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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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好-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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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平静中略带着忧悒的眼眸中是一片决然的冷,像寸草不生的荒原。她轻轻地咬着嘴唇,一张清丽的脸容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不是个美艳到倾国倾城地步的女人,却总忍不住让人看一眼,再看一眼。
  “你是柳岑的人?”顾真问。
  “陛下。”
  从最初到现在未发一言的顾拾突然开了口。顾真有些意外地回身朝他看去,后者一手撑着桌案,慢慢地站了起来,双眸里仿佛有清冷的光,分分寸寸地碎裂开。
  “陛下,她是我的人。”
  ***
  顾真颇感有趣地眯起了眼睛。
  “贤侄知道承认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
  “她可是跟着犯上作乱的柳将军一起进来的。”
  “我知道。”顾拾顿了顿,“她是我的人,她冒犯了陛下,我负责。”
  顾真手中的刀鞘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看顾拾。
  “也好。”他笑道,仿佛一个小孩看见了好玩的游戏,“那你过来,给我磕三个头,我便放了她。”

☆、第28章

  顾拾静了片刻,却看不出为难的神色,便点点头道:“是。”
  他走过来;在阿寄身边同她并肩跪下;平平淡淡地磕了三个头。
  下跪;磕头,逢迎;谄媚。这种事他对着不同的人做了不下千遍了;顾真以为是个绝佳的羞辱,却不知道对顾拾来说这只是最熟悉、最容易的惩罚。他不需要更多的思考;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磕完了头他直起身子,感觉到身边女人的衣料与他相摩擦;她在颤抖。
  也许她很生气,也许她很震惊。他没有空暇去揣测她了,只听见顾真好像泄气一般道:“你这样听话,真是太没意思。”
  顾拾礼貌地笑了一下。
  顾真摆摆手道:“你带她回去吧。待朕抓到了柳岑,再作计议。”
  顾拾又叩下头去;诚心诚意地道:“谢陛下恩典。”
  阿寄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回过神来,也朝顾真磕了个头。而这时候,顾拾已经站了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阿寄仍将一手拦在胸前,另一只手递出去,他拉住了,她借力站起,还趔趄了一下,被他险险扶稳。她转过头想对他笑,他的手却已收了回去。
  她在袖子底下将五指蜷起来握了一握,那一点温度转瞬即逝,方才的温柔触感已然成了她的幻觉。
  两人走出一片狼藉的未央前殿,漫天飞雪似柳絮般扑面而来,冷风呼啸,没有车马,只能冒雪前行。
  他忽然停下脚步,她一怔,却见他将自己外袍脱下,抖了抖,给她披上。她抬起头去追随他的目光,他却是认真地为她系好胸前的衣带,而后就转过身去,径往前走。
  他没有看她一眼。
  她感觉他变了。
  没有惯常逞强的调笑,也没有口吻轻浮的嘲讽,他好像变得没有了感情,不论好的坏的、真的假的、痛苦的快乐的,他都没有了。
  寒气一分分溯上她的身躯,少年的步伐很稳很快,她不得不小步跑着才能跟得上。这样赶到了玉堂殿时,她脸上都泛起了潮红,不停地喘着,在寒冷的天里呼出白色的雾气,模糊了眼前人的面目。
  石兰正在寝殿外徘徊,见了他回来,欢喜又担忧地迎出来,“郎主!”
  顾拾冷淡地“嗯”了一声往里走,石兰看见他身后披着男人外袍的阿寄,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急着道歉:“郎主,傍晚上……是婢子的错,婢子被吓坏了……不是不是,是婢子没来得及多想……”
  顾拾站住,回身,微微低压了眉看着她,好像在很耐心地等她说完。被他这样注视着,石兰反而更加语无伦次,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郎主您不要赶我走,我也没有旁的地方好去了……”
  “嗯。”顾拾又应了一声,“不是你的错。”
  石兰得了这一句好话,顿时委屈起来,哭哭啼啼地上前去拉他的袖子,他却转身避开了。
  “天晚了,你下去吧。”
  石兰再不敢造次,只好呜咽着告退,临走前又看了阿寄一眼,将殿门合上了。
  烛火在过于空旷的殿宇中摇摇晃晃地亮起来,青黑葵纹的地砖上蒙了霜,被垂帘拂过,映出袅袅凄凉的风色。顾拾往前走了几步,而阿寄只得杵在原地,手指攥紧了身上的外袍,仿佛还能感觉到少年微微发燥的气息。
  哪知少年突然又折返回来,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推到墙边,另一手拈着她的下巴,便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几乎不是吻了。这是野兽在啃咬猎物,舌头不留余地地席卷过去,獠牙里藏着刺,每一道吮吸都精准地逼出她痛楚的呻…吟。痛,可是在痛之后她又品出了苦,像是从眼神的空隙里泄露出来的,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肩膀,仿佛在安抚一只狂躁的幼兽——
  他陡然受惊一般后退几步,眼中倒映着瑟瑟飘摇的烛光,全是脆弱和无助。
  “抱歉。”他摇了摇头,手往后摸索到了墙面,身子便慢慢地沿着墙滑了下来。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一句抱歉。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虽然被咬破了,却没有流血,一点点微妙的疼痛,像是一根细丝悬着她的心脏,她不知道何时就会断裂而摔碎。
  她靠着他坐下来,认真地凝注着他。见他半晌不说话,又去拉了一下他的手。
  这回他没有抗拒。她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的,令她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一些。
  “你,”过了很久,仿佛是到了这寝殿也渐渐回暖的时候,他才开口,“你回来做什么?”
