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三哥……”
几个泼皮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
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不禁重又打量玉尹一番。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既然无事,我也算是完成老友托付……小乙,你才华横溢,以前却有些莽撞,倒是而今极为出sè。虽身无功名,但好好做事,多读些书……将来总有机会飞黄腾达,休要再似从前那般与人争强斗狠,辜负你阿爹之名。”
“小乙谨记先生教诲。”
“如此,我便告辞了!”
男子转身,施施然离去。
却让玉尹在一旁,一头雾水。
这男的是谁?
什么叫做‘不负老友所托’?
他那位老友,又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疑问,让玉尹感到极为茫然。
转过身,他看着李逸风,“大郎,这位先生何人?”
李逸风一怔,“你不认得他?”
“我干嘛要认得他?今日是第一次见他,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何人!”
李逸风顿时哭笑,“堂堂开封府尹,为了你这三百贯,亲自前来助威,你居然不认得他?”
“开封府尹?”
“对啊,他便是香燕先生,燕瑛!”
玉尹,更加茫然。
这开封府,是北宋时期极为重要的一个官职。
由于开封是北宋国都,所以这开封府尹,在尚书之下,shì郎之上,一般为从一品或正二品官衔。若储君担当,则为一品……事实上在北宋年间,许多皇帝都当过开封府尹。从最初宋太宗,到宋真宗,即位之前皆担任此职,权力颇大!
自宋徽宗登基后,开封府尹更迭频繁。
这燕瑛,字仁叔,进直龙图阁,甚得徽宗皇帝所重,于宣和六年初,任开封府尹。
玉尹着实想不明白,他与燕瑛有什么关系。
至少在原来那玉尹的记忆当中,根本就没有燕瑛这个名字……
谁?
谁能请得燕瑛出面!
是李师师吗?
玉尹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李师师虽然得徽宗宠爱,而且在士林之中颇有名声,可要请来燕瑛,怕也份量不足。
更重要的是,李师师是个聪明女子,很少与朝中官员联系。
偶尔相聚,也都是诗酒会上,谈论诗词歌赋。她身份太敏感,若是接触官员频繁,必然会被徽宗皇帝所不喜。而且李师师和玉尹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会是谁呢?
不仅玉尹茫然,李逸风同样是一头雾水。
只是这种事情他也不好开口相问,只得推了推玉尹,“小乙,先把这边事情了结再说。”
“啊,正当如此。”
玉尹醒悟过来,见郭京仍昏mí不醒,便对那几个泼皮道:“还不请三哥回去吗?难道还要自家找人诊治?”
那几个泼皮,本就对玉尹有些畏惧。
听闻玉尹开口,哪敢再多说,忙不迭抬着郭京便走。
至于那位宋押司,当燕瑛在时,噤若寒蝉,哪里敢出声开口。
现在燕瑛走了,郭京昏mí不醒……而宋押司的责任也算尽了,便悄然准备离开。
“宋押司!”
玉尹突然唤住他。
“啊,小乙有何吩咐?”
这时候,宋押司是断不敢再摆出倨傲之sè,一脸的谦卑。
玉尹拿了一锭银子,塞到宋押司手中,“今日烦劳宋押司走一趟,真个是辛苦了……些许心意,还请宋押司莫拒绝。日后小乙少不得与宋押司交道,还请关照则个。”
宋押司愣住了!
而燕奴则在一旁,诧异看着玉尹。
一直以为小乙哥是个不通人情世故之人,可看他今天作为,真个叫做是八面玲珑。
“这……”
“怎么,押司莫非看不起小乙是个摆摊卖肉的?”
宋押司心里顿时觉得舒服许多,忙笑道:“小乙这话怎说得……宋某久闻小乙是个仗义疏财,豪爽的好汉。今日本不愿来,奈何职责所在,还请小乙莫怪罪才是。”
说话间,他手一翻,便把银子拢在袖子里。
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连连与玉尹客套,而后才告辞离去。
陈东笑呵呵上前,打量了玉尹一番后,突然一伸大拇指,“小乙,确是真人不lù相。”
C!。
第三六章 我爸是李纲(上)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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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明媚,开封迎来崭新一天。
解决了郭京之后,玉尹心情格外愉悦。虽然行贿宋押司并非他本意,但也并非不可接受。换做前世,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然则重生之后,也的确看开许多。人死一次,还有什么看不开?最关键的,还是要把握现在。
当然了,玉尹也可以不理那位宋押司。
反正宋押司暂时不能,也不敢找他麻烦。但仔细想想,能结一善缘又何乐而不为?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求上门去。
“小乙招呼两位大官人,奴到铺子里看着。”
燕奴见事情解决,便拉着张二姐赶去铺子忙碌。
“小乙,看起来九儿姐对你,可是亲近许多。”
李逸风忍不住打趣,令玉尹面红耳赤,“大郎休要取笑我,不知你与那千金一笑楼的张真奴张姑娘,而今进展如何?”
