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立的应龙撇了撇嘴:“小叛徒倒是颇有能耐。”
天帝淡淡一笑,只是道:“凤桐人呢?”
“凤桐与凉玉路有分歧,不欢而散。现婚期将至,已闭门不出许久。”
在场诸人的表情均十分奇妙,人人都知道凤桐生性风流,阅女无数,现在居然要成亲,真是破天荒地第一遭。连天帝也默了默,“他要与谁成亲?”
“听说是他房中侍女玲珑。”
应龙瞬间炸了:“逆子,逆子啊!那玲珑乃是精怪出身吧,妖仙同房,主仆成亲,简直是胡闹!”
天帝淡淡一笑:“他向来如此胡闹。只是当日看他以昊天塔为要挟索要凉玉尸身的样子,孤原以为……”
“正是因为凉玉入魔,性情暴戾,无法回头,二人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更大的原因是……”温玉吐了口气,“凉玉与魔界三世子朗月有染,朗月不惜盗取魔界圣物幻蛊王,使她修为一夜间恢复如初,此事魔界上下皆知。”
庭下哗然。应龙一脸鄙夷,龙须浮动:“可怜重华夫人端庄持重,生养的女儿倒真是不知廉耻。”
赤魄神君顺了顺白虎短短的绒毛:“请问这件事,仙友又如何得知?”
温玉一笑,道:“二百年前吃魔界一亏,不得不防,我自有我的暗线,还请陛下谅解。”
风神的眉头拧得紧紧的,满脸的疑惑:“可是陛下,即便是一切如温玉仙友所说,那凉玉弑师,玄风为何要跟着掺和呢?”
季北辰淡淡道:“仙友怕是不知道,玄风的师兄疏风,于此事大有关系。”
“什么关系?”
“两百年前花神嗣位礼上见过一面,自此之后,凉玉就成了疏风大人的心魔。”
“殿下,如若此时不上天,情势将难以控制。你平白蒙冤,家父也白白为人所害……”
“我们上天宫去说道理没错,可敌众我寡,不论真相如何,都是任人宰割。”凉玉旋身往回走,“现在不回,以后也不回。”
“殿下!”三人的惊呼同时溢出口中。司墨眉心一动,“殿下的意思是……”
“现在便去准备,想必不出三日,天宫必会派人来拿我。”她回头脸色苍白地看着司墨,瞳孔乌黑明净,写满了破釜沉舟的从容,“我不可能让老头子白死,也不能束手就擒。一切都到了该清算的时候,大人是走还是留?”
第81章 真的反了!(上)
凉玉反了。
在干完最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坏事之后,传说中堕入魔道、□□不堪、欺师灭祖、无恶不作的前花神凉玉,带着她的狗腿子司矩、狗腿子逼良为娼的哥哥司墨以及被勾引腐蚀的神官疏风一起反了。
此事可谓妖仙大战之后第一大事,无数人为此紧张得彻夜难眠,牵肠挂肚。但一点也不上火、甚至隔岸观火、煽风点火的也大有人在,比如骑白虎的赤魄神君,现在正一边喝茶,一边指挥着手下往白虎身上放东西,五花八门的物什之多,几乎压垮了堂堂仙兽。
“那个琥珀弓给她带上,送给她的东西,好看又实用,怎么就还给我了呢?”
“骨箭十支,你们派人盯着,不够了随时补上。”
“新茶别忘了,还有糖霜,打仗日子苦,少不得要吃点儿好吃的。”
“啊,对了,棋盘和棋子带上,希望她打仗的时候不要荒废棋艺,以后没有对手了多寂寞啊。”
他踱了一圈,看着驮着一座山的白虎微微发抖的虎躯,摸了摸他的脑袋:“锦纹,还能拿不?”
白虎锦纹向来好脾气,乖乖地应道:“嗯……”
“要不你把咱宫里这几个小丫头也驮上,给那边养养眼?”
