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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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百鬼-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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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凤章稍一愣怔,昔日被皇帝亲自褒奖的才子竟笑的有些呆傻,挠了挠后脑勺,“好……我等着,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视若珍宝,今日是,以后更是……”
  他说的是真心话,可也有些腻歪,云棠低垂了头,“好啦,你且等着吧……要是绣成,恐怕也要些时日,我手头还有活,你先回吧?”
  她的模样含羞带怯,裴凤章一时看的呆了,只觉得缘分奇妙,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要娶她为妻,甜蜜涌上心头,只道了声好,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
  云棠一下值就去了史馆,刘伯远果然在那等她。
  刘伯远是探花,年纪倒是比裴凤章大了一些,看起来三十出头,对人谦卑有礼,把云棠带到藏本朝史书的屋子,就退了出去。
  云棠站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目光掠过一摞摞史册,倒是生出一丝紧张。
  有的东西,你越想捕捉,反而越捕捉不到,最后更会叫你发觉现实的冷清。
  可她思念他上了瘾,日子越长反而越浓郁,只有找到一丝他的痕迹才会叫人觉得踏实,却偏偏只管一瞬,一瞬过后,就会想要更多。
  她这几日都在熏沉香,这种香料价格不菲,可她仍是买了,穆霄大概知道她是在思念故人,倒也没说什么。
  她甚至跑到三清殿的神像之后,想试试他平日在那里睡觉到底是什么感觉。
  可试过一次她就再没去了。
  如今的三清殿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三清殿,她看不见鬼了,连季疏朗也销声匿迹。
  那个世界是真的离她远去了,她和谷夏的最后一点联系也寻不到了……物是人非,倒不如物也不见的好,免得睹物思人,徒增烦恼。
  找到离他那个年代最靠近的架子,可不是缘分?随便拿出一本,竟真的有他。
  这册子记的都是中宗皇帝李显的子女,因为是长子,第一页便是他。
  描述他的篇幅并不多。
  熠王李重汐,中宗之长子也,永隆元年生,生而俊美,幼而好学,成而博才。
  ……则天圣皇后长安二年夏至日薨,时年二十二岁。
  泪水忽然簌簌流下,他说过的,他的生时是个谷雨,谷雨生,夏至死,怪不得他叫谷夏。
  谷夏谷夏,你说你已经放下,既然已经放下,为何还对生死耿耿于怀?死时年仅二十二岁,尸骨无存……你寒心离去,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你最崇敬的皇祖母,到底是害你的人么?你这样疑惑,那时的你也不过只是个初过弱冠的青年人。
  少年的青涩刚刚褪去,再成熟又能有多坚强?
  你最执着的不是生死,只是想求明一个真相,叫你知道,那个与你相依为命的人到底是不是要了你的命,你的一腔拳拳之心,到底抵不抵得过世态炎凉。
  还好,你猜对了,世间的温情永远是不变的真理。
  原来你的执着就是如此。
  合上史册,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青年早逝,抛尸荒野,还没来得及作为,谁会为他多费笔墨?
  李重汐李重汐,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呢。
  

☆、知交半零落

  消息传来,裴凤章昨晚乘马车回家,到了家门口,车夫唤了好几声无人回应,待撩帘去看,才发现人已是昏迷不醒。
  圣上惜才,遣了最有资历的太医去看,目前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云棠连忙将手头活计交给别人,匆匆出宫探望。
  裴凤章,你可万万不能有事,采苓走了,谷夏走了,若是连你也……
  到了裴府,太医也刚刚诊脉完毕,直哀叹一声,“学士本就根骨贫弱,怕是胎带的气衰之症,这样的人每到盛夏伏日最是危险,若不小心将养留意,怕是有生命之危。”
  这情况裴凤章倒与她说过,云棠点了点头,“他从前是有咳逆上气之症,只不过是小时的事了,如今已是许久未犯,大概是今年伏日尤其闷热……老先生……不知他这次……可还严重?”
  老太医摇了摇头,“天决定的事,老夫也不能窥探,这病不是寻常伤风,能不能挺得过去,就看他自己的了……不过姚大人也需有个准备,这次裴大人根基亏损严重,就算是能熬得过来,恐怕日后身子骨也会虚弱一些。”
  “那倒无妨,只请老先生万万替我留心,咱们一起想法子,将他性命留住才好。”
  “这是自然,毕竟什么也不如人命……”
  最直白的一句,就足以说明这人是个正派人物。
  老太医开好了药方子,就收拾了药箱要走。
  云棠连忙去送,此人平日里都是给皇上、太妃们瞧病的,是个有脾气的人,拿什么东西去酬谢反而是辱没了人家,想了想,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医者父母心,老先生仁心仁德,云棠在此谢过!”
  再回到屋里,又坐了大半个时辰,裴凤章才悠悠转醒。
  一见了她,第一句竟是,“云棠,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去史馆?”
