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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方简也一脸肃然地收好了那些东西，接着又眨了眨眼：“师父，你要给我的就这些？”
老头子眼睛一瞪：“整个师门的家底都给你了，还要怎么样？”
“……没有钱？”方简无语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简直寸步难行啊，您忍心一个未成年人身无分文地出去流浪？”
“啪！”他挨了一个爆栗，老头子几乎要跳起来：“说好了独当一面的要什么钱！而且你师傅我自己都快吃不起饭了哪有钱给你这兔崽子！”
看着十五岁的自己十分委屈地揉着脑袋，方简忍俊不禁，心说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太单纯啊，就这么被老头子给糊弄了。
“对了，”方简在倒酒的时候，老头子忽然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徒弟啊，虽然咱们师门的本事绝对过硬，放眼望去，很难在同道里找到对手……但如果遇到了天师道门的人……还是尽量绕路走。”
“啊？为啥啊？”
“你不知道啊，他们那支的人啊，一个个都是野蛮人，蛮不讲理啊！而且门派里还有个镇派之剑……听过‘胜邪剑’么？”
“这好像传说中的凶剑啊……真的存在？”
“当然啦！那凶剑凶煞无比，总之徒弟你以后遇上了记得躲远一点。”
“师父……”“干啥？”“不会是你以前跟人家结了什么前仇，怕被报复吧？”
结果又是一顿爆捶，只是挨完揍之后，老头子却递过了一杯酒：“来，咱爷俩干一杯。”
方简还记得那杯酒很苦涩很辛辣，但却压不住他的心酸，因为他看到老头子的眼眶都红了。
“走吧走吧，男子汉嘛，总是要独立的。”
那是方简和自己师父喝的第一杯酒，也是最后一杯酒。因为那一次分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方简怔怔地看着远去少年的背影，又瞧见那在徒弟离开后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的师父，忽然跪了下去，对着这恩师兼养父拜了三拜。
看不到也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预感，也许过了这一次，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给师父磕头了。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化，这一次方简也有些期待下一幕刷新的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仿佛镜头切换一般，新的地点和人物出现在他眼前，方简发现自己身在一处繁华热闹的街头，人来熙攘，看起来倒像是节假日。
方简站在人流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感觉得到他的存在，他已经对此很习惯了，只是此刻有些茫然，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认识的，难道这一次只是想让他单纯地逛逛街么？
不过没有茫然太久，像是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一般，很快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头“熊”身上，那熊正在步行街上向过路的人们发着传单，看上去憨态可掬还挺萌。
方简莫名觉得那熊的身上有熟悉的感觉……当然不是那熊本身，而是里头扮演的那个人。
应该就是这家伙不会错了吧？
等到把手里的传单全部发完，那熊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了，方简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他有预感，这个人一定是他认识的。
也不知道这是几月份，阳光还挺刺眼，那熊走了一阵，大概是觉得热了，于是伸手把头套摘了下来，方简莫名地心一跳，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少女。
有谁能想到这笨重的灰熊套装下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呢。
美丽？
“咳咳……”方简承认自己在想到这个形容词的时候起了鸡皮疙瘩，不过仔细看看她，确实还是挺可爱的嘛……
“头发……变长了啊。”方简再一次望过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她的头发，不过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似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头发还只到脖子，现在却已经是齐肩了。
他们，有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吗？他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还在继续走，方简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甚至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方简摸了摸鼻子，心说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痴汉啊。
穆晓桐走到了一间咖啡店里，和店里的侍应生很熟稔地打起了招呼，方简一怔，没想到这货居然还换工作了，而且她现在的交际能力还真是大大地提升了。
“看来，她一个人也过得挺好的嘛……”方简有些酸溜溜地念着，但心下却是一凛，一个人……他们果然已经分开了么？
只是，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一会儿，她换了衣服出来，他很是意外地发现，她穿的是一套很正常的现代装，而不是之前很招摇的古道服。
方简还没反应过来，她又离开了，他赶忙跟了上去，这一次去的是超市，她推着购物车选了一些果蔬，又往车里扔了些日用品，之后到收银台前排队结账。
这本来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落在方简眼里却又不一样了，毕竟一气呵成完成这一整套的流程的人可是穆晓桐啊……那个生活残障！
