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蛇郎君说:“我那徒弟,远在北魏国,手上有一些棘手的事情在处理。我们每次互通信件,都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她的哥哥,在西域楼兰,那就更远啦!”
“原来如此。”秦素鸢微微有些失落,但想到好歹事情有解决的办法,就稍微宽心了些。
她道:“秦素鸢谢过前辈,我会耐心等待的。”
“嗯嗯。”千蛇郎君慈祥的笑笑,又叹气,“什么时候釉釉才肯答应当我的妻子啊,唉……”
秦素鸢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我师父并非顽石。”
千蛇郎君叹了口气。是啊,釉釉并非顽石,她是百年难遇的金刚石啊!
后院处,阮青釉把张慎思叫到了这里,打量着他温和绵润的模样,摇头笑叹:“这三年过的好吗,看你倒是疲累了不少。”
“劳师父的挂怀,慎思一切都好。”
阮青釉凝望着张慎思,眼底浮现一抹心疼,有些复杂,渐渐又变得冷硬起来。
“慎思,知道为什么我将七杀剑传给了素鸢,而不是传给你吗?”
张慎思说:“因为我心有戾气。”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传你七杀剑,却教会你七杀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
张慎思淡淡的看着阮青釉。
阮青釉认真的说:“因为,我一直都属意你来接任我谷主的位置,而身为谷主,必须要传承七杀剑。”
张慎思不语,静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显得是那样温和无害,那样如竹舒宁。
阮青釉道:“你自始至终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和幼年的遭遇,我谅解你;素鸢和凉玉把你当兄长,也会不问缘由的维护你。但我始终盼着你能早日放下心中的执念,消散你的戾气。这样,我也能宽一宽心了。”她说着,长声叹道:“慎思,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执念太深,戾气绕心,都不是好事。”
张慎思默然半晌,回道:“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
阮青釉道:“心里有什么事不要憋着,说出来让素鸢和凉玉为你分担。慎思,你可知道,正因我们在意你,才不愿看不透你。”
张慎思恭谨的施礼,没有再说话。
阮青釉抚上了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心中百味陈杂。
这三个晚辈里,秦素鸢清冷镇定铮铮铁骨,凉玉直率爽利天不怕地不怕。这两个都内心清明,磊落洒脱,心里是充满了光的。
唯有张慎思,心里充满了黑暗。
从前,阮青釉在传承七杀剑的时候,因为张慎思心怀戾气,无法和七杀剑的剑气相容,只得作罢。
阮青釉提议,让张慎思出去走走,封侯拜相,随他所愿,说不定渐渐的能敞开心扉。
可是如今看来,张慎思仍旧和从前一样。绵润如风、清逸如竹;却心有猛虎,于黑暗中歇斯底里的咆哮。
一棵高大的树后,凉玉背靠着树,听着阮青釉和张慎思的对话,皱着眉头,很是难过。
为什么她总觉得,慎思口口声声说当丞相是他想要的,但却另有隐情呢?
为什么她总觉得,慎思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在瞒着她们。而一旦她们知道了这件事,将无法接受……
第77章 不速之客
“凉玉; 你过来。”阮青釉的声音忽然响起,凉玉正沉思着,冷不丁被阮青釉这么一喊; 不禁受到惊吓。
“凉玉,我知道你在树后偷听。你出来; 我有事问你。”阮青釉又说了一句。
凉玉缓了缓心绪,走了出来; 目光略有复杂的望了眼张慎思,走到阮青釉的跟前; 说道:“阮谷主问吧。”
阮青釉直截了当的问:“素鸢和宁王可有行过夫妻之礼?”
她问得这么直接,竟然连张慎思这个男人都不避讳。凉玉讶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张慎思,对阮青釉说:“小姐和宁王殿下一直是在一间屋子里过夜的; 不过还不曾圆房; 这点奴婢确定。”
“那就好。”阮青釉却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凉玉对她的态度感到不解,“阮谷主; 您怎么这样说?”
