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道,“老五在江南被人打得丢盔卸甲,派援兵也是应有之义,朝中也就岳父有江南领兵的经验,再者,他以前跟老五一道打过仗,彼此也算有默契。朝中倘派援兵,必是岳父的。”
“既是这般,殿下别把孩子们的事带到脸上来,这考较功课,本就是各凭本事的。倘父亲去的江南,也要五殿下照应些才好。”大皇子妃见大皇子那脸色又有不对,拍他一记,“就当是忍一时这气。”
大皇子可不是个能忍的性子,他哼一声,“这倒无妨,只是看朝中意思,东宫似要插一脚呢。”
一提东宫,大皇子妃不禁皱眉,小声道,“江南的事,还不都是东宫闹起来的,东宫要插一脚,难不成,还要叫吴家人再去江南?倘吴家人要去,索性别叫父亲去,这吴国公府的孝期都过了,南安侯还生死不知呢。”倘是永定侯去江南给五皇子搭把手,大皇子妃是愿意的,毕竟,五皇子是个靠谱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上次娘家能翻盘也是沾了五皇子的光。但,吴家就算了,一家子搅屎棍。江南就是给他家搅乱的。
“吴家哪里还有脸说再下江南,是永毅侯府。”
大皇子妃颇为诧异,道,“他家也是刚出孝,新侯爷也不是武官吧?”永毅侯是在前年帝都动乱时被家中乱贼给砍死的,后来世子袭爵,只是,没听说这位新侯爷有啥了不得的武功哪。
大皇子道,“不是新永毅侯,是新永毅侯的世子。他家世子不是尚了四妹妹么,怕是想叫世子去前线建功,毕竟现下江南不似先时那般朝不保夕的了。”
“这……”大皇子妃一时语塞,顿一顿方道,“四驸马可不比永安姑丈,永安姑丈年轻时就去过沙场。四驸马一直在帝都长大,娇娇贵贵的孩子,江南那等杀伐之地,万一有个好歹,如何交待呢?”
大皇子也不乐意四公主驸马插一手,他道,“什么娇娇贵贵的话,老五都能去,他有什么不能去的?倒是四妹妹,以往看他蔫不出声的,倒是个心大的。”
“这事同公主有关?”大皇子妃倒不知此事。
“我也是听母妃说的,四妹妹近来常去慈恩宫陪皇祖母说话,同东宫走的也近。”
大皇子妃时常进宫给婆婆请安,只是,婆婆可是没同她讲过的,却是私下同丈夫说了。看来,儿子与媳妇还是不一样啊。大皇子妃顾不得醋上一醋,便道,“四妹妹娇娇弱弱的人,平日里便是我们妯娌姑嫂见面,她话也不多的。这事儿,难不成是四妹妹的主意?”
大皇子再哼一声,算是回答了妻子所问。大皇子妃想了想,忽而唇角噙起一抹笑,“这事儿五弟妹定会知道的。”
大皇子一听这话,倍觉趁意,拊掌笑道,“叫老五家的那泼妇心下记上一笔才好。”弟弟们没一个省心的,妹妹也开始出妖蛾子,大皇子觉着,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还叮嘱妻子,“岳父自上遭从闽地回来,便同老五家时时走动,今遭既有这时机,让岳母多过去说说话,我是盼着岳父能借此机会立些战功的。”大皇子不傻,老岳父去战场是有风险的,前遭闽地之战还死了个庶子,今遭倘能去江南,少不得还得与老五搞好关系。
大皇子妃瞪丈夫一眼,“五弟妹就五弟妹,殿下嘴上把个门儿才好,不说别个,叫她听到,你可有好儿呢。”
大皇子不以为然,“我就在你面前说说。”
大皇子妃嗔丈夫一眼,“以后你别在我跟前儿说,我跟五弟妹好着呢,听不得这话。”
今日大皇子因着儿子不如人的事气一场,东宫太子也为嫡次子考较不如人有些气闷,很是训导了儿子几句“学如逆水行般,不进则退”的话。
三皇子四皇子府上倒是无妨,这两家都是打定主意走中庸路线的。倒是下午,谢莫如见二郎四郎五郎六郎昕姐儿几人回家,独不见大郎三郎,问最大的二郎,“你大哥三弟怎么没一道回来?”
