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儿臣哪里会笑,五弟也是忧心国事。”
这种用梦话为借口的事,五皇子觉着太丢人,没跟谢莫如讲,自己去兵部找大皇子了解一下闽地的事。大皇子近来对五皇子感观不错,一则赵霖没少劝他交好诸皇弟,大皇子现在是竭力的往好哥哥的方面发展;二则前些天皇太后那场病,未尝没有大皇子一系的推波助澜,而在关键时刻,不知五皇子是无意还是有心,带着他家的三个小的进宫讨得太后欢心,于是,太后更舍不得皇子们就藩了。于是,就藩之事就此搁置。
反正五皇子是歪打正着的做了对大皇子有利的事,大皇子近来也颇有亲近五皇子之意,所以,五皇子打听闽地的事,大皇子很是尽心的教了他一教,粮草兵器之类如何运送如何筹备,当然,还有海上船只建造,这就是工部的事了。工部啥的,五皇子与四皇子相交莫逆,自不消说的。就是南安侯,因着四皇子妃与谢莫如交好,俩人去岁一道买地皮,今年又开始建宅子,亲近的很。故而,四皇子妃没少在娘家人面前说谢莫如的好话,还有谢莫如的死党江行云与安夫人亦有交情,所以,南安侯夫人这为人女为人母的,对谢莫如的感观自不会差的。于是,谢莫如虽与承恩公府仇怨颇深,但她与南安侯的关系反倒是过得去。
南安侯有自己的政治立场,他的政治立场与家族并不完全相同,反正种种原因吧,南安侯在五皇子来请教他闽地练兵一事时,也没敷衍五皇子。南安侯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形势不是可以用好坏来说的,也不是一时一刻能看清楚的。”
五皇子道,“我总是心下有些担忧。”
“殿下担忧什么?”
“靖江毕竟经营日久,且靖江一地,鱼米之乡,丰饶富庶,这是古来有之的。自靖江王就藩,靖江对朝廷不纳粮不缴税,多年盘踞,岂是闽地几年练兵可以抗衡的?”五皇子道,“我知道永定侯也是宿将,只是,练兵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侯爷在南安州带兵多年,要练就一支可用军队,最短要多少时日?”
南安侯道,“最短也要三年方可上阵杀敌,如果是劲旅,那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战出来的。”
五皇子想一想,不由轻叹,南安侯道,“要说现在闽地的兵对阵靖江王府,那是不大可能。而且,现在靖江毕竟是朝廷藩镇,并非朝廷劲敌,也说不到对阵上去。依我看,只在闽地防守,还是不会有什么错处的。”
五皇子明显松了口气,尽管两府女眷彼此感观不错,但南安侯本身与五皇子府无甚交情,五皇子诚心请教,南安侯能如实回答罢了。
五皇子道,“那依侯爷之意,闽地当如何呢?”
