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内。你怎地……”
白世明被那一汤碗砸的头破血流,脑袋发懵。
不过,当他看清楚高尧卿后,却是大吃一惊。
白世明进院子的时候。高尧卿是背对着他,所以并没有认出高尧卿的身份。
如果白世明能稳重一些。先看清楚了在座的众人,估计便不会如先前那般的张狂。
可现在后悔却晚了,白世明刚要说话。却见朱绚从高尧卿身后窜出。一个弓箭步拉开,蓬的一拳就打在白世明的脸上。朱绚虽说瘦弱,也没有太大的气力,可这一拳,正中白世明的鼻子,顿时打得白世明满脸是血。眼泪鼻涕更涌了出来……
连柔福帝姬都动手了,我等怎能袖手旁观?
再说了。这厮忒可恶!
我们自来做客,吃酒快活,你却跑来生事……
若小乙是那不入流的,我们这些坐在席上吃酒的人,岂不也是不入流的?
朱绚家教很严,但毕竟也是少年心xìng。
他这一发怒,下手被高尧卿还狠。不等白世明反应过来,朱绚已经抄起了长凳,抡起来便砸向白世明。玉尹一看,可是吓了一跳!这一板凳给砸实了,白世明不死也要残废。二话不说,他垫步上去探出胳膊,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张长凳打在了玉尹的胳膊上,只令得院子里,小楼上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朱绚这才清醒过来。
那长凳,粉碎!
可玉尹的胳膊,却完好无损。
在朱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玉尹拂袖背在身后,轻轻揉了一下。
“大郎,自家不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你……不过看在马娘子这些年的照拂,今日便不与你计较。我已是再三忍让,可你却咄咄逼人。自家虽是个屠子,却也不会认人欺凌。你若不服气,只管放马过来,小乙接下便是。倒要看你,有何手段。
只是,我今日有诸多贵客,不想和你争执。
赶快走吧,否则我救你一次可以,下一次可未必能保你xìng命。”
“小乙忒心软了!”
赵多福忍不住嘀咕起来。
朱凤英更连连点头,攥着小拳头怒声道:“这厮好无礼,也亏得小乙这般人物,否则怎地都要教训他一二。”
“是啊是啊,小乙便是太心慈了!”
几个小女孩儿聚在一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燕奴在一旁,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不过这心里,却多了几分亲近。
人说官家子女乃天之贵胄,可现在看,和我小时候似乎也无太多不同。虽然表面上努力做出一副大人模样,骨子里却始终都是小孩子。而且,她们是真的关心小乙!
内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怎地也要保护好她们。
可这念头方起,燕奴却又摇头苦笑:这些人哪个不是天之骄女?便是随便伸个指头,就能让我们家破人亡。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若她们有难,我又如何保护?
“来日咱们便去丰乐楼,找这鸟厮不是,如何?”
朱璇轻声说道,顿时引得赵多福和朱凤英两人连连点头,眼中顿时灼灼放光。
而此时,白世明被打的有些发懵了,全无先前那副潇洒模样,更不知道他已经被当今世上几个身份地位都不一般的女子盯上。他指着玉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家话已经说明了,而且撕破了脸。
再留在这儿,就是自取其辱!
白世明也清楚,有高尧卿这些人,他讨不得便宜。
更不要说刚才楼上那个用汤碗砸他的小女孩儿,恐怕也非是等闲之辈。
这小乙,怎恁地好运道?
他就是个杀猪贩肉的,偏生却识得这许多大人物,可恨,真个可恨!
也许,在白世明内心里,玉尹这种杀猪贩肉的鄙夫,就应该是被他们踩,他们欺凌的鄙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他恶狠狠瞪了玉尹一眼,灰溜溜转身就要走。
“且慢!”
玉尹突然喊住了他。指着那箱子礼物道:“请把这些阿堵物拿走,自家使琴。不过兴趣。高兴时便使,不高兴时也可以使,高兴与不高兴之间,还是会使……只是小乙虽出身低贱。却不会为这些许阿堵物折腰。大郎若有缘时,便可听小乙使琴。若是无缘,便百贯、千贯、万贯,小乙也不屑于使……君不闻。士甘焚死不公侯吗?小乙虽当不得这个‘士’。但也不愿输于先贤,请大郎把这些东西带走。”
士甘焚死不公侯,是黄庭坚《清明》一诗中的句子。
李逸风等人闻听顿时抚掌喝彩,却让那白世明臊的,更无脸见人。
只是,这些东西若真个带回去。恐怕马娘子也不会饶他。这玉小乙,直恁狠毒……
白世明让家丁抬着礼物走了。出门之后,就听观音巷中响起一片‘嘘’声。
那些个观音巷的街坊邻里,却不会给白世明半点脸面。哪怕他白世明是白矾楼的少东家,该‘嘘’时,也是不留余地。把个白世明嘘得,低着头一路狼狈而逃。
“小乙,你胳膊无碍?”
