噬灵阵吞进了秦湛,越鸣砚见状睁大了眼,他挣扎着便要去救,却被一剑江寒喝止。
“秦湛为什么下去你不清楚吗!待在这里,等她!”
“你只能在这儿等她!”
越鸣砚怔住。
他知道为什么一剑江寒拦着他。因为他不够强,因为他过于疲弱,因为他,秦湛方才受困。
越鸣砚眼有苦痛之色,一剑江寒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严厉,他安抚道:“别担心,相信她。噬灵阵杀了不她。”
噬灵阵的确杀不了秦湛。
纵使这阵法不断在吞噬她的灵力为几用,东境王妃的魔灵还是发出了尖锐而痛苦的嚎叫声。
时间过去一刻,又或是几天几夜。
越鸣砚分不清。
魔灵哭嚎,她伏趴在石台上,试图要绞杀了坠入阵中之人。
可阵中之人却反碎了她的灵。
风暴骤停,魔灵崩散。
越鸣砚看见了燕白,而后这把剑被从风中扔了出去。
一名穿着较大白裳的少女站在噬灵阵的中心,她的眉眼间写满了不耐和烦闷,待风暴散去,她瞧见了越鸣砚众人,脸上的神情便从不耐变成了茫然。
她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石台,困惑无比道:“你们是谁,我的剑呢?温晦呢?”
她见无人答她,有些不高兴,脸颊都气得鼓了起来:“我师父呢!”
第54章 朔夜01
阙如言收回金针,对期待着的众人轻轻摇了摇头。
她说:“身体康健,经脉平稳,除了灵气有些虚弱,其余我并看不出任何问题。”
一剑江寒闻言,下意识看向秦湛。
十五岁的秦湛还正是成长的时候,眉眼轮廓虽皆柔和圆润了很多,但依然能认出日后的模样。这是秦湛没错,却是在场所有人都不认识的秦湛。
秦湛也非常不喜欢被人盯着端详,她见阙如言收了针,也不耐烦再乖乖坐着。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便抬步欲走。一剑江寒当然不能让她走,他两步走到秦湛身前拦住了她。
秦湛抬头看了眼一剑江寒,缓声道:“让开。”
熟悉的语气,似曾相识的脾气让一剑江寒眉毛控制不住的跳动了一瞬,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头疼,伸手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脑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没让开。
一剑江寒道:“秦湛……”他斟酌了片刻语气,“你受噬灵阵的影响,身体出了点状况,最好还是待在这里让阙如言给你看病。”
秦湛不耐烦道:“这话你见我第一面就说了,我也认了,所以不是跟着你回来了?现在病也看了,人也见了,我总能走了吧。”她极为警惕又狐疑地扫了眼一剑江寒和他身后的众人,“话又说回来,你们众口一词说我失去记忆,现在是我记忆里的六十五年之后,我又没有证据,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她极为警惕:“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她说着手下意识要去摸自己的腰侧,摸了个空后才皱了皱眉,又强自镇定与众人周旋。
别说一剑江寒了,谁也没见过这样敌意外露的秦湛。
还是阙如言犹豫着上前一步,说:“秦师妹,我是阙如言,药阁阙如言。和你同出阆风,你可有半点印象?”
秦湛没什么波动道:“全天下都知道我师父出自阆风,你说你是阆风弟子,他说他是阆风的弟子,反正我没去过阆风,还不是任你们说。”
一剑江寒没忍住:“我不是阆风弟子,我是昆仑弟子。”
秦湛闻言讶然,片刻后方才茫然说了句:“昆仑还有人啊。”
一剑江寒:“……”
时隔多年,再次领教秦湛这个性,一剑江寒都不太想接着说话了。秦湛抿着嘴角笑了笑,见众人都一时无言,便干脆抬步欲走,阙如言见状连忙唤了她一声。秦湛回头,不太高兴地问:“没完没了了?”