还是站在一旁的晋兴檀斗胆拉了拉他的衣摆:“那个……神君,咱们还是不要动静太大,陛下会觉察的……”
凉玉屋子里堆满了东西,疏风拿了个本记着:“这一堆是赤魄神君援助的,西南角那一堆是火莲子援助的,我家祈年也把家底儿收拾了一下送过来了,就在殿下眼前堆着。”
凉玉怀里抱着娃儿,一颠一颠地哄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物资,道:“择择啊择择,瞧你爹干的好事,要不是他,我们不至于落草为寇,你现在还在被窝里喝糖水呢。”
择择闻言委屈地蹬腿哭了起来,满脸都写着“他么的他才不是我爹!我要与渣男划清界限!”
在这件事上,凉玉胆量之大,将其余三人活活镇住了,心内不住啧啧:果然是凤桐□□出来的孩子,胆识心性非同寻常。
而凉玉其实并没有想这么
长远,她对襁褓里的择择自语道:“从前苟且偷生是为凤君,现在凤君也花好月圆无所遗憾,我便左右不过一个死。我宁愿死在外头,也不想背着污名死在天牢里头,我要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听了这话,择择的脸憋得发红。凉玉还抱着他哄,“我说得对不对哦?”择择“哇”地哭出声,捏着她一根指头哭得肝肠寸断。
她被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脸,心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行了,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我死了也短不了你吃喝!”
不过,将既然决定要反,就要暂时告别应侯府一段时间,抱着娃儿,收拾细软,急匆匆迁到北面昆仑洞。司矩说:“此地易守难攻,地形臣都熟悉,最合适不过。”
只可惜在温柔乡生活了半年的择择,再也没有四个妙龄侍女围着他团团伺候。凉玉没做过母亲,有时连喂择择都会忘记,要等他嚎哭不止才能想起来有大事没做。昆仑洞极冷,娃儿没有内功护体,常常挂着一串鼻涕度日,看得司矩一脸心疼,紧赶慢赶地加了小袄子。
凉玉心想,难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么麻烦的?娘真是辛苦了……凤君也辛苦了。
在这缓冲的三天里,凉玉干了很多事。练两套剑式,碧鸢剑法倒是练得多一些,或许是以公谋私,在挥剑时,总能半梦半醒似的感觉到凤君在她背后教她的情景,他贴着她极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屡次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她召唤过华蓉许多次。掌心越来越热,剑啸越来越清晰,人剑想通的感觉越来越重,可她不敢太过放肆,此事风险巨大,都是那个可爱的蛇妖姑娘素心以命换来的。
凉玉造梦、造境已炉火纯青,独独依父君所言,不敢擅造纸灵。她抽了一沓黄麻纸出来,放在身侧,在漫天风雪中,对着紫檀殿那四本札记跪了三个时辰:“爹爹,我轻易不会用折纸成灵,但如果情势所迫,还是不得不用,耗尽心头血为止,请爹爹原谅我。”
当夜,她入花界几万位神仙之梦,用熟练的造梦造景之术,威逼利诱,一诉原委。白天,累得气息奄奄的凉玉叫来司矩:“回花界一趟,走走问问,如果有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便来;如有不愿的,警告他们一下,打起来靠边站,别瞎凑热闹。”
司矩眼眸湿润:“是……殿下,我们原本不必走这一步。”
凉玉拍拍她的肩:“毕竟是我的子民,我不希望他们成为温玉的挡箭牌,白白受了伤害——你千万要小心。”
“司墨大人——”
司墨立在她身旁,长身玉立而面容温和,“不必客气,我既然选择留下,就愿意帮殿下分忧。”
“这三日里,就请你原原本本、有理有据地将前因后果写清,传与陛下;文书即可,不必加密,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司墨颔首:“不负殿下所托。”
疏风烧了烧炉子,回过头来淡淡笑道:“不知给我派的是什么任务?”
