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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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未-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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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国倒谈不上,不过是救妻罢了。”他将她拉近身旁,轻轻抚上她侧脸,“我说的,你可记下了?”
  “嗯,记下了。”
  他放开她,“去罢。”
  在龙未山,一般的族务乃是在弟子祠进行审理,主持审理的可以是宗主和七位长老中的任一位。如若遇到大事,则是通过敲响七声云天钟,将所有族人召集至朝露台,在宗主的主持之下,由宗主和七位长老一道审理。
  容佩玖赶到之时,朝露台上已聚满容氏族人。一眼望去,外圈尽是着黄衫的低阶弟子,往里则是紫衫弟子,即高阶弟子。紫衫弟子们站立在汉白玉台前,不似黄衫弟子的挨挨挤挤和密密匝匝,紫衫弟子看上去疏少了许多。
  容佩玖一路穿过众黄衫弟子,往汉白玉台的方向而行,一身赤衫格外出挑,分外夺目。前一刻还因不知发生何等大事而惶恐不已的弟子们,在容佩玖行经其侧时纷纷忍不住交首窃语起来。容佩玖一路走,耳旁一路传来低声细语。
  “你看她,好不威风!”
  “嗤,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杀修,非我族正统。”
  “那也威风!”
  “什么威风,没听宗主说么,她这叫张扬、离经叛道!”
  “嘘,你轻点儿声,可别让她听见了。”
  “她听见又怎地?”
  “杀修可是会杀人的!而且她心性暴戾,我听说,昨日五师姐因言语间得罪了她,她出手就是杀招,五师姐都被她吓得失禁了……”
  “啊呀,真是粗鲁!”
  “可不是,丝毫没有我容氏的风范,不过就是个空有其表的河东狮。”
  ……
  汉白玉台上,七位长老与容子修陆续就位。
  容佩玖不经意地向前扫了一眼,赫然发现母亲晏衣竟也在列,此时正于容舜华身侧比肩而立。容佩玖便止了脚步,将自己默默隐在一处角落之中。抬起头时,恰好撞到处尘长老的目光,一向泰然自在的处尘长老眉心紧拧,双目写满担忧。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处尘长老是在为她而忧!
  容子修走上前,示意众弟子禁声。很快,整个朝露台便静如一潭死水,众弟子抬首挺胸,恭恭敬敬地侧耳聆听。
  容子修板着一张惯常的冷面,用内力传声,“自我容氏于龙未山建族以来,族众分甘共苦、同德一心,始得现下繁盛。由此可见,一族之兴衰与族人心性品德之密切关联。容氏族训第六条,身为容氏弟子,当尊长爱幼;容氏族训第七条,身为容氏弟子,当友爱同门;容氏族训第二十八条,身为容氏弟子,当崇德向善。昨日,却有人枉顾族训,行大逆不道、戕害同门之举!”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容子修再次示意弟子们禁声,继续沉声说道:“族中一名女弟子于昨日夜间遇害,本人与诸位长老深感痛心。今日将尔等召集于此,所为有三。一为查明真凶,二为严惩不贷,三为以儆效尤。”说完,容子修退至一旁。
  七位长老之中的镜缘长老走到容子修之前所站之处,朝台下厉声一喝:“容佩玖,还不上前来跪下!”。
  镜缘长老身形瘦削,是七位长老中唯一的一位女长老,也是年岁最轻的一位长老,专司戒律。镜缘长老是容念常胞妹,也是个刻板严厉之人,素来不喜容佩玖。
  周围的弟子们如遭雷击,纷纷投来讶然的目光。容佩玖抬头望向处尘长老,后者摇了摇头,复又轻轻颔首。
  “磨磨蹭蹭做甚!”镜缘催促道。
  容佩玖步伐从容地走上台。
  “跪下!”镜缘怒喝。
  容佩玖身形未动,“弟子不知为何下跪,所跪何事。”
  镜缘冷笑一声,“少给我装模作样!你会不知?我问你,本族弟子容菁菁,你可相熟?”
