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起来,楚恪宁靠在了他身上,简单的说了说,韩耀庭听了道:“惠妃还真是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这份勇气也是难得。”
楚恪宁本一肚子的不满意,被他这样逗,一下笑了,满肚子的生气也化为了乌有,笑着打了他下道:“你真有心思开玩笑。”
韩耀庭笑着道:“你也不用如此的上心,提醒过之后就算了,身处后宫的是她,明知道那两个会一直盯着她,却还没点数,别的人怎么着急都没用。说到底跟咱们关系不大,别生气了。”
楚恪宁点头:“我也知道,其实本就是想着事不关己的,可到了眼前忍不住的又想管……”
其实这种心思谁不是啊。
廖夫人进宫的时候,廖大人已经嘱咐过,不要多说话,今晚上谁也不会把你当回事,叫你进宫无非是旁观的,也只是试探,你多说一句,别人就会给我定位置,认为我站在那边。所以你不要多说话。
但很多女人如果看出来一个孕妇可能会被陷害,都忍不住的会说两句。
齐国公世子妃那样的,当然也有。
韩耀庭道:“至于宁嫔……”
楚恪宁忙道:“关于宁嫔,你真的不用安抚我,我还不至于跟她计较。想也想得到,她进宫最晚,所以这两个月估计她最得宠,她那个年纪张狂些也是想得到的,年轻,家里父母亲也没什么指教……”说着摇头。
韩耀庭笑了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回到了府里,已经亥时了,夫妻俩洗洗便睡下了。
韩耀庭也看出来了,楚恪宁虽然不愿意和宁嫔计较,但宁嫔说的一些话确实惹怒了她的。
让王妃这样生气,王爷岂能不生气?什么时候,该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宁嫔一点教训了。
七夕节的这些事情,虽然只有进宫的几个妇人知道,但回去跟自家的相公一说,自家相公又和自己人商量,于是没几天很多人都知道了。
心里该明白的,全都明白。
七月注定是不太好过去的一个月,月初皇上病了几天,七夕的时候好了点,不过十日左右,又病了。
还坚持了两天上朝,十四这天就没上朝了,早上大臣们都已经进宫了,在金銮殿内等了一会儿,太监过来说,皇上偶染风寒,今天就不上朝了,大臣们有事情将折子递到内阁。
于是大臣们便从宫里出来了。
韩耀庭大约是在申时左右,接到了圣旨,传他进宫的。
这时候他正在和楚恪宁吃晚饭。当然,现在这时辰吃晚饭有点早,那是因为两人起来的晚了,早上巳时吃的饭,所以这会儿就饿了。
横竖夫妻两个在家,也没长辈,也无人管,所以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饭,没什么要紧的。
吃了一半接到了旨意,只能放下筷子回来换进宫的衣裳。
“怎么这个时候传你进宫?不会有什么事吧?”楚恪宁觉着挺莫名其妙的:“难道梁启明那边又要开始针对王爷了?”
韩耀庭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时候能有什么事,道:“只知道今天皇上病了,没上朝……不过好像这段时间也经常不上朝,倒不知道这一次有什么特别的。”
“七夕那天的事情,良妃那么做必定是经过梁启明同意的,皇上难道是装病,其实是要处理梁启明了?”楚恪宁突然的就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韩耀庭想了想,道:“不知道。没事的,进宫看看就清楚了。”
楚恪宁也只能点头,服侍他换了衣裳,跟着出来,叮嘱他小心一些。
韩耀庭从府里出来,骑马来到了宫门前,下马进宫,一路走到乾清宫这边,也就用了半个时辰左右。
宫门前等着的太监看起来已经急得不行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来回转,一看见他进来,忙迎了出来道:“哎呦,王爷您可来了!”
“出了什么事?”韩耀庭便问了一句。扫了一眼其他的人,门口还跪着好几个太监,平常服侍的应该没有这么多人,而且这些太监们全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既然是跪着,显然里面皇上是发过怒了。
太监一顿,才道:“您进去就知道了。”赶紧的领着来到门口,他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请韩耀庭进去。
韩耀庭满腹孤疑,进了门。
先看见了满地跪着的御医们,然后看见满地的碎瓷器,竟然是砸了不少的东西,散布在御医们的周围,御医们一个个瑟瑟发抖,面色如土。
韩耀庭这时候看见一个不属于宫里的人仁济堂的赵大夫。
他怎么在这里?韩耀庭瞬间就有些隐隐的想到了。在往上看,皇上斜倚在榻上,裹着被单闭着眼睛,脸色很苍白。
“微臣参见皇上。”韩耀庭上前选了个没有碎瓷器的地方跪下道。
皇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道:“晋王来了?起来吧,赐坐。”顿了顿道:“太医都下去,在殿外候着。”
御医们这才忙忙的磕头答应着:“是。”爬起来有些狼狈的鱼贯出去了。
皇上疲惫的摆了摆手,太监们进来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碎瓷器收拾了,端来了锦杌请晋王坐下,他们没发出一点声音的又退了出去。
韩耀庭坐下,正要说话,看见皇上慢慢的坐起身来,他便等了一会儿。
皇上坐起来了,这才看着韩耀庭道:“晋王,朕听说晋王妃精通医术?传她进宫为朕把把脉吧。”
韩耀庭一听都有点愣。
主要是实在有些奇怪,皇上既然要传恪宁进宫诊脉,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传进来?非要分开传?