南安侯一怔,凡用兵之人没有不细致的,何况如今在帝都,南安侯颇得穆元帝重用,但他也只有更谨慎的。南安侯沉吟片刻方道,“殿下这话问的太大了。”
五皇子道,“我是说用兵方面。”他又道,“侯爷放心,因闽地是我的封地,虽暂时不得就藩,到底是我的封地,我自然关心。侯爷的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我不会再与他人说起的。”
南安侯既是掌管兵部,便不可能不对闽地之事留心,他不愿意说,也是有此缘故。闽地颇多要员,穆元帝又特意派了永定侯去练兵,永定侯是大皇子岳父,朝中重臣,故而,南安侯不愿意就闽地之事多言。五皇子问的恳切,南安侯想了想方道,“人们说到兵事,便想到战事,但其实,我在南安州十几年,防守的时间远远多过打仗的时间。闽地练兵,先要守得住,不要急着攻,守得稳了,自然有攻的一日。”
五皇子又问,“侯爷可知我朝有没有擅长水战的将领。”
南安侯摇头,“太祖年间忙于西蛮战事,后来南越不宁,近年来方四海升平,靖江却又坐大,海战多是船战,且海上气侯与平原也大不相同。以前未有海战,也没有在这方面有名的将领。”最后一句是南安侯的客套话了,实际上,不要说有名的海军将领,就是海军也是现操现练,用的还是永定侯,永定侯祖上也没打过海仗啊。
五皇子是个实在人,他自己就说了,“这也是,老祖宗的时候也没在海上打过仗。”
南安侯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说将领,最是不拘一格的,有些人读遍兵书,也不过是个侃侃而谈的庸材,有些人,天生一点就通,这便是将才。国朝将领中,多是擅陆战,海战上面,我尚未见有奇才。”
五皇子郑重道谢告辞。
五皇子这总往兵部跑,自有属官与太子通报此事,太子说,“五弟怕是叫梦给魇住了。”
徐宁想了想,不由一笑,道,“五殿下其实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兵部是大皇子的地盘,大皇子与五皇子之间,以前明显不对付的,这突然间,五皇子在兵部来来往往的,大皇子竟也没啥意见,反是与五皇子有说有笑,就不能不叫人佩服五皇子的交际本领了。
太子道,“五弟是个实诚人。”心里就有了些个不大舒服,尤其想到五皇子先时带着家里孩子们到慈恩宫,引得太后不舍之情激增,最终藩王就藩事事不了了之。可这么一想,太子就先否决了自己的想头,因为在太子看来,五皇子这样百般打听关心闽地之事,很明显五皇子是想就藩的,事实上,自五皇子分府,第一个在朝上提及分封就藩之事的就是五皇子了。所以,五皇子不会是因着不想就藩才带着孩子们去慈恩宫的。
这么思量着,太子便又将疑心去了。
五皇子不管别人如何想,他反正是心中无愧的,倒是谢莫如问他,“我在外头听说殿下做了什么梦?到底怎么回事?”梦不梦的,俩人每天一张床上睡觉,五皇子怎么未与她说过。
五皇子脸上一窘,就与媳妇略提了提,还道,“定是太子说出去的。”太子这嘴可真不严实。
谢莫如倒未如太子那般大笑,她想了想,认真道,“殿下这主意好,因事情是我们的猜测,的确是没法直接与陛下太子说的。可又需一个名头儿,借梦来说也是好的。”
五皇子道,“好什么好,外头人肯定说我失心疯了。”
谢莫如呷口茶,“何必理这些无干紧要的人,殿下是为国担忧,那些笑话殿下的人又懂什么呢?他们可做过有益国家的事,可有殿下这付光明坦荡的心肠,他们的眼界、心胸不过如此,才会发笑。殿下看陛下笑你了吗?苏相笑你了吗?还是南安侯笑你了?”
谢莫如很会安慰人,五皇子心说,太子可是笑他了。但一想到太子在他媳妇的嘴里成了“眼界、心胸不过如此”的人,五皇子莫明的舒爽了些,道,“不理会那些闲言,要说南安侯,以前一直觉着南安侯有些冷峻,不大和气,但正事上当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不似那些老油条只会搪塞糊弄。”
“南安侯与承恩公府的人不大一样,嗯?”
