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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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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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泓没说什么,他只是当下一步出了亭阁,巫蘅仍是不疾不徐地跟上,她心知肚明自己对谢泓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也知晓自己动了妄念,可是脸颊的烫意却实在无法消散,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既无奈又恨自己不争气。
  
  穿过这道雕栏精修的小阁,前方是两边粼粼如幻的水池,岸边无数桃红柳绿,摇摇洒洒的一畔,水榭枕倚,宛如卧伏水上酣梦春睡的窈窕美人。
  
  这水上架了一条木廊,木屐才过发出吱呀的颤音。
  
  巫蘅看得迷醉,不留神跟得近了些。她今日一路小跑,薄汗浸衣,身上的檀香味早已盖不住那抹幽兰的芬芳,这般与谢泓隔得一臂之距,便纤毫不漏地飘入了他的鼻里。
  
  谢泓脚步一顿。
  
  身后她险些撞上他的脊背,巫蘅有些惊讶,“谢郎,怎了?”
  
  他回过神来,微愕的目光随着春风飘散。他敛了敛薄唇,悠然而从容地转过了身。
  
  飘洒的桃花慢悠悠地飘落,这湖水上飘着热雾,桃花繁景,一派云蒸霞蔚。更衬得眼前之人,他温柔低回的轻笑,如此缥缈不定。那白衣招摇,那眼眸清隽,甚至令人有一种错觉,当他这么盯着人看时,这个世间便只得自己能有此殊荣。
  
  巫蘅已经很难保持清醒了。
  
  他不说话,只是勾住了她的手,巫蘅紧张得手心濡湿,汗津津被他牵着,赧然地低下了头,这般猝不及防之下,却被他猛然带入了怀中。
  
  “卿卿。”他的声音真的是温柔到了极点。
  
  巫蘅很想沉醉。
  
  可是……她猛地眼睛一睁,“你,你知道了?”
  
  他怎么会突然叫她“卿卿”,谢泓知道他是女儿身了,而且他戏耍她!
  
  谢泓搂着她的手臂一紧,声音一低,“卿卿那晚不是说,要我撕了你的衣裳么?”
  
  巫蘅的心里兵荒马乱,她想到一件事,低着头在自己手臂上嗅了嗅,果然身上的兰香已经露出来了。
  
  “我现在撕可好?”白衣谢郎的声音真的温柔极了,那眼波也真是温柔极了!
  
  只是……只是……不是这样的啊,上次她出言相戏,他明知是假的,还羞涩得脸色泛红,然后便扔下她一个人狼狈地走了,怎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白衣郎君仿佛猜透了她心里的想法,淡淡地拂开微笑,“原来是你,所以卿卿现下是扮作男子来勾引我,嗯?”
  
  不待乱糟糟的巫蘅答话,他又极轻极柔地叹道:“卿卿这番浓情厚意,谢泓岂能真做那草木顽石?”
  
  他自讨了番,便立即改过自新地,揽着她的手开始一寸寸往下。
  
  巫蘅急得脸色大红,他到底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们家谢郎为什么突然间得不那么青涩了?
谢泓(小羞涩):不能老是被女人调戏,所以……我找了二十几个半老妇人手把手地教我来着……
作者君(惊讶):你爹妈答应了?
谢泓(猛然恼羞成怒):我十九年没有过女人,好不容易终于才开窍,他们都谢天谢地了,就这么点要求还不答应?!




☆、与郎同行

  “谢泓!”巫蘅脸色潮红地阻开他的手,怒叱道。
  
  “卿卿这便恼了?”谢泓的手收回了袖中,只是另一臂仍将她托着腰肢压向自己的胸膛,“不是有求于我么?卿卿不怕触怒了我?”
  
  巫蘅咬咬牙。
  
  他将她看做什么?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如果,如果他不是谢泓,她定砍了他这条手臂。只是,她放在心里的白衣名士……
  
  他对任何女人,都是如此轻薄的?
  
