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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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百鬼-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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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又能说些什么呢?眼前这人是一国之母,况且这事早早了结也算好事。
  谷夏知道她心中所想,悄悄道了声歉,“此事还是连累你了,日后在宫里,我会尽力护着你。
  这已是谷夏第三次说要保护她了,他若是不跟她道歉,她本还有些郁闷,可他既然这么说了,她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么这么矫情?
  “没,鬼爷,这算什么,有您护着,我在大明宫里头横着走都行,还怕这点小事?”
  又被丁泽拉了拉,赶紧答应独孤婧,“微臣遵命!”
  由独孤婧交代好了种种事宜,云棠与丁泽出得门来,绕着太液池往回踱着,天有些闷热,估么是要降雨,池中的锦鲤也都游上了水面,撅着的小嘴一张一合。
  “丁先生,这事还是对不住您了,还得叫您跟着到宫外办事,想想就太麻烦了您。”一边说着一边就有些脸红,这丁泽实在是生的太俊,再加上太液池北岸的石子路本就铺的极窄,两人并着一齐走,自己的脑袋刚到他的肩膀,贴的那么的近,有时候一不留神自己的脸就要贴上去了……实在是叫人不好意思。
  丁泽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把池边的垂柳轻轻撩起,一边给云棠开了路,一边笑吟吟地回答,“你也不必如此,这事我愿意参与其中,也有我自己的思量在里头,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也没什么麻烦的。”
  云棠也跟着笑了,这人是不屑于跟谁虚与委蛇的,她倒是欣赏。
  “丁先生果然是爽快人,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若是娘娘今晚就下了旨,明日我们一齐出宫去罢?”
  “好……”
  ***
  果然,天刚刚发暗,蓬莱殿的赵喜年也就来了,并且带来个叫人眼红的消息。
  赵喜年笑的一脸的褶子,“传皇后懿旨……”看着满院子的人通通跪下,又开始读旨,原是皇后娘娘钦点下来,要叫尚宫局的姚女史到芙蓉园帮着拾掇。
  众人面面相觑,她一个管钥匙的,凭什么被皇后看上了?
  云棠这才知道,原来这女人若是眼红起来了是真的可怕,比如那个赵殊儿,平日里柔柔弱弱的,现下听了赵喜年读的旨,马上就投来刀子般的目光。
  云棠只能视若无睹,她实在是不明白,她赵殊儿一进宫来就已是尚寝局的掌灯大人,正八品,比刚刚入宫的女官儿们都要高上一等,她还有什么嫉妒别人的呢?
  不过这些目光里头,还真有真真切切惦记她的,比如荣大人,那目光中的关切是伪装不出来的。
  一直到云棠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旨,赵喜年又乐呵呵地走了,众人纷纷回了房间,荣大人这才走近云棠,今日这事她必须问明白些。
  “云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棠拉着荣大人的手,忽地不知怎么回答,她说不了实话,可若不说实话,又实在是对不住荣大人。
  “荣姐姐,我只能说,其实是皇后娘娘叫我和丁乐师去做些事情,不是为了芙蓉园的,其实是另一桩,可我实在是不能说……”越说越是惭愧,荣大人对自己那般的好,自己却是遮遮掩掩,好似巴结上了皇后就忘了故友似的……
  荣大人不知她脑袋里想着什么,只猜是皇后娘娘不让透露,也不再去多问,只摸了摸云棠脑袋,弯起嘴来笑一笑,“在宫里头谋出路,嘴严是好事,今日若是站在你上司的角度,我也该庆幸自己教出个合格的接班人。”
  “只是云棠……作为姐姐,我实在是担心,按说能和皇后娘娘搭上边是好事,可你毕竟刚刚入宫,我还是怕,怕你周转不来,这事我也不再多问,只是这几日出宫去往芙蓉园,若是碰到了什么就叫人到宫里知会一声,姐姐不是什么权贵,可起码还是能帮上一把,再一个,丁先生那人城府较深,人品却是不错,若是有什么事先与他商量,万万不可单独出头。”
  云棠抿了抿嘴,突然就有些想哭,这个荣姐姐呀,怎么会这般好呢?其实这次出宫的事她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却害得她为自己这么担忧。
  云棠吸了吸鼻子,“荣姐姐,你在宫里这么久了,朋友也那么多,怎么就唯独对我那么好呢?” 