凉玉见他辛苦地蹲在炉子边,两只手都捏着钳子,便好心地剥了个栗子喂了他,却闹得疏风脸通红,忽然间噤声了。凉玉有些好笑,道:“第一次让温玉诬陷,吃尽了不能解释的亏。这一次虽然反了,于理不占优势,却也要有格调、有因由地反。”
司墨奇道:“怎么个有格调、有因由地反?”
凉玉大言不惭:“就是以文章昭告天下,我是个被魔界大公主构陷两次、差点魂飞魄散的冤大头,既没有入魔也没有弑师,反倒是天宫被奸人蒙蔽,中了一石二鸟之计,一连损失四位神官,我等欲保护仙界却遭赶尽杀绝,逼不得已逼上梁山……总之,却凄惨、越悲壮越好。”
疏风嘴里叼着栗子,两眼放光地点点头。
凉玉也满脸倦容地点点头,“我们还有一位老朋友。”
黑云从脚下冒出,盘旋而上,鼓出一朵一朵蘑菇似的云气,鬼妖浑身上下充满了衰朽的气息。裸露在外的皮肤已全部被黑色印记占领,看起来像是一条人形的花斑大蟒,可怖至极,头顶的枝枝叉叉干枯扭曲,了无生机。
“秦沅,几天不见,你怎么成这样啦?”
“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他伸出手来,手心躺着两块碎石的残片,晶莹闪烁,还向上冒着白烟。
凉玉低吟:“长挟、动春。”
当日她因为望春台上这两块石头的异状未被发现而落入陷阱,这一次,在花神位上的是温玉,她不待天意,自己想办法将它们砸碎了,又让鬼妖替她背了天罚,打温玉个猝不及防。
“现在可以告诉我,拨月的标记了吗?”他眼神之期盼,像是垂死之人面对着一顿饕餮大餐,枯草上点燃了幽幽的一星火。
凉玉望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伸出手来。”她在他颤抖的掌心上画了一枝小巧玲珑的玉簪,“要找手腕上有这个标记的小女孩,当不算太难。”
鬼妖紧紧握住拳,贴近胸口,喜极而泣。
凉玉一时怜悯:“秦沅,你执念太重,恐怕伤人伤己。”
秦沅看她一眼,动了动嘴唇,却最终只是悲戚地笑了一下,满头的枝杈簌簌抖动。
“再见。”
他在黑云翻滚中消失,地上只剩下一小片枯朽的落叶,脆得像枯蝶的翅膀,一触便碎成粉末。
凉玉望着那枚落叶,久久不能回神。
茶余饭后,凉玉再次试着向朗月传音:“你如果能听到,便赶紧想想办法脱离温玉的掌控。如果我死了,便没有人引得了温玉的天罚,她便要一路高歌凯旋,统一六界,到时候,你就在她背后当个傀儡世子吧!以她的性子,现任魔尊上下将会如何,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朗月失联,信息一直石沉大海。直到某一天,忽然听到他好奇的声音:“你真的能引来天罚?”
“当然,魂飞魄散不是白遭的,这是对受害者的补偿。”
她说了谎,实际上,她根本无法操控、甚至无法预料天罚,天道凌驾于任何人之上,但是此时此刻,她必须想尽所有办法,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朗月在那一头低笑,像蚕吃桑叶。
“不对,你既然能听到我传音——你是不是一直听得见?”
“是啊,你好执着,天天对我晓之以理,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话,本世子都快背下来了。”
凉玉气得七窍生烟: “你竟是拿我寻开心的吗?”