朱绚提心吊胆问道。
玉尹笑了笑,“二十六郎好意心领,只是刚才那一下若打得实了,怕是与你也有麻烦。
至于自家,皮糙肉厚,当不得大碍。”
朱绚闻听,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小乙果然好本事,怪不得能闯那御拳馆。”
这话一出口,朱绚便意识到说错了话。
御拳馆天字房的总教头可就坐在一旁,这不是打脸吗?
他偷偷朝陈希真看去,却见陈希真一脸平静。
玉尹也有些尴尬,忙三两句话把这件事岔了过去,举起酒杯,与众人邀酒……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
在和高尧卿等人说了几句话后,便来到陈希真身边坐下,轻声道:“师叔,方才……”
“胳膊拿来。”
“啊?”
“我是说,你胳膊伸出来。”
陈希真似乎对那些话并不在意,而是拉着玉尹的胳膊,把他袖子拉起来,查看了一番之后,突然问道:“周师兄生前,有一门最得意的功夫,金刚护体神功,你可曾练过?”
金刚护体神功?
玉尹一怔,轻声道:“丈人留下的真法中,倒是有这门功夫。
只是此前一直没能练到第三层功夫,所以也未能修炼。此次从漠北返回,才开始练习,只是尚不太熟练。”
“好好练,若真个练成这大力金刚护体神功,他日便晋级宗师,也未尝不可能……当年,便是因为这套功夫,与周师兄反目。最开始,还以为周师兄是要独吞这功夫,后来才知道,却是因为我这功夫,并不适合这套真法,周师兄也是为我好。
把这套功夫练好,才是你将来的存身之道。”
玉尹听得糊里糊涂,不过陈希真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薄了陈希真的脸面。
这套大力金刚护体神功,在八闪十二翻最后几页记载。
整套功夫共分为六式。按照周侗的说法,若不练到了第三层功夫时,绝不可以修炼。如果照陈希真的说法,那么这六式功法,恐怕也就是八闪十二翻精华所在。
至于陈希真说什么‘存身之道”玉尹不太明白。
但老人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一定有他的理由……玉尹心里,也就越发的重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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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世明走了,气氛更活跃了!
流水席要进行一整日,这一顿饭菜,直吃到天黑。
观音巷点起了火把,巷子里也燃起了火烛。更有凌威和杨再兴等人,跑到巷口燃放烟火,顿时把这气氛推到了**。
朱凤英吃了两杯酒,熏熏然有些醉意。
一张小脸红扑扑,她突然从楼上跑下来,到玉尹身边,拉着玉尹的袖子jiāo憨嚷道:“小乙,使琴来,使琴来。”
“是啊小乙,这般光景,怎可无琴声相和?”
李逸风也吃多了酒,听到朱凤英的话,立刻大声响应。
他这一声叫喊,又引得众人一起高呼,“小乙,使一回,便使一回吧。”
连巷子里那些街坊邻里,都在大声起哄,玉尹也有些醉意,便大笑一声道:“小乙今日乔迁新居,有邻里乡亲道贺,更有这一班好友在,心情舒畅,便使一回来……九儿姐,把我那支嵇琴取来,今日小乙斗胆一曲,便与诸君共谋一乐!”!。
第一八零章 沧海一声笑
家中又起战争,吵得脑壳疼。
第一更先奉上,实在不知道能否写出第二更和第三更。
如果真个写不出来,便明日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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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奴取来一支嵇琴,递到玉尹手中。
说起来,也有许久未见玉尹使琴,虽然心里面很想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而今,玉尹要使琴,燕奴自然高兴。
却见玉尹接过嵇琴后,便惬意而坐,调好了琴弦,拿起弓子,闭上眼睛。
如此良宵美景,却该使个什么曲子来?
玉尹思忖良久,突然嘴角一翘,嵇琴陡然间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令得庭院中切切sī语声,顿时止息,换来却是一片宁静。
那琴曲,旋律流畅,浑厚如歌。
在这庭院中,不泛好音律者,或许称不得大家,但也深得三昧。
便比如高尧卿,他人虽有些纨绔,但大抵上有真才实学。当琴声一起,他便愣住了,回身轻声道:“二十六郎,可听得这曲子?”
朱绚摇摇头,“自家只听得好来,却不懂其中奥妙。”
“这曲子,莫不是小乙新作?”
高尧卿嘀咕了一句,便聚精会神聆听。
而李逸风等人则兴致勃勃,随着那曲子节拍而走。
李若虚和徐揆,可说是久闻玉尹嵇琴第一之名,但却未能真正领教过。而今玉尹当面使来,让两人也是耳目一新。不过,他二人和高尧卿一样,心中满是疑huò。
“九儿姐。这是甚曲子来?”