他是离开了多久，为什么熟悉的人和事都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而他，又到哪里去了？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真是讨厌啊，明明还有以前的记忆，却对当下的自己一无所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都气定神闲的方简第一次有些焦躁了。
穆晓桐拎着一大袋从超市里走了出来，方简有些木然同她一起上了地铁，发了好一会儿呆之后才发现地铁的路线很熟悉，似乎是回家的路。
还是住在原来的家吗？
家……他自己也被这个字眼惊了一下，什么时候，那里都已经是家了？
因为，有她在么……
第74章 我不甘心
他甩了甩头，不愿再多想这个问题，眼看着地铁到站了，她起身下车，方简也跟着一起，又随着她一路回到了住处，一进到这里，他莫名又有了种“卧槽好久不见”的感觉。
不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情绪啊！方简简直要抓狂了。
“丫丫。”穆晓桐开口了，她一声招呼，小萝莉立刻从内屋里活泼地跑了出来，张口叫“母亲”，少女苦笑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而是将她抱起。
方简怔怔地看着小姑娘，心说连丫丫都长大了许多。
“胜邪给你，你自己去玩吧。”穆晓桐说着将自己的长剑递给小女孩，“我要打坐了，不许吵闹。”
“知道了。”丫丫抱着胜邪又回屋去了，穆晓桐脱了鞋，赤脚踩在地上，正要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忽然转头望去。
方简原本正在感叹这日常真是太熟悉了的时候，却蓦然发现她侧过头来，视线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惊慌了一下，毕竟他现在就跟偷窥差不多啊，要是被发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为、为什么还在看啊……”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害我都不敢动了……”
穆晓桐定定地望着他的方向，搞得他愈发的紧张，身体也僵硬起来，就这样隔空对峙了好一会儿之后，方简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干嘛要自己吓自己啊！她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他正嘀咕着，却不妨她往前走了一步，他又是一惊，却诧异地发现穆晓桐的神情有了一点变化。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明明是僵硬着的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方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穆晓桐。
对的，就是脆弱……可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他自己的心口也莫名跟着绞痛起来。
“你在那里吗？”她忽然又出声了，方简全身一僵，“你在那里吧。”
他的嘴唇动了动，很想问一句：“你……看到我了吗？”
只是没等他问出来，又听到她在说：“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走了吗？我什么时候走的？我为什么要走？
这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三个问题，终于开始折磨他了，方简感觉到头痛欲裂。
“你走之后，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学过城市生活，想要忽略你已经离开的事实，但事实是……”穆晓桐赤着脚，一步一步地往他的方向走过来，“我现在过的，就是你以前的生活。好像，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啊……”
方简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可是，你居然又回来了……”穆晓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现身见我一面？！”
方简的手颤抖着伸了出去，他想要摸摸她的脸，擦干她的眼泪，但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却颓然垂下。
他苦笑起来：“为什么啊……这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呀。”
穆晓桐满是泪痕的脸震惊地仰起，方简目光复杂地望着这张脸：“你到底想要玩到什么时候？这样玩弄一个死人，你不觉得你的恶趣味太过分了吗？”
眼前的人先是一愣，随后居然咯咯娇笑起来，而她的面容也产生了变化——从穆晓桐的脸，变成了一张云山雾绕完全看不清五官的脸。
“没意思……”她嘟哝了一句，随后却又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问我怎么发现的……”方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货才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好吗……一想到这个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说就算了。看来还是我的功课做得不够多……”她撇了撇嘴，而后又笑起来，“不过你可知道，我让你看到的那些情形可不全都是假的……应该说，大多都是真的。”
方简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怎么样？想回去看看么？”她略带些蛊惑地问道，方简嘲讽一笑：“回去干嘛？回魂啊！头七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对了，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再拘着我的魂魄了让我安心去投胎不行吗？！”
“就这样离开，你甘心吗？”她嫣然笑道，“你珍视的那些人，不想再见一面吗？”
“缘分已尽，也没什么好见的了。”他淡淡说道，“反正过了奈何桥，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人真是看得开呢。”她歪歪地靠在沙发上，姿势相当撩人，只是她现在还顶着穆晓桐的样貌，实在让方简觉得很违和，于是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可是，妾身却是不信的。”