  “谢郎,”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腹处,要彻底地挣开这个人,谢泓这个病弱谢郎,自然抵不过巫蘅的手劲,被她隔了开去,巫蘅羞怒交攻,凤眸一凛,“我不是你的卿卿。”
  
  谢泓悠然地负手,那眼眸空灵而澄澈,宛如一溪云绕的深水,他在等着巫蘅说,等她骂他,或者,再有什么好玩的举动。不可否认,心里竟有种期待。
  
  这个狡赖的女人,令桓瑾之上了心,又对他几回愚弄,谢泓从未被人欺负至此,不出回气,心里怪不舒坦的。
  
  “第二个请求,言衡不敢妄求了,告辞。”
  
  她作势真要走,只是——
  
  一般的女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不该乘势,对他百般央求的么?从他十六岁起,这天底下要爬上他床榻的女人不计其数,难道他想错了,巫蘅并不是欲擒故纵?
  
  谢泓怅然地想,他是太抬举她了。
  
  “言小郎,”他突然改口,也不再当她做女郎,淡淡的从容的声音一如往昔,翩翩谪仙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巫蘅诧异地顿足回首,谢泓语带歉然,“谢泓唐突,言小郎切勿见怪。此时改道回去,却有些可惜,花期正好,不知以后——”
  
  想到以后他们之间可能便是天长水远再无交集,巫蘅心中的不舍又开始泛滥,她咬咬牙,举步走了回来,“谢郎,不是要赏花么?”
  
  两个人都仿佛忘了方才之事,谢泓也不再提起。
  
  举步过了曲折的木桥,迎面的雾色开阖之间露出抽丝挂影的嫣红粉白,暮春时节这里的桃花方才次第开放,也是建康奇景。缓步上岸,宛如走在云境雾霭之中,而桃花之中传林而过的白衣少年,佳姿秀逸,世无其二,不巧正是她心上的那位。
  
  天底下已经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她这般想。
  
  谢泓负着手,闲庭信步地走着,身后飘逸的白衣染着迤逦的水墨,成了一幅动静咸宜的山水古画,花瓣争相簪入他的乌润解散的发间,巫蘅后脚跟着,看得呆了呆,而前面的桃花林里已经施施然走出无数人来。
  
  单看这些人低调而华丽的衣着打扮,应是建康城中的贵族,峨冠博带,广袂招摇,有跣足而歌者,有抱琴而奏者,三五结群地分花拂柳而过。
  
  “谢郎。”巫蘅忽地顿足。
  
  谢泓微微莫名,他勾着薄唇而笑:“怎么了?”
  
  “这里……”巫蘅犹豫着不知该如何问出口,但又不愿让他久等着自己,仍旧硬着头皮与他对视,“不是你的地方?”
  
  她说的这个“不是你的地方”,没有旁的深意。
  
  谢泓会意,摇头失笑:“不是。”
  
  转眼,他又解释道:“这建康城里的贵人多了,我行事难免有所阻碍。譬如我今年尚未成年,约束太多,族中能分给我的财权,并不如外面的人想象之中的那么多。”
  
  原来如此,巫蘅略感失望地想,这样她的第二个请求便更不能说了。
  
  若使谢泓觉得难堪,她亦会跟着难受。
  
  走过花林深处,那悠扬的琴曲便更加清晰可闻,不乏婉转多情的建康名士,将琴声奏得如怨如慕。巫蘅心想,他眼前这个少年,便是天下鼎鼎有名的琴曲大家,可惜……前世的谢泓自十七岁后便摔琴绝弦,此后一生再无名曲传世。
  
  不知道——
  
  她想了想,心里头的念头竟不留神地说了出来,“春光好景,谢郎无弦曲雅兴?”
  
