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延淳也知这种内阁传统,首辅自来是内阁资历最老的一个,资历,并不是说年纪,也就是入阁时间的早晚,比如,我三十岁,你六十岁,我入阁比你早,哪怕只早一天,俩人也是早到的那个资历深。但同时,如果资历浅的后来居上做了首辅,那么,资历深的一般就会辞官,不为别个,不能挡在首辅面前。当然,如先时李钧,他在内阁两进两出,第二次入阁虽是在内阁排第七,可因他这两进两出的经历,他在内阁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如今苏相一去,穆延淳的意思就想在秦唐二人身上选一个,可突然严尚书又搞这返老还童的一套……穆延淳又道,“就不知严老尚书撑不撑得住哟。”
谢莫如笑,“对文官来说,哪怕只做一日首辅,也是好的。何况,兴许这喜事一到,严尚书精神健旺,干到八十也说不定。陛下不必考虑严尚书撑不撑得住,他既在内阁,就是撑得住的。纵有撑不住时,内阁还有次辅。”
穆延淳到底要考虑大局,便点了严尚书。
待严尚书成为首辅后,穆延淳方令薛尚书入阁。
此举,满朝心服。
就是对首辅位曾蠢蠢欲动的秦唐二人,也说不出二话来,只是少不得心下暗骂严尚书,先时半死不活口口声声要致仕的家伙,这一选首辅,致仕的话也不提了,一身老病也痊愈了。尤其得了首辅之位,严老头儿整个人如同年轻了二十岁不止。把秦唐二人给郁闷的,便给严老头儿编了俩段子,一个是:话说严相吃早饭,端上来是白粥,一低头,粥忽然就变黑了。为啥?严相吃饭时不留神,胡子掉粥里,把粥染黑了呗。。另一个是:知道严相每天早上起来做什么不?吃饭?不对!梳洗?不对!那是啥?给老黄瓜刷绿漆呗。
严相不怕人笑,反正他是首辅了,爱笑笑呗。说得好像就他一人干那给老黄瓜刷绿漆的事儿似的,谁不知道秦尚书为保容颜常年服用首乌汤,故而,都快七十的人了,头发也不过白了几缕罢了,一把胡子仍是乌黑的。想到这个,严相拈着自己染黑的胡须时就有些羡慕,同时觉着自己过日子太实诚,应该早些学着保养身体的,这样才能多为朝廷作贡献啊!还有唐尚书,身上随时揣一小瓶神仙膏,但凡洗个脸洗个手啥的,都要涂抹上一些,那东西也不知是啥配方,就那么一抹,便皱纹也舒展了皮肤也变好了,唐尚书立刻能年轻五岁。闹得严相都有都去打听配方的冲动了。
相较于秦唐二人,严尚书觉着自己只是染个头发胡子,简直太淳朴了有没有!
严相成了首辅,按理就要把工部尚书的位子卸下来,不用别人提,严相自己就将此事同穆延淳提了,穆延淳问他接替尚书位的合适人选,严相推荐了几人,穆延淳就点了工部左侍郎邱山接任。严相心下很是高兴,他也是嘱意左侍郎邱山的。不过,接着,穆延淳点了李九江接任工部左侍郎之位。严相虽面色不变,心下却是知道,新君手段不容小觑。
穆延淳点左侍郎邱山接掌尚书位,其实是有扶一扶严相的意思。穆延淳明白,苏相一去,严相定无苏相危望,故而,点邱山为尚书,入内阁之后便是严相的帮手。至于把李九江放到工部,同样是穆延淳的帝王心术。新君登基,只一味做老好人,没点手段是不行的。
定了工部尚书人选,君臣二人又商议陕甘总督、江浙总督两位封疆大吏的人选,最终,调闽地巡抚朱雁接掌陕甘总督,江浙巡抚升任江浙总督。另外,苏不语留下的刑部右侍郎的缺由专管靖江港事务的杜执接任,杜执空出的靖江钦差一职就由欧阳镜接掌。当然,空出的闽地巡抚以及江浙巡抚之位,少不得再安排得力官员。
穆延淳把人安排的差不多了,苏家子孙也都快马加鞭的回了帝都,难免又是一场伤心。苏相这兢兢业业的老黄牛一辈子,对朝廷对子孙,把能尽的心都尽到了。儿孙们多不在身边,故此,儿孙之间关系反是较为和睦,鲜少有寻常大户人家那些鸡毛蒜皮的冲突。尤其,这些年,做官的做官求学的求学,离得远,未及给父祖尽孝,今父祖去了,儿孙这心里怎能好过。何况,这父祖还是当朝首辅。于是,苏家从上到大,那是真个伤心啊!