阮青釉道:“有件事我本该早早就告诉素鸢; 但始终心有不忍……也罢,迟早是要说的,现在让她知道; 总比日后要来得强。”
凉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凉玉,你把我的话带给素鸢。”阮青釉贴近了凉玉的耳朵,在凉玉的耳边,认认真真的说了番话。
凉玉眼中的波光被搅乱; 生出几分惊惶来。
张慎思也听见了,眼底神色微黯,沉默的凝视着不远处秦府的高墙,不知在想什么。
这日秦家的午饭倒是吃的热闹。
秦克忠在哄好了秦肖氏后,请沐浅烟留下用饭。恰好周芊羽也来了,也大大方方的入座。
张慎思事务繁忙,早早就告辞了。阮青釉为了躲着千蛇郎君,又跑没了影,或许已经跑出了京城。千蛇郎君也跟着离开了。
秦肖氏松了口气。
凉玉因着阮青釉告诉她的那些话,心中不宁,时不时觑一眼秦素鸢,有些不忍向她说出那些话。
心中挣扎了一阵,凉玉还是决定暂且不把那些话告诉秦素鸢。左右秦素鸢现在也没和沐浅烟圆房,说了也是白说,以后再说吧。
酒足饭饱,秦素鸢见秦屹离席,便向沐浅烟示意了一下,起身跟着秦屹而去。
沐浅烟留在席间,和秦克忠、秦肖氏说话。
“大哥。”秦素鸢快步赶上了秦屹,唤了声。
秦屹停步,回身望着秦素鸢,笑道:“你果然来了。”
他们走上一处抄手游廊,游廊两侧画着各色栩栩如生的雀鸟,都是秦克忠已故的生母留下的丹青。
秦素鸢浅笑:“我与大哥既是兄妹,这点默契自然是有的。”
她说着,挽上秦屹的手臂,一边同秦屹在游廊漫步,一边说道:“大哥,宁王殿下查出来了,诚王和圣上的恬贵嫔有私。所以,那晚上你在宫里无意中撞见的男女,应该就是诚王和恬贵嫔。”
秦屹眼神一沉,一对眸子烁似寒星,“诚王没能在崇州杀了我,如今我回来,想杀我就难了。”
“话虽如此,但大哥你也知道,此前陷害你和爹通敌叛国的,是另一股势力。那股势力和诚王看起来有合作的关系,但显然,那股势力要狠得多。大哥你该小心的是那些人。”
秦屹不由得想到他和秦克忠从九死一生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们两人遭到了一群不明人士的截杀。那些人身手狠辣,武功高强,秦屹便在和他们的交手中,为了保护秦克忠而坠落悬崖。
所以,那些人,便属于那另一个势力的吗?
秦屹忽然说道:“你们没怀疑过是大阴阳监吗?”
“他?”秦素鸢略一沉吟,眼底黝黑一片。
既然颖王能探知,诚王和大阴阳监走得近,宁王自然也能探知。
秦素鸢每每想到大阴阳监这个人,都会有些怨怼,怨他给嘉和帝出了个“把阴阳咒转移到血亲身上”的主意,害得沐浅烟日夜痛苦。
也是大阴阳监亲口说,沐浅烟活不过三十岁。
“这个大阴阳监,当初的来路就是个谜。”秦素鸢道,“我心里有怀疑过他,只不过大阴阳监只负责观天象、测凶吉,没有任何实权。何况诚王迷信,与大阴阳监亲近也是正常的。所以,我也只是猜猜罢了。”
秦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秦素鸢嘱咐道:“总之,大哥定要当心,平日里寡言谦逊些,除了信得过的几个人,不要相信其他人。”
秦屹微笑,露出洁白的一颗一颗牙齿。乍看冷落的男子,微笑起来却如涓涓暖流,煦煦阳光。
“素儿,我险些死了一次,又岂会再让自己死一次。”
“大哥千万得当心,这京城比崇州水深得多,处处是魑魅魍魉。”
秦屹拍了拍秦素鸢的手,说道:“相信我,素儿。”
“嗯。”秦素鸢点了点头。
“不过,你说的对。”秦屹又道,“我们是该更寡言谦逊些,毕竟如今打了胜仗回来,荣宠非常,颇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呐。”
秦素鸢想了想,笑道:“多小心些就是了。倒是眼下有一桩急事,正等着大哥去做。”
秦屹略一怔,复又笑起来,眼中的光芒显得十分明媚,“素儿说得对,我该准备准备,向周家提亲了。待周将军从陇西一回来,我就亲自去周家。我得早日把芊羽娶回来,好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