  容菁菁?是她?容佩玖心中震惊无比,据实答道:“认识,但不熟。”
  “你与容菁菁,可是素来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谈不上,曾有些过节不假。”
  “是以,你便一直对她心存歹念,妄图除之而后快?”
  “我没有。”
  “没有?”镜缘声气陡的拔高,“昨日女诫课上,你可是与她再起争执并且差点杀了她?”
  “昨日情急之下一时失控,但我很快便平复心绪,并未伤她。”
  “是以,”镜缘嫌恶地蔑向容佩玖,语速放缓,语调淡漠,“你回去之后越想越恼,郁结难消,终于忍不住将容菁菁诱至紫竹林,将其杀害。”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容佩玖,还不跪下认罪!”镜缘喝道。
  容佩玖抬起下巴,倔强地迎向镜缘,“我没有杀她。”
  “容菁菁素未与人结怨,除了你,自小便与她不和!不是你还有谁?!”
  容佩玖怒极反笑,“长老的道理好生奇怪。断案不讲求真凭实据,一味靠猜么?我不服。”
  “我这不是正断着么?”镜缘冷哼,“你且跪下听审!自会叫你心服口服!”
  容佩玖漠然置之,岿然不动。
  “容佩玖!你不要以为你是杀修我就拿你没辙了!”镜缘怒目圆睁,“上戒器!”
  台下的容舜华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台下已是一片沸沸扬扬,弟子们纷纷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生怕错过这难遇难逢的景象。
  容氏戒器与天地树齐名。
  容氏一族有三大戒器:镇魂锏、锁魂链、囚魂塔。这三样戒器,说是为惩戒全族犯了过错的弟子之用,实则专为杀修而设。
  容氏禅修,修的不光是禅道,还有心性。心性之修,讲求一个“顺”字,是为顺从、恭顺。
  初阶弟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足为惧,即便犯了过错,也可轻轻松松拿下。况初阶弟子大都有自知之明,不做无谓的抵抗,一般都会乖乖地束手就擒。
  高阶禅修弟子虽技能上比之初阶弟子高出不少,但于心境上却是无二,遇事先服个软再听任发落,少有抗争者。
  自杀修一流横空出世,长老们在处置犯错弟子时便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能成杀修者,俱是一些天资出众偏又桀骜不驯之人,若非心甘情愿,无人能将其制服。
  当时的长老们在经过数次难堪之后,终于绞尽脑汁想出了应对之策。他们造出了一锏、一链、一塔三样戒器,引天地树灵于器身,再注入咒力。杀修弟子都是在天地树下诵唱过弟子誓的,只要身处龙未山,便受此三样携天地树灵的戒器的管束和制约。不在龙未山者,另当别论。
  在龙未山,杀修弟子一旦犯错又拒不伏法认罪,执事长老便会请出这三样戒器。先以镇魂锏将其制住,再以锁魂链绑缚,将之囚于塔中。
  戒器一出,无人不伏。
  容舜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笃定杀害容菁菁的必不是小九。追着不放不是小九的处事风格,既然她已经放了容菁菁一马,便不会再与她纠缠,更不会暗下杀手。
  她偷偷将目光向身旁瞄了瞄,晏衣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面上看不出情绪也不见丝毫波动之色。双手在广袖内握了握拳,她正要迈步走上台去,听到有人大喝一声,“慢着!”定睛一看,是处尘长老,她松了口气。
  “我说小镜子啊,罪还未定呢,就又是让人下跪又是请戒器的,你这是审的哪门子案呐?”处尘长老笑眯眯地。
  “咳咳,”镜缘老脸一红,干咳了两声,低声道:“处尘长老,您别这么叫我。”
  “嗳?不这么叫那要怎么叫?你从小老夫便是这么叫你的,都叫了多少年了。小镜子,你说是不是?”