阙如言:“……”
阙如言叹了口气,她看向了一剑江寒:“还是你来。”
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临危受命,他对秦湛道:“你打算去哪儿?”
秦湛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一剑江寒道:“因为我们是朋友,你现在这样离开,我不放心。”
秦湛原本想反驳一剑江寒,话却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她看着一剑江寒,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她看得出来一剑江寒的确是在担心她,无论缘由是什么,这个人的确对她并无敌意。
没有了自己熟悉的剑,秦湛原本就处于焦躁的边缘,面对一剑江寒的这句话,她只能压下自己满肚子的困惑与脾性,又回了头,找到了自己原本坐着的椅子,抱着膝盖不太高兴地坐了回去。
阙如言见状无疑松了口气,她转而问一剑江寒:“小越呢?或许他来秦湛能想起什么。”
一剑江寒闻言“呃”了一声,说:“他在照顾另一个。”
阙如言困惑:“另一个?云松不是已经被安远明带回去了吗?”
一剑江寒无奈说:“你知道的,秦湛的剑有些特别。”
阙如言知道秦湛的剑是天下第一的仙剑燕白,但仙剑燕白再特别,和越鸣砚不在秦湛身边有关吗?
阙如言不明所以,但一剑江寒却是明白的。他看向另一间屋子的方向,叹了口气。
另一间屋子内,燕白作嚎啕状。
他在半空中将自己团成了一团大哭,一边哭一边还要叫着:“不带这样的,她太过分了,前一秒还叫着‘好燕白’拿我去斩噬灵阵里恶心的血核心,好啦,一出来就变脸,不仅翻脸不认了,还把我摔了!”
“从来没有人摔过我!太过分啦!”
越鸣砚看不见燕白,却听得见燕白血泪控诉、字字含怨。他挂心着秦湛,想要尽可能的安抚了燕白,带着燕白去见秦湛,看是否能通过燕白让秦湛恢复,可燕白自从被秦湛丢出噬灵阵,还被反问了一句“你是谁的剑”后就变得伤心欲绝。不要说去和一剑江寒他们一同救治秦湛了,他根本连见都不想见。
燕白不肯去,越鸣砚就算拿的了他的剑身,光拿着一把秦湛已经表示了“没印象不是我的”的剑去也无济于事,所以他只能留在这里,先劝燕白。
越鸣砚道:“燕白先生,师尊现今情况不明,也不知是受了噬灵阵影响还是遭了别的黑手才变成现今这样。若是往日里,倒也罢了,以师尊修为,给些时日总能恢复过来。可如今不同,魔尊刚刚宣战,司幽府与枯叶宫又虎视眈眈。明里暗里有无数把刀都在对着师尊,师尊不能在此时失了自保的能力。”
燕白嘴硬道:“她都不要我了,我去难道她就会有自保的能力了吗?”
越鸣砚答:“燕白先生是师尊的剑,是陪她六十年的剑。这天下除了燕白先生,有哪一把剑曾陪过师尊如此之久?师尊或许只要重新握上先生剑柄,或许就能恢复。”
越鸣砚这话就带着些哄骗的意味了。阙如言都查不出的毛病,若是光凭握一下剑柄就能恢复,药阁也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但这样的话显然是燕白爱听的。
他松开了蜷起来的自己,飘去了越鸣砚身前。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要说上一句:“我不,这次明明就是秦湛做得太过分,她不道歉,我才不要回去!”
越鸣砚低声劝道:“可是师尊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六十五年前,她也的确尚未见过燕白先生。”
燕白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生气!”
越鸣砚定定看着燕白出声的方向,他顿了一瞬,忽又道:“那好。”
燕白听见越鸣砚竟然不劝了,耳朵不免动了一瞬,他克制不住好奇地看向越鸣砚,便见越鸣砚心平气和道:“那我只能拿眠冬去见师尊了。”
“眠冬也曾是师尊心仪之剑,或许师尊见了,另有奇效。”
燕白:“……”
越鸣砚话毕,竟然当真就不再多说了。他向燕白出声处行了一礼,便当真不再去管燕白剑,仅仅只是握着自己腰侧的眠冬就要离开。燕白见越鸣砚当真走了,方才忍不住出声:“小越!”
