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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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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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妃原在榻上倚着,听到谢莫如来了,直接掀开薄被起身,先问,“你没事吧?”儿子不在,媳妇到底是女眷,孩子们都小,苏妃昨夜一宿没睡,并不是就怕了反贼,完全是心里惦记着谢莫如和孩子们的安危。
    谢莫如见苏妃眉宇间掩不住的憔悴,上前扶她坐下,柔声道,“母妃放心,我们府里都好,昨夜倒是有些乱人,没能成事,就被拿下了。母妃也知道,现下外头就不太平,府里较往日森严些,昨晚也没惊动太多人。刚刚于内侍到我们府上传话,说是明儿个孩子们就能继续上学了,想来宫里也太平了。母妃这里没出什么事吧?”
    “我宫里有几个宫人不大妥当,都处置了。”苏妃拍拍谢莫如的手,叹,“大家平安,就是福气。”
    谢莫如接了青宁捧来的两盏燕窝,一盏奉予苏妃,另一盏自己接了,打发青宁下去,方笑道,“母妃只管安心,这事早发生比晚发生要好。倘真是靖江临城,宫里宫外的这样一乱,可就是大乱了。如今宫里清宁了些,我也放心孩子们进宫来念书。”
    苏妃一直在后宫,消息不若谢莫如畅通,她道,“昨儿难道不是靖江临城么?”苏妃以为是真的。
    谢莫如低声道,“根本未有靖江临城之事,要依我说,昨夜怕就是为了清一清这帝都城的细作。”
    苏妃恍然大悟,其中当然有苏妃不能明了之事,譬如,穆元帝怎么知晓昨夜细作要行动的?但,苏妃又不禁沉吟,“可是,倘陛下知晓此事,如何能令太孙受伤呢?”
    谢莫如有些惊诧,“太孙受伤了?”
    苏妃微微颌首,“我并未着人打听,但消息都传到我这儿来了,想是伤的不轻,陛下派了窦太医过去。”
    谢莫如垂眸,思量片刻道,“靖江自幼一直居于宫中,后来虽去就藩,却是于藩地步步坐大。这些年,他在帝都安排了多少人,怕是陛下也不能全权知晓,不然,不至于令宫中犯险。”
    苏妃叹,“是啊。”别个不说,穆元帝最重视皇子皇孙,这些细作,倘穆元帝知晓,早秘密处置了。怕是穆元帝亦是不知,方用此打草惊蛇之计。
    苏妃怅然道,“帝都都这般情形,不知江南如何了?”她很少问起儿子安危,主要是,她记挂,谢莫如一样记挂,而且,谢莫如又哪里知道儿子在江南如何了呢?今日苏妃受此惊吓,不禁想到远在江南的儿子,是危还是安呢?一时情不自禁,就说了出来。
    谢莫如自然看出苏妃的担忧,她道,“在帝都只能坐困愁城,倒不若江南,虽暂且一败,却仍有回旋余地。靖江虽北上,但根基仍在江南,根基在何处,日后成败必定落在何处。何况,靖江的套路,我与殿下在闽地三年都能摸得差不离,江南虽败,仍不乏有可用之人。再者,闽地兵马并未大损,倘能以闽地兵马为中心,整合江南残存兵力,此等细作小道,不足为惧。当初,殿下手底多是新兵,臣属中亦有靖江细作,照样胜了靖江。所以我说,成败不在这些鸡鸣狗盗之处。要紧的是,上下一心,用兵得法,则胜数可期。”
    苏妃听得谢莫如这一番侃侃而谈,自然而然的就宽了心,欣慰道,“对,是这个理。”
    谢莫如劝苏妃吃了一盅燕窝,苏妃道,“既然来了,一会儿你去东宫看看,这些天,太子妃也颇是辛苦。”要说太孙之事,苏妃也甚为惋惜。但对东宫,苏妃也实在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当初她儿子就不看好太子去江南,太子死活要去。去就去吧,去了就乱来,江南至此一败涂地,皆因太子而起!倘非江南大败,帝都也不会有此乱局!更不需五皇子亲去险地,太子惹出的话,叫五皇子过去填坑,尽管这也是富贵险中求了,但倘当初太子能听人一句劝,何至于此!哪怕那不能说的“富贵”,苏妃相信凭儿子媳妇同心,就算没有江南之事,照样是能搏一搏的!