  “处尘长老!”镜缘红脸转黑,气得说不出话。
  弥勒佛般的含章长老笑着打圆场,“处尘长老,今日不同往常,严肃些,严肃些。”
  “呵!这是在说老夫不正经啊?”处尘长老不干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含章长老连连摆手。
  差点被插科打诨,镜缘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处尘长老向来喜爱容佩玖,但请处尘长老明白,我等此时此刻正在做何事。还望处尘长老自重些,莫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包庇之举。”
  “哟呵!说老夫不自重?!老夫哪里不自重了?你才不自重,你们兄妹俩都不自重!”
  “处尘长老!”镜缘扶额。
  “你们这些娃娃,哼,跟老夫讲自重,倒是说说看,你们哪一个光着腚漫山遍野打滚的样子没被老夫瞧过的,啊?”处尘长老随手一指,正要继续开口,被指到的那位白袍长老急忙大声道:“处尘长老所言甚是!”适时地止住了处尘长老可能脱口而出的话语。
  众长老不约而同地长吁一口气。
  方才被指到的长老名为方澄,长吁一口气后,对镜缘正色道:“镜缘长老,便依处尘长老所言,细细审来再做定夺罢。”
  镜缘不甘心,正待反驳。方澄对其使了个眼色,传音入密:“你若不依,他必不休,且退一步。”
  镜缘压下心头的浮躁,看向容佩玖,轻蔑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寒光,“既然你不服,那便审得你心服口服!”

☆、第20章 

  “我问你,昨日夜间,你身在何处?”镜缘问道。
  “云岫苑。”容佩玖答。
  “一整夜都在?可曾出过云岫苑?”
  “未曾。”
  “可有人为你作证?”
  容佩玖默了默,昨夜她和褚清越在云岫苑的房顶一坐便是一整晚,能为她作证的,只有他。只是,孤男寡女,又是深夜独处,即便再坦荡,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也会被渲染成作奸犯科。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在东陆早已是声名狼藉,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之徒。但,褚清越和她不同,他年少扬名,清誉多年,向来为人所敬,年纪轻轻便身任一族之长,名声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不能累及他。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台下,站在容舜华身旁的晏衣。
  她的母亲,面无表情,眸中风平浪静,目光淡然地直视着前方,再镇定不过,遗世独立的样子与周围的喧闹分外格格不入,就仿佛此刻站在台上被问责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容佩玖毅然收回了目光。
  自己于母亲而言,可不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么?或许,连无关紧要都不如。
  万事靠自己,这个道理她尚在年幼之时,便已悟得透彻。反正,自父亲走后,她便是如此过来的。
  “没有。”她淡淡地回道。
  听她这样一答,处尘长老和容舜华俱是脸色一变,忧容难掩。
  “既然无人作证,那么,你此前所说便不足以取信。”镜缘道,“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昨夜的确去过紫竹林,并且在那里杀了容菁菁?”
  容佩玖摇头,“长老又在猜了。”
  “这如何能叫做猜?我不过是在根据事实推测。现如今是,你根本不能证明自己昨夜未曾出过云岫苑。既然你证明不了,我自然可以合理地推测!事实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众所周知,你不喜她已久,从小与她不睦,昨日更是与她发生龃龉,虽当场放过了她,却不过是掩人耳目。你也知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不妥,是以,便在众人皆以为此事已了之时,暗地里杀了个回马枪。试问,如今,龙未山上下,有能力有胆子杀人的,除了你容佩玖还有谁?你还有何可辩解的?”
  容佩玖低头,不语,少顷抬起头,看向镜缘,道:“无。”
  镜缘心下一喜,正要宣判。
  容佩玖忽然笑了笑。
  “长老所言极是,小九深以为然。不过,长老方才说了许多,小九有一点不甚明了,不知长老可否为小九解惑一二?”
