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布匹,其余两辆杂七杂八,甚至还有孩童玩的拨浪鼓。
此时思岚拿着拨浪鼓看,但见象牙柄,赤金的铆钉,细腻的鼓皮,两头拴着彩绳绑着刻了福字的金豆子,既稀罕人又贵重,眼珠转了转,忽然惊喜的挨到春晓跟前:“姑娘是不是瞒了什么?”
春晓一愣,摇头:“瞒什么?”
思岚笑的促狭:“姑娘不说奴婢也猜的到,这个……”她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又往春晓肚子上努了努嘴儿。
春晓再愚笨也想到她误会了,忙道:“胡乱想什么,这是三爷买给红绫肚子里的孩子的,说是抓周能派上用场。”
思岚一听就蔫了,又怕春晓多想,转身道:“才三个多月,谁说的准呢。”随手将拨浪鼓放到匣子最底层。
春晓只笑笑,其实当时是她在银楼看到这面拨浪鼓可爱,多看了两眼,龚炎则就非要买下来,春晓觉得这面鼓太过贵重,又不能真的耍在手里玩,龚炎则便说,倒是可以留着抓周用。
如今值当龚炎则惦记的抓周礼,也只有红绫那里有盼头了,见思岚将拨浪鼓收了,春晓动了动唇,却没说叫人给红绫送去,一想红绫为了争宠,什么歹毒的事都敢做,就先在心上厌腥了,一眼都不想见。
若把周氏比做横冲直撞的狼狗,那么红绫就是真正的恶狼了。
丫头们一边忙碌一边说着话,夕秋管了屋里的收支银两,正将记好帐目的银两放进匣子里,随口道:“侍候姑娘一起回来的两个女孩儿现下在厢房里安置,不知姑娘要不要放到身边来,还是安排到别处去。”
说起这两个倒是省心,两个都百伶百俐的,不但懂眼色还都是活泼的性子,放在身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陪着春晓解闷。不得不说,龚炎则挑人的眼光是极老道。
春晓道:“就在咱们屋吧,与思瑶、思华一样,先做个三等丫头。两个丫头针线都是极好的,就管着屋里的针线吧。”既如此,夕秋也就不再说别的,让人叫两个丫头来,早先春晓给两个取名思晨、思婉,也是没打算弃了她们。
两个进来围着春晓问寒问暖,春晓一一答了,她们才去了暖阁收整。
春晓想,既然带回来的都有了安置,不应该不给小丫头点名头,就叫那小丫头来,取名朝阳,留在屋里做跑腿递话的活儿。因着朝阳的名字后来引来春晓的一场羞辱,却是后话。
春晓又问孙、钱两个的事才知道,孙婆子已经求恩典得了卖身契出府,钱婆子回了下院,仍旧灶上主勺。得知这样的结果,春晓委实大为诧异,没曾想孙婆子这样爱名利的人怎么舍得自求出府的。那时还数落春晓:外面有什么勾的姑娘好好的富贵不享,非要离了此间去。如今看看吧,她还困在宅门里,说风凉话的却已经走了。
春晓感慨万千,叫夕秋得空去问钱婆子,孙婆子的住址,也好能帮一把是一把,当初终究是自己连累了人,又相处一场,送些银钱再合适不过。
屋里的丫头似都恢复到去江南前的日子,唯独一人,春晓没见到,绿珠。到处打听才知道,也是被三爷卖了,和周氏身边的养娘许氏、丫头虹柳一样,都是被挑了手筋、脚筋,灌了哑药的,而许氏和虹柳则是被送回了周家。
夜深人静时,春晓洗了澡,换了衣裳坐到梳妆台前往脸上拍甘露,又细细梳了头发,这才挽了个简单的歪髻朝炕上去,打算歇下了,龚炎则走时也说让她困了先睡,他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春晓这会儿才要钻被窝,就听在外值夜的思岚道“姑娘,院里的管事绿曼姑娘来了。”
绿曼是哪个?春晓嘴上说着让人进来,脑子里却糊涂,她披了衣裳起身,就见帘子后探身进来一个人,长眉疏影,目若点漆,秀挺的鼻翼下嘴唇略厚,看年纪二十五六,身上穿着蟹壳青的缎子袄裙,头上梳的一丝不苟,首饰戴的不多,却都是点睛之笔,将她略显平淡的五官衬托的端庄清丽。
