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光闷声道:“没什么,粥要凉了。”
苏绿檀“哦”了一声,把粥喂到钟延光嘴里。
钟延光心烦意燥,味同嚼蜡,吃了半碗便没了食欲,索性咬住瓷碗边缘,仰头一口喝光。
苏绿檀收了碗,低声道:“你又烦我了?”
钟延光没答话,也没看她。
苏绿檀想拿帕子给钟延光擦嘴,帕子都递到他嘴边了,终究是收回手,塞到他手里,道:“自己擦吧,我去吃了。”
苏绿檀背对钟延光,吃了几口不小心呛着了,轻轻咳了几下,肩膀微抖。
钟延光看着眼前背影落寞的苏绿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把柔滑的帕子攥在掌心里。
6。第 6 章
经过几天的按摩和恢复训练,钟延光好转了很多。
白天的时候,苏绿檀帮钟延光按摩一阵子,他便起来走动一段时间。
早上二人用过早膳,钟延光照旧躺在床上,放松四肢。苏绿檀撸起袖子给他全身按摩。
按着按着,苏绿檀盯着自己的手臂嘟嘴抱怨说:“这才几日,怎么手臂见粗了,真难看。”
钟延光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两条藕白的玉臂晃在眼前,苏绿檀上臂轻微鼓起,有点儿劲瘦的意思,不像普通闺阁女子一样看起来软绵绵没有力气,双臂线条也更加流畅优美。
钟延光不喜欢娇弱的女人,这样的身姿,倒是更合他的意。
苏绿檀抬眸,正好撞上钟延光的眼神,她羞红了脸,放下袖子,笑问道:“是不是很好看?”
钟延光默不作声。
苏绿檀轻哼道:“说句好听的会烂嘴啊?”
钟延光道:“凑合。”
苏绿檀一声冷笑,她这几天累的跟丫鬟似的,就换来他一句“凑合”?
行,凑合,那就凑合。
放在钟延光腿上的手渐渐挪上了他的手臂,苏绿檀找准了曲池穴的位置,用十成的力气毫不留情地按下去,痛得他瞬间憋红了脸,险些忍不住把她踹开。
钟延光咬牙轻嘶,皱眉道:“苏绿檀,你故意的?”
苏绿檀手法变得轻柔,一脸痛心道:“夫君,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你没发现你的手臂比腿恢复的快一些吗?就是因为有这两个穴位呢!”
钟延光并不相信,索性闭上眼。
苏绿檀见冷脸的钟延光吃瘪,心情大好,一边按摩一边哼着曲儿,时不时往曲池穴上按两下,轻重不一,再欣赏下他拧着的眉头,大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按摩完的苏绿檀两手酸软的不行,她几乎是瘫在床上,娇美的小脸苦哈哈地道:“我怎么这么命苦。”
钟延光从床上坐起来,锁眉道:“又怎么了?”
苏绿檀哀叹一声,正要趁着钟延光还没好透,长篇大论数落他一顿,增加他内心的愧疚,就听得丫鬟挑帘进来禀道:“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钟延光在家休养的这几天,内外交代的事,基本打点好了。天子也已悉知所有,但还没派人来慰问。
今日皇帝从宫中派了近身的内官李公公,带了一堆厚礼来定南侯府。
钟延光闻言,道:“去把人请到正厅来。”他腿脚不便,也只能在内院见客了。
丫鬟应下之后,便出去安排了。
苏绿檀也暂时歇下心思,与钟延光两个收拾好了,一起在荣安堂明间里等候。
一刻钟过后,内官李公公领着好几个抱着“圣眷”的小太监进来,行礼问候,便笑着用鸭公嗓解释道:“侯爷怕是久等了,皇上早说要咱家来看你,听御医说侯爷不能行走,又知道侯爷惯是个多礼的,硬是担心了好几天,听御医说侯爷好多了,才派了咱家来看望。”
钟延光一向恪守规矩,有一回陪皇帝微服出宫,弄脏了衣服,皇帝都说不必在意,他却趁空去换了一件干净衣裳,皇帝问起来,他便解释这是君臣之礼,不可不尊。
这一回皇帝生怕钟延光这死脑筋爬也要爬起来见李公公,这才特意迟了几天派人过来问候。
钟延光感念天子恩情,在李公公面前颔首道谢后,道自己已经大好,使皇上不必费心。
李公公笑着说了好几句关心的话,让人把皇帝的心意送上,又同钟延光道,让他不必急着进宫,等痊愈再去不迟,便起身要走。
钟延光起身目送,等李公公走了,便扶着桌子要起身回房。
苏绿檀过去问道:“时候还早,不出去走走了?”