这不是要多等一会儿?
当然不能问,忙起身道:“是。”转身看了看,门口一个太监忙躬身表示明白,转身出去了。
这边皇上对还跪在地上的赵大夫道:“你将刚刚的诊断结果跟晋王说说吧。”说着,他靠在了迎枕上,又慢慢的道:“无须害怕。”
仔细听,甚至能感觉出来皇上的声音微微的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两个太监小心的上前来,跪在脚踏上,随时服侍。
赵大夫便膝行着转了半圈,给韩耀庭磕头,声音同样发抖的道:“皇上的脉象……”
“不用说脉象。”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小声的提醒:“之前皇上说过你了,只说结果就行,长篇大论的脉象谁能听得懂?”
赵大夫便忙道:“是,是……”颤声道:“皇上这是常年郁结,肝气不舒,心阴损耗,现如今已经到了……已经到了……”
“到了什么?!”韩耀庭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声音都有些着急。
赵大夫道:“到了沉珂难返的地步……”说着连连磕头道:“这只是草民的判断,草民医术尚浅,诊断的未必是确切的。”
“起来吧。”皇上慢慢的说了三个字。
第167章
赵大夫惴惴不安的起来了,躬身站在那边发呆。
韩耀庭想了想,问皇上道:“皇上,太医们是怎么说的?”
皇帝停顿了一会儿,道:“说朕的病虽严重,但只需休养便可,让朕多休息。”又停顿了半天,道:“没人说过赵大夫的话。”
韩耀庭想了想,又问道:“症状呢?”
“症状倒是说得相同。”皇上道,说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大太监。
大太监就忙躬身详细的道:“刘御医是原乾清宫的御医,都说医术全天下也找不出来几个比他强的,因着也不牵扯昏君的事情,皇上仁慈,将之留下。从头一天开始,便是他给皇上诊脉看病,从未说过严重的话。便是请皇上多休息,也是……”
说到这里太监有点犹豫,大约是因为这话有他自己的形容在里面,他谨慎的想了想道:“奴婢一直在跟前,如今天赵大夫说得这般明确的话,真的从未听刘御医说过……实在不知道因为什么。”
说着太监偷偷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蹙眉,便知道对自己最后一句不满,忙又补充了一句:“刘御医不说明白皇上的病情,不论什么缘故都说不过去,总有……居心叵测之嫌。”
皇上却并没有因为他后面补充的话而缓和,反而更加深深皱眉。
韩耀庭明白了,皇上这是怀疑这些太医们故意隐瞒?病情如果真的如赵大夫说得那么严重,太医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要让皇上以为病情能治好,只要休养就行?
“朕之前听晋王、晋王妃、齐国公、安国公全都提过,让朕找找民间的大夫。晋王,朕现在问你,你当时说这个的时候,是已经怀疑,太医院的那些人有隐瞒朕的可能吗?”
果然,皇上也这样问了。
韩耀庭忙起身道:“皇上无须多疑。臣建议这个的时候,只是因为一直听皇上咳嗽,皇上必然是有御医调养龙体的,但似乎病情未见好转。所以才会有此建议。臣的王妃懂医术,臣因为有些心脏的问题,她给臣治疗的,所以在臣的耳边说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话。御医们虽然都是九州各处上来的最好的大夫,但也不能说民间的大夫医术就不如他们,医术这种东西,实在是难以互相比较衡量的。因此,臣觉着皇上病情没有进展,便有这样的建议。”
皇上听了他的解释,却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其实已经全然明白了。
先让自己进宫,就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这件事,询问这些话。皇上现在怀疑的不止是太医们,而且怀疑是梁启明暗地里跟太医勾结,让太医们不要跟皇上说他的真实病情,让皇上错判一些事情。
可能是因为,梁启明在皇上面前少说了一些注意龙体这样的话。
而无论是韩耀庭还是楚恪宁,都说过很多,而且很坦然。不但是晋王夫妻,安国公、齐国公等等这些所谓的勋贵一派,都总说这些话。现在在皇上看来,这些话确系真正关系,并也有提醒的意思。
当然,韩耀庭真没有提醒的意思,因为他不知道皇上的病情会这样严重。
因为上一次夤夜进宫的一次彻夜深谈,皇上对自己已经非常信任了,再加上恪宁也说过请皇上注意龙体的话,所以,皇上今天召他们进宫。
这个时候其实比较敏感,估计外面的梁启明已经是蠢蠢欲动,忙着打探消息了。
现在韩耀庭也理解皇上此刻的心情。
突然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任是谁都受不了。
皇上才夺了皇位,是拼了命夺回来的!其中的艰辛苦楚,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付出了多少,也只有皇上自己知道。现在好容易,坐上宝座手握江山社稷,可没想到一年都不到,却被人说,自己命不久矣了,皇上能忍住没有怒火冲冠,杀人泄愤已经算是控制得住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皇上才道:“你虽没有其他意思,但太医们隐瞒朕的病情,这却是事实。尤其是刘御医,他身为主治乾清宫的大夫,难道真的一点不知道,朕需要详细明确知道自己的病情?”