越鸣砚顿住脚步,他回头微微一笑:“燕白先生改变想法了吗?”
燕白:“……”
燕白憋气,可在看了越鸣砚手下的眠冬一眼,又十分委屈。他飘去了越鸣砚的身边,又动了动自己的剑身,而后说:“看在你的面子上!”
他没说看在越鸣砚的面子上要做什么事,越鸣砚却了然于心,他笑了笑,转身去取了燕白剑,对燕白笑道:“多谢先生了。”
燕白:“哼。”
越鸣砚将燕白再次带来的时候,也是秦湛从坐在椅上变成了盘腿坐在椅子上,从等着阙如言他们商量之后该怎么办,变成了自己主动提出“我要走人”加入讨论。
越鸣砚的到来无疑让屋里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一些,阙如言见到他更是面色一松。
她对秦湛道:“你对他有没有印象?是你收的徒弟。”
秦湛面色古怪:“昆仑派的已经说过了,说是我五十五年后会收的徒弟?”
越鸣砚面对小了许多的秦湛恭谨行了一礼,道:“师尊。”
秦湛:“……”
秦湛心情复杂,她张口欲说什么,一剑江寒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提醒道:“说话前多想想,这是你的徒弟,不是我。”
秦湛憋住,过了半晌才说:“我以后看起来耐性应该挺好的。”
一剑江寒:“……”
越鸣砚道:“师尊教导弟子,的确极具耐性,是弟子进益不佳,总是劳师尊烦忧。”
秦湛闻言有些惊讶,她看着越鸣砚,又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差。说到底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收徒弟啊。”她的面上有些茫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里没有熟悉的剑,秦湛将手握起,刻意压下心中的不安,回答:“我自己都还没出师。”
“你出师了!”燕白忍不下去,“你二十岁就出师了!只差五年而已,也不至于像差一辈子吧!”
秦湛抬头,一眼便瞧见了少年模样的燕白。
她与燕白互相看了一会儿,接着秦湛镇定地移过了脸,指着燕白对所有人道:“你们都看不见他?”
阙如言茫然:“他,什么他?”
一剑江寒:“……那是你的剑灵,只有你能看见。”
秦湛:“……”
燕白道:“现在相信了吗!认命了吗!我就是你的剑!你拿了我才出的师!”
秦湛又看了看越鸣砚双手捧着的燕白,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半直起身从对方手里拿过了剑。秦湛将剑放在手心,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从没有见过这柄剑,但是触摸着的弧度和剑柄握上时的纹路却莫名熟悉。
这天下没有毫无源头的熟悉感。
秦湛握住了剑柄,稍微拔剑出了一瞬,燕白锋利,乍露雪白剑芒!
秦湛道:“好吧,我相信一会儿。”
她合了剑,对燕白道:“你是我未来的剑,你叫什么?”
燕白自傲道:“仙剑燕白,现在是不是觉得你先前丢我的行为真是大错特错?”
秦湛沉吟道:“仙剑燕白。”
燕白问:“除了念我的名字,你就没有别的感悟了?你该不会连我是天下第一剑都忘了吧!”
秦湛笑道:“这倒是没有,感想自然也是有的。”
燕白等着被夸奖:“是什么?”
秦湛道:“我挺厉害。”
燕白:“……”
秦湛虽然嘴上不太饶人,但燕白给她带来的熟悉感让她如越鸣砚所想的那般,暂时放下了对于他们的警惕与不信任。熟悉感是不能造假的,尤其是剑修对剑的熟悉感。
秦湛道:“你们说我是受了伤,形貌记忆方才一时回到了数十年前,好,我暂时信任你们。但我因为什么受的伤?如果我未来能执燕白剑,区区噬灵阵,应该不至于吧?”