赵多福忍不住问道。
燕奴苦笑摇头,“若妹妹都听不得奥妙。自家更听不出来。”
“人言小乙在音律一道。有生而知之本领。
今日方知,此言不假……前些时候才聆听小乙作那《鸥鹭忘机》,却不想今日又听得新曲。”
朱璇压低声音,和朱凤英说道。
玉尹此刻使的正是后世民国时期二胡大家刘天华所创作的《良宵》一曲。这曲子原本是刘师在除夕之夜。与学生、友人欢聚一堂时的即兴之作。当时刘师受气氛感染,即兴而作。一边拉琴一边记谱,便有了后世享誉近百年仍经久不衰的二胡独奏曲,更被列入二胡十大名曲之一。其地位仅比那《二泉映月》稍逊sè。
良宵一曲。单一、抒情、清新、明快,更让人生出怡然自得之感。
玉尹使出这一曲,正好和眼下的气氛相和。
他拉着曲子,下身稳若磐石,巍然不动,上身却在不停摇摆。更晃着脑袋,整个人都好像沉浸在那乐曲声中。上把演奏完毕。曲调一变,却变成了中把演奏。
那旋律更加明亮,更富有jī情,玉尹也随之站起身来。
朱凤英诸女趴在窗台上,听得如痴如醉。
而庭院中,便是高尧卿和朱绚等人,也纷纷随着玉尹起身,不停的鼓掌叫好。这《良宵》一曲,共分为三段。其中第三段的下把演奏,更是整首曲子的**所在。
旋律变得无比昂扬,华彩多姿。
便是高尧卿,也忍不住随着那乐曲而跳出来舞动,引得一阵阵欢笑声。
玉尹也笑了,他猛然把曲调一转,复又回到上把演奏的模式。一曲良宵重又循环,只是这一次,玉尹多了许多花招,忽而上把,忽而中把,忽而下把……把那曲子演奏的变幻莫测,但其中那欢快的旋律却始终不变,而且更多了起伏跌宕,令众人同时喝彩。
“九儿姐,我们也下去跳舞吧。”
赵多福有些忍耐不住,拉着燕奴央求。
燕奴在犹豫一下后,便点了点头。她抱起小紫萱,随着赵多福等人跑下楼,便在那略显空旷的厅堂中旋舞,更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把那气氛推到了**。
玉尹兴奋了!
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真个这般快活使琴。
在一曲结束之后,玉尹却意犹未尽,便走上前端起一碗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而后把那酒碗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而后弓子一颤,嵇琴再一次发出悠长亮音。
自重生以来,虽则只半载光景,却经历无数风bō。
从苦苦挣扎,到而今家业小成,玉尹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可在这期间,却发生了多少事情?遇到了多少人?
郭京、罗一刀、罗德、余黎燕……还有眼前这诸多好朋友在,都让玉尹感慨万千。
在众目睽睽注视下,他突然放声高歌。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jiāo。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这一曲《沧海一声笑》,几乎是用吼出来的。虽说曲词并不算太美,甚至有些白话,可是却唱尽了大气磅礴。曲调非常简单,却又暗合了古曲韵律……一首曲子可谓一泻千里,畅快淋漓。玉尹的嗓子并不算太好,却偏偏合了那份畅快的豪情。
刚开始,高尧卿等人都觉得,玉尹这词曲有失水准。
但是听着玉尹的歌声,xiōng中却翻涌起无尽豪情,到后来,竟忍不住随玉尹放声高歌。
沧海一声笑的词很简单,曲调也不复杂。
只吼了两回,所有人便都记下了歌词,随着一同歌唱。
便是陈希真这等好江湖,也能感受到其中那份豪迈。竟涨红了脸,起身一同高歌。
眼看着一帮子男人好像发疯了一样歌唱,赵多福诸女都愣住了。
许久,柔福帝姬幽幽道:“九儿姐好福气。小乙如此才情,怕这开封府中。也难有人比。”
燕奴闻听。顿时笑了!
她下意识tǐng了tǐngxiōng膛,脸上lù出骄傲之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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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喝醉了!
他记不得究竟喝了多少酒,也想不起来最后所做的事情。
反正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好像冒火一样,更有一种嘶哑的疼痛。
喝酒误事。
玉尹拍了拍额头。坐在chuáng上犹自发懵。
一旁桌子上,摆放着一碗水,他下了chuáng走过去。端起碗来把水喝了个精光之后。才算是舒服了一点。看房间里的摆设,倒也不算陌生,是他书房的摆设。靠着房屋一角,是一张红木琴桌,上面还摆放着那张枯木龙吟古琴。两支嵇琴放在古琴旁边,其中一支的琴弦。已经崩断。玉尹依稀记得,那是他昨晚使琴使得兴起时。令琴弦断裂。可是这具体的过程,却又一点都想不起来。
喝多了,真个是喝多了!
他走到铜盆旁边,里面盛着清水。
旁边还摆着牙刷和青盐,玉尹洗漱了一下,从房间里走出来,顺着楼梯来到大堂。
堂上,还残留着昨夜狂欢的痕迹。
燕奴正在打扫庭院,见玉尹走出来,她噗嗤笑了,“小乙哥酒醒了吗?”
“啊,是啊,醒了!”
“粥水已经做好,小乙哥且坐,奴这就取来。”
燕奴说着话,便走去了厨房。
而这时候,安道全从厢房里出来,看着玉尹的目光,也显得极为古怪,眼中带着一抹诡异笑意。
玉尹在矮桌旁坐下,安道全也过来了。
“小乙,从明天开始,便要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