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两眼微眯,正靠坐在战车里假寐。
樊哙刚刚四十出头,正是人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长得也是极为英武,一对虎目炯炯有神,颔下虬髯根根竖起,从头到脚透着英武骁勇气息,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樊哙不仅是刘邦麾下的头号猛将,更是楚汉时期仅次于项羽的二号猛将!
樊哙身后,密密麻麻的旌旗几乎遮蔽了整个驰道,三千铁甲高举着戈矛铁戟,正浩浩荡荡地向着西方急进。
铁甲兵负重数十斤,只有精锐才能急行军。
撒出去的斥候兵不时有消息传回,尽管跟楚军溃兵间的距离正变得越来越远,可樊哙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一群残兵败将而已,既没有辎重又没有粮草,他们能逃多远?又能逃到哪里去?被追上、消灭,那是早晚的事。
在樊哙看来,这次出征根本就是前来捡功劳的。
事实上,刘邦安排樊哙出征,也的确是存了给樊哙送功劳的心思,从沛县起兵开始便追随刘邦的旧部有不少,可要说谁最得刘邦信任,绝对非樊哙莫属,从根本上讲,樊哙就是刘邦的头号心腹,所以,这种手到擒来的战功,刘邦不送樊哙还能送谁?
当然,刘邦之所以派樊哙领兵出征,还有另外一个秘而不宣的原因!
倏忽之间,前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樊哙微微睁睁,只见一骑飞骑正从前方飞奔而来,堪堪到了樊哙战车跟前始才勒马止步,马背上的骑兵先向樊哙揖了一揖,然后才大声禀报道:“将军,斥候队在山道上又发现了十余名落单的楚军溃兵。”
樊哙点了点头,问道:“拷问结果如何?楚军溃兵往什么方向去了?”
斥候骑兵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将军,楚军的大队溃兵已经往西去了。”
“还往西去?”樊哙又道,“再往西是什么地界?”
斥候骑兵道:“将军,再往西二十里,就是曲阳县城了。”
“曲阳县城?”樊哙敲了敲战车车辕,旋即回头下令道,“传令,加快行军速度,今天中午之前务必赶到曲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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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寿春大狱里,项庄见到了武涉。
武涉曾是项羽麾下的重要谋士,只是后来项羽中了陈平的反间计,对麾下文臣武将大加猜忌,武涉正是在那时候被项羽贬到寿春来当县令的,而现在的项庄,则是在之后才穿越过来的,所以两人还是头一次见面。
不过作为一个穿越者,项庄当然听说过武涉的大名。
韩信在潍水打败楚国大将龙且后,项羽曾派武涉游说韩信自立,与汉、楚三分天下,不过最终遭到了韩信的拒绝,但是武涉能被项羽派去游说韩信,可见他的口才是很不错的,至于他的谋略如何,史书上就没有明确的记载了。
两人见了礼,武涉幽声问道:“三将军,大王他还好吗?”
项庄默然,好半晌后才叹道:“先生,大王他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周殷叛楚,武涉居然惨遭囚禁,足见他的心还是向着楚国的,所以有些事情也就不必瞒他了,再说也瞒不住,只要历史不出现太大的偏差,那么楚军兵败垓下,项羽自刎乌江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天下了。
“啊!?”武涉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项庄又将楚军兵败垓下以及后续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武涉听了半晌无语,显然,他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变故!项羽生死未卜,数十万楚国大军而今只剩三千溃兵,这岂不是说楚国气数已尽,这天下马上就要姓刘了?