春晓一时似曾相似,忽地想起在周氏院子里见过她,但来去匆匆,却分辨不出她在哪里侍候,原是鸢露苑的管事。
绿曼先施礼,笑道:“奴婢原先就替三爷管着鸢露苑杂七杂八的事,后来周姨奶奶要奴婢过去服侍养胎,奴婢便一直待在院子里,倒是太忙,没与姑娘说过几回话。”顿了顿,微微压低了嗓子道:“如今三爷又叫奴婢来帮忙,奴婢自知才能有限,既是姑娘回来了,自然要请姑娘管内院。”
☆、第100章 闹鬼与过寿
春晓怎么可能会想着替龚炎则管内院?别说她本就没这样的意图,就是有,但见绿曼如此试探,便先厌烦了,心里想着,面上一点不带出来,笑容浅淡道:“说的哪里话,我可不懂什么管家,既然三爷交到你手里,你便好生管着,推来给我做什么。”
绿曼深深看了眼春晓,嘴角笑意真挚了些:“话不是这样说,毕竟姑娘才是三爷的枕边人,自然更懂三爷心意。”
春晓道:“三爷的心思不是我能揣测的,只身为妾侍,尽本分罢了。偿”
见春晓确实没有要夺权的意思,绿曼微微松了绷紧的脊背,与春晓说起话来亲近许多:“三爷走的这些日子,堆积了许多事务要处置,叫奴婢过来知会姑娘一声,就不过来了,他只在书房歇一宿,明早陪姑娘用饭。”说罢告辞:“夜深了,姑娘尽早休息,奴婢告退。撄”
春晓亲自送到门口,夕秋则一直将人送去二门,待夕秋回转,春晓问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管的三爷的院子?”
夕秋原是外书房洒扫的丫头,又是家生子,父母亲戚遍布太师府,说起绿曼自然是知道一二的,扶着春晓上炕,一边放下帐子一边道:“早五六年光景了,那时三爷常年不在府上,若非老夫人做寿或是过年,一般时候见不到三爷的。虽说三爷不在,可内院里的事也需一个人操持,老夫人心疼三爷,拨了身边的大丫头绿曼过来。”说着将两头帐子都放了下来掖在被褥下面,探头小声道:“她今年有二十五了,都说当年老夫人有意让三爷收了她,可三爷一直没那个意思,旁人都不晓得绿曼怎么想的,一晃眼就是老姑娘的年纪了。”
春晓拉住夕秋的手,看着她道:“三爷就没替她打算过?”
“怎么没有?问过的,除去府里有头脸的管事,还有三爷的手下,就那个叫赵福的,差点娶了绿曼,可绿曼给三爷磕头,死活不同意,当时头都破了,太师府里没有不知道的。”夕秋鄙夷的撇撇嘴:“她若是还惦记三爷,奴婢看是不成了。”
“为何?”春晓不解的问。
“有姑娘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哪还有她立脚的份,别说立脚了,连个影子都插不进来。”夕秋笑嘻嘻说完,麻利的缩回身子,将春晓隔在幔帐里,脆生生道:“姑娘歇吧,奴婢就睡在外间,有事就叫奴婢。”
春晓却不似夕秋以为的羞恼,而是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想以前,没记忆,想以后,没出路。幽幽一叹,慢慢躺倒下去。
一夜无话,转天清早,龚炎则特特的回来陪春晓用饭,见春晓用的少,瞪了眼睛叫丫头又添了些汤,盯着她吃干净才算了。
春晓喝了一肚子汤汤水水,坐都坐的不舒服,盼着龚炎则离开,她也好去园子里走走。
龚炎则却慢慢品了茶,慢慢在屋子里踱步,似随意道:“针线匣子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用?”
春晓怔了怔,道:“才回来,还不曾动针线,三爷要用吗?”
“我一个爷们用哪门子上针线。”说完横了春晓一眼,又问:“你今儿要做什么?”