“这个……”
李逸风顿时脸红了。
本想调笑玉尹,却被玉尹调戏。
“他倒是想,可惜困难重重,也非一桩易事。”
“哦?”
陈东道:“张姑娘对大郎倒是有些好感,只是还有些舍不得而今虚名。至于大郎这边,也有麻烦。梁溪先生家教森严,对大郎与张姑娘之间的事情,也是非常不满。”
梁溪先生,梁溪先生!
你们把姓名说出来,会死不成?
玉尹和李逸风结识许久,偏偏不知道李逸风的出身来历。
耳听陈东再次提起‘梁溪先生’四字,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好奇,“梁溪先生哪位?”
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口,陈东和李逸风二人,竟瞪大眼睛,吃惊看着玉尹。
“你们这是何意?”
陈东指着李逸风道:“小乙莫非还不知大郎家世?”
“你们不说,我又哪里知道。”
玉尹一脸茫然。
“大郎没说过吗?”
陈东扭头向李逸风看去,旋即摇摇头道:“就算没说过,你也应当知道梁溪先生啊。”
“这个……真不知道。”
玉尹赧然,颇有些惭愧道。
李逸风和陈东相视,突然哈哈大笑。
“也难怪小乙不知,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起家父名讳,至于家父雅号,也是同僚好友之间流传。小乙每日忙碌生活,怎可能听说过家父雅号?这,确是在下疏忽。”
说着话,李逸风一挺胸,露出骄傲自豪之色。
“家父,单名一个纲,表字伯纪,政和二年进士及第。”
李刚?
玉尹先一怔,立刻联想到了前世那句极有名的话:我爸是李刚!
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此李纲不是彼李纲。北宋末年名叫李纲,且进士及第之人,似乎也只有一人。李纲李伯纪?难不成便是历史上那鼎鼎大名的七十七天宰相?
李纲,字伯纪,江苏无锡人氏。
政和二年进士及第,政和五年出任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后因为议论朝政过失,而被罢免去谏官职事。宣和元年,又因上疏朝廷应注意内忧外患问题,而被徽宗皇帝认为其议论不合时宜,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年初时复又召回,出任太常少卿之职。玉尹身在市井之中,自然不清楚这朝堂上变动。
而梁溪先生之名,在坊巷间也不算有名。
毕竟李纲虽进士及第,却不是苏东坡柳三变那等人物,所以也就不甚为百姓熟知。
李纲,北宋末年与宗泽齐名的抗金英雄。
靖康元年,金兵入侵汴京,李纲出任京城四壁守御使,团结军民,击退金兵。可惜不久之后,便被投降派所排斥,最终令靖康之变发生。宋高宗赵构继位之初,曾一度启用李纲为相。但为时仅七十七天便被罢黜,故而史称七十七天宰相……
绍兴二年,李纲复为湖南宣抚使兼知潭州。
但不久,又被罢免……后李纲多次上书,陈抗金大计,却均未被采纳,最后抑郁而终。
对于这段历史,玉尹倒也熟知。
只是关于李纲子嗣,他并不是非常清楚。
李逸风,居然是李刚之子?
“梁溪先生方还东京,故而知者不多,大郎勿怪。”
陈东怕李逸风心怀芥蒂,忙开口解释。
李逸风笑道:“少阳莫不以为,李大郎是一心胸狭窄之人?”
“不敢不敢!”
陈东连连摆手,而后哈哈大笑。
哪知道,玉尹突然起身,朝着李逸风一揖到地。
“小乙这是为何?”
“自家久闻梁溪先生为人刚正不阿,见识高远,心中极是仰慕。这一拜,非是拜大郎,而是拜梁溪先生。可惜小乙出身卑贱,不得梁溪先生真面目,还请大郎他日有机会,代为转达小乙敬意。没想到……呵呵,真没想到大郎竟是梁溪先生之子。”
李逸风却一脸茫然!
不错,李纲为太常少卿,主持太常寺日常事务。
但也仅仅是个正四品的官职,而且是那种主管祭祀,并无太大实权的正四品官员。
若说李纲闻名,也是他为谏官之时。
当时李纲长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比如宋金海上盟约,李纲就极为反对,认为与金结盟,并非一桩好事。在当时,着实为不少人所批驳,甚至认为他是危言耸听。
再后来,李纲言内忧外患,更不为官家所喜。
所以此次召回东京,徽宗皇帝也仅仅是给了李纲一个虚职,并为委以重任……
玉尹所言刚正不阿或许不假,但这见识高远,又从何谈起?
莫非……
李逸风心里一动,突然道:“小乙以为,燕云可固?”