看到武涉如此的失魂落魄,项庄不禁大为失望。
看来武涉仅仅只是个辩士,而不是个合格的谋士。
作为谋士,最基本的素养就是冷静,虽泰山压顶而不色变,只有做到这点,才能透过错综复杂的表象,发现事物的本相,譬如范增、张良、陈平三人,就是极为优秀的谋士,只可惜范增已死,张良、陈平却是刘邦的左臂右膀。
武涉很快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当下向项庄告罪道:“上将军见谅,在下骤闻如此噩耗,已然乱了心智了。”说此一顿,武涉又道,“而且在下智质平庸,除了稍具辩才,实在不堪大用,不过在下知道城北有一隐士,可为上将军出谋划策。”
“隐士?”项庄不以为然道,“先生可知这位隐士的姓名?”
“此人姓名不详。”武涉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在下曾数次与其谈论兵法,此人在兵法上颇有独到见解,在下自愧不如。”说此一顿,武涉又道,“还有,在下曾于其案头看到从未曾传世的《尉缭子》第32篇,因此在下怀疑他很可能就是故秦太尉,尉缭!”
“你说什么,故秦大尉,尉,尉缭!?”项庄闻言霍然起立,满脸震惊。
尉缭可是与孙武、吴起齐名的大兵家!在秦国的历史上,尉缭更是与卫鞅齐名的大才,卫鞅入秦,给秦国带去了逆天的耕战体系,而尉缭入秦,则给秦国带去了扫灭六国的恢弘战略!这两个人,可都是青史留名的战略大师!
“荆迁,高初!”项庄霍然回头,厉声大喝道,“赶紧备车,快!”
尉缭的年龄与秦始皇大致相当,如果当真活着,现在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没准武涉所说的这个人还真就是尉缭,这一刻,项庄又何止是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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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争鼎
第15章 兵家尉缭
寿春城北有一山谷,名叫百丈幽谷,谷中翠竹葱葱,中间掩映着十几栋茅屋竹舍,颇有番世外桃源的气象,武涉指引着马车来到了一条小溪边,然后指着溪对岸的一栋竹舍对项庄说道:“上将军,那就是隐士所居的竹舍了。~”
项庄当即翻身下马,穿过溪上木桥来到了竹舍前。
院里有两只老母鸡正在啄食,还有一条黄狗正隔着篱笆冲项庄等人狂吠,很快,便有一中年男子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男子身着窄袖直裾深衣,仪表堂堂,看不出年龄,也许五十来岁,也许六七十岁,至少从外表上判断不出来。
看到项庄一行不速之客,甚至还有披甲执剑的荆迁、高初等甲士,男子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惊讶之色,更没有一丝的惊慌,只是隔着篱笆淡淡作揖道:“不知有贵客远来,老朽未曾远迎,失礼,失礼了,呵呵……”
项庄深深一揖,说道:“尉缭先生,久仰!”
“将军怕是认错人了。”男子摆了摆手,神情自然地道,“老朽并非尉缭。”
说罢,男子已经打开了柴门,项庄大步而入,又道:“如此,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男子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道:“老朽不过就是一介山野村夫,姓氏名讳不提也罢,将军若是客气就叫一声先生,若不客气,随便叫什么都行。”
项庄闻言不禁暗喜,只是这番不亢不卑、云淡风轻的谈吐,就足以看出这男子不是个等闲人物,他若真是个山野村夫,刚才看到荆迁、高初以及随行的数十甲士时,早就惊得面无人色了,又岂能像现在这般侃侃而谈?
当下男子将项庄、武涉以及荆迁、高初让进了竹舍堂屋,至于随行的数十名甲士,自然都留在了外面。
分宾主落座,项庄直截了当地道:“先生,实不相瞒,在下便是西楚国上将军项庄,数日之前,我数十万楚军于垓下一战而溃,我家大王也是生死未卜,楚国已经是大难临头,在下此来,就是向先生求取救楚之策的。。YZUU点om”
“将军言重了。”男子却是摇了摇头,淡然道,“老朽就是一山野村夫,又岂能知晓军国大事?将军若不想贻误救楚大业,还是早早离开,另寻良才为上。”说此一顿,男子又道,“不过,老朽这里倒是有成书不久的《尉缭子》32篇,将军想要拿去便是。”
说罢,男子轻轻击掌,早有两童子抬着一箩筐竹简进了堂屋,项庄顺手捡起一卷展开,赫然就是《尉缭子》兵形势第32篇!当下项庄掩卷说道:“先生还说自己不是尉缭,需知这《尉缭子》传世的也就31篇,而先生这里却有32篇,这又做何解释?”