一剑江寒道:“所以我怀疑知非否对噬灵阵动了手脚,如今正魔大战在即,你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只要除掉你,基本就能稳操胜券。”
秦湛听得眉头锁起,她说:“你说我如今离开不安全,就是因为正魔双方打起来了?”
一剑江寒道:“对。”
秦湛从椅子上下来,握着燕白就要走。一剑江寒连忙抓住她:“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秦湛冷静道:“听懂了。”
“但我觉得你没懂。”
秦湛慢条斯理道:“魔道要杀我,我便不能杀魔道吗?”
一剑江寒皱眉:“你不明白,魔道现今的魔尊——”
秦湛道:“魔尊又如何?”
一剑江寒:“凭现在的你——”
“你们也很奇怪。”秦湛打断了一剑江寒,“和我解释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去寻温晦。就算我出师了,已经自立门户,也不至于同师门断了联系吧。”
她眉目锐利,声音清冷:“所以就算我赢不了,不也还有温晦在?”
“他既然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第55章 朔夜02
秦湛这话刚说出,便敏锐察觉到了众人态度的微妙。她顿了一瞬,问:“你们怎么了?”
阙如言看着她欲言又止,近乎求助的看向了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也说不出口。
秦湛看着他们俩,慢声道:“温晦死了?”
一剑江寒:“……这倒是没有。”
秦湛皱眉,她的声音发冷,已经开始极其不耐:“那到底是怎么了?他失踪了?疯了?还是修行出了岔子兵解了?”
越鸣砚在一旁看着秦湛,在场的所有人中,唯有他是晚辈。照理来说,无人询问,越鸣砚不该主动插入长者之间的问话。可他见秦湛认真地发问,阙如言顾左右而言他,一剑江寒却答不出口,便自己先一步答了。
越鸣砚道:“魔尊便是温晦。”
秦湛起初没听清,她问:“哈?魔尊杀了温晦?”
越鸣砚说:“魔尊就是温晦。五十年前,阆风剑阁第三十一代阁主温晦叛变,入魔道,一统魔域。他因凶悍而被称为魔尊,掀正魔大战,引起生死浩劫,正魔双方都在那几年里死伤无数。”
“就连阆风,也于他手折了三位阁主。”
秦湛听完了,她没什么反应。
阙如言看了却更担心了,她之所以不敢说,也不太想让一剑江寒说,便是因为她是知道秦湛与温晦之间感情深厚。当年温晦入魔虽突然,但至少也给了秦湛十年的缓冲。如今秦湛的心理和身形都不过十五六的模样,这个年纪在修真界里和五六岁的娃娃没什么区别,要告诉这时候的秦湛,温晦其实不是你心中所想的、所认识的那个人。他在后来抛弃了你,抛弃了所有人,变成了个屠戮四方的魔头?
阙如言说不出口。
一剑江寒大约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犹豫了。
但这些人之中,理应是最顾忌秦湛感受的越鸣砚,却没有停顿、甚至没有遮掩的,将所有的事情都直接告诉了秦湛。
秦湛问了,他知道,他便答。
秦湛沉默了很久。
久到阙如言开了口,想要补救:“秦师妹,其实,其实这件事情情况比较复杂——”
秦湛道:“他骗我了吗?他是我徒弟,他不敢骗我吧。”
一剑江寒不知忽然想通了什么,他对秦湛说:“没有,小越说的简单,但是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
秦湛便问:“五十年前,也就是说,十五年后。”
一剑江寒说:“不是十五年后,是五十年前。”
秦湛猛地看向他。
一剑江寒说:“无论你觉得自己现在是谁,于这个世道而言,你都是燕白剑主秦湛。你的身后没有温晦,有的是阆风剑阁。你面前需敌对的也不是小打小闹,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