皇上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着实忍不住,突然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韩耀庭站了起来,而两个太监已经是慌忙的上前,赶紧的给顺背,端水。赵大夫在下面看着着急的很,忍不住的道:“皇上,还请一定要宽心,涵养心脾,才能纾解郁气。”
只是他现在说这个管什么用,皇上咳得惊天动地的。
太医们都在外面,皇上就算是想让人进来,咳的开不了口,赵大夫不得不上前,请太监将皇上扶好,他拿出来银针,取双侧太冲穴、人迎穴、内庭穴下针,扶突穴散气。
尽管是老大夫了,也常年的给一些大户人家看病,但赵大夫还是很紧张,手都在微微的发抖。
如此下针大约半刻,便忙起了针。
皇上已经不咳嗽了,缓了口气,将太监捧上来的茶喝了,道:“赵大夫针灸倒是管用,朕觉着不是那么的难受了。”
赵大夫忙道:“皇上,您是肝气郁结,气血凝滞,所有的病症都是这个引起的,因此非常忌讳暴怒,千万千万,不能暴怒啊。”
皇上夸他针灸,其实有试探之意,想问问如果针灸的话,自己的病情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但赵大夫没听出来,说了些叮嘱的话,却让皇上听出,自己的病依然严重。他有些失望,一下子便靠在了迎枕上。
“朕的病,现在该如何?”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有气没力的问赵大夫。
赵大夫忙跪下道:“陛下此病,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安心静养,勿动心动气。”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更有气没力的问道:“连药……都不用吃了?”
赵大夫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磕头道:“草民斗胆,给皇上开个方子……皇上且看看如何?”
皇上微微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太监就过来将他领到了左次间,开方子去了。
这时候,一个太监进来了,躬身道:“启禀皇上,晋王妃求见。”
皇上微微的点头:“传。”
太监出去了,一会儿领着楚恪宁进来了。
韩耀庭看了过去,楚恪宁穿着朝服,当然是有些疑惑的,先看了他一眼,虽然韩耀庭很想给她点暗示,但如此复杂的情况,不能说话只凭几个眼神如何能暗示的明白?
所以看了韩耀庭之后,楚恪宁依然是奇怪又疑惑,上前跪下道:“臣妾叩见皇上。”
“平身。”皇上说话很慢的道:“朕身体有些不适,之前听人说过,晋王妃的医术不错,便请来与朕把把脉。”
楚恪宁听了忙道:“是。”起身上前,心中却更加的疑惑起来,莫名之极。只是韩耀庭在身侧,转头看他的话有些明显,所以忍住了。
早有太监忙拿来了小迎枕,放在了炕桌上,皇上将手放在迎枕上。
楚恪宁上前请脉,这才抬眼又看了看韩耀庭,韩耀庭眼中有安抚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安心看病,实话实说?
楚恪宁进宫的时候真的是一头雾水。朝局的事情她只是平常听韩耀庭说说而已,虽然大致的清楚,也分析的出来,但到底不参与的,哪里能想到突然的被传进宫?
之前突然传韩耀庭进宫,已经够让人奇怪了,没过一会儿传自己的口谕也到了,她当然有着和韩耀庭相同的疑惑,既然跟脚要传自己,为什么不和晋王一起?为什么要分开进宫?
皇上此举,其实就是为了查清楚他自己的病情。
赵大夫和宫里的御医说法不同,那么到底谁的诊断是对的?想要查清楚,很简单,再找个大夫来诊脉就是了。
但是说简单也不简单。
再次请来的人,不能是和御医们很熟的,更不可能是太医院其他不是给皇上看病的人,因为这些人说不定早就商量好了。
皇上也不能再找民间的大夫了,找民间的大夫有个问题,就是泄露皇上病情。皇上并不想因为给自己看过一次病就杀一个人,他不是那种残暴的人,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不想让病情在民间传开,便不能找了。
于是,想起来晋王妃懂医。
请晋王妃来看病,这些问题便全都避过了。当然,有另一个问题,就是晋王妃医术浅,或者干脆只能看一些风寒感冒的小病症,看不出来皇上的病。
不过这倒不是大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皇上再想别的办法。
但如果晋王妃能诊出来病症,那么就看她的说法和谁相同,因她事先绝不知情,不会和谁串病情,因此她说的和哪方相同,那哪一方就是自己真的病情了。
楚恪宁尽管还是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形如何,但从韩耀庭的眼中已经看出来了,让自己有什么说什么。
诊脉中,心中已经是暗暗的吃惊,沉到了底,皇上的病情,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严重,严重多了。
过了半晌,才松开手,下去站着,犹豫了一下。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