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看着里面的太医一眼,然后靠在门上,看着坐在榻上的观音。
太医和宫人纷纷转身给他行礼。
萧琅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然后才看着他沉着脸一步一步从外面走进来,在她另一侧的榻上坐下。
“怀孕了?”他问。
他脸上并无喜色,但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观音点了点头。
但她突然又紧张起来,抓了抓腿上的裙子,开口问道:“你,不想要?”
她还记得他让人灌小莲喝下红花汤的样子。
萧琅往榻上一靠,双手交叉在胸前,淡淡的道:“我本是不打算生孩子的,但既然你想生,那就生吧。”
仿佛他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少的兴趣,纯粹由着她想不想要。
观音松了一口气,但也理解不了他的想法,沉着眼道:“皇上可真想得开,倘若没有孩子,百年之后你的皇位呢?你就不怕到时为皇位纷争四起,天下大乱。”
萧琅不耐道:“谁管得了百年之后的事,到时候皇位归谁,由着他们抢去,谁抢到了就是谁的。至于纷争四起天下大乱,关我什么事。”
观音又道:“倘若我生的是儿子呢?”
萧琅又道:“也一样,他能抢得到就是他的。”
观音没在说话,垂着头,过了一会又问道:“倘若我想让他以后做皇帝呢?你会立他为太子吗?”
萧琅无所谓的道:“你想要就立吧。”好像这一切于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
观音顿了一下,又道:“皇上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萧琅冷哼了一声,道:“生孩子做什么,等着他长大以后来杀我吗?”
观音突然觉得身上一寒,不为别的,只为他说出的话。
难道他觉得,父子天生就是敌对了吗?倘若有了孩子,这个孩子长大了就一定会杀他。
观音突然想到了先帝和他,先帝杀了他的所有兄弟,而他又将先帝杀了……天家父子必会相残,他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不让后宫的任何女人生下孩子。
她又问道:“那你为何又许我生下孩子?”
萧琅转过头看着她,皱着眉头,道:“不是你喜欢。”仿佛她问的是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观音不再说什么。
不管他喜不喜欢这个孩子,她是一定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这是属于她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是她最亲的亲人,是她的命。
她又想到了什么,像是想要求一个保证一般,又问道:“你以后会不会杀了这个孩子?”
萧琅道:“你想我杀了他吗?你不想我杀,我便不杀了。”
观音问道:“任何时候?”
萧琅有些不耐道:“任何时候。”
观音这才稍微放心下来,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多神奇,这里竟然藏着一个孩子。
萧琅看了她的动作一眼,又突然背过身去,冷哼了道:“不过你以后记得管好他,让他少惹我生气,我脾气上来的时候,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观音浅笑着道:“我会让他敬爱你的。”
萧琅道:“用不着,我不会爱他,也用不着他来爱我。”
观音想,不管他现在说得多心硬,等到以后孩子出生了,握着他软软的手,听着他软软的喊“父皇”,他再冷的心也会融化下来的。
他会爱他的。
观音继续抚摸着肚子,他还要七个月才能出来啊,可还真长时间。
等到了第二日,听到观音怀孕的杜氏与其余宫妃一起结伴来凤藻宫探望观音。
杜氏笑着跟皇帝道:“恭喜皇上,贵妃一定能一举为皇上生下小皇子,皇上后继有人了。”
经过上次小莲的事情,杜氏大概是有些被下破了胆,以前还小动作不断,但最近却像是沉寂了一样,连最喜欢给皇帝荐送美人这样的事也兴趣缺缺了。
萧琅看了一眼杜氏,看得杜氏差点全身的汗毛都要起来。
她现在是见到皇帝就会感觉害怕。
萧琅突然道:“皇后,贵妃的胎我就交给你了。无论是贵妃还是孩子,若是有半点差池,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杜氏心里本有些不乐意,贵妃的孩子跟她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生下来又不会给她养,她为何要替她担这个责任。
她本来也不打算对贵妃做什么的,不过要是后宫其他人不要命的想要做点什么,她也不会拦着。
知道皇帝最后一句“你也不用活”说出来,她马上利索的跪到地上,信誓旦旦的跟皇帝保证道:“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保贵妃的孩子安然无恙,就是臣妾死了,也不让贵妃和小皇子有事。”
她突然觉得这个皇后真不好当,特别是眼前这个皇帝的皇后,她甚至觉得有些当腻歪了,有点想撂担子不干。
萧琅又看着旁边围着的其他宫妃,道:“还有你们,也都给朕记住了。贵妃的孩子但凡有事,朕也懒得去查谁搞的鬼,你们全一起,连带你们的家人族人,一起陪葬吧。”
他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又道:“你们知道朕的脾气,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宫妃里面原本有人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但听到这句话,却是一点心思都不敢有了,想想死在皇帝手上的人,真的是让人闻风丧胆,她们就是不顾自己的命,也还怕连累了家人,纷纷跪下来,道:“臣妾不敢。”
萧琅道:“不敢最好。”
说着又挥了挥手,道:“都出去吧,以后没事不要往凤藻宫来,朕不喜欢。”
宫妃纷纷道了一声是,然后走了。
另一边里,程观庭听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心下松了一口气。
观音在宫里,是必须有个皇子傍身的。
她进宫的时间不短,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他一直有些担心是上一次小产伤了身体,让她不易受孕。现在终于听到她的肚子有了消息,他才觉得放松下来。
庄氏心里也高兴。
手里一边拍着刚刚熟睡的女儿,一边笑着与丈夫叹道:“娘娘终于是怀上了。”
东府的因为上次平叛有功再次加封,显赫无两,隐隐又有压过西府一头的样子。但现在观音一怀孕,两边的势头又重新平衡。
她盼着观音这次能一举生下皇子来,以皇上现在对她的宠爱,若是皇子,这个孩子以后必然会是太子。到那时,他们西府就再无需惧怕东府了。
程观庭吩咐庄氏道:“等过几天,你进宫探望一下观音去。”
庄氏笑着道:“这些事你就都交给我吧,我知道怎么办。你马上就要下场科举了,还是专心科举之事。”
程观庭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转头四周望了一眼,又问道:“观唐呢?”