  却被荣大人重重点了点额头,“我朋友是多,可真心的没有几个,况且妹妹只有你这么一个,再者说来,这宫里头的人都是人精,唯有我们云棠,聪明一阵儿傻一阵儿的,时不时冒冒傻气,我不时时看着可怎么得了?”
  云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若不是荣姐姐时时看着,搞不好我再将大明宫通通给烧了!”
  荣大人赶紧捂住这厮的嘴,挤眉弄眼瞧着云棠,“赶紧打住!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么?若是叫旁人听到,那可就热闹了!”
  又松了手,“就你这性子,还是太浮躁,出宫之后还是少说话,好好跟着丁乐师,你若是能学得他一半的城府,也就够了……”
  丁泽……他有城府么?她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她倒是觉得,那人率性了些,有些像是玄宗时候的诗人,总是那么的跌宕不羁,没有什么能叫他放在眼里。
  ***
  吃过晚饭遛弯儿的工夫,云棠就碰到了李连,他得的消息倒是快,上来就问,“语冰,听说你被那女人派到芙蓉园去了?”
  “那女人”说的该就是皇后,李连的母亲是崔贵妃,在宫中也算得势的,却被独孤婧抢了后位,这两伙人该是不对付的。
  云棠也没跟他行礼,“也没什么,不过是叫我去帮着采办东西,娘娘入了夏就要去避暑。”
  李连甚是不屑,“你和那女人都当我是傻子?你,一个司闱处的,采买什么东西?快告诉我,你们这次出去到底是做什么去?”
  云棠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扯谎了,只得和李连透露了一些,“殿下,这事是真不可说,你放心,此事对你对崔贵妃都是绝无坏处,此事若是处理妥了,对我们大家来说可都是好处多多。”见李连似是半信半疑,又眨巴眨巴眼睛,“不器,你信我!”
  这声“不器”一出,云棠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尖儿一颤,倒不是她自己想颤,主要是谷夏,估么着鸡皮疙瘩已掉了一地,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们两个,有事说事,别当着我的面这么肉麻,老夫岁数大了,实在是看不得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
  却被云棠喷了回去,“我呸,谁跟他谈情说爱,跟他谈情说爱,还不如跟鬼……”说到一半忽觉不对,忙止住了心中交战,又去搭理李连,“这么晚了,殿下做什么去?”
  得了,这称呼又回到了殿下,李连也不去计较,“自然是找你。”
  云棠不明所以,“找我?”
  李连转了转眼珠儿,“恰巧我母妃过些日子也要去芙蓉园避暑,母妃她又实在讲究,故此派了我这个最懂她的亲生的儿子,前去督促宫人布置……”
  瞧着他勾起嘴角的笑意,云棠却只得瞠目结舌,放着那么多专门避暑的行宫不去,怎么都挤到芙蓉园来了?

☆、芙蓉园

  长安城大明宫南面的东市上,枣红骏马拉着宫车辘辘经过,直朝着长安城南的芙蓉园去了,这地方天子脚下,宫车经过也没什么稀奇,街边的路人依旧该行路的行路,该叫卖的叫卖,根本就没人朝这边看。
  倒是云棠,时不时撩起马车窗帘,朝外看着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她统共也没在这城中街市走过几次,第一次是从家里来,没从这走,第二次是回家,只顾着思想心切,根本无暇顾及。
  “热闹吧?等过几天我再带你来,只咱们俩,不带别人。”李连瞧着云棠一直朝外探头探脑,估么着她是喜欢,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能讨好云棠的好机会。
  他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的,因着此话一出,马车里的气氛就异常的尴尬,丁泽瞧着那对面坐着的两人,总觉得自己异常的多余,可还是得装作云淡风轻,学着云棠往外面看,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云棠更是尴尬,她本约了丁泽一齐出发,连马车都准备好了,谁知半路杀出了个李连,非要跟他们挤在一个车里,还非要跟她挤在一面,若是能选,她倒情愿挨着丁泽,起码丁泽要比他瘦上一些,再加上人家坐的端正,哪像李连这样……
  云棠撇了眼身旁的李连,车座儿本就小,他还要坐的斜斜歪歪,大半个后背都靠在了云棠的身上,两只脚还要搭在对面的座位上,把丁泽也挤到了一边。
  云棠撇了撇嘴,瞧瞧人家,那才像贵族的气质,这李连,怎么像个痞子似的?自己那天怎么就答应了他,要和他做朋友?