  “你是说我牛嚼牡丹?”这小姑拐弯抹角地说他不懂欣赏美景,吝啬琴曲,谢泓不与她一个小姑计较,却真真是无计可施,唯独失笑。
  
  “这位小郎,要听谢泓一曲,可谓登天啊!”身后有人戏谑笑语,巫蘅怔怔地不知此地有谢泓熟人,登时尴尬得脸色微红,正要行礼,那人却一掌隔开她来,“礼多见怪,如小郎言,春光好景,得此相见,亦是美事一桩,快哉快哉。”
  
  巫蘅才看清眼前之人,年约不惑,倜傥地留着胡须,双目炯炯,颇有心宽体胖姿态。
  
  随他前来的还有两人,一个是青衫文士,眼神纯净雅然,身长提拔,如玉树皎皎,一个与她一般,是位不及弱冠年华的少年,着了一身玄裳,瘦弱霜雪之姿,虽然脸色苍白,但难掩俊秀。
  
  “原来是陈公。”谢泓的唇浮出一朵微笑,他拱手作揖起来。
  
  能让谢泓如此相待的,必定不是凡人,巫蘅这个礼还是行了下去。她不知道,此刻迟上了些时候,便有种“夫唱妇随”的和谐之感,那脸色苍白的少年便得了乐子似的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巫蘅脸色更红。
  
  谢泓不以为意,为巫蘅一一引荐,“这位是陈公,建康城里有名的名士,昔年曾以十三言胜论家君,谈锋虽少而敏,时人谓一字如金。”
  
  这般陈年旧事也能被谢泓翻出来说,看来自个儿在清谈一道上赢过他父亲之事,这个看似光风霁月的少年,都一一记着,如此记仇,当真不愧于王悠之口中那睚眦必较的谢十二。陈公无奈他何地拊掌失笑。
  
  “这位,”巫蘅对陈公再度见礼之后,谢泓为她引荐那位青衫文士,“出自兰陵萧氏,与我同行,萧十二郎。”
  
  兰陵萧氏早在汉代便已地位不俗,晋以来虽有没落之姿,但仍不失为天下顶尖的门阀。也是巫蘅难以企及的,她与青衫文士低头见礼。
  
  萧十二郎低笑,“谢十二,何敢与你同行,”又对巫蘅道,“小郎唤我名姓萧邑便是。”
  
  巫蘅点头,至于那位病弱少年,谢泓便几句提过,并未言及其他,但巫蘅看得出,那位病弱的美少年是跟着萧邑一道的,三两句之间的功夫,他不知已经望了萧邑多少眼,眼波绚烂,执迷而坚定。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但说来,谢泓今日为他引荐了两位名士,于巫蘅而言是意外之喜。
  
  谢泓不介意她寒门出身,将她领入他的名士圈,为他引荐他结交之人,对巫蘅而言,这已是不可求的了。
  
  他不因为身份尊卑而看不起她,这个认知在她心里宛如盛放了这万朵压枝而坠的桃花,鲜妍的,灼灼的。甚至有一丝滚烫。
  
  陈公与谢泓多聊几句,听闻远处有琴箫合奏之音,他便生了神往之意,“难得故友在此,谢郎,我这便告辞了。”
  
  谢泓不敢拘留长者。
  
  待陈公离去之后,萧邑与巫蘅对视一番,愈看愈觉得眼前这小郎君容色娇秀,宛若女子,想到谢泓的风流,不由笑道:“谢十二携佳人以同游,难得难得,萧某也委实不敢惊扰。”
  
  他挽着少年的手离开许久,谢泓才低低一叹,“他说我携佳人同游,你并未反驳。”
  
  他已站到了巫蘅身前,只隔了一拳之距,日光里的白衣随风挥洒开无数落英,巫蘅脸颊微红,小声道:“我与萧郎不熟,谢郎既不否认,我也不好多做解释。”由她说来,愈发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巫蘅在说完这句后,脸颊更加红烫了起来。
  
  她不敢抬头,谢泓映着金色的日光,看到她红梅绽雪的脸,和那一截嫩如细藕的脖颈,唇瓣淡淡地上扬了几许,在她看不到的光影里,伸手在头顶摘了一根花枝,缀着三两朵粉红桃花,惋惜地说道:“今日天色似乎晚了,遗憾小郎只怕没心思与谢泓同赏了。”
  
  巫蘅正是一愣,她眼光发直地抬起头来,鬓边却被他别上了桃花。
  
  她现在是男人,头上戴朵花成什么模样,巫蘅恼羞成怒地要将花枝扯落下来,谢泓握住了她的手,巫蘅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眸清如玉,俊美的脸上浮着一抹流云般的笑,他动了动唇,“别摘下了,就这么。”
  