庄氏也奇道:“刚刚还见他和潘氏在这呢,怎么一眨眼又不见了。”
☆、第42章
第42章
程观唐躺在床上,手放在后脑勺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潘柔跳上来,躺到他的身侧,接着一骨碌又转个身,将腿压到他的身上,另一边用手托起自己的脑袋,笑盈盈的看着程观廉。
她柔柔的唤了一声:“唐唐。”
程观唐用眼睛撇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潘柔则将手放在他的胸前,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胸口,继续道:“嫂子说,下个月就让我们成亲。宫里娘娘怀孕了,嫂嫂也有了两个小孩子,我突然也好像给你生个小宝宝,不如我们……”
她脸上挂着笑,两个手指交换着一路敲着走到他的腰上,继续道:“其实我不是很介意咱们先东方花烛夜再成亲的……”说着自己先捂着嘴巴嘻嘻的笑了起来,一副害羞,更加是大胆欢喜的样子。
她继续伸手过去,想要将他腰上的腰带解开,一边解一边道:“虽然这样我很吃亏,但是呢,只要你愿意负责人,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着腰带已经被她全部利索的解了下来,拿在手上笑着跟他扬了扬,得意的“嗯”了一声,然后扔到了地上。
她继续翻身压到他的身上,伸手想要去解他的衣裳。
程观唐翻眼看了他一眼,简直要无语了。
他将潘柔推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被他推得翻身躺在床上的潘柔,恼道:“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一个黄花大姑娘,还没成亲就想做夫妻之事。
潘柔撇了撇嘴,道:“羞耻是什么?能吃吗?”
她们是漕帮,帮里多的是女人还没成亲或是已经成亲就出去鬼混的。她们当贼当匪类的,看的是眼前的欢乐,哪像他们这些高门大户,注重这么多规矩。对不起,她还真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她亲爹自小没教过他。
程观唐也知道她自来没有规矩的很,也不再多说话。
他顿了一会,沉了沉眼,又道:“你那漕帮的帮主,我不当了,还给你当。”
潘柔却听着一下子坐了起来,脸上怒气疼疼,用手抓着他的手,怒道:“你什么意思,你又不想娶我了是不是?”
程观唐甩开她的手,不耐烦道:“谁说不娶你了,嫂子不是已经在安排婚礼了吗。”
潘柔这才重新露出笑颜来,爽快道:“行,你不愿意当就不当吧,以后我来养你。”
程观唐冷“哼”了一声,道:“谁要你养。”
潘柔问道:“那你说你以后想干什么?”
程观唐顿了一下,道:“我要去参加武举。”
程观廉为什么能得皇帝看重,不就是因为会领兵打仗吗。他就不信,他能做的,他就不能做。
观音若是生的是儿子,他就一定要让他成为太子。
潘柔无所谓道:“行,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说着又笑着道:“考中了武举以后就能当将军吧?正好,我们家还没出过当将军夫人的。”
程观唐没有再说话,只是坐着一直在沉思。
等到了第二日,程观唐去跟程观庭说了自己的想法。
程观庭支持他道:“行,我看你也不爱读书,自小爱耍刀弄剑。你想参加武举,以后从武也是一条路子。”
他又道:“武举在五月,我先帮你将名报上去。”
程观唐点了点头。
他站了一下,见兄长没有什么跟他说的了,又道:“那我不打扰二哥看书了。”
程观庭点了点头,然后程观唐便出去了。
程观唐走后,程观庭也没有再看书,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转身去了庄氏的院子,对庄氏交代了几句。
庄氏点了点头,第二日就将潘氏叫了过来。
潘氏很是奇异庄氏会让人找她,进门便问道:“嫂嫂找我是有什么事?”