  云棠眼角含泪,嗔怒道,“睡糊涂了吧?你知不知道,那都是昨日的事了,你已经晕了一天了。”
  “是么?大概是天气太热,有些中暑,你不必担心,我身子还是无事的,对了,来的时候可看了府里的布置?那时候陛下刚答应了你我的婚事,我就差人开始做了,还没弄好,也只看得出个大概。”
  来时只惦记着他,哪里顾得上看什么布置,却不忍扫他的兴,只点了点头,“看了,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裴凤章嘴角带笑,“喜欢就好,不过还是窄了些,等日后我再攒些银两,咱们再去换个大……大的院子。”
  因为喘不过气,说的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云棠背过脸去,擦了擦泪,他对这门亲事这般认真,可见对自己的真心,昨日他说身子不舒服,她竟就那么叫他自己回了……
  再回过头来,“那倒不必了,我就喜欢小院子,小院子好打理。”
  裴凤章点了点头,“就听你的,小院子还有个好处,以后咱们有了孩儿院子里玩,省得不知跑去哪咱们找不着。”
  云棠更加忍不住流泪,连连点头,是啊,若是过上那样的日子,倒也不错,她踏踏实实做些小买卖,和孩子一起等他下朝回家。  
  “所以为了我,你定要好好的……”
  裴凤章抬抬手,替她擦了擦泪,“好端端的哭什么呢?你跟我说,是不是我这身子……”
  “不是,你别瞎想,我是感动……想想以后的日子,就觉得幸福呢……”
  裴凤章这才有些安心,淡淡一笑,“我也是,一想到将要与你朝夕相伴……就美的飘飘欲仙了呢。”
  云棠噗嗤一笑,“亏你还是个状元,这用的都是些什么破词儿!”见他额上还有汗,忙帮他松了松领口,“你先等着,我去洗个凉帕子,给你擦擦汗。”
  左右看看,拿他平日用的手巾在水里浸了浸,拧干了才又回来。
  先替他擦了擦额头和手掌,又去解他衣衫,却被裴凤章捂住了手,“别,这怎么能叫你……”
  他此时病的厉害,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云棠只把他手掌拿走,又继续做自己的,“都要成亲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这大热天的,不如就莫系上了吧,领口太紧你也透不过气。”
  裴凤章没再动作,只任由她擦着,目光悠悠盯着她侧脸,半晌才呢喃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舒服就别说话了罢?我说,你听着就好,左右婚期也没几个月了,我打算现在就把宫正司的差事给辞了,如今你身子不好,家里人又不在长安,正好我来照顾你。”
  “那倒不必,府里有丫鬟婆子,叫她们来就行,且叫你辞官……终究是对不住你了……怎好这几日也不叫你安生?”
  云棠却是瞪了眼他,“丫鬟婆子?你叫她们也这么照顾你?姓裴的,趁咱俩成亲之前,你最好赶紧把那丫鬟都换成小厮,我意已决,这就辞官,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下轮到裴凤章噗嗤一笑,“好……就听你的……一会你出门,就可以叫她们到管家那把月钱结了,今日就走了。”
  第二日一早,云棠就去找了皇帝,痛痛快快把官职给辞了,因着差事已交代的差不多,自然也没什么阻碍。
  离别之时,唐小乔和戴雨哭哭啼啼了一路,她们两个本不太熟,这时候因为一起送她,竟好几次抱着对方哭起来。
  这两人都爱八卦,都爱哭鼻子,更都爱叽叽喳喳,她怎么早没想到把她们两个凑到一起?
  云棠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看着,只好先与穆霄说话,“哎,朝夕相伴了这么久,我也真是舍不得你……”想劝她几句钢极易折,有些时候当变通得知变通,想想又罢了,她若是能听,她也就不是穆霄了。
  再看那边红着眼泡子的两人,“有什么好哭?又不是再见不到了,待我大喜之日,还要叫你们两个去跟着忙活呢……”想了想,只觉这么几年下来,大家也都学会了如何在宫里生存,用不着她交待太多,不知怎的,竟也被这两人勾出泪来。
  “你们这两个惹祸精,作何弄的如此伤感,早知如此不如不告诉你们,别哭啦,你们若是想我,就出宫看我去就是。”
  唐小乔仍是哭个不停,扑到云棠怀里,“我也不想哭,可我控制不住……我……”哭着哭着,竟打起了饱嗝。
  “你呀,哎……我要成亲了,这是好事,别哭了,待你找到了好人家,咱们两家做邻居可行?”
  唐小乔终于停了哭,泪眼婆娑看着云棠,“这倒是好主意……”
  那边戴雨却不依,“那我呢,我也要与你们做邻居。”
  云棠只好把她们两个都搂在怀里,“好好好,我们都住一起,这样可好?”
  待终于安慰好了这两人,才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待到了丹凤门,才最后看了眼那三人,含泪挥了挥手。
  再远远望去,三人身后,含元殿巍峨挺拔,耸立在三层殿基之上,左右两侧的翔鸾、栖凤二阁蜿蜒曲折,其间的飞廊朱檐碧瓦,似是将要羽化升天。
  含元殿之后是层层叠叠的桂殿兰宫,她深深知道,这一走,那些个雕栏玉砌、钟鸣鼎食就都与她没关系了。
  不论如何,就是在这大明宫里,她识得了采菱、丁泽、华阳公主,更遇见了谷夏,还有东郭、子虚……如今采苓已死,芳魂不知去了哪里,华阳也已病逝,丁泽开始了他的游历,谷夏与他们……更加不可能再见了……
  不舍还是轻松,到底什么样的心情,她也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估算失误,估计还得有三章……

☆、缘浅

  云棠住进了裴府,两人还没成亲,这就住在了一处,那些个男女大防的“卫道士”们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过云棠还不屑去搭理他们,活得舒坦不舒坦只有自己知道,何苦叫别人评头论足?