见母亲有问,二郎圆圆润润的脸上倍觉荣光,语速都较平时快了些,道,“今天皇祖父考较我们功课,大哥书念得好,三弟武功好,被皇祖父留下用膳,我们就先回来啦。”
穆元帝对儿孙的教育向来重视,考较功课也是有的,优者有赏赐,孩子们也得过几遭,如今日这般留膳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禁细问了二郎如何考较的事,当听到二郎说穆元帝只考较了十四岁以上皇孙时,谢莫如就稍稍有些谱了。
谢莫如知道了大郎三郎未归的原委,鼓励了一回孩子们,就让孩子们去洗漱换衣了。
孩子们的事,都是小事。如今好几家王府的长子次子到了成亲的年岁,成亲便要领份差使,大郎二郎三郎年岁都小,差使的事,谢莫如是不急的。倒是江南战败之事,谢莫如已去宫里宽慰了一回苏妃,不令苏妃因此担心。靖江别的将军谢莫如不熟,倒是六月遇刺的赵阳,谢莫如是知道的,无他,当初五皇子就藩,靖江打着海匪的旗号打入闽地,当时领兵的就是这位赵将军。而今大败五皇子的赵斌,便是赵阳之子。
谢莫如已劝过苏妃,“战事从不看一时成败,江南之事,颇多复杂之处。如今吵嚷得帝都不宁,并非全因江南失利,实为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了。”
苏妃这辈子经的事多了,倒还撑得住。
这几日,谢莫如也听了些朝中消息,无非是打着再去江南分功的主意。这些事,自有穆元帝做主,谢莫如是不担心的,左右有太子的教训在,穆元帝不会再派皇子下江南,余者,纵皇亲贵戚,相信五皇子收拾得住。
谢莫如思量的是赵斌之事,赵阳一死,他手下的兵马得有人接掌,五皇子信中说过,靖江大将中,唯冯飞羽最是狡猾,最难对付,当时赵阳遇刺,柳扶风趁势出兵浙地,倘不是冯飞羽及时回援,估计柳扶风真能过江打到靖江去。谢莫如以为冯飞羽会接掌赵阳留下的军队,不意穆三系推出赵阳之子赵斌来。其实,穆三系推出赵斌也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是,靖江王还同意了。
就不知这位赵斌赵小将军是真的天纵英才,还是徒有虚名了。
谢莫如寻思了回江南事,就到了用晚饭的时辰,不意宫中赏下一席御膳。谢莫如谢了赏,见来送御膳的是老熟人于公公,便问了,“陛下怎么突然赏我一席御膳,倒叫我受宠若惊。”
于公公不好细说,但也将事说得清楚,笑道,“陛下留两位小殿下用膳,赞王妃教子有方,赏给王妃的。”
谢莫如命紫藤赏了于公公及随从,于公公便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谢莫如事后方知,这御膳倒还都是三郎的功劳。
事情是这样的,因孙子们渐渐年长,穆元帝就准备考较年长皇孙,看皇孙们各家所长,到时好安排差使唤。原是想着就考较十五岁往上的,因五皇子不在帝都,穆元帝格外照顾大郎几个一些,想着几个孩子也十四了,便带他们一并考较了。倒不是大郎三郎真就是天才超出堂兄们许多,只是近来,这俩人正憋着劲用功念书给家里挣脸面呢,而堂兄们多有庶务,几位年长的堂兄近来都只上半天学了。结果,这一考,把堂兄们考个灰头土脸。
大郎书念得不错,三郎却是武事出众。
穆元帝十分欢喜,赐了大郎文房四宝,赏了三郎一柄宝剑,还留他们一道用晚膳来着。
大郎一向持重,三郎则活泼的很,穆元帝一向喜欢这俩孙子,便与俩孙子说说话,问他们平日里如何念书习武,大郎道,“每天晨起背半个时辰的书,晚上睡前也会想一想一天的课业,宫里先生们都有学问,上课时专心,其他的,也没什么诀窍。”
三郎笑,“是啊,母亲说,不论做什么,贵在坚持,不用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紧张,但也不要懈怠,不用跟别人比,端跟自己比就是。今儿比昨天多学一些,明天比今天多学一些,也就是了。不过,武功的话,家里也有武师傅,早上会跟着武师傅练一练。”