苏言不免又问三弟苏不语父亲生前可说过些啥,苏相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给长子自留了书信,苏不语拿出来交给大哥。苏言也是五十几的人了,见到父亲笔迹,又是一番泪水长流。
及至苏家发丧时,穆延淳谴大郎过去送了一程,让苏相陪葬帝陵,自此年年得享皇家香火。
皇帝都谴皇子过去相送,其余百官更不消说。严相感慨道,“苏相真乃我辈楷模。”
秦尚书心有戚戚,生为首辅,死陪皇陵,一个文臣一生的极致,苏相做的尽善尽美。秦尚书跟着感概一回,与严相商议,“今年陛下登基头一年,延用先帝帝号是应有之义,明年该斟选新帝号了。再有,陛下登基,按理要开一科恩科的。”
严相道,“很是。”
苏家出完殡发完丧,一大家子便收拾收拾回老家守孝去了。
转眼就到了穆延淳和谢莫如移宫的日子,凤仪宫是皇后的居所,其实,皇帝也有自己的居所,像穆元帝,他平日里生活起居就在昭德殿后面的宣文殿。穆延淳并未让人在宣文殿另设居所,他沿用了他爹的御书房,居所就设在凤仪宫,他一向如此,在王府在东宫,也不会自己另设居所。
凤仪宫里先时苏皇后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换过了,谢莫如有谢莫如的审美,再者,如果还沿用苏皇后的器物与摆设,倒叫皇帝伤情了。尤其,苏皇后不算寿终正寝。
穆元帝过逝,一年内不得有音乐庆祝之事,故而,纵是皇后移宫,宫里也没摆酒。因正是八初一的正日子,也是谢皇后千秋之日,诸宗室贵女、藩王妃、外命妇们进来请安,故而,排场亦颇是隆重。
谢莫如端坐凤座之上,接受宫妃公主郡主皇子妃命妇们的请安。
其实,今天移宫的并非谢莫如一人,还有苏氏、徐氏、于氏、凌霄四人,她四人也皆有了封号与居所。徐氏封了徐淑妃,于氏封了于贤妃,苏氏为安昭容,凌霄为恭昭容。
一看这四人位份封号,就知道谢皇后地位是何等稳固了。
诸人请安之后,谢莫如带着众人去慈恩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熬过了先帝之死,在夏青城的调理下,如今能坐一坐了。为此,谢莫如颇是赏赐了夏青城一回,令他好生为太皇太后瞧病。
太皇太后自从死了儿子,见谢莫如就没什么精神,待谢莫如率诸人请安后,便歪着嘴巴“唔唔”两声,话是说不清的,嘴角迅速的流出一溜涎水来。赵贵太妃忙轻手轻脚的给太皇太后擦拭了去,因太皇太后总是流涎水,下巴上的皮肤就不大好了。谢贵太妃笑道,“老祖宗说,皇后过来,她老人家很是欢喜。如今后宫事忙,全赖皇后打理。皇后先去忙吧,有空再过来陪老祖宗说话。”
难得谢贵太妃如此伶俐,把说话得既漂亮又周全。
谢莫如道,“既如此,我就先去了。待晚上,再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文康长公主带着长泰公主、永福公主,还有晋王妃崔氏、齐王妃褚氏留在慈恩宫陪着胡太皇太后。谢莫如让儿媳妇们都留下了,看一眼新承恩公夫人,道,“夫人也留下吧,太皇太后在宫里惦记的也就是承恩公府了。”
新承恩公夫人连忙应了。
然后,谢莫如便带着剩下的宫妃、公主郡主藩王妃们诰命的回了凤仪宫。
待得傍晚,慈恩宫宫里的女官特意过来说了一回,说太后歇下了,请皇后也好生休息,保重凤体,不必过去请安了。谢莫如细致的问了女官,太皇太后这一天吃了什么,进的可香。其实现下不论吃什么,都要打成酱才好喂,就是粥也要煮的烂烂的。但谢莫如这样细致的过问慈恩宫起居,也令女官放心不少。