春晓道:“婢妾还没想……”
“现在想!”龚炎则不客气的打断。
“……”
见春晓傻愣愣的不知所措的样子,龚炎则重重哼了声,转身出了屋子。
弄的春晓莫名其妙,立在门口望着龚炎则背影都不知道露了什么表情好了,不过总算是把这尊瘟神送走了,春晓吐口气,与夕秋说要去园子里,夕秋忙进屋去了兜帽和手炉,春晓叫夕秋回屋歇着,夕秋道:“夜里姑娘也不曾叫奴婢,奴婢睡到天凉,不觉困。”
昨儿是夕秋值夜,春晓却知道守着主子睡,怎么也睡不踏实的,就道:“你去吧,我让朝阳陪着我。”
朝阳照比同龄孩子稳重不少,但到底是孩子,夕秋不放心,就寻思岚去陪,寻了一圈不见,才察觉思岚侍候春晓洗漱后就没了影子,而思瑶那四个丫头都是外面买来的,对太师府不熟悉,夕秋抓耳挠腮的想不到合适的人儿,春晓见了又是一笑,带着朝阳走了。
天气已经冷了,春晓将兜帽掩的严实,手里抱着手炉,在园子里走的极慢,花木都已经枯槁,并没甚看头,朝阳看的无趣,却见春晓看的入了神,奇道:“花没一朵,姑娘在看什么?”
春晓喃喃道:“春有春意,夏有夏景,冬天看的自然是清冷萧索。”
朝阳顺着春晓的目光看了一回,小大人的摇摇头:“明明没什么看头嘛。”那娇憨的神态倒把春晓逗笑了,明媚的笑靥可把小丫头看的痴住。就听春晓道:“看不懂才好,女孩儿心思太重是要自苦的。”
“苦?”朝阳又要问苦什么,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去看,小径深处走来一位公子,大冷的天穿着月白雁衔芦花样织金缎子长衫,蓝宝石腰带,配有香囊玉佩,再看面貌清雅俊逸,见她望过来便止了步子。
朝阳还没见过这般俊雅的公子,多看了一眼才转头去看春晓,却见姑娘也住了步子,与那公子隔着阡陌花木,远远对望着。
不一时,春晓向那公子施礼,而后转身向别处去了。
朝阳回头,见那公子久久立在原地,似被遗弃了般。
遇见庞白,春晓心头乱跳,第一反应竟然怕叫龚炎则看到,这才缓过神来忙忙施礼离开,想想赵氏被卖、周氏已亡,相比庞白还算讲理的性子倒好得罪,总好过龚炎则的霸权手段。
没了逛园子的心情,春晓无处可去,只得回了下院,由着思瑶侍候净手,便靠坐在炕边发呆。
思瑶瞅了眼,道:“姑娘要不要做针线?”
春晓想起早上龚炎则也问她做不做针线,左右无事,便道:“找纸笔出来,我画个花样子。”
思瑶忙诶了声,去置办了。
春晓很快画好,一上午就在房里绣花打发时间,中午龚炎则没回来用饭,她松快一时,中午歇觉也似踏实不少,下晌起身正想写两页字,鲁婆子来走动。
春晓忙将人让到西屋迎窗炕上坐了,又叫丫头端来许多干果蜜饯,上了一壶好茶,还紧着吩咐丫头去灶上知会钱婆子,蒸一屉糕点给鲁婆子带走。
鲁婆子一脸的笑,叫她别忙活了,又不是总也不见,春晓道:“可不是有日子没见了,婆婆身子可还好?”
鲁婆子道:“好着呢,脑子也清醒,哪个也诳不了老婆子一文钱。”逗的春晓笑,知道鲁婆子寡妇失业的,极看重钱财,却不是泯灭良心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张罗给自己看病了。
两人一处说了一会儿体己话,鲁婆子关切的拍着春晓的手背,叹气道:“你这小姑娘也是三灾八难的,只盼着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与三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生个娃,婆婆我看着也开怀。”
春晓垂了眼帘,闷声道:“三爷自有人给生孩子,婆婆说我做什么。”
“你还拧个什么劲儿,你走这一遭,虽没人提,可都心知肚明的,再看咱们三爷是咋对你的,女人要知道惜福,你活的好好的,让那些烂了舌根子的只有羡慕的份才是真好。我觉着,你的姻缘就在三爷这呢,红线绑着,哪里能让你逃的掉?孩子,别想别个了,啊。”鲁婆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然春晓怎么就又回来了?都知道是被卖了,山山水水的那么远,三爷不容易不假,说到底还是两人有这份缘。
春晓却始终记着周氏的死,任哪个女人不怕?万般不是,也有生路可走,如何就非要弄死?这件事放在心里不但没遗忘,反而在发酵,压抑不住的道:“周氏死的也太……”不等说完,鲁婆子突然拍了一巴掌,把春晓吓一跳。
鲁婆子忙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如今周氏那所院子……有脏东西!”言罢还左右看看,自己把自己吓的搓手臂。
春晓被弄的一愣,憋在心里的话儿也散了,疑惑的皱起眉来:“怎么说的?”
