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用防狼的眼神盯着应长安。
关如眉轻轻一笑:“有劳应公子了。”
她带着紫苏,在前头引路。应长安伸手在沐沉音袖子上拽了一下,“愣着干啥?走走走,赶紧走!”说罢就去最前面提灯了。
***
宁王夫妻随着肖贵妃到了雍翠堂,肖贵妃的贴身侍女黄芩,带着几个丫鬟去后殿收拾房间。
小厨房那边备下了宵夜,很快就送过来,几个人围着桌子吃起了宵夜。
黄芩道:“奴婢们想着,娘娘和殿下还有王妃多半是没吃饱的,所以提前让小厨房做了点心。”她将盖子一个个的掀开,一道道好看的点心呈现在眼前。
凉玉惊喜道:“玫瑰糕!这不是小姐喜欢的吗?”
百合酥、藤萝饼、蜜饯樱桃、玫瑰糕、鲜牛奶茶……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因是在肖贵妃处,杨刃和凉玉不便上桌,便拿了些点心去旁边凑一块吃。
半晌,秦素鸢道:“慎思怕是还在仪元殿忙着,凉玉,等会儿你去给他送点宵夜吧。”
“知道了。”很快凉玉就吃好,用食盒装了各色点心,去仪元殿。
仪元殿已经收拾完毕,人都散去了。凉玉到的时候,正好遇到最后一批离开的宫女。询问了她们,得知张慎思在后殿的小院中。
凉玉提着食盒,找了过去,在准备跨过一道月洞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谈话声。
“今晚的行刺,和你有几分关系?”
是张慎思的声音,不惊不怒,淡淡的问着,透过茂密的藤萝花草,幽幽传来。
凉玉听得心下一紧,慎思这是在和谁说话?
另一道声音回答了张慎思:“我发誓,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这声音成熟,带着笑意,凉玉觉得好像不久前刚听过。
她小心的迈过月洞门,慢慢靠近。
张慎思的声音继续传来:“最近不见你动作,是见秦将军打赢了仗,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慎思急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都等过去了,还差这最后的几年吗?”那人道,“你不知道,这些年嘉和帝是怎么过来的。他可是夜夜都在做恶梦呢,要不是有太医院那帮老东西使尽浑身解数给他保养着,他身体早就该垮了。不过现在这样也没什么,最多两年,我定会折磨死他。”
凉玉听得一惊,步子稍沉,就是这一下,惊动了那两人。
“有人来了。”那人狠声笑起来,冲着凉玉所在的方向喊道,“自己走出来!”
凉玉一手抓住身旁的藤萝,举棋不定。
“不出来是不是?慎思,劳烦你去解决它。”
凉玉咬了咬唇,心一横,快步走了出来。
月光下,三个人对上。张慎思微微吃惊,眸底深了下去。
凉玉看向张慎思,又看向第三人,认出了他:“大阴阳监?”
她没想到,张慎思竟然和大阴阳监在这里密谈。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两个人似乎认识多年。但慎思在来京城前,一直在夜合谷的,难道他们在更早之前就认得?
卫焦睨着凉玉,温声笑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凉玉回道:“大逆不道的话。”
卫焦又看向凉玉手里的食盒,“提的什么?”
“宵夜。”凉玉看向张慎思,“这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小厨房做的,师姐让我送些给你。”
卫焦也看向张慎思,“你们认识?”
“她是夜合谷的使女。”张慎思淡淡说着,却不动声色的挪到凉玉跟前,将她挡在身后。
第89章 强吻
卫焦冷笑:“张慎思; 她听见了不该听的,岂能留得下她,我不信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她不会说出去的。”张慎思道。
卫焦哧笑一声; 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这么大的事被她听去了; 她不死,只怕死的就是你我了。”他一步步走过来; “慎思要是下不去手,就我来吧。”
凉玉心中冰凉; 能感觉到这大阴阳监浑身泛着种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张慎思抬起一臂,护着凉玉退了两步,语调也冷下来:“我再说一次; 她不会说出去; 你也不能动她。这些年许多事情我都可以由着你,但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他说罢; 转身拉住凉玉的手; “我们走。”
凉玉忙跟上张慎思,他步子迈得很大,她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两个人一路出了仪元殿; 凉玉满心疑问,走得气喘吁吁。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停步,甩开张慎思的手; 厉声道:“慎思,这是怎么回事!你跟大阴阳监……你们……!”