说着想到了什么,问道:“嫂嫂是不是没有银子用了?我这就回去给你拿去。”说着做了个准备欲走的动作。
庄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来,道:“不是,你上次拿的银子用着还有。”
潘氏见她不是为银子的事倒是真猜不透她是为了什么,只好坐了下来,等着她说出来。
庄氏等她坐下来之后,拉过她的手握着,才道:“是这样的,昨天三弟和二爷商量了一下,两人都觉得三弟以后还是参加武举走武官的路子比较好。所以三弟,最好就不要再跟漕帮有什么关系。”
潘氏道:“这个观唐昨天跟我说了,他不能再做漕帮帮主了嘛,这个没问题。”说着拍了拍胸口,继续道:“他不做,我来做就行了。”
庄氏看着她的样子,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觉得她的提示已经很明白,但好像她并没有完全明白。
庄氏思索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跟她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和三弟成亲,不仅三弟,就是你最好也离开漕帮,不止是离开,最好连你曾是漕帮人的身份都不要让别人知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漕帮毕竟带‘匪’字,与‘官’字不能沾边。”
潘氏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大高兴。带‘匪’字怎么了,他们漕帮打家劫舍,劫持过路船只,但劫的都是坏人和富人的,好人和穷人的他们可没有劫过。漕帮的人爽快大方,大家亲如一家,比他们这些官夫人官小姐一堆弯弯肠子强多了。
庄氏知道她可能不大高兴,但仍是道:“我没有看不起漕帮的意思,漕帮于我们还有恩,但是世情如此,若是让别人知道你们曾身在漕帮,于三弟的仕途会很不利,甚至遭人攻歼,对宫里的娘娘也不好。”
潘氏很是为难,观唐参加武举以后当将军,她希望他能得偿所愿能够高兴,可是让她离开漕帮吧,她自己又不高兴。
在让程观唐高兴和自己高兴之间,实在是个艰难的抉择。
庄氏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又道:“听说你还有两个兄长,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毕竟太累了些,你不如将漕帮给回你的兄长来管。”
潘氏道:“嫂嫂你不知道,当初这个帮主,因为观唐说想要,所以我是从我两个兄长手上抢来的。我抢了帮主之位,结果自己不做又给了观唐坐,现在我那两个哥哥恨死我了呢。他们要是坐了帮主,会来报复我和观唐的。”
庄氏道:“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哪里会有隔夜仇。”
潘氏道:“嫂嫂容我想想,再考虑一下吧。”
庄氏点了点头,道:“姑娘若是想好了,最好尽快答复我。”
潘氏从庄氏屋里出来后,在西府四处逛了一会,心里想来想去都没有决断。
她拿了剑出门,转身去了漕帮在京城的堂口。
漕帮的一个小青年见到她,高高兴兴的迎过来,笑着道:“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可是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说着左右望了望,又问道:“帮主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潘氏推开他,不耐烦道:“去去去,别来烦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等她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脚放在床栏上,就这样睁着眼睛躺了好半天的功夫,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才从房间里出来。
她叫来刚才那个小青年,问他道:“我那位大哥呢?现在在哪里?”
小青年道:“大爷现在在天津的分堂。”
潘氏道:“写信给他,让他快马加鞭来京城见我。”
小青年道了声是,然后就下去写信了。
漕帮有自己的通信系统,很快就将信送到了天津。潘大爷接到信后倒是一愣,但还是快马加鞭的赶来了京城。
而京城里,小青年则继续跟潘氏说着程观唐。
他倒了一杯茶给潘氏,问道:“帮主呢?帮主什么时候回帮里来。帮里没个镇场的人,帮里的这些小子,可有些不安份了。”
潘氏喝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道:“他忙着呢。”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以后不要叫他帮主了,他不当帮主了。”
小青年先是奇怪,然后大惊:“大小姐,您跟帮主吵架了?”
是不是因为两人吵架了,所以大小姐就一怒之下不给帮主当帮主了。
不得不说,虽然平时名义上是程观唐当帮主,但在漕帮真正有威信的还是潘柔这个前任帮主的女儿。程观唐这个帮主,他们都当是大小姐哄着自己的心上人玩儿的呢。
潘柔瞪了他一眼,一脚踢在他身上,骂道:“你咒我呢,小心你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青年连忙拱着手求饶,然后又道:“那程帮主不做帮主了,就大小姐重新当帮主,程帮主以后就做帮主姑爷。”
潘柔却又突然含笑道:“我也不当这个帮主了。”
小青年疑惑道:“程帮主不当帮主,你也不当帮主,那以后帮主谁来当?”
潘柔道:“我不是将我大哥叫上京城来了吗。”
小青年“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