对此方简的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你爱信不信。”
“我们来玩个有趣的游戏好不好？”
“不好。”
她又咯咯笑道：“大人似乎不太了解自己的境况，要知道……您可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的。”
方简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接着眼前一闪，她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变回了九尾狐的模样。
他瞳孔骤缩，不是因为她褪去了伪装，而是她手上的一样东西。
大若燕卵，黑如桑椹，这是……返魂香？
这妖狐，居然得到了另一块返魂香么？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做什么？！方简甚至没有时间去惊讶前一个问题，因为新的疑惑已经将他淹没了。
而九尾只是微笑着一挥手，宽大的袖口拂过他的眼睛，他眼前一黑，立即坠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黑暗、冰冷，没有一丝光亮和温度，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离开了九尾构造出来的那个虚无的幻境，他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吗？
好冷……好暗……方简觉得越来越冷，而他却一动也不能动，完全地被黑暗禁锢住。
“好想离开这里……”他意识模糊地想着，却真的在某个方向看到了一丝光亮，虽然很渺茫，但在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里，任何一丝光芒都会变得很醒目。
“光，是光啊……”他振奋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往那丝光芒爬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终于离光近了一些，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光亮。
“我要离开……”他虚弱地念着，却因为筋疲力尽而支撑不住了。
他闭上了眼睛，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再也离不开这个黑暗冰冷的囚笼了。
不甘心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又睁开眼睛，想再看一眼那抹光芒，却诧异地发现，眼前的世界，尽是光亮。
只是在黑暗里太久，反而不适应这样的明亮，他又难耐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醒来了呀。”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声带干涩嘶哑，似乎是很久没有出过声了。
“大人，终究还是不甘心呢。”她得意地笑起来，而方简再一次睁开眼，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
而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浸泡在一缸冰冷的液体里。
九尾妖狐伸过手，很轻松地将他从浴缸里捞起来，方简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赤身裸体，他叹了口气，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毕竟在这妖狐面前光屁股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还在恍惚着，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现在的状况，甚至话都说不出，但九尾狐靠在他的虚弱无力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大人不妨看看镜子。”
他这才注意到这里似乎是个浴室，除了浴缸之外，还有一面镜子。
他微微侧过脸，很快与镜子里的自己对上了眼，但却立刻被钉在了原地。
镜子里的人……是谁？为什么如此陌生？
他死死地望着镜子里那个满头白发的少年，而那个苍白的少年却也在死死地看着他。
方简来到外头的时候，很有些恍惚，这种感觉比他身在九尾狐的幻境里更甚，毕竟这可是现实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没有晒过太阳，他在被阳光照到的一瞬间居然反射性地抬手挡住了眼睛，之后反应过来又悻悻地垂下手，心中大骂自己蠢，虽然死了一次，但又不是变成吸血鬼了。
只是明明走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却感受不到任何热度，这个体验说真的不太好，方简苦涩地笑了一下，心说就当是冬天好了。
但终究还是不同的。
这种感受走在人头攒动的街头的时候更强烈，方简随着人流移动，却觉得自己和任何一个人的距离都异常遥远。
可能是因为他现在顶着一头白毛，有些招摇，引来不少路人的视线，不过看他这少年的模样，大家伙儿也不至于大惊小怪，毕竟年轻人不就喜欢追赶时尚嘛……不过这颜色还真是有点中二啊！
在地铁上的时候方简接收到了来自附近某些中年人的蔑视，但同时也收到了一些年轻女孩偷偷打量的目光，不由得伸手风骚地撩了一下头发，心中窃喜：没想到这一次也不全是坏事……感觉颜值好像变高了，难怪这么多妹子都在偷看我，哎人帅就是没办法~
他得瑟了一阵，忽然发现地铁快到站了，飘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落下去了。
说真的，要去见穆晓桐还真是有点压力啊……她不会真拿着胜邪把我砍了吧？好歹她还欠着我钱不至于这么狠这么无情吧……
第75章 一场屠杀
裴四
于是近亲情怯的方简略有些忐忑地下车了，然后慢慢地往自己原本的住处走过去。
他记起先前在九尾狐的幻境里也是沿着这条路这么走回去的，只是那时候他像个痴汉一样尾随着人家妹子，此刻却是独自一人。
住处距离地铁站并不远，他脚步再慢，走个半小时也到了，抬头望见那座熟悉的八十年代风格的居民楼的时候，方简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物是人非啊，说的就是这个。
在楼下踌躇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