谢莫如非但每天关心慈恩宫起居,连带宫里有什么供奉,慈恩宫永远是第一等的那个。谢莫如如此行事,宫里宫外谁不说一声贤良。毕竟,当初胡太后做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谢皇后这般豁达,称得上不念旧恶了。如此,人人都说,皇后不过规矩严谨些,见不得那些不守礼数之人罢了,心地却是极好的,人也是极贤良的。便是文康长公主也觉着,谢莫如兴许本身就是个寡淡性子,素不与人同,心地还是不错的。
谢莫如当初不怕人说,现下也不惧人赞。
不料连穆延淳也跟着凑热闹,笑道,“苏相临终前都不放心咱们,叫我必终生不负你才好。”
谢莫如有些吃惊,问,“这是苏相临终说的。”
“是啊,上次去瞧苏相,他都那样了,还不放心咱们呢。一想到这个,朕心里就不是滋味儿。”穆延淳说着又是对苏相的一脸怀念。
谢莫如:苏相临终前单独给你说的,你说出来好吗?
夫妻多年,她还不知道穆延淳竟然是个秃噜嘴,叫苏相知道,地下怕也不能瞑目。但想到丈夫连这个都与自己说,谢莫如心下不由又有几分欢喜,还叮嘱他一句,“与我说也就罢了,不要与别人说去。”
“这我能不知道。”穆延淳笑,“不少人还以为苏相临终前与我说的是朝廷大事呢,其实,苏相没提朝廷的事,就是说了这个。”说着,他还感慨一句,“苏家这些年,儿孙皆成材。虽说有苏相任首辅的原因,但相较李终南于北昌两家,苏家能有此兴旺,皆因苏相是个大明白人哪。修身齐家治天下,苏相算是都做到了。”
最后一句,谢莫如深以为然。
穆延淳又与谢莫如商议,“父皇先时与西蛮商议的和亲之事,父皇虽已故去,西蛮又来国书,说要把公主许配于我。我是没这个心,要不把公主指给三郎做个侧室算了,三郎媳妇这些年也没个动静。”穆延淳说着,不禁对三儿媳有些着急。
谢莫如不爱听这话,道,“我这些年也没动静。”
穆延淳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她能与你比么。我看三郎媳妇也就是个寻常人,她要有你的本事,我也就啥都不说了。”
谢莫如气笑,捶他一记,“看不出你还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啊!”
穆延淳笑,“也就一说也就一说。”
谢莫如却是道,“西蛮是要把公主嫁入后宫,又不是嫁给哪个皇子。既然西蛮王要与朝廷继续和亲,公主便是进来,搁后宫就好,给个位份叫她过日子则罢了。三郎那里,现下不好提侧室的事,待明年出了先帝孝期,我问一问三郎媳妇,再问问三郎。他们要是想再等等,等一等也无妨,反正小两口还年轻。要是想纳侧室,就得是正正经经的侧室,必要好人家出身,有教养的女孩才好。”
穆延淳也很认同妻子的话,道,“你好生帮他们把把关。”
谢莫如应了。
要不是有穆元帝的丧事,和顺公主早该出嫁了。不过,正因有穆元帝丧事,和顺公主升一级,成了和顺长公主。如今西蛮重提和亲事宜,和顺长公主和亲之事便已在眼前。这些在宫廷的日子,虽则有穆元帝的丧事,因有谢莫如照应着,和顺长公主仍学到了不少东西。今既将离国远嫁,和顺长公主特意过去向谢莫如请安,行过礼后,叙些家常闲话,和顺长公主道,“我这一去,归期难料。倘再能得娘娘教导一二,也足让我受用不尽了。”
谢莫如想了想,这些日子和顺长公主的努力她是知道的,和顺长公主自己知道争气,谢莫如也不介意指点她一二,想一想,道,“在西蛮,不论何时,先保住自己为要。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和顺公长主认真听了,正琢磨着谢皇后话中真义,就听谢皇后继续道,“你的身份,是先帝钦封的,要记住,你就是朝廷公主,先帝的爱女,陛下的妹妹!身份,尊严,性命,当你明白这些的时候,我想,你已经可以在西蛮站住脚了!”