  她想了想,在他手心慢慢写下两个字:“见你。”
  他将手攥成了拳头。
  “你不该回来的。”他的声音干哑,说出的话也是虚浮的,“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他过去是很会说话的,他有不重样的甜言蜜语,总是如春风般优雅和煦。可现在他反反复复,却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会害死你的,就像、就像我害死了我爹娘……”
  握着他的手忽然一紧,他恍惚地抬起眼,看见她眸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光。她真是个体贴的女人,在他伤心的时候她反而会先哭出来,这样就让他的伤心显得不那么难堪。可是他已经不晓得怎样去哭了,他的泪水是带血的。
  “你都听说了吗?”他疲倦地笑了一笑,“他们死了。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就在后边看着……我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同他们说,一句话都来不及……”
  他的话语被她以柔软的唇封住。一遍遍,她笨拙地、但是耐心地舔舐着他的唇,她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身子不自觉地跪直了,主动的姿态,含着羞涩的温柔。
  他闭了眼,泪水在吮吻中被沉默地吞咽,苦得令人无法忍受。烛火轻轻地“毕剥”一声爆裂开来,一个象征着团圆喜庆的灯花。
  ***
  心里空洞得发痛,血液的奔流都失了方向,乍寒乍暖的寝殿里,流荡着时明时灭的光。
  发冠跌落在地,长发搅缠在一起,衣袍覆盖了两个人,说不清是谁的手,在谁的身体上煽风点火。喘息愈来愈重,压抑不住的气息在光与暗的皱褶中流动,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承认。
  顾拾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他。
  他清楚地看见她的眼底也闪着暗沉沉的磷光,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阿寄,急切而冲动,坚冷而危险。
  他抓着她的手将她反扑在地上。
  她将身下散乱的衣袍都扯皱了,□□的双足滑下,搅碎了地面的微霜,冷得她陡然一颤。她抬起头来,那一片纤白的颈项底下隐约可见颤动的血管,他将湿热的吻印了上去,又重重地一吮,她有一种自己的血管已被他咬断的错觉。
  而他的吻已滑了下去,锁骨,胸前,心口……
  最后他捧住她的脸,定定地看住了她。
  她的脸上残留着数道泪痕,却对他温和地、用力地、展露出一个笑容。
  他咬紧了牙,目光下移避开了她的注视。他好像在处理这世上最难的事情——
  尖锐的疼痛刹那间划破了浑浊沉重的空气,她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臂膀,五指深深地扣紧了。难以为继的烛火终于在倏忽之间暗灭掉,偌大的寝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滴,两滴,她感觉到他忍耐的汗水滴落下来,在自己的肌肤上烫出了印记。
  她搭在他肩背上的手缩了缩,然后,她的指甲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蝴蝶骨。
  他的目光一暗。
  那把阴燃了十年的火终于奋不顾身地烧了起来,毁天灭地,焚绝一切。
  骤然激烈起来的动作里,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大海上风浪里的一叶小舟,天边是打头的大浪,日光透不进水光,她忍受着,坚持着,咬紧的嘴唇间却仍然泄出了起伏的喘息。
  他听见了她的喘息,明明没有声音,他却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她同他是一样的,难耐地摩擦着双足,指甲划破肌肤,在逼人堕落的□□里企图保留最后的一丝分寸……
  原来她同他是一样的!
  或许也只有在□□面前,他们才会对彼此如此诚实,诚实地承认,我想要你,我渴望你,我宁愿你永远在我的身体里,再也不要同我分开……
  “阿寄。”他忽然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唤出了声,十六岁的少年声线嘶哑地发颤,“阿寄,我害怕……”他将脸埋进了她的胸膛里,她伸出手轻轻抚摩他的头发,感到他的温热吐息徘徊在她的心口,仿佛还沾惹着湿润的泪意,“我害怕,你知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可是太暗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第29章

  熹微的晨光折叠着雪光,悄无声息地落进陈旧而精致的青琐窗里来。昨夜的寒气隔断在发暗的帐帘之外,暖烘烘的被褥里仍似带着羞耻的潮湿。好像是太热了;阿寄在梦中挣了一下,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的清晨,她眨了眨眼;只见一个清俊的剪影;遮挡着梨花白的微光。
  顾拾已更了衣;一手撑在床栏上;一手揽着她的肩;大约在思索着什么,还未注意到她。她微微皱了眉,浑身犹酸软着;偏又不愿细想,只挪着身子往他身上蹭了蹭。
  一声低沉的闷哼,旋而吞咽下去,顾拾侧过头,就见她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长发散乱地披开来。
  “醒了?”他低声笑。
  她不动弹。
  “我知道你醒了。”他笑着;笑容里却还有些忐忑似的。昨夜里折腾她时好像已是个大男人了,今早上又变回了青涩少年。他将她的头发缠在自己手指尖上,一圈圈地绕过去,“……累么?”