玉尹一怔,露出犹豫之色。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思来想去,能信他话的人,而今怕除了李纲,再无其他人。
毕竟,李纲对金人,极为忌惮。
整理了一下思路,玉尹沉吟良久,轻声道:“若张觉未死,燕云尚可一战……可惜张觉一死,则兔死狐悲,而朝廷信誉也毁之一旦。小乙对这件事,却不甚乐观。”
李逸风和陈东,顿时色变。
张觉,辽降宋将领,平州义丰人。
中辽国进士,后为辽兴军节度副使。金兵入燕,张觉归附,被封为临海军节度使,知平州。后平州升为大金南京,张觉又被封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算得官运亨通。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始终心系大宋朝,不甘这一辈子都做金人奴才。
宣和五年,张觉降宋。
金国遣兵马前来,双方斩于营州。
后金兵退,徽宗皇帝建平州为泰宁军,已张觉为节度使。
不久后,金国再次遣兵马前来,张觉不敌,逃奔燕山宋军大营。而金兵在攻占平州营州之后,继续威逼大宋朝廷交出张觉。宋将王安中将张觉斩杀,方才是金人罢兵。
这件事在当时,极为轰动。
李纲曾私下与李逸风说:官家背信弃义,斩杀张觉,则河北兵马,从此不可复用。
所谓河北兵马,大抵是指燕云兵马。
这些宋军有很多是大辽降将,张觉一死,必然会产生动荡。
可惜对于这一点,宋徽宗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死一张觉而换大宋和平,是一桩划算的事情。李纲在返回东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书徽宗皇帝,请求徽宗皇帝与天祚帝联手,攻打金人。用李纲的话说:金人凶蛮贪鄙,有虎狼之心,难以驯服。而辽人虽与大宋百余年恩怨,却受大宋影响,与大宋极为亲近。
辽存,则大宋无忧。
辽亡,则大宋必有灾祸。
可这样一道奏折送至徽宗皇帝面前,直接被徽宗皇帝撕毁。
而后徽宗皇帝派人警告李纲,休要胡言乱语,破坏大宋和金国之间友谊。今燕云收复,大宋江山固若金汤。若因他之言而造成两国关系紧张,实乃罪无可恕……
时楚国公,少宰王黼也斥责李纲,要他休多事!
李纲气郁难平,便卧床不起,直到前几日,才恢复一些。
李纲有这样的见识,倒也正常。
可玉尹,一个卖生肉的,居然能看穿这里面的玄机,李逸风和陈东,又如何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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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 我爸是李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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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此你真心话?”
“皆肺腑之言。”
李逸风和陈东相视一眼,而后叹息一声。
“小乙,这些话,出你口,入我二人之耳,切勿被第四人知晓,否则会大难临头。”
玉尹闻听,却笑了。
“自家不过是一个摆摊贩卖生肉的市井小民,便是说了,谁又相信?
大郎少阳休要担心,若非知大郎为梁溪先生之子,我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只是……河北兵马,不可重要,还需谨慎小心。至于其他的事情,却非我市井小民可以畅谈。”
李逸风和陈东二人点点头,不再言语。
三人在庭院里闲聊一阵,又让玉尹使了两回嵇琴,陈东和李逸风,这才告辞离去。
至于李逸风是否会把这些话告诉李纲,玉尹不得而知。
但他相信,即便是李逸风与李纲说了这些话,用处也不会太大。而今朝堂之上,六贼当道,蔡京把持朝政。而李纲宗泽等人,并不受重用,甚至为徽宗皇帝猜忌。
这种情况下,能有什么用处?
玉尹送走了李逸风陈东二人,把家里收拾一下。
正午时,从里瓦子来了两名工匠,丈量了一下庭院大门的尺寸,便回到家中赶工。
午后,玉尹本打算在家写谱,却不想石三来访。
同石三一起来访的,还有一个文士。
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的矮矮胖胖,皮肤黝黑。圆圆脸,小眼睛,蒜头鼻,一张大嘴。颌下长着山羊胡,乍看去颇有些和善之色,但却让人难生亲近之心。
“小乙,这位便是肖先生。”
石三拉了一张长凳,在庭院中坐下。
“可是肖堃肖先生?”
“正是。”
玉尹忙拱手行礼,又奉上茶水。
“罗四六的事情,我听三郎讲述,大体上已经明白。
小乙放心,有我在开封府,必不会是罗四六受委屈……只是罗四六这罪名确凿,想要开脱,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至少也是个充军发配。若小乙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自家便为小乙设法周旋,若不接受,另请高明。”
肖堃说话很直接,丝毫没有半点遮遮掩掩。
玉尹听罢眉头一蹙,有些为难。
天亮时,与石三送罗四六前往开封府大牢,石三便对他说,若肖堃肯出手,说不得能有转机。而这肖堃也确是直接,就告诉玉尹,能保住罗四六性命,却难免其罪名。
“若充军发配,当往何处?”
肖堃想了想,道:“这个自家难说,还要看府尹决断。
不过大体上也就是燕云之地,至于具体何处,自家真不敢保证。不过我听说今日府尹前来力挺小乙,小乙何不请燕府尹高抬贵手?若我出面周旋,最多也就是让罗四六充平定军。那里虽在燕云,但却有太原为依持,相对也还算是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