  人活着才是正理,人若是死了,她的婚事也告吹了,谁能替她分担悲痛?
  宫里的老太医仍然日日过来,云棠也是精心的调理着裴凤章的身子,可随着暑气的愈来愈重,裴凤章的病情并没有转好。
  相反,反而愈发严重,裴凤章胸闷气短的厉害,时不时夹杂着咳嗽,甚至晕昏了几次,都被太医施针给救了过来,可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她好害怕有一天睡着睡着他就离开了,她突然想到这几年来,好些人是她还没来得及珍惜,就已匆匆离她而去了,采菱如此,李晏晏如此,谷夏更是如此,她好怕裴凤章也会如此。
  想来想去,只好在裴凤章的屋子里安了个小榻,好时时照顾着他,若是他晚上难受,她也能早早知道。
  她想要的不过是踏踏实实的生活,待与他成了亲,自己会为他生儿育女,渐渐爱上他,再与他白头偕老……
  只愿他平安无事,这次她定会好好珍惜,用一生的时间,去与他相知相守。
  可偏偏不如人愿,就在一天早晨,裴凤章忽然咳地剧烈,更是胸闷心悸,一口一口喘着粗气,眼眶子憋的发红,一个劲儿的扯着自己的衣襟,又拿拳头敲锤胸口,好像要把自己的胸膛给捶碎。
  云棠连忙阻拦,却终敌不过他力气,差点儿被他推了个跟头,再凑上来,只好紧紧的抱着他,跟着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做。
  差人去请的太医终于来了,老太医赶紧拿出银针,朝着裴凤章头上的穴位纷纷落去,才算叫人平静下来。
  人是安静下来了,状况却并不好,大概也是累了,一直昏昏沉沉,嘴里说着些胡话,什么云棠,你等着,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什么这屋子是咱们俩的书房,甚至还迷迷糊糊叫着娘,估计着是梦中回到了儿时。
  云棠心酸不已,人在生死的边缘,会想起他初来时的日子,想起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女人,他喊得像个孩子,这一点也不可耻。
  反而叫她更加心疼,她紧紧拉着他的手,期望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一点安慰,叫他知道,还有她等着他好好的,还有好多好多的事他还没做,或者说,只是单纯的想给他些安全感罢了。
  傍晚,裴凤章睁开眼睛,竟奋力坐起身来。
  看了看睡在自己床边的云棠,轻轻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
  待云棠察觉到什么,清醒过来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先是一个怔愣,又暗叫一声不好,现在的裴凤章倒像他平日里最正常的模样。
  面颊白皙,微带着红润,五官之间带着自来的三分笑意。
  莫不是……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巷子对面的那家郭老太太,老太太缠绵病榻多年,有一天却突然好了起来,甚至下床溜达了几圈,回到家就死了。
  就像烛火燃尽最后亮的那一下。
  她突然泪眼模糊,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只连连点头,“老先生果然是医术了得,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裴凤章却不接她话,只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黑发,眼中满是不舍,“本想娶你为妻,照顾你,保护你……奈何你我缘浅……”
  “胡说些什么?你不想娶我了?那也后悔不了了,陛下亲自赐的婚,你还想抗旨不成?”本想装的若无其事,却终究咧嘴哭了开来。
  裴凤章面色哀戚,“对不起……我怕是真的不能与你成为夫妻了……陛下他再厉害,终究也敌不过天命,天命使然,天子天子,终究不过是凡夫俗子,他也毫无办法……不过也好,幸而是今时今日……若是你我成亲之后我再……终究要连累了你……”
  云棠伏在他腿上低泣,“你别胡说,我不要你胡说,裴凤章,我真的只有你了……他们……他们都走了……我真的只有你了,我求求你,好好活下去……”
  裴凤章并不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
  他只好轻声安慰,“云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他会疼爱你一辈子,你们会生儿育女,待你满头银发,走不动路了,也会看着你们的孙子、重孙渐渐长大,有他们承欢膝下,到时候你就把我忘了……那样……也好。”
  “我不要!你哪也不许去,我就要和你安安生生过一辈子,裴凤章!”不知不觉已是泣不成声。
  “云棠,你一向懂事大方,这时候怎么能任性?时候不多了,你听我好好说,待我死了,你就离开……你我还未成亲,算不得夫妻,你早些离开,还会嫁个好人……”
  云棠起身把他抱住,“你何苦……何苦呢?我还没来得及爱你……你却为我想到了那么多,你叫我如何过意得去?你好好活下来,给我个机会叫我爱你,好不好……好不好呀……”
  连问了几遍,却无人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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