男子抚须笑道:“老朽的确不是尉缭,却与尉缭有旧,这《尉缭子》32篇便是尉缭于数年前赠送给老朽的,尤其是最后这第32篇,的确未曾传世,今日老朽便慷他人慨一回,送与将军了。”
项庄的眉头顿时便蹙紧了,他敢肯定,这老家伙就是尉缭,奈何人家不承认啊。
老话说的好,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老家伙虽然隐居僻壤,可对天下大势肯定也是多有关注,对楚国所面临的困境多半也是知道的,这会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尉缭,恐怕是觉得楚国已经没有复兴的希望了吧?
沉默了片刻,项庄又道:“先生是不是觉得楚国已经没有希望了?”
男子淡淡地道:“将军言重了,老朽就是一山野村夫,又岂敢妄言军国大事?”
坐在下首的武涉忍无可忍,忍不住反驳道:“年前在下曾数次与先生谈论兵法战略,先生的许多见解都颇有独到之处,在下也极为佩服,为什么今日上将军专程登门前来求贤,先生却非要托辞推诿呢,这又是为什么呢?”
男子淡淡地道:“先生有所不知,那些兵法战略都是老朽从老友著作里看来的,并非老朽自己的见解,先生若真觉得那些见解有独到之处,则不妨学学这《尉缭子》32篇,想必也能有所收获。~”
项庄心头微怒,正欲发作时,一名亲兵忽然神情沉重地走了进来,对着高初低声耳语了几句,高初顿时脸色大变,旋即上前凑到项庄耳边低语道:“上将军,斥候回报,汉将樊哙已经率领大军过了曲阳县,离寿春已经不到五十里了!”
“樊哙!?”项庄顿时心头一凛,又道,“有多少军队?”
“至少三千,也许更多!”高初沉声道,“而且,全是披甲执锐的精兵!”
项庄点点头,又缓缓回头盯着那男子,冷森森地说道:“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不承认自己是尉缭了?”
男子苦笑道:“老朽原本就不是尉缭,怎么承认?”
“哼,那就别怪本将军对你不客气了!”项庄闷哼一声,回顾荆迁道,“荆迁,把这老家伙绑了,带走!”
“啊?”武涉急阻止道,“上将军,不能这样!”
项庄却根本不为所动,荆迁更是点了两个亲兵虎狼般扑上前来,两下就把那男子摁倒在地,又捆了个严实,那男子对此显然也极感意外,一边使劲挣扎,一边抗声高喊道:“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斯文?老子本来就不是读书人!带走!”
说罢,项庄转身就走,尉缭这老家伙死不承认,只能强行绑人了。
虽说这么做有失礼数,可是汉军已经大兵压境,项庄根本就没时间学刘备三顾茅庐了,机会就这一次,错过了可就错过了,对于尉缭这样的大兵家,项庄是绝对不愿失之交臂的,至于尉缭是否愿意替自己出谋划策,这事以后再说。
反正,既便尉缭不肯替自己效力,也绝对不能让他为刘邦所用,刘邦已经有张良和陈平辅佐了,再加上个尉缭,还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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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庄返回寿春时,桓楚、季布等人已经急得不行了,汉军大兵压境,上将军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叫什么事?
见到项庄,桓楚才长舒了口气,说道:“上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刚刚斥候回报,刘邦麾下头号猛将樊哙,已经率领数千铁甲杀奔寿春来了!樊哙大军肯定是冲着咱们来的,上将军你说吧,这仗怎么打?是守城,还是出城跟汉军野战?”