  “殿下,你坐正一点,你看丁先生,你的鞋底子都蹭到人家的袍子了……”可不嘛,丁泽的白袍子上都被李连的靴子蹭上长长一条的黑印,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受得了呢?
  李连在人家身上蹭了半天的灰儿了,好像这才知道似的,忙把长腿一收,装模作样用爪子上丁泽的腿上蹭了两下,“哎呦呦,这可实在是对不住了,脏了丁大乐师的衣裳。”他要是不蹭倒好,这么一蹭,倒更把灰拍的哪哪都是,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
  瞧着自己的袍子,丁泽实在是忍不下去,一把抓住李连的手掌,脸上还挂着笑,“殿下,这点小事没什么的,您不必亲自动手。”
  听他这么一说,李连才收了手,又把两只蹄子搁在对面,笑嘻嘻地瞅着云棠,“语冰,你瞧,是他说没事的。”反而还变本加厉,又把胳膊朝云棠肩上搭去。
  云棠实在是忍无可忍,将那人的胳膊往旁边儿一扔,“你老实一会儿!”说完了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怎的,瞧见他这样就想起了自己弟弟姚允,也是这么着往自己身上贴,也是下意识地,她只想把压在自己脖梗子上的沉胳膊弄下去,现在却有些后悔,虽说她与李连也不算生疏了,可毕竟他是个皇子,含着金钥匙养尊处优长大的,谁知道他脾气到底如何?
  “殿……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李连果然是肃了面孔,两条眉毛也皱得紧,看得云棠心里发毛,差点儿就厚着脸皮去哄他了,却见那两条眉毛诡异地一动,紧接着又是李连那一口白牙,合着他这是逗她玩呢。
  李连不厚道地噗嗤一声,“你刚刚那一声吼,突然叫我想起了我家长姐,我记得小时候,她可也是这么吼我的,难不成,姚大人对自家弟弟也是那样?”
  李连的娘亲崔贵妃,统共给皇帝生了两个孩子,第一胎是升平公主,第二胎就是李连,姐弟两个相差六岁,倒真跟云棠和弟弟有些相似。
  云棠红了脸,“哪有,小允懂事,不需要我如此,再者说来,下官怎敢与公主相比,殿下您还是折煞我了。”说起这升平公主,还颇有几段故事,她可不是只敢吼自己的弟弟,就连自己的驸马也……不过此事先不急着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头的李连却越听越不对劲,“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懂事咯?”