钟延光站起来,迈出步子,虽能勉强行走,两腿却还在打颤,他往外瞧了一眼,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
钟延光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道:“我就在屋里走走便是。”
苏绿檀没做声,走过去扶着他,道:“也好,那我一个人扶你就够了。”
钟延光推开苏绿檀的手道:“不用,有桌子椅子,我自己能走。”
苏绿檀翻个白眼,撇嘴说:“没见过你这么爱逞强的人。”
钟延光没与她拌嘴,抬腿就走了两步证明给苏绿檀看,慢是慢了一些,走的倒还稳妥。
苏绿檀抱臂道:“看给你能的!”
钟延光不理会苏绿檀,一心想着快些恢复,便专心地练习行走,面上一张冷脸,和以前一模一样。
苏绿檀有些想念前几天钟延光偶尔脸红的模样,便在他身后笑吟吟道:“夫君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咱们再去爬山,我若是走不动了,你就背我下山。秋高气爽的还能去骑马,我骑术不如你,到时候你带着我骑,把陆清然也叫上,咱们两个人骑一匹马也能赛过他!”
钟延光果然皱起眉头,道:“即便是夫妻,人前也该相敬如宾,你说的那样……委实不妥。你不必看着我了,自去忙你的去吧。”
苏绿檀嘴角嘲讽的勾起,躺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就听顺从她了,如今快好,就要拒她千里之外?
没这么好的事儿。
苏绿檀走到钟延光面前,笑嘻嘻道:“太夫人免了我这几天请安,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你实在不想看到我,那我就听你的,去看看太夫人。”
钟延光淡淡道:“你去吧。”
苏绿檀踮起脚尖,把脑袋仰起来,侧脸凑到钟延光的跟前索吻,道:“那我走啦。”
钟延光脑子里想的是要躲开,可看到苏绿檀绝美不俗的侧脸,以及鼻翼间闻到的熟悉的清香味,竟不自觉地俯身下去,差丁点儿就要亲上苏绿檀白嫩的脸颊。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钟延光慌忙退开两步,欲伸手扶桌,却摸了个空,一个踉跄,直直往苏绿檀身上扑过去。
苏绿檀回神的时候,钟延光强壮的身躯已经朝她扑过来了,似要把她整个人都压倒。
片刻之间,钟延光已经把苏绿檀环在了怀里,护着她的脑袋,并使劲儿旋转身子,让自己背部着地。
一声沉沉的闷响,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苏绿檀缩在安稳的怀抱里,脑袋枕着钟延光的手掌,半晌才从他的胸口前冒出脑袋,压着他的结实的胸膛,眼底藏了一抹震惊,木然道:“你……怎么这么硬?”
钟延光轻轻推开她,胳膊着地,闷哼道:“起来。”
苏绿檀麻溜地爬起来,拽着钟延光的手臂,扶他坐到椅子上,愧疚地做小伏低,道:“我刚听着还挺响的,你摔哪儿了?”