此处正是太液池边一个偏僻的角落,漆茫茫的,没有人,远处琼楼玉宇的灯光也几乎照不到这里。
树影横斜,纵横交错如连绵的鬼影,落在张慎思身上,平添了阴郁之气。
他平静道:“嗯,就如你听见的那样。卫焦这些年都在折磨陛下,我与他会留在京城,也是别有目的。”
凉玉猛然惊觉了什么,“你们是厉太子的遗党!”
“嗯。”
“那你封侯拜相,也根本不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有谁和从前的你一样?”
“不,这句倒不是假话。”
凉玉的心一点点凉下去,她看着张慎思,只觉得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他,“张慎思,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是想制造大陈的动乱吗?”
“有些原则性的事,我会尽量劝阻卫焦。”他说。
凉玉不禁后退,她死死凝视张慎思,咬牙问道:“秦家通敌叛国的事,也是你和卫焦弄的是不是?诚王想杀大少爷,你和卫焦就是与他合作的那另一股势力吧!你们里通外国,害死我大陈六万将士,还派黑衣刺客追杀老爷和大少爷!张慎思,你……我真是看错你了!”
“凉玉,我没有害秦家。”张慎思微皱眉,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秦家这件事,我没有做过一分一毫。”
“可那是卫焦一手策划的,你敢说你不知道吗!”凉玉愤怒道,“你默许他对秦家动手了!”
张慎思沉默。
“呵,说不上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吧!”凉玉歇斯底里的嗤道,“张慎思!你连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之人的家人都不放过,你良心何安?!这些年我只当自己瞎了眼,竟没认出朝夕相伴的至亲原是这副嘴脸!”她万分失望、愤怒,“亏得小姐还惦记着你,要给你送宵夜来,没想到又是个人面兽心的!张慎思,你跟王瀚有什么两样!”不想再面对张慎思,凉玉拂袖而去,“我真是看错你了!”
张慎思抓住凉玉的手腕,不让她走,“凉玉,今晚你听到的,把它烂在肚子里,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卫焦不会放过你。”
凉玉想要挣脱张慎思,他却抓得更紧,两个人拉拉扯扯,他们的影子也磕磕绊绊。
凉玉恼道:“既然你这么听卫焦的话,何不直接动手杀了我?我死了,就没人把你们的龌龊事说出去了,你杀了我啊!”
“凉玉!”张慎思素来不惊的脸孔,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用力将凉玉拽向树丛里,“不要再喊了,会引来旁人的。你答应我,什么都别说出去,对师姐、对宁王,都不要提。我不想将你们卷进厉太子的陈年旧事中。”
“你还真是心安理得,何必假惺惺的!”凉玉双手扑打起张慎思来。
挣扎扭打间,食盒砸落在张慎思身上。疼痛让他皱眉,一张脸却绷得更紧。
他霍然使出力气,将凉玉推到一棵树干上。凉玉抬起手臂砸他,他狠劲用双手扣住凉玉的两只纤细手腕,将她整个人抵在树干上。
凉玉气喘吁吁的瞪着他,“变卦了?想把我灭口了是不是?你来啊!”
“凉玉!”张慎思加重语气,“卫焦比你想象的要厉害许多,你答应我的话,也不要再喊了!”
“你休想!别以为你抓着我我就没办法!有本事你把我的嘴堵起来!”凉玉放声喊道,“来人——唔!”