“完全不一样。”五皇子来了精神,颇有些眉飞色舞之态,道,“先时我是想着,问问大哥就好,大哥在兵部这些年,庶务是精通,但战事上还是得请教南安侯,宿将不一样的。”
谢莫如用心听五皇子说了南安侯给他的建议,谢莫如亦道,“南安侯说的是这个理。”
五皇子惋叹,“可惜朝廷无海事名将。”又道,“其实我原想着,问一问南安侯,看他觉着闽地要压制靖江王府需几年,没好问。”
“这话太大,怕是殿下问了,南安侯也答不上来。”
“是啊。”五皇子道,“我并不是质疑父皇对闽地的安排,但闽地总督巡抚俱是高官,永定侯也是位高爵显,我觉着,还是少个能领头的人。”
谢莫如笑,“殿下是想就藩了。”
五皇子点头,“就藩是一方面,还有前番你说的,我也实在担心朝廷可能有一场大败。胜为小胜,败为大败,朝廷花这些银子练兵,不容易。银子花了还能再赚,朝廷紧一紧,还能再挤出些银子,可将士的性命,一旦没有,可就是真的没了。”
谢莫如也不禁敛去笑容,道,“殿下已经尽力了。”接着,她转言劝慰,“何况,你我都能猜到的事,朝中不是没有能臣,陛下素来英明,不会无所准备的。”
五皇子并不能轻易被说服劝解,他道,“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准备来?”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等机要大事,不要说殿下,怕是太子也不知道。”如果太子知道,就不会笑话五皇子的“梦”了。
五皇子先是倒吸口冷气,接着道,“这般机密!”心下已是信了,太子是完全不似知道的样子。五皇子悄与妻子道,“我看,太子怕是连闽地的危机都不晓得。就知道在父皇面前说些好听的,好听的话有什么用,真出事就晚了。”还到处去笑话他,五皇子身处高位,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五皇子又觉奇怪,道,“苏相是太子太傅,这样的事怎么不提醒太子一句呢?”
谢莫如道,“苏相难道没说过,闽地练兵当慎重。我猜,这样的话,苏相肯定是说过的。”
“这是提醒?”五皇子瞠目结舌。
“当然。”谢莫如道,“让一国首辅说出‘慎重’二字来,难道不当慎重?”
五皇子感叹,“媳妇,我与你一比,就是个愚人哪。”要是苏相这般平平淡淡的说一句“闽地练兵当慎重”,他也联想不到闽地危局啊。我的天,这句话苏相在朝中也说过好几次的好不好,原来这就是苏相的“提醒”。
五皇子真是服了他媳妇。
谢莫如笑,“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仔细些,哪里当个殿下这般夸赞。倒是殿下,才是有大智之人。”
“你可别捧我了。”五皇子以前觉着自己不笨,在兄弟间不是拔尖儿的,但也是个中游。后来在朝中当差,自信心渐增,也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越是如此,他越发明白谢莫如的眼界见识何等不凡。所以,谢莫如这样赞他,他还当真有些汗颜。
谢莫如含笑望向五皇子,“我不是在捧殿下,像殿下借托梦来说事,就是大智。”
五皇子道,“虽说明白人不会笑我,可这世上到底庸人多呢。”
“殿下想一想,古代大贤,多有所梦的。庄周梦到蝴蝶,孔子梦到周公,殿下梦到闽州,不也如出一辙么?”
“人家那梦是真的,我,我这不过是个托辞。”
“不。”谢莫如正色道,“请殿下记住,从现在起,殿下的梦也是真的。”
☆、第162章 发散思维
许多事,不是靠人说的,而是自己感悟的。
譬如,谢莫如从来没有对五皇子的政治前途说过一句话,当初五皇子在朝中上书请立东宫,还是谢莫如建议的。皇子分封之后,谢莫如也很支持五皇子早日就藩,但,谢莫如突然说出,“古代大贤,多有所梦。请殿下记住,从现在起,殿下的梦也是真的。”
这样的话,犹如黑暗夜空中的一道霹雳,电光火石间,五皇子似乎了悟了些什么。五皇子看向谢莫如,眼神中罕见的有了些犹疑。谢莫如神色郑重庄严,没有任何野心昭昭的张狂,五皇子几乎觉着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出了差错,他心跳如鼓,有些结巴的又说了一遍,“这,这不大合适吧?”
“这是最好的解释。”谢莫如笃定的神态,仿佛在说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一般自然。
五皇子咕唧咽了口口水,“这个,那个,哦。”
谢莫如看五皇子似乎给惊下住了,不由笑道,“看殿下,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也是为了取信于人,我就不信孔圣人真就三番四次的梦到周公,只是有时为了传道,不得已说个谎罢了。殿下亦同此理。”
五皇子点头,松口气,“嗯。”看来是他想多了,他媳妇没那个意思。
谢莫如并不顺事点破,许多事,水到自然渠成,何必开始就摆出赤裸裸的野心来?再说,野心,她可不喜欢这个词。对于她,这也并不是野心,这只是她的目标之一,她不会远望它,她只会一步步走近它,得到它。谢莫如转而又说起薛白鹤来,“薛郎中可愿意为殿下属官?”