“大太太房里的蓝玲有一日从那处路过,结果回去就病了,如今七八日也不见好,说是风寒,我瞅着不像,那眼底黑的跟抹了锅底灰似的,不是被脏东西缠上怎地?”鲁婆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春晓并不尽信,只自己是重生的,又经历了魂魄离体,是以只信这世间奇事怪事,却不信什么鬼魂缠身,若这般说,龚炎则还能有好?可你见人家吃的香睡的熟,没半点不适。
鲁婆子见春晓没言语,怕她不上心,还往那边走,就道:“姑娘信我一回,那里去不得。”随后还是觉得不放心,道:“不成,姑娘身娇体贵可不禁折腾,不如找一晚我陪着姑娘烧点纸念叨念叨,也好安心。”
春晓倒被鲁婆子神神叨叨的样子逗的想笑,随口道:“我没什么可安心的。”
“怎么没有?周氏还不因为背着三爷把姑娘弄走了,才惹怒了三爷,所以说,三爷是真心待姑娘好,姑娘可不能再耍小性子……。”
“为了什么死的?”春晓蹭的站了起来。
鲁婆子也不知自己说错了哪里,茫然的看着春晓,只见她脸色煞白,嘴唇都变了颜色,整个人都在发抖,可把她吓的不轻,忙站起来扯着春晓追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吓到了,都怪我,都怪我。”如何也得不来春晓回应,鲁婆子急的大喊:“来人,快来人,姑娘不好了。”
似应了那声‘不好了’,春晓身子晃了晃,将眼睛一闭,软倒在炕上。
外头正一边做活一边闲聊的几个丫头一听,急急惶惶的奔进东屋,鲁婆子喊着春晓,老眼落泪。夕秋道:“是晕过去了,我去取薄荷脑来熏一熏。”
思婉、思晨曾在路上被龚炎则千叮咛万嘱咐,说奶奶病才好身子弱,可想之前是病过的,这会儿忙拉住夕秋:“别瞎忙活了,快去情郎中吧,耽搁了谁都担不起,我这就去寻三爷。”
夕秋虽觉不至于,但也不敢拦着不让去,几个丫头分头忙活去了。
龚炎则得了信儿将一干管事的撩在书房,叫福海开了小门,疾步进了下院,他步子迈的又大又急,思晨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进了屋,就见丫头们都围在炕边,他重重咳了一声,丫头们回头,霎时纷纷散了。
只有鲁婆子自行跪在地上,哭的好不厉害:“老奴……老奴……”惧着龚炎则的威势,又哭的久了,打着嗝的说不清。
龚炎则呵斥道:“白养了你们,主子如何晕的都不知道,滚过来一个给爷说明白。”幸好思婉心细问过鲁婆婆,七七八八的听明白了,忙过去回道:“鲁婆婆方才与姑娘在屋里说话,奴婢几个都在外间,方才鲁婆婆与奴婢说,姑娘听说周氏的院子闹鬼,受了惊吓才晕过去的。”思婉才来一两日,可不知道周氏是忌讳,随口就说。
龚炎则闻言立时沉了脸,指了两个丫头要把鲁婆子押出去打板子,鲁婆子上了年纪,哪里禁的起这番起起落落的惊吓,眼白一翻,尾随春晓也晕了过去,直把龚炎则气的七窍生烟。
不一时孔郎中过来,龚炎则忙将人让到屋里,盯着孔郎中细细把脉,而后又紧盯着问如何了,都道龚三爷风流,可见风流也有风流的好处,单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