家长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啊,虽然用功的孩子也很招人心疼,但真要把念书的事儿闹得挺苦B,家长们见了一般也会很苦B。看大郎三郎说得轻松,穆元帝也挺高兴,觉着孙子们资质好,不用咋费力,就能把书念好。三郎还不忘推荐自家兄弟,“其实,我们擅长的都不一样啦。皇祖父,你看大哥文章做得好,我呢,比较喜欢武功,我二哥偏爱杂学,四郎就喜欢兵事,五郎爱诗词,六郎喜欢看史书故事,各有所长。我跟大哥是运道比较好,遇到皇祖父你考察文章武功,就显得略好一些。”
三郎啰哩八嗦的同自家皇祖父介绍自家兄弟,大郎在一畔听着直点头。
孩子们还很有兄弟爱,穆元帝就更满意了,既是留孩子们用膳,就问孩子们想吃什么,大郎道,“皇祖父这里的膳食,都是极好的。”
大哥这么一说,三郎也不好再说啥了,只是,他那一幅很想说的模样,哪里瞒得过穆元帝,穆元帝待儿孙一向温和,笑对三郎道,“想吃什么就直说,在祖父这里还客套不成?”
三郎对自家皇祖父一向敬仰,他又是个敢说话的,也就说了,三郎道,“皇祖父,我也是吃啥都成,就是前年过年时,皇祖父你不是叫大哥跟你一席用膳么。我那会儿就听说,皇祖父你这里的御厨好吃的了不得,我们兄弟几人羡慕的很,我跟大哥有福气,今儿还能再吃一回,就是,二哥他们是吃不到的。要不,皇祖父你把我跟大哥的量匀一半出来,到时我们带回去也给二哥他们尝尝。”
三郎是有啥说啥,大郎给弟弟补充,“母亲晚上多食时令素菜。”
三郎点头,“对,对。母亲晚上很少吃荤,皇祖父您再多赏我们几碟素菜,我们一并带回去。”
穆元帝听三郎说话直乐,待大郎说及嫡母喜好时,心下觉着五儿子家的几个孙子教导的都好。孩子们不在他这里点菜,是孩子们懂事知礼。大郎却是知道嫡母的喜好,可见是个知道孝顺的,遂赏了五皇子府一席御膳。
帝都的事就是这般奇怪,原本五皇子打了败仗啥的,权贵圈里不少议论,结果,穆元帝突然赏了谢莫如一席御膳,还赞她教子有方,这权贵圈里的风向便忽然有了些不同。
三郎的感受是:就跟皇祖父吃了顿饭,他们兄弟就突然从冷灶变热馒头了,这可真是……
☆、第279章 交锋之浮影
大郎三郎给嫡母神助功了一回,倒是穆元帝,这都第二次正式夸赞谢莫如教子有方了吧。话说但凡儿媳妇摊上穆元帝这么个公公,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忒偏心,也不知怎么回事,咱们难道不贤良么,是不敬老,还是不爱幼,是没给你老穆家生儿育女,还是服侍你家儿子不尽心。结果,皇帝公公的眼里就只有一个儿媳妇,这一而再的夸谢莫如教子有方,是不是说他们别的儿媳教子无方啊。
这要搁平民百姓之家,非得拌嘴吵架不成。结果,到了皇家,公公是皇帝,诸皇子妃儿媳只得默默的吞下这口老血。
穆元帝并没有考虑儿媳妇们的想法,他完全无此需要,原本考较皇孙,是想看看皇孙们的水准,好给皇孙安排并使。结果,年长的皇孙还不及大郎三郎这两个小的,穆元帝虽一直比较喜欢大郎三郎,心下对几个年长皇孙一样看重。结果呢,一考试,叫弟弟们比下去了。皇孙们学习不好,穆元帝当然不会反省自己,也不会反省儿子,毕竟,他是一国之尊,江山社稷在他肩上担着呢,儿子们也都在各部当差,都忙,忙的国政,正经大事。孙子们学习不上进,可不就是儿媳妇没教好么。尤其,五儿子也不在家啊,怎么五儿子家的孙子就这样知道上进哪,还不是谢莫如会教么。
穆元帝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便赏了谢莫如。至于其他儿媳妇,你们也该反省反省了。
好吧,孙子不好怨儿媳,这就是偏心眼的皇帝公公了。
有这么个偏心眼儿的公公,皇子妃们但凡太过要脸,日子都过不下去,有些只得暗地里腹诽一句“反正五皇子府上没有嫡子,她再好也不过为他人做嫁”,来平复心情了。
太子妃犹是如此。
她是太子妃,诸妯娌中身份最高者,自从谢莫如嫁进皇家,太子妃简直是处处不得意。
现下更是如此!