秦素鸢浅笑着揶揄:“大哥都还没下聘呢,连孩子的性别都想好了,原来竟这般猴急。”
秦屹也打趣她:“别说我了,大哥问你,你什么时候肚子能有喜讯,让你先给我生个小外甥也好。”
秦素鸢但笑不语,她可不会告诉大哥,她和沐浅烟还没有圆房。不然的话,大哥怕是会立刻杀到沐浅烟的面前,用沙场上对敌的姿态和煞气,质问沐浅烟是不是冷落他妹妹。
见秦素鸢只是笑,秦屹也识趣的不问了。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到了下午,秦素鸢和沐浅烟离开了秦府,回到宁王府中。
到了第二天清早,一名不速之客登门,让秦素鸢有些意外。
来者,居然是刚刚结束了禁足的诚王!
听说诚王来拜会宁王夫妻,凉玉恨恨的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秦素鸢正在帮沐浅烟穿衣,闻言,回道:“谁是黄鼠狼,谁是鸡?”
“那还用说吗?当然诚王是黄鼠狼,殿下是鸡了!”凉玉不假思索。
被比作是“鸡”的沐浅烟,有种被看扁了的感觉。他无奈的瞧了凉玉一眼,对秦素鸢道:“将我那件大氅取来。”
“好。”
天气渐渐的凉了,沐浅烟夏日里的那件红色纱氅,被秦素鸢收进了柜子里。
她换了件暗红斗纹锦上添花的蜀锦大氅,为沐浅烟披上,帮他整理好衣襟和袖子,低下身抚平了大氅的下摆,说道:“你照镜子看看。”
沐浅烟拉了秦素鸢过来,将她也带到铜镜前。
秦素鸢身上穿着浅紫色连珠弹花暗纹的衫子,配以月白底色绣星星点点鹅黄迎春小花朵的百褶长裙。为着怕颜色太素净,遂搭了一条玫瑰紫宝相花纹的披帛在肩上做陪衬,淡淡施了胭脂,头上只插一支紫玉镶明珠的流苏簪子,家常的随意打扮,也有一点待客的庄重,雅致却丝毫不张扬。
“素鸢真漂亮。”沐浅烟看看身旁的人,又看看镜子里的人。
镜中的一对男女,这样看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仿佛哪里都般配。
“素鸢,簪子有些歪斜,本王替你正一正。”沐浅烟边说,边轻轻调整了秦素鸢的发簪,调整到一个最满意的位置,然后让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秦素鸢道:“去前厅吧,诚王也等的差不多了。”
沐浅烟笑:“他就是等得再急,也得等,谁要他非要来宁王府呢?本王不欢迎他是明摆着的事。”
“走吧。”秦素鸢主动牵住沐浅烟的手,拉着他朝前厅走去。
诚王被晾了许久,在大厅里对着一杯冷茶,面色阴沉如乌云。
杨刃也不给他添茶,站在大厅外。有手下的侍卫走过来,给杨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告诉他,暂时让陈德一家子都进屋了,有人守着,有备无患。
沐浅烟和秦素鸢姗姗来迟。
“劳三皇兄久等。”沐浅烟懒洋洋的施了礼,携着秦素鸢入座。凉玉给两位主子上了茶,之后才给诚王换茶。
诚王道:“六弟再不来,本王就要渴死了。”端起茶杯,饮下凉玉送上来的茶,谁想这茶水极苦,诚王差点将茶水喷出来,有些艰难的咽了下去。
他黑着脸冷笑:“六弟家中的东西果然都与众不同,连这茶水也是。这么苦的茶,清热降火的功能想必是极好。”
这“清热降火”四字,自然是在挖苦沐浅烟的热病。沐浅烟不以为意的一笑:“三皇兄果然识货,这可是从南海运送来的苦丁茶,取的是茶叶中最精纯的百分之一,送到父皇的手里,只能泡三壶茶那么多,父皇直接赏下三分之二给本王。”他玩弄着秦素鸢的手,笑道,“能喝到这南海的苦丁茶,三皇兄可是好福气了呢。”
诚王皮笑肉不笑,“本王和你不同,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的降火。”
“三皇兄此言差矣。”沐浅烟道,“这有些火呢,是疾病所致,实属无常;但有些火呢,是因为有人诸事不顺寝食难安,心里头早就烧成一片了。”
这般辛辣的嘲讽,令诚王怒色上脸,冷笑道:“好,你好口才,伶牙俐齿的很!”