钟延光眼神漠然。
苏绿檀脚尖点地,在地面上踢来踢去,垂首细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真的亲上来。
钟延光偏开脑袋,以前他都会真的亲上去吧?如今他却明显犹豫了。余光落在苏绿檀脸上,他看到了她难过的表情。
钟延光声调平和道:“无事,你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苏绿檀低低地“哦”了一声,道:“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钟延光道:“不必,你去吧。”
苏绿檀抿着唇,就这么不想见到她了?咬咬唇,她转身出去了。
钟延光轻轻出了口气,揉了揉手肘,刚才情况紧急,身体又不够灵活,骨头磕在地上,摔的够痛,估摸着皮肤上已经有了颜色。
尝试着站起来,钟延光继续走动,才走了没两步,苏绿檀又欢快地跑进来了,笑眯眯道:“胡御医来给你诊脉了,正好让他看看。”
钟延光往后看了一眼,果然瞧见胡御医来了,便老实坐下。
胡御医面带笑容地进来,放下药箱准备把脉。
苏绿檀张口就要让御医给看看钟延光的外伤,却被他给截断了,钟延光指着曲池穴问御医道:“御医,这处……”
苏绿檀面色一变,扯着帕子高声道:“啊——胡御医啊,有您在我就放心了,太夫人还等着我呢,您有什么吩咐院内丫鬟就是。”
说罢,溜之大吉。
钟延光唇角微弯。
胡御医坐下诊脉,笑问道:“侯爷刚才要问什么?”
钟延光摇首,道:“没什么。”苏绿檀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了,根本无须再问。
撸起袖子,钟延光露出肘关节处一片吓人的淤青,道:“御医,这外伤能快点好吗?”
胡御医啧啧两声,道:“这摔的有点厉害,恐怕要几天才能恢复了。”
钟延光往隔扇外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听御医的诊断之言。
7。第 7 章
胡御医说钟延光不出三天,就能和以前一样正常活动了,往后多加锻炼,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的身手不成问题。
钟延光点点头道多谢。
御医一面儿替钟延光换刀伤的药,一面笑呵呵道:“下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该谢尊夫人才是,这些日她怕是受了些苦头。”
钟延光沉默一瞬,道:“手臂酸软可有法子治?”
御医摇头道:“没有,过几天自然而然就好了。侯爷要是担心夫人,给她捏一捏就是。”
钟延光没有答话。
御医处理好钟延光的伤口,留下一些药便走了。
钟延光继续在屋子里锻炼,苏绿檀则已经到了太夫人罗氏的永宁堂里。
罗氏平日不大管理府内庶务,日子过的悠闲,苏绿檀去的时候,她也正闲着。
苏绿檀心知罗氏这些日子其实也是非常担心钟延光的,但为了稳住人心,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
苏绿檀主动提起钟延光的身体,道他已经大好,也未有不妥,估摸着过几天就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了。
罗氏轻叹一声,拉着苏绿檀的手,慈和地笑道:“我倒不担心这个了,但我见你们不似往日亲密,是不是吵架了?”
苏绿檀头皮发紧,欲张口分辩什么,又想着太夫人火眼晶晶,哪里骗的过她,索性低头不说话。
罗氏拍着苏绿檀的手背道:“夫妻嘛,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总要有个人服软的。你别看持誉面冷,他对看重的人,都十分宽容的,哄一哄他就是了。你别觉着害羞,男人也需要哄的。”
苏绿檀鼓着嘴,她要能哄着钟延光真的爱上她,那肯定哄了啊,关键她对于钟延光而言,连“看重的人”都不是,如何能得到他的宽容?