吴国公夫人进宫与闺女道,“沉住气,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沉住气。”
太子妃拧着帕子,沉气沉的脸颊都有些扭曲,咬牙低声道,“我自认事事尽心,传承宗嗣,抚育儿女,服侍殿下,孝敬长辈,没一样不心虔的,不知为什么,总是与她差一线!”这个她,自然是指的谢莫如。太子妃身处高位,若偶有被人夺了风头倒罢了,谢莫如简直是处处压她一头,仿佛天生的克星一般。如今陛下明言谢莫如教子有方,将她这个太子妃置于何地呢。
吴国公夫人明显苍老枯瘦的手掌握住太子妃的手,沉声道,“娘娘,凡上位之人,既看重名声,亦不看重名声。就是谢王妃,她再好,也只是藩王妃,您才是太子妃。行事最怕自乱阵脚,您既是太子妃,便要有太子妃的庄严。如今不过孩子间的考较,也值当大惊小怪?”话到最后,吴国公夫人不禁语带责怪。就是怕闺女心里不好过,她方进宫的,这个时候,哪里容得东宫再出半分差错?
太子妃道,“母亲哪里知道,陛下待她,的确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难道太子妃以为陛下待谢王妃亲近更胜诸皇子妃?”
太子妃没说话,但看向母亲的眼睛里就是这个意思了。吴国公夫人轻声道,“娘娘不要多想,陛下绝不可能喜欢谢王妃。如今闽王在外征战,陛下加恩于闽王府乃人之常情。娘娘安心,陛下赏赐,多是赏功赏能赏闽王,不过是闽王不在帝都,谢王妃担个名儿罢了。”
这种虚话,心腹侍女都劝她一千回了,太子妃觉着母亲老了,只会老生常谈,她叹口气道,“是母亲想的太简单了,谢王妃纵使出身上有些说头儿,可当初陛下既册她为皇子妃,就是不介意她出身的。再者,谢王妃又不姓方,谢家现在也是显赫门第,辅圣公主的事过去多年,人们哪里会再忌讳这些。倒是咱们再抓着这些陈年旧事不放,反有些刻意了。只看她生辰时闽王府宾客盈门的景象,就知道闽王已渐成气侯。”
“闽王生母苏氏本就是辅圣公主府旧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纵闽王渐成气候,可当年魏国夫人被逼自尽,是皇家是朝臣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太子妃脸色大变,她年纪轻,当年魏国夫人过逝,她刚刚嫁给太子,只知道皇家格外厚赐,魏国夫人死后哀荣,颇为荣耀,并不知里头还有此等内情!太子妃大惊,“还有这等事!”魏国夫人竟是自尽的!
吴国公夫人叹口气,“这事也只咱们母女一说罢了。娘娘再不可外传。那会儿娘娘也还小呢,不大知道里头内情,当年西蛮求婚于朝廷,陛下不舍公主远嫁,宗亲上也没有合适的贵女。彼时谢王妃就已与承恩公府不睦,这也是承恩公府想的法子,魏国夫人毕竟是辅圣之女,谢王妃又是魏国夫人唯一的女儿,朝廷便欲以谢王妃和亲西蛮。当初旨意也下了,魏国夫人突然自尽,此事便不了了之,后以赵氏女封公主和亲西蛮。但,当初促成此事的是承恩公府,旨意是内阁拟的,谢王妃此人,她早便说过辅圣旧事已有公断,她不在乎辅圣之事,可母女之情呢,魏国夫人过逝多年,她至今年年祭祀。”略歇一歇,吴国公夫人继续道,“外头军国大事我不懂,可谢王妃此人,我认真思量过,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