“三皇兄,瞧你这话说的。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沐浅烟忽然抄起手边的茶盏,扣在小桌上,“皇兄直说吧,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第78章 唇枪舌剑
诚王敛了敛怒色; 剜了沐浅烟一眼,道:“颖王手段阴狠,背后势大; 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人弄死,相信六弟已经知道了。”
“嗯; 看起来是三皇兄在颖王那里栽了大跟头,就想跟本王摒弃前嫌; 结盟了是不?”沐浅烟冷然嗤道,“三皇兄还真是厚颜无耻; 好意思使唤本王和四哥给你挡刀!”
诚王怒的瞪眼,又勉强压制住怒气,说道:“我只怕你和敬王斗不过那个卑鄙小人!他害得关如眉名声尽毁,害死她的未婚夫; 却能让关如眉把本王拉下水。敬王光风霁月; 他能玩的过颖王这种阴险小人?”
凉玉插嘴道:“说的跟殿下你多光明磊落似的!论阴险,诚王殿下不也是当仁不让吗?也别怪祈国公主冤枉了你!本来就是你对不起她在先!”
诚王呵斥:“小小一个下人; 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宁王妃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
秦素鸢道:“殿下稍安勿躁; 是你登门来求着我们,为何还要我们对你客客气气?”
诚王目光如刀,恨不得凌迟了秦素鸢。可是他只能忍着; 忍着把话谈下去。
诚王道:“本王知道,四弟是不屑于和本王谈合作的。至于六弟你,多半也没兴趣。但是,本王这里掌握了一件事; 相信六弟会有兴趣一听。”
“既然三皇兄这样说,那么,”沐浅烟眼角晕开些笑意,“请讲吧。”
诚王道:“本王知道六弟这身病是怎么来的,当年给父皇下咒的那个人,现在就落在本王的手里,可以随时帮六弟解咒。”
听言,秦素鸢心中一惊,眼底沉然如水。凉玉微微倒吸一口气,想开口追问,又觉得很可疑。
沐浅烟依旧是慵懒的靠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揉着秦素鸢的小手,手指在她手上的茧子上,来回的抚摸着。
他闲闲道:“嗯,然后呢?”
诚王一噎:“难道你不想摆脱这身怪病?”
“臣弟当然想啊。”沐浅烟话锋一转,“只可惜,有些人的话,本王打心眼的就不信呢。”
诚王沉声道:“六弟,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总不会想英年早逝吧!”
是秦素鸢冷冷回了他:“诚王殿下没必要拿这样的事来和我们谈条件,这是我们宁王府自己的事,自己会去解决。殿下你,我们信不过,也不会去帮你挡颖王的刀。多行不义必自毙,诚王殿下请好自为之。”
“秦素鸢,你好志气!”诚王咬牙切齿,“你就这么拿六弟的身家性命当赌注?”
沐浅烟道:“皇兄不必挑唆本王和素鸢的关系,只凭你对秦家做的事,就注定本王与你势不两立。”
诚王道:“好,既然你们铁了心的要闹翻,那就别怪本王下毒手!宁王妃应该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出事吧。瑛县君也好,祈国公主也好,甚至你幼弟秦峦……信不信本王能弄死他们?”
秦素鸢厉声道:“只要我关心之人但凡有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