    现在太孙这样了,归根究底,都是太子自己惹出的祸事。但孩子到底无辜。
    既知太孙受伤,谢莫如自然要过去探望的。
    看望病人,都要上午过去方好。
    谢莫如并未在苏妃宫里耽搁,苏妃命大宫人青宁备了两份药材补品,让谢莫如一并带了去。一份是淑仁宫的,一份是谢莫如的。
    谢莫如到时,三皇子妃四皇子妃都到了,太子妃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整个东宫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那种精气神。三皇子妃正在劝慰太子妃,谢莫如给太子妃见了礼,坐下来,待宫人奉了茶,谢莫如慢呷了一口,方道,“事已至此,娘娘好生保重,不然待太子归来,见着娘娘这般伤情,心里怕也不好受的。”
    一说太子,太子妃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爹死了,儿子伤了,太子老公生死不知,太子妃恨不能自己也跟着去算了。谢莫如道,“您放心吧,太子殿下平安着呢。”
    太子妃猛然抬起一双泪眼,灼灼的望向谢莫如,声音喑哑,道,“五弟妹的话可当真?”
    谢莫如转手搁了茶盏,道,“娘娘想一想,倘靖江当真得手,哪里还会掖着藏着?就是靖江王说的话,娘娘一句也不必信,靖江嘴里要是能说太子殿下的好话,他今日也就不会谋反了。一直没有太子的消息,就是绝好消息。娘娘想一想,当初闽地的战事,朝中是不是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闽地的消息。战时就是如此,消息来往难免不畅。何况,一时之败不为败也。就是吴国公之事,娘娘也暂可宽心,别人不说,当初永定侯的事也是不得已的计量,为着战事,也难免令永定侯府一场伤心呢。”
    “战事还未结束,江南到底如何,谁都不晓得。现在的消息,不一定就是准确的消息。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必会平安归来!”
    谢莫如劝人,从来不是“你想开点儿吧”“家里就指望你了”“日子好过坏过都得过呀”,从来不是这一套,她一向是以分析局势为主,心里安慰为辅。连太子妃这种没了爹、丈夫生死不知、儿子重伤的局势,给她一分析,太子妃都觉着有了救命稻草,太子妃拭泪道,“只盼应了五弟妹的话!”
    三皇子妃跟着劝道,“娘娘放心吧,咱们都是没出过帝都的,五弟妹陪着五殿下,却是经过战事,她在这上头,比咱们知道的多。娘娘想一想永定侯的事,当时大嫂子都伤心成啥样了,后来传来消息,原来永定侯平安无事,也是虚惊一场。就是太子殿下,国之储君,自有神明庇佑,必然无碍的。”
    四皇子妃久不来东宫了,瞧着太子妃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暗叹一声,说一句,“娘娘宽心。”太子就算出事也是自己作的,还有吴国公,阴险毒辣的贱人,不得好死是苍天有眼。倒是太孙,这孩子当真可惜。
    六皇子妃来得晚些,也劝了太子妃许多话。
    大家将太子妃劝得好了些,也就告辞了。
    一道出了东宫,又约好明儿个一道去看望大皇子妃,几位妯娌也就各自散了。三皇子妃还要去婆婆那里,谢莫如去苏妃处,四皇子妃没婆婆,就直接出宫了,倒是六皇子妃,也与四皇子妃一道出宫了。
    事后,四皇子妃与谢莫如说起六皇子妃的事,道,“六弟妹也是艰难,好容易六殿下明白了,柳妃娘娘却总是挑剔她。那天她比咱们还早些到的慈恩宫,偏生在柳妃娘娘那里绊住了脚,柳妃娘娘嗔着她治府无方,竟生出反贼来。所以,六弟妹去东宫是最晚的。”
    谢莫如不客气道,“越发昏馈了,她怎么不说陛下治国无方呢。”
    四皇子妃直乐,“也就是你这张嘴,说出的话既锋锐,又叫人无法反驳。”
    “世人讲究家风,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如谢莫如,自来最看不惯柳家的家风。嫡庶不分,必生祸端!