  镜缘听得此言,略微犹豫了一刹。
  她的兄长容念常曾在她面前提起过容佩玖,每每说起之时都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直道这容九阴险狡诈又善诡辩,若是与其打交道,必得多留个心眼儿才是,否则一不留神便要掉进她挖好的坑里。吃亏是小,丢人是大。
  镜缘便打起十二分精神,道:“你问便是。”
  “我想知道,容五是被我所杀这个假设,到底是由何人提出来的?”
  “自然是我与一众长老们。”镜缘小心翼翼答道。
  “啊呸!”处尘长老不干了,一瞪眼,一吹胡子,“我说小镜子,你们这些娃娃喜欢吃…屎老夫管不了,可别把屎盆子往老夫头上扣啊!”
  处尘长老撒起野来,简直惊天地泣鬼神,谁与争锋!
  “咳咳咳……”
  向来自诩集风度与礼仪于一身的容氏长老们,像是忽然之间集体受了风寒,纷纷尴尬地咳了起来,一时间咳嗽声此起彼伏。
  台下众弟子想笑却又不敢笑,个个忍得甚是辛苦,一张张端惯了肃色的脸无一例外的涨成了大茄子。
  满场的严肃凝重荡然无存。
  容子修紧绷着的面上,便有些难看起来,结了一层寒意彻骨的白霜。
  容佩玖朝处尘长老笑了笑,后者则如顽童一般,朝她眨了眨眼。
  “长老既然一口咬定容菁菁是我所杀,敢问,可能拿得出证据?”
  “暂时没有。不过,我不是正在审着么?你说你没杀,你又可能拿得出证据来?”
  “我拿不出。”容佩玖大方承认。
  “既然拿不出,还不速速认罪伏法?!”
  “长老着甚么急?小九还有一问。”
  “要问就快问,莫要拐弯抹角!”镜缘强忍着心中的不豫,黑着脸道。
  “在镜缘长老的心里,对容菁菁此人的印象如何?”容佩玖问完,又补了一句,“请长老据实回答。”
  镜缘顿时心里打了个突突,她不知道容佩玖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便有些举棋不定。龙未山弟子众多,她也不是每一个都知晓。但,偏巧这个容菁菁她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隔三差五便能见上一面。盖因,这姑娘有一张臭到家的碎嘴,没遮没拦的,时常撩祸。屡屡被其他弟子告了,便由她来负责惩戒。略一沉吟,实话实说道:“容菁菁此人,碎嘴,口无遮拦,无容氏风范。”
  “由此可见,容菁菁平常得罪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就连镜缘长老,也是不待见她的。我说的可对?”容佩玖接道。
  “我并非是不待见她。”镜缘纠正,“不欣赏罢了。”
  “不欣赏?那就是不喜欢了。我也不喜欢她。长老方才说,我是因为不喜欢她,才杀了她。如若仅凭不喜欢三个字便可妄下推断,那么,有嫌疑的又岂止我一人?”容佩玖顿了顿,慢吞吞道,“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容菁菁其实是被长老杀害的?”
  “你!放肆!”没想到她反咬一口,镜缘猝不及防,怒喝一声。
  “长老只要回答我,容菁菁是否是死在你的手上?”容佩玖紧紧盯着镜缘的双眸。
  “不是!”
  “我又凭甚么信你?既然长老说自己没有杀人,那就请长老拿出证据来!”容佩玖步步紧逼。
  “哼!笑话!容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杀了人我就杀了人?你可有证据?”镜缘冷笑。
  容佩玖沉吟片刻,方才淡淡地开口,“我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你这就是诬陷……”话未说完,镜缘心里一沉,猛地反应过来,暗道不妙,千防万防,没想到仍是着了这丫头的道。正要开口补救,却为时晚矣,容佩玖的声音已经响起。
  容佩玖面上带着浅笑,直言不讳:“对,我就是诬陷,就如同长老方才诬陷我一样。镜缘长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被诬陷的滋味并不好受,相信长老已深有体会。既然是长老们认为小九杀了人,那么,为何不是由你们来证明我杀了人,反而得要我自证未曾杀人?”容佩玖收起笑,肃了颜色,面朝一众长老,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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