她的喊叫被堵住了,猝不及防的,竟是被两片温热的嘴唇堵住。凉玉在这一刻几乎懵掉,所有的愤怒、失望、伤心和冲动,尽数没了影,满脑子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张慎思竟然会用嘴唇来堵她。
现在她被他抵在树上,两只手腕还被他扣着。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场面……她竟然被强吻了!
眼睛瞪了好大,黑暗中,凉玉只看见张慎思漆黑的眼底闪着她看不明白的幽光,极深,却也和她一样充满惊讶。
张慎思也僵住了,直到强吻下去,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咣当一声,是凉玉手里的食盒掉了下去。盒盖子被震开了,里面的盛放着点心的各色小碟子被打翻,洒出来些许的点心。
这响动让凉玉找回了神智,她狠狠用力,挣脱了张慎思,狼狈的趔趄了几下,扶着树干羞恼的瞪着他。
张慎思面上划过一丝尴尬,他别开目光,静默了一下,蹲下。身,整理起食盒来。
所幸洒出来的点心不多,只有两块玫瑰糕而已。
张慎思将翻倒的小碟子和点心一一拢好,这一幕和上回在御花园一样——那次,他也是这样仔细的、娴熟的,将凉玉泼落的山楂果归拢好。
“凉玉,请你相信我,秦家的事情,我一开始并不知情。是事发之后,才知道卫焦和诚王合作了这一次。”张慎思捧着整理好的食盒站起身,望着凉玉,“如果我事先知道,无论如何都会阻止他。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凉玉咬着唇,没有说话。她是想说什么的,可经历了刚刚那一出,脑子里乱的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听着张慎思说。
“师父从狼口中把我救下,师姐和你待我犹如至亲,所以不论怎样,我都绝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张慎思轻轻笑道,“惹你失望了,对不起。这宵夜我收下了,都是精致的点心。”
“嗯……有百合酥,有藤萝饼,还有蜜饯樱桃和玫瑰糕……”凉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起这个,“本来有新鲜的奶茶,想起你不喜欢,我就没装……”
“谢谢。也替我谢过师姐和贵妃娘娘。“张慎思笑了笑,“我送你回雍翠堂。”
“不用!”凉玉朝后退了一步,咬了咬唇。浓重的夜色盖住了她眼底的羞恼和泛红的耳尖,她嗔道,“你赶紧吃吧,我自己走!至于你刚才说的话……也罢,我就再信你一次!”
她说完就快步跑走了,逃命似的狼狈,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张慎思捧着食盒,叹了口气,唇角不禁浮起了一抹苦笑。
这时,耳边响起一声轻哧,从一片树丛后传来,语调很古怪。
张慎思循声望过去,瞧见卫焦的衣角从树丛边缘露了出来。
卫焦总有这种恶趣味,喜欢躲在遮蔽物后偷听偷看,还津津有味。
他在树丛后笑道:“慎思啊慎思,你也真有意思。早先我猜测过秦素鸢是七杀仙,今天算是验证了,可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害得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些年是在夜合谷里。”
张慎思淡淡道:“我要是告诉你了,只怕你会盯他们盯得更紧。早在两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动到秦家的头上,你却依然如此。”
卫焦道:“我就是想让大陈和蛮族打得两败俱伤,要是大陈能灭国,那就更好了。没有什么方法比除掉秦氏一门更容易达到这个目的,可是秦家人命大,竟然让他们又活着回到了战场上。”说到这里,他语调一变,多了几分戏谑的味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慎思失控。看来那个女人,我势必是不能杀她了。”