    两人说一回话,四皇子妃方有些小尴尬的跟谢莫如说了一事,她想让谢莫如帮着预测一下,她爹在江南的情形!
    谢莫如:……
    谢莫如,“四嫂,我,我又不会卜算。”
    “卜算我也不大信的。”四皇子妃凑近了谢莫如,道,“五弟妹你向来比我有见识,你帮我分析分析,我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谢莫如想了想,道,“一般,至亲之人之间都有感应的,四嫂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应?”
    四皇子妃仔细寻思了一回,道,“这倒没有。不过以前我小时候,我爹打仗受过一次重伤,那时我娘在家里就梦到了,我还说呢,梦不准,结果后来我爹回来,可不就伤着了么。”
    “这就是了,这次南安夫人有没有做什么预兆的梦?”
    “有,两个月前吧,我娘说梦到我爹在一处黑漆漆的地方,看不清是哪儿,她叫我爹,我爹却是听不见。”说到这个,四皇子妃很是担忧。
    谢莫如道,“若有亲人故去,不由自主便会心伤。我观南安夫人此梦,应是心焦所致。四嫂担心侯爷,无非是靖江王说东宫鸩杀了侯爷,可四嫂想想,东宫哪怕与侯爷政见相佐,侯爷堂堂皇亲国戚,超品侯爵,焉能不问便杀?靖江王打出这旗号时,江南便已生乱,侯爷或身有不便,但要说生死之事,现在有些早了。”
    “阿弥佗佛。”四皇子妃双手合什念了声佛,道,“我爹打一辈子仗,也没这般惊险过。”
    谢莫如笑笑,“侯爷打一辈子仗,怕是比这惊险的事多着呢。”
    四皇子妃道,“要是能应弟妹你的话,日后我给你立长生牌位。”
    这话真把谢莫如惊着了,谢莫如连连摆手,“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四嫂可别这样,叫我以后都不敢说话了。”
    四皇子妃喟叹一声,“城里城外的不太平,我担心的紧,每天我们殿下回家,我却也不敢多问,我知他也累的了不得,倘局势不好,问的多了,倒叫他心里不好受。也只有同五弟妹你说说话,我这心才能稳得住。”
    这是大实话,四皇子妃同谢莫如关系好,她有什么难事也爱同谢莫如说。但其他的,哪怕与谢莫如关系一般的,如太子妃,这会儿也爱听谢莫如说话,还有谢太太,没主意时,听谢莫如说上几句,似乎这心就安稳了。
    这也算谢莫如的特殊气场吧。
    这一场打草惊蛇之后,帝都城又进入了新的宁静平和,戒严解除,只是平日里街上巡逻的军队要多一些,晚上依旧宵禁,但本身百姓们的生活是可以正常进行的。
    皇家的中秋节在这样的局势下并未大办,倒是胡太后宣了文休法师进宫说了回佛法,胡太后活了七十几年,何曾对佛法有兴趣过。她老人家是要请文休法师卜算一下国家运势,近些天风波不断,先是死老娘,接着又给皇帝儿子打草惊蛇的计量惊着了,太孙又受伤,胡太后实在承受不住,成天哭个没完。还是文康长公主给她娘出的主意,不如请个高僧算一算。
    高僧卜算,阖帝都,最有名的就是文休法师了。
    文休法师哪怕高僧,也不好拒绝一国太后的,主要是,文休法师婉拒半日,胡太后硬是没听懂,她就一句话,“大师什么时候卜算?”