  他说:“好看。”
  
  蹭——巫蘅的脸红了个彻底。
  
  她终于知晓那群小姑为何对他如此痴迷。
  
  “第二个要求,小郎可以说了。”
  
  巫蘅想了想,终是叹息道:“还是罢了,我再想别的法子。”
  
  “我送你回去?”他没有追问她突然反口之事,只是温柔地建议。
  
  “嗯。”巫蘅心里起了恐惧的意思,并非害怕谢泓,而是害怕自己,怕自己一入相思便成劫,她没办法不对他动心,毫无办法。
  
  她没有徒劳的去摘发间的桃花,那花不是别在发中,是别在她心里。而她心知肚明。
  
  “你要听我奏琴么?”
  
  临将他送上柳叟久候在曲逸楼外的马车之时,他突然这么问道。
  
  巫蘅咬着唇点头。
  
  “若还有相见之时,”他的目光凝着她,声音低下来,一如喃喃自语,“你不熏檀香,我便为你奏琴。”
  
  “檀香?”巫蘅不解。
  
  但又觉得似乎关心过了头,她讷讷地收回目光,对谢泓做了别,便上了柳叟的马车。
  
  慢慢悠悠而去。
  
  谢同走出来,自他身后小声道:“郎君可要保持清醒,这个小姑比起建康那群猛似豺狼的小姑,只怕是换了个招用劲儿。”
  
  “我有分寸。”谢泓皱了皱眉,一句驳回了谢同。
  
  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也许他从未失去。但愿不是他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泓:心痒痒的,她是我惦记的那个人吗?
作者君:男主你别想了,你们身份有别,管她是不是。
巫蘅:作者亲妈,我很乖吧,你看我就不想。
作者君:哎……好命苦哦……




☆、狠毒

  巫蘅的马车远去,不久后,西天的晚色吞没了辉红的圆日和无数桃色的暮云,只剩下深巷子里寂静的几声狗吠,拉长了声音此起彼伏的,这古巷宛如踯躅佝偻的垂垂老者。
  
  巫宅紧闭着宅门,巫娆派去跟着巫蘅的车夫回来了,虎背熊腰的庄稼汉模样,祖上本来便是为巫家掌管田亩事宜的农夫,到了这一代巫家的田地大半被分了出去,算是家道中落,这人便被召到巫家来赶车了。
  
  “刘敬,巫蘅今日见了谁?”
  
  刘敬滴溜溜转过目光,小声道:“回女郎的话,巫蘅太不知羞耻,也不分好歹,她今日竟去见了七郎!”
  
  其实刘敬只在曲逸楼门外游走了一个时辰,凭他的身份,未得里头的人的许可,是进去的不得的,因此奉着女郎的话,在外头盘桓了些时候,因不见里头的人,不好为女郎回话。好容易等到谢泓送巫蘅出来,正巧刘敬在那时等得心焦,一个人先走了。
  
  他心里垂涎巫蘅的容色,只盼着女郎能将找机会,将那个女人打发给自己。
  
  刘敬心道女郎爱慕桓瑾之,他如此说,女郎果然怒了。
  
  “她敢见桓七郎!”巫娆惊叫起来,玫瑰紫的一幅广袖,被她的手拧出了无数道褶痕,她心里想,巫蘅是什么身份的人,比起她也是大有不如,桓七郎怎么会邀她如曲逸楼赏花?
  
  她表现出几分疑惑,刘敬心里一咯噔,心知打铁要趁热之理,便摆出一副替巫娆叫屈不值的架势,“桓七郎今日竟还牵了她的手,两人说得倒是亲热……”
  
  只这一句,甭论是真是假,巫娆也怒了,“巫蘅这个小贱人!”她咬牙将指甲掐入了肉中,气恨地一掌拍在猩红色的玫瑰小几上,茶水泼了满桌。
  
  巫娆那张年轻美貌的脸,因为这妒恨而变得扭曲而丑恶。
  
  饶是刘敬这始作俑者,也不禁得心头一跳,暗道: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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