罗氏又道:“你是聪明的,祖母就不多说了。你们夫妻两个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孩子怀上。我再也没别的心愿了,只想百年之前能看一眼我的宝贝重孙子,重孙女也行,只要是你们俩的孩子,我都疼爱。”
苏绿檀一抬头,对上罗氏那双柔和的眼睛,不禁有些愧疚,在这个家里,最偏袒她的人就是太夫人了,可她却一直和钟延光两个联手欺骗她。
罗氏温声感慨道:“算命的说你是持誉的福星,果然不假。这回要不是你,他的劫难恐怕过不去了。”
苏绿檀摇首,道:“侯爷是一品侯爵,早晚有人要想到国师头上去。还是他自己福泽深厚。”
罗氏笑了笑,忍不住打了个哈切,苏绿檀起身告退,心事重重地回了荣安堂,怀上孩子……钟延光亲都不肯亲她,怀孩子都不知道哪年哪月的事儿了。
正好到了午膳时候,苏绿檀站在荣安堂上房门口,见次间里边没有动静,便挑帘走进去,正好瞧见钟延光坐在榻上给自己按摩。
苏绿檀走过去,坐在钟延光的对面,手上捏着帕子,道:“传饭没?”
钟延光道:“没有。”
苏绿檀唤了丫鬟进来传饭,然后心虚地盯着钟延光的脸看,解释道:“那个……我好久没有练习按摩手法了,总有按错的时候是吧,夫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钟延光“嗯”了一声,面色如常。
苏绿檀瞪着眼看着他,就这么结束了?也不责怪她了?要是换做以前,她误用了他的杯子,整套茶具都要换掉不说,她还得受他好几天冷脸呢!
正腹诽钟延光可能不止记忆受损,脑袋也坏了,苏绿檀便听见他道:“以后,再不准做无礼之举,尤其是人前!”
苏绿檀羞红了脸,她长这么大,还没主动找男人要吻呢!
哼,不让不就让。
反正撩拨他的手段又不止一种。
死缠烂打,坑蒙拐骗,总有一样适合他。
钟延光见苏绿檀眼神飘忽,不知道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上面去了,便沉声道:“说话。”
苏绿檀撇撇嘴,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求你亲我面颊了,行吗?”
钟延光欲言又止,最后只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丫鬟把饭端上来了,三菜一汤,荤素搭配,猪肉牛肉,青椒黄姜胡萝卜,看着很有食欲。
苏绿檀和钟延光一样,吃饭这样的事不喜欢丫鬟伺候,她挥退丫鬟,开始吃饭。
苏家祖上虽然有人做官,苏绿檀的爹却是商人,苏母早逝,姐弟两人基本是由下人照看长大,规矩上,自然不如钟家苛刻。
如今钟延光忘记了以前的事,苏绿檀早把谨小慎微的性子抛开,吃饭的时候也自在了多了,她夹了一筷子的猪肉,道:“从前我……”
听到“从前”两个字钟延光都头皮发麻,他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道:“食不言,寝不语。”
苏绿檀看着他道:“那你现在也说话了。”
钟延光:……
苏绿檀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情绪低落道:“你忘了就算了,还不让我说。你独善其身了,可我……”还得挖空心思编各种鬼话,偏他还不想听。
钟延光抬眸,瞧见苏绿檀内勾外翘的媚眼半垂,咽下嘴里的饭菜,道:“说完赶紧吃饭。”
苏绿檀登时眼角弯弯,道:“从前我俩陪我阿弟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不记得了吧?”
钟延光摇头,对于苏家人,他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隐约记得两家好像还有生意往来,至于苏青松其人,他是不大记得了。
苏绿檀兴奋道:“那是我阿弟第一次正经地品尝京城的饭菜,我点了八道菜,样样都是合我胃口的。”
钟延光不记得了,又不喜铺张浪费,只道:“八道菜,吃不完罢?”
“对啊。吃到最后我吃不下了,阿弟怕你低看我、厌恶我,只好吃我碗里的剩菜,真是过意不去。”
钟延光脸上一副当初受骗上当的表情,难怪当初会看上苏绿檀,还是她装的够好啊,冷声道:“你有个好弟弟,否则我……”
苏绿檀皱眉看着钟延光,“嘁”了一声,回了个冷笑,道:“否则你如何?不喜欢我?你怕是忘了我碗里的剩菜最后是被谁吃了吧?”
钟延光太阳穴发紧,迟疑着问道:“……是谁?”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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