朗月大笑: “小花神你别恼,待本世子开心够了,就出来帮你,你稍安勿躁,多喝热水。”
气得凉玉将那只可怜的龟甲扔到了数尺以外。
仙界这里,也是混乱一片。先是望春台上,代表花神的长挟、动春两块石头竟然无缘无故碎成粉末,而后花界内部发生了一场不算小的动乱,花界上上下下那么多位,竟全部被噩梦缠绕,主题只有一个,温玉鸠占鹊巢,凉玉逼上梁山,情境之真,使人感同身受。
花界内部,立即分成几大阵营,有人对温玉产生了疑心,加之温玉平时要求苛刻,待人漠然,不如凉玉小丫头那时候接地气深得民心,故而这一帮人立即倒戈,不管怎样先要将温玉拉下马去。
另一派人则认为一定是凉玉入魔后深谙诛心之道,有意以梦境扰乱视听,保持中立,不为所动。
不过几个时辰,已经叛了的司墨仙君竟仍然以仙君的身份上书一封,信的长度令人侧目,据说内容口吻真诚、有理有据,加之司墨一直以来积累的好人缘,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另外一边,本来应该遭受唾弃的凉玉、司矩、疏风三人组,竟大大方方以文章昭告四方。文章为疏风所拟,而疏风不愧是御文神君的得意大弟子、文渊阁的前主人,竟然在短短千字的文书中大打感情牌,句句含情,字字泣血,又慢条斯理地摆出证据,声情并茂,极具蛊惑力,看过的人无不为之叹服。
仙界本就多八卦之人,闲来无事看文章,看热闹的多,观是非的少,一时间,竟然给叛臣组招揽了不少民心。
天宫一时岌岌可危。
凉玉巴不得局面再乱一些好,不禁喜滋滋地给疏风做了加餐:“杀人不见血,疏风仙友,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多吃点!”
疏风含着筷子红了脸。
第82章 真的反了!(下)
昆仑洞外终年飘雪,人迹罕至,苦寒闭塞之地,除了凉玉他们相依为命,竟然也迎来了两位新邻居。
一个是挂着包袱的巍因。凉玉披着狐裘披风出门时,吓了一跳,迎着朔风喊道:“上神?您怎么来啦?”
巍因把包袱卸下来,嫌弃地看她一眼:“本上神耳朵不背,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见凉玉讪讪一笑,接着没好气道,“本上神嫌问花阁太闷了,来避暑,不行吗?”
“可以可以!”她已乖觉地接过了巍因手上的小小包裹,掂了掂,面露忧色,“上神只带这么些东西,够吗?”
小童翻了个白眼,回头看着雪原。
凉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眼一时发直了,只见风雪中,两匹匹足下带轮的木马,拉了一辆一人高的四轮马车,装着满满当当的物什,一路颠簸而来。
凉玉心道:“……算我白问。”
巍因上神带着自己丰硕的家当入住了昆仑洞第三窟,凉玉来拜访时,上下观望,觉得自己简直家徒四壁。
第二位,则是在第二日的下午,凉玉裹着厚重的狐裘看着落雪发呆时,一头从天上栽到她怀里的。
她捡起冻成冰棍儿的白鸟一看,心中一动:“芳龄?”
她将芳龄捧到炉边解冻,手上滴滴答答全是融化的雪水,芳龄开始疯狂地抖动翅膀、甩头,溅了她一身一脸的水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和凤君沾边的,她都气不起来。
凉玉用冻僵的手指温柔地梳理它的羽毛:“翅膀被冻住了,所以掉下来啦?”
芳龄从她手中挣脱出来,绿豆大的眼睛里竟然写满了嫌弃。凉玉笑道:“哦,那我晓得了!一定是凤君要成婚了,所以你跟我一样,也失宠了。”
芳龄气愤地低下头啄了她一口。
凉玉迷迷茫茫地想起来,自己之前是是把芳龄当做凤君亲过一口,那么这个,她就领会成它的回礼了。
凉玉养了芳龄两天,喂得它白白胖胖,走路直晃,还贴心地给它做了一件毛织的小衣裳——可惜它不领情,还给啄烂了。她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将它放到窗口,还给它背上了一个装满了谷子的小包袱,摸摸它的头道:“你去吧。凤君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芳龄抖开翅膀飞了两圈,还没飞出一丈远,就一头扎回凉玉怀里,“叽”地叫了一声,不情愿地蹭来蹭去,竟然死活不肯走了。
凉玉摸摸它,心里有些奇怪的预感:“凤君是不是把你送给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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