    遇到这等人,高僧也没了法子。文休法师只得道,“老僧法力有限,尚需一人相助。”他要求闽王妃做助手。
    谢莫如听得此事,深为感叹,这些老狐狸们,没一个好缠的。文休法师分明是要她自己收拾烂摊子,毕竟文休法师的卜算名声完全是谢莫如给他生造出来的。在遇到谢莫如之前,人家根本不会卜算;遇到谢莫如之后,就会了。
    所以,你谢莫如自己摆的摊子,自己收吧。
    甭看平日里谢莫如时常去山上与文休法师说说学问,满帝都都知道谢莫如与这和尚关系不错,无奈到关键时候,半点情面都没有啊。
    文休法师这样说了,谢莫如也只得应下。她与胡太后不睦,也得看什么时候,胡太后都哭成这样了,她若再去点眼,就真是没眼力了。
    具体占卜过程啥样,没第三人知道,文休法师沐浴斋戒三日后,待谢莫如到了,俩人去静室,一盏茶的时候传出一张素笺,上面唯有一字:冬。
    胡太后倒是认得这个“冬”字的,但她老人家又实在不明白这个冬字是什么意思,想问个究竟吧,文休法师便一幅高深莫测之相,宣声佛号道,“今日为天下苍生计,偷窥天意,已违佛律,自今日起,贫僧十载之内,不再为人占卜,亦不敢再泄天机。不然,必有神雷降下,贫僧化骨成灰也只在转瞬之是。”
    胡太后不好逼死高僧,只得自己琢磨。
    有这么个“天机”,胡太后终于有了精神寄托,也就忘了些伤心,每日叫着闺女在一起钻研“天机”去了。
    谢莫如一个“冬”字,非但给胡太后找到了精神寄托,更是激起千层浪,连小唐听闻了风声都向他师祖北岭先生请教,“师祖,为何是个‘冬’字呢?这‘冬’是什么意思呢?”
    北岭先生坐在廊下,暖融融的秋阳铺洒开来,老头儿惬意的拈拈胡须,慢调斯理翻开一页书卷,道,“冬,冬天啊,冷啊。”
    是啊。
    冬天,四季中最冷的季节。
    靖江王选择夏末秋初起兵,的确是好时节,一路上粮草靠抢也能维持。但,自南北上,南北气候大有不同,就拿冬天来说,南方冬季有三两场薄雪便是冷了,北方隆冬,滴水成冰是常有的事。南兵适不适合北方的冬天?靠着抢来的粮草,能支撑过北方的冬天么?
    除了粮草,衣物御寒的东西,靖江王预备了吗?
    南兵北上,这个冬字,写得好啊!
        
    ☆、第255章 交锋之十七

  冬。
    冬天。
    小唐觉着,他家师祖论学问是极好的,虽然老头儿讲的课他也听不大明白,但论解卦,就不行了。
    冬。
    冬天。
    谁不知道冬有冬天的意思啊。
    可这是什么?
    这是天机啊!
    天机能这么简单么?
    小唐想了想,还是去找文休法师打听这天机去。文休法师不能婉拒胡太后,那是因着胡太后的地位,一个小唐,文休法师叨叨叨了一天,结果,小唐连个“冬天”都没问出来。
    小唐大为摇头,同他家师祖道,“我看文休法师道行不够,想当初,我家祖上唐神仙预言天机,一连劈下十八个神雷,屋顶都劈没啦,我家祖宗也没事,天机还准的很,也说得清楚明白。”
    这话换个人来真不敢说,偏人家小唐敢说,主要是人家祖上真的出过神仙,还是活的。北岭先生这一把年纪的老狐狸了,占卜里的猫腻,他老人家自然心中有数。此时听小唐这抱怨,遂逗小唐道,“那你不如干脆给你家神仙祖宗烧烧香,问问唐神仙,看他知道是啥意思不?”
    小唐摆摆手,“没用!早联系不到啦!我小时候天天烧香想叫神仙祖宗把我脑袋变聪明一些,祖宗也没回我!”
    饶是江北岭听这话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小唐认识的人,江北岭和文休法师算是最有学问的,对天意的解读都挺一般,他觉着,在这上头,身为神仙家族的后代,他可能也帮不上他们王妃啦,但小唐还是很有责任感的把俩人的推断同谢王妃说了。
    小唐还道,“不一定准不准呢,我也知道冬天,可冬天有啥出奇的,就是冷呗。尤其是帝都,哪年不穿大裘能过冬呢。娘娘你随便听一听就行啦,文休大师说的话,我一句听不明白。我师祖说的倒是明白,不过,他在解卦上不怎么成,水平也一般。”
    谢莫如笑,“北岭先生素有学问,我看,他这卦就解的不错。”
    “这还不错?”小唐觉着是谢王妃心地好,当着他面儿,给他师祖面子。
    谢莫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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