  她的手指抓皱了锦被,长发底下露出来一点通红的耳朵尖,像只害羞的小兔子。
  他想了想,斟酌着措辞:“是我……是我不好,我太着急……”见她仍是藏在被子里毫无反应,他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不由得什么话都说了出口,“昨晚太晚了,他们都睡了,我不知怎么办,就抱着你去洗了洗……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你……你欢喜不欢喜……”
  她突然坐起身来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终于看见她了,鬓发凌乱,白里透红的脸容上一双含了春水的眸子,似嗔似喜、似怨似爱地睇过来。
  他的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他想她不能说话尚且如此了,若她能说话时,岂不是要将他的魂都丢了?
  鬼使神差地,他就伸出舌头,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地舔了一下。
  她蓦地缩手惊喘,无声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里像一根弦骤然被拨动,少年的长眉轻轻一挑。
  此时此刻他没有笑,双眸沉沉地压抑着暗火,脸上的伤疤衬得他清冷而危险。
  她抿了抿唇,不敢抵挡似地错开眼神去,却忽觉身上微冷,低头一看,才发现衣衽都散开了。她连忙掩住前襟,讷讷地同他一样靠坐在床头。
  身边人动了一动,靠紧了她,却没有碰她。明明没有碰她,她却能感觉到少年那刺激人的气息萦绕在她周身,挥之不去的热,在逼仄的空间里挨得久了,竟就变成了滚烫的。她的手放在膝上,五指张开了又握起,握起了又张开,突然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低哑了声音,年轻的、紧张的、温柔得无处安放的声音,追问着她:“你欢喜不欢喜?”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反是悄悄地将眼神从底下递了过去,想偷觑他的脸色,却不料被他看住了。
  少年人眸光灼灼,像是在幽黑的深潭底下,藏了野兽般的力量。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是一红,却没有再避开他。
  她的手指蜷起来,勾着在他手掌中挠了一下,然后小心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
  像是结冰很久的湖面刹那间被春风吹化,他捧起她的手用力地亲了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
  她看着少年明媚的笑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风雪静寂的清晨,两个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地笑,像两个小傻子。
  “郎主?”忽然有个柔柔的女声在门外轻声唤,“郎主可起身了?早膳已备好了。”
  阿寄一怔,怕给人发现了,当即就要下床,却被顾拾拉住。顾拾低声道:“你想就这样出去?”
  她连忙捂着衣衫躲进被子里,立意不要再理他了。
  顾拾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放在外边吧,我待会就吃。”
  “是。”石兰应下了,将早膳一一放在外边的桌案上,人却并不离开。隔着门扇,阿寄总觉得还能望见那影影绰绰的身影,仿佛在窥探着什么,叫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顾拾亦察觉到了,心中一声冷笑,摆在面上却是温柔款款,“起来更衣吧,可不要饿着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阿寄一听便发了慌,他却面色不改,伸出长臂捞过来床边的衣衫,一件一件地给她穿上。她哪里受得起这个,连忙转过身去自己穿,他看着她的背影,倾身过去在她裸…露的肩头印了个吻。
  她纤弱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却不知哪来的硬气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笑出声,赤足下了床自己穿衣,而后朝她伸出一只手。
  眼看着安乐公牵着昨日那个不明身份的女子从屏风后边转出来,石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她认真想看清楚那个女子的面容,谁知对方抬起头来匆匆掠了她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去。石兰打量着她的服饰,不似宫里的人,想不通她是如何进来的,又与安乐公到底有何渊源……
  “好不容易有一日,我们也能坐一块儿好好地吃一顿饭了。”顾拾牵着阿寄坐下来,忽然怔怔地一笑。
  石兰这才想起来,今早去厨下拿早膳时,不知为何盘中却有两份,厨下的人还说是安乐公天没亮时就起来吩咐的。
  但她却不可能知道,顾拾话中那微苦又微甜的意味。
  阿寄不习惯在旁人的眼光底下同他亲密——不,她根本就不习惯同他亲密——偏他还给她不停地挟菜,嘱咐她多吃,她默默地嚼咽着,都没尝出来味道。
  “吃不下?”顾拾好像这时候才想起来石兰此人,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石兰仓皇应道:“婢子……婢子这就告退!”连忙转身离去了。
  顾拾终于满意了,回过头来,却见阿寄不忍地看着石兰的背影。他哭笑不得,只恨自己计拙:“你也不晓得吃点醋么?”
  阿寄咬着筷子看向他,忽然眉头拧了拧,将筷子放下了。
  他猝然一惊,声音不自觉放软:“怎么了?”
  阿寄看了看门口,目光有些黯然。
  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便是那个女子在伺候他么?那个女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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