“今晚的事,她不会说的,你不用再盯着她。”张慎思说着,忽然唤了卫焦的名字。
“卫焦。”他认真道,“你想做什么,我会不遗余力的帮你,但是,七花谷和秦家的人,你动不得。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和你翻脸。”
卫焦听言,倒也不恼,轻轻笑了几声,挥袖离去。
张慎思仍站在原地,他打开食盒,拿了个蜜饯樱桃出来,尝了一小口。
蜜饯樱桃的味道很甜很甜,只是,打磨在舌尖久了,就变成百感交集的滋味,一路蔓延到心底里去……
凉玉是一路奔回雍翠堂的。
秦素鸢眼尖的发现,凉玉状态不太对。
询问了凉玉,凉玉只说没事。秦素鸢暗下摇摇头,心思,凉玉怎么也心事重重了。
由于整个皇宫还在排查厉太子遗党,嘉和帝那边也没有传来消息,这一晚,肖贵妃挂心着嘉和帝,没有睡好。
沐浅烟和秦素鸢对嘉和帝没什么感情,倒是睡得不错。杨刃不提,唯有凉玉是一整夜心乱如麻,几乎就没有入睡。
这就导致了次日清晨,肖贵妃和凉玉都顶着黑眼圈,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大内总管刘长福找上门来,带来了一件意料之外的大事。
第90章 提前大婚
刘长福说; 太后娘娘听闻嘉和帝遇刺,精神受到刺激,一病不起。太医去给看过了; 称太后娘娘怕是活不过今年。
秦素鸢嫁给沐浅烟这么久,还没见过太后。只因那位太后和厉太子一样; 都是禁忌。
当今太后是厉太子的生母,先帝的皇后。当年厉太子一族被铲平后; 嘉和帝为了孝名着想,留下了太后。
太后却心灰意冷; 从此便待在皇宫一角的佛堂里,断发礼佛,不见外人。
秦素鸢可以想见,此次太后受到刺激的原因是什么——并非是嘉和帝差点被杀; 而是有厉太子的遗党出现; 勾起了太后痛彻心扉的回忆。
从刘长福的口中,几人得知; 嘉和帝没什么大碍。只凉玉想到昨夜卫焦说过的话; 怀疑嘉和帝也不过是强撑着病体,不让人知道罢了。
因着太后快不行了,嘉和帝让刘长福通知礼部; 将沐浅烟和秦素鸢的大婚提前到下个月,以防太后殡天,举国戴孝一年。
消息来得突然,秦素鸢有些措手不及。
肖贵妃倒是高兴:“也好; 虽说素鸢现在已经是本宫的儿媳妇了,也不差这么个仪式。但早点办了,心里总归踏实些。”她又问:“御林军那边可抓到了那宫女的同伙?”
刘长福说:“唉,不怕贵妃娘娘您笑话。那贱婢还真就是自己跑出来行刺皇上的,还真没人指使她。”
“那她入宫为婢,又被安排去宴会上送酒,这中间的经手人呢?”
“回娘娘的话,经手人都是没问题的。但是皇上震怒于他们识人不清,都叫打发去‘暴室’了。”
宫里凡是被送进暴室的,很难再活着出来,想来又是十几条人命。
因着彻查结束,宫门解除了封禁,大家也能出宫回府了。
沐浅烟一回家,就和秦素鸢一起筹备下个月的大婚。
按照大陈的风俗,待嫁女子是要自己绣喜帕的。秦素鸢绣工不好,这段日子算是有的忙了。
很快,太后快不行的消息就传出了宫,许多有意结亲的人家都纷纷抓紧时间,将婚事提上日程。
秦家和周家也打算把一双女儿的婚事,提前到下个月。
至于那位蛮族长公主,自然也不能被落下。嘉和帝迅速的安排好她的和亲对象——将她许给关跃。
长公主当然是不愿意的,和嘉和帝争论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妥协了。
当秦素鸢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一波动,差点被针扎到手。
身边的沐瑛见了,忙说:“素鸢妹妹,你小心一点啊!”
沐瑛是秦素鸢请来指导绣活的,本来想让凉玉指导,但最近凉玉心不在焉,秦素鸢也就没烦她。
秦素鸢赧颜的笑了笑:“抱歉,稍有些走神。其实仔细想想,圣上将蛮族长公主指给关跃,也在意料之中。”
“为什么在意料之中?”沐瑛说,“素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