“守城?野战?”项庄摆了摆手,说道,“不,我们弃城!”
“啊?”
“弃城?”
“不是吧,好不容易才拿下寿春,怎么说弃守就弃守呀?”
“就是,寿春城高沟深,樊哙大军也不过三五千铁甲兵,未必就能打进城来!”
桓楚、季布、萧公角等大将顿时便炸了窝,钟离昧虽然没说什么,可他对项庄的决定同样不以为然,寿春这么一座坚城,不战便要弃守,实在是太可惜了。
“传令,全军撤离寿春,往西北山区转进!”项庄却根本不为所动。
与樊哙大军野战?那是找死!别说樊哙所率数千大军全都是披甲执锐的精兵,既便只是轻兵或者杂兵,楚军也是毫无胜算,楚军残部根本还没有从垓下之战的惨败中恢复过来,军心涣散,斗志全无,拿什么跟人家打?
更可怕的是,万一两军对阵时,汉军阵中突然挑起一颗人头,而且是项羽的人头,那时会是怎样的局面?只怕三千多楚军残部顷刻间就会炸营!到时候,根本用不着汉军打,楚军残部自己就瓦解了。
死守寿春?那叫坐以待毙!
寿春城虽然是城高沟深,樊哙大军急切间要想攻下不太容易,可同样的,楚军残部再想从寿春突围也就难了,到时候,樊哙大军只需要把四座城门一堵,三千多楚军残部可就真的成了笼中之鸟、瓮中之鳖了!
那时候,既便樊哙大军打不下寿春,不还有周殷的五万叛军么?
既便周殷五万叛军同样打不进寿春,不是还有刘邦的二十万大军么?难不成三千楚军残部还真能在寿春把刘邦的二十万大军给一锅煮了?
所以,与樊哙大军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楚军唯一的机会就是智取!
樊哙虽然是刘邦麾下头号猛将,也是整个楚汉时期仅次于项羽的二号猛将,但他基本上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用计破他,应该不难。
桓楚、季布还想再劝,项庄却冷冷地道:“违令者……斩!”
桓楚、季布凛然噤声,旋即与钟离昧、萧公角同时作揖道:“诺!”
尽管桓楚等人心下还是不服,不过项庄的威信已经通过寿春之战初步建立起来了,再加上此前斩杀项伯时,项庄的心狠手辣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只要不是事关楚军生死存亡的大计,已经再没人敢挑战项庄的威信了。
命令既下,两千多楚军残部迅即撤出了寿春城,早在此前,虞子期就已经领着五百多残兵离开了寿春,在虞子期率部离开的同时,也将城中囤积的粮食偷偷运出了城,这会应该已经转运进西北方向的深山老林中了。
楚汉争鼎
第16章 张网以待
樊哙大军会同周咎残部进至寿春城外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YZUU点om
周咎残部是在逃往曲阳的半道上遇见的,不消说,当场就被樊哙收编了。
看到寿春四门大开,城里城外连个人影都不见,樊哙不紧有些纳闷,便对身边随行的叛将周咎说道:“周咎,你带人进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周咎不敢违背樊哙的命令,只好点齐所部数百残兵进了城。
进了城之后,周咎才发现整个寿春已经空了,不仅人跑了个精光,就是城里囤积的大量军械、粮食也都不见了,周咎见了不禁心头泛苦,这些军械粮食可是给垓下的五万大军准备的,现在一家伙全没了,叔父周殷知道了能饶得了他?
出了城,周咎却还得给樊哙陪笑,满脸诌媚地说道:“将军,楚军溃兵听闻您率领大军到此,已经弃城逃跑了。”
“哈哈,这群丧家之犬跑得倒快。”樊哙大笑两声,又回顾身后道,“传令,大军进城宿营,今晚且饱餐一顿,待明日再进剿楚军溃兵不迟。”说罢,樊哙又向周咎道,“周咎,大军所需粮草酒食,就交给你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