五皇子心下转喜,笑,“我亲问过他,他是愿意的。”
谢莫如道,“眼瞅就是中秋了,咱们府里的属官们都有中秋节礼赏赐,既是殿下与薛郎中说好了,我就算上他这一份儿。”
“这是应当的。”五皇子又说起谢莫如的生辰宴来,“正好咱家不忙,好生热闹几日。”没几天就是他媳妇的生辰了。
谢莫如舒服的靠着软榻,端了手边儿的茶来吃,道,“没的累人,又不是整寿,我也不喜铺张,咱们自家人摆两席酒便罢了。要是殿下想为我庆祝,不如殿下请几日假,我有些日子没去万梅宫了,咱们带着孩子们小住几日如何?”
五皇子一口应下,“这有何难。”
谢莫如的生辰也算皇子妃里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今年虽未大办,该到的礼也到了,宫中有按例的赏赐,苏妃所赐不好越过两宫,不过她已私下给过谢莫如了。另外,谢柏苏不语安夫人都大老远的令人捎了东西来,府中侧妃也各有孝敬,谢家亦有寿礼送来,还有各王府均有来往,虽谢莫如说了不大办,王府也摆了两日酒。生辰酒吃过,谢莫如就与五皇子带着诸儿女们去万梅宫小住了。
谢莫如很喜欢孩子,也乐得让五皇子与孩子们多接触,谢莫如与五皇子说过,“我与父亲缘法不深,在家时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我如此,便不希望孩子们也如此。”听得五皇子怪心酸的,对孩子们也多了几分耐心。
俩人在万梅宫也不做什么,就是日头暖的时候在外晒晒太阳,说说话,看孩子们玩耍,五皇子与谢莫如商量,“大郎几个过两年也要进宫念书了,咱们要不要先找个先生在家里教一教。”他其他几个皇兄家就是这么干的,譬如,太子家的嫡长子入学前已把四书念了小一半,皇长子家的庶长子啥都没学过,起步就落人家一截。五皇子挺关心儿子们的教育,尤其媳妇在这上头显然是超越旁的皇嫂们一大截的,所以,五皇子先与谢莫如商议。
“这倒还不急,字我已经教他们认了一些,千字文也会背了,只是孩子还小,骨头软,晚些再动笔写字比较好。要是找先生,殿下可得细细访询,莫找那种太拘泥古板的,没的叫孩子们失了天性,反是不美。”
俩人说着话,大姑娘昕姐儿就哭哭啼啼的过来告状了,三哥欺负她,五皇子哄闺女两句,把三郎拎过来训一顿,叫他对着墙罚站,让大郎二郎哄着昕姐儿玩儿,五皇子瞅着罚站的三郎,恶狠狠的来一句,“非找个厉害的先生不可!”
三郎扭过头问,“父王,是要找先生教我们念书么?我们不是要去宫里念书的么?”
“闭嘴!罚站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罚站!”五皇子做父亲还是很有威严的,他一瞪眼,三郎忙扭过脸继续罚站。
三郎一面罚站一面认错,“我知道错了,再说,我也不是故意弄哭妹妹的,她忒娇气,我又不知她这么娇气。父王,我错了,让我去哄一哄妹妹吧,我一准儿不弄哭她了。”
五皇子轻信他家三儿子的巧话,结果,一上午,三郎又把昕姐儿弄哭两次,屁股上挨了两巴掌,五皇子教昕姐儿,“以后找你大哥二哥玩儿。”
昕姐儿还就爱找三郎,闹得五皇子也没了脾气,谢莫如笑,“什么是孩子呢。”
五皇子笑,“三郎这小子,嘴巴成天叨叨个没完,也不知道怎么这多话。四郎嘴巴就太笨,比昕姐儿还大呢,说话还不如昕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