同年九月初十,和顺长公主远嫁西蛮,从此开启自己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PS:替换啦~~~~~~~~
赠小剧场一个:
苏相与穆元帝于泉下相见。
穆元帝埋怨,“当初朕叮嘱卿的事,卿尽皆忘了。”
苏相,“就新君那秃噜嘴,臣敢说么。”
穆元帝:没想到五儿子除了怕媳妇,还有秃噜嘴的坏毛病啊!晚上要不要给五儿子托个梦去啊!
☆、第361章 皇后之四
送走和顺长公主,九月是很平淡的一个月份,除了来来往往的总是不少人给谢皇后送螃蟹外……委实无可记述之处。
说到吃螃蟹这事儿,谢皇后的确喜食蟹,以往在宫外时,每年重阳前后,谢皇后都会举行赏菊食蟹宴,请妯娌姑嫂的一道吃螃蟹饮菊花酒,热闹一二。
今年赶上大行皇帝守孝的一年,赏菊宴是开不得了,但谢皇后地位较先前做皇子妃时愈发祟高,故此,给她送螃蟹的人只多不少。
谢莫如向来会过日子,她这里好蟹不断,凤仪宫是吃不掉的,如今索性就减少内务司的采买量,每次但有人送蟹,她便儿女妃嫔们的赏一些,当然,太皇太后那里也少不得,连贵太妃太嫔处也都有的。
而且,以往谢莫如做皇子妃时,喜欢吃蟹什么的,大家无非就是嘴上说一句“五皇子妃最爱这口”,如今不同了,谢莫如成了皇后,皇后喜欢食蟹,于是,食蟹就成了帝都城的一种大热风尚。尤其一到九月,要是哪个权贵家没吃两只螃蟹,就好像在权贵圈脱节了一般。因权贵追捧,蟹价节节攀升,帝都人竟还想出了斗蟹的新风潮……然后,二郎庄子上近些年都有养蟹的,所以,二郎趁此风潮,狠狠的赚了一笔。
三郎都说,“要论过日子,都不及二哥。”
三郎近来日子过得颇是顺遂,自从他爹登基,讨厌的大伯也不在兵部为难他了,当然,兵部最肥的部门还是在大伯手里就是。但三郎也能摸到些实差了,故而,他一扫先时郁闷,很是意气风发。
尤其近来他们也搬到了新居所,兄弟几人的宫室都是挨着的,住的很是亲近。大郎邀了弟弟们过来,是想着下月是父亲的生辰,商量下要怎么个过法儿。二郎掌内务司,在这上头最是清楚,他道,“内务司总管上月就与我提了,我问过父皇,父皇是说不办的。”
三郎道,“虽说不能宴饮,一家子在一处吃个饭也好。”
四郎道,“母亲的寿宴也没办呢。”
“母亲是嫌那些长舌的家伙们有没有事的瞎挑刺才不办的。”说到这个,三郎也郁闷,嫡母八月初一的千秋,那天也正好是嫡母移宫的好日子,他们原是想摆两席素酒的,嫡母还是拒绝了。三郎也知道,朝中对嫡母的议论就没断过。要三郎说,都是些闲来无事瞎哔哔的,这些人的嘴就没闲过,嫡母做藩王妃时说,做太子妃时他们还说,到嫡母做皇后了,也不见长些眼力。就这眼跟瞎了没什么两样的,还想在朝堂上混呢,这种人能混出头才有鬼!三郎不去想这些烦心的,道,“他们也就挑挑母亲,父皇这里他们是断然不敢的。不如,咱们一家子在一处吃个便饭,既不宴饮也无音乐,要是这样还有人说不是,难道是说守孝还禁止一家人在一处吃饭不成?”
五郎道,“这也好,不若先跟母亲提一提。”
六郎端庄着一张小脸儿点头,“好。”
兄弟几个都同意这法子,便一道去找嫡母商议去了。孩子们都是好心,谢莫如笑道,“成,这事就这么定了。到时你们都过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