  却把云棠问的哭笑不得,跟宫里人打交道,确实是得长着七窍玲珑心,否则一句话说不好就祸从口出,“哪有,小允他不过是村野小儿,怎能跟您相比,您文韬武略的,我们家小允他只能高山仰止。”
  李连受了一通夸,这才受用了,又笑眯眯地把脑袋靠在云棠肩上假寐,心里却美的冒泡儿,其实他也没想这么爱找茬儿,只是他不知道怎么,一听说云棠要与丁泽一齐出去就想去搅和,一见到两人坐一辆马车就看不下去,再见云棠护着丁泽,突然就变作了个地痞无赖……他也不想呐,可是躯体得靠着想法给指令,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那么做了,他也没法子。
  再看眯缝眼睛看着丁泽,一个大男人,生的好看也是花架子,顶多会弹弹曲子,弱里弱气的有什么用?越看越不顺眼,趁着装睡,使劲儿往丁泽袍子上踢了两脚,这才抒了口闷气。
  云棠呢,瞧着靠在自己肩头那么个沉甸甸的脑袋,今日惹了他够多了,也没再敢动弹,不过今日这李连还是超乎了云棠的想象,比方说他也没那么大的皇子的架子,不是说生气就生气的那种人,再比方说皇子公主也是人,姐弟之间跟她与姚允一样,这般瞧着,这人也没那么高高在上了。
  李连开始只是假寐,后又因着起得太早,没过多久就真来了困意,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云棠和丁泽喁喁低语,虽是有些愤愤不平,可奈何眼皮实在是沉,再加上云棠的身上又那么的好闻,也就一觉睡到了芙蓉园。
  芙蓉园的人早就在门口安排好了轿子,皇子亲自来督办园子布置,这还是第一次,能不好好招待?再者说,云棠和丁泽虽说不是王公贵族,可到底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谁也怠慢不得。
  可云棠却不想坐,她只是来办事的,办好了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最好一切从简,低调低调再低调,而丁泽呢,更加深谙此理,两人心照不宣打发走了轿子,一齐朝着园中去了。
  李连刚刚醒来,迷迷糊糊跟着来迎人的公公上了软轿,倒头又是想睡,却忽觉不对,原来那两人都走着走呢,一边说一边笑,气得他牙痒痒,可又碍于面子,只得老老实实坐在轿中,眼瞧着两人远去。
  不行,这是他第一次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绝不能叫人抢了去,他母妃什么时候主动说要来芙蓉园避暑?不过是他实在放心不下云棠,非要跟来罢了。
  为着叫崔贵妃来,他可是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后又挑拨崔贵妃与独孤皇后的关系,激起了他老娘的斗志,这才同意来这儿跟皇后抢抢地盘。
  他的苦心哪,可全都白费了,那丁泽不过是有几分姿色,这就跟人家跑了?
  ***
  芙蓉园的总管安清河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公,他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今年宫里头的贵主都跑到这来了?一位皇后娘娘,一位贵妃,这还不得把皇上本尊给招来?他年岁大了,天高皇帝远也惯了,可不想这么提心掉胆过日子。
  为着这先遣来的一位皇子,两位大人,安清河都操了不少的心,皇子嘛,必须住的好,可几处大的殿宇得留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六皇子嘛,安清河想了许久,决定安排鹿鸣宫,这宫宽敞大气,跟皇子的身份也般配,至于那两位,皇后娘娘派来的,也不能住的寒酸,想来想去,安排了杏园里头的香林苑,虽不是怎么奢华,却好在雅致清幽,适合居住。
  安清河想破了脑袋做了这么个安排,谁知道还是把六皇子给惹怒了,李连到鹿鸣宫瞅了一圈,又问了那两人住在何处,突然就不干了,非要人带着他去。
  安清河可是不解了,难道这六皇子这么简朴,非要和别人同吃同住?可皇后和崔贵妃不是不对付的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悄悄抹了把汗,领着这位爷往香林苑去了。
  果然,李连瞧了香林苑就喜欢上了,非说要住在这边,这边房间本就不多,你说你一个皇子,非和他们挤什么?可还是得赶紧叫人搬东西,把房间布置好了,这芙蓉园都是人家老子的,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可这还没完,这六皇子不仅要搬过来,还非得把宫里来的乐师赶走,安清河更纳闷儿了,直到瞧见了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的小女官儿,这才明白了,哦,这大爷根本就不是来办正事儿的!瞧瞧人家大明宫里头养出来的姑娘,真是水灵,一身宽松的官服都挡不住那股子灵动劲儿。
  也不瞎想了,赶紧召唤人,再在旁的地方收拾间屋子,给这位丁先生搬过去,皇后娘娘派来的也没办法了,还是得先紧着皇帝的亲生儿子不是?

☆、观音禅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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