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福海来到院子正房门前,才要去叫门,龚炎则却一把将他拉开,直接踹门进去,因力道大,整扇门被踹了下来,福海眼睁睁看着,心跳快的都要从嘴里吐出去,他搓了搓脖子,余光见院子里有人探头,忙朝一个婆子招手,那婆子却愣是不敢往这边来,无法,福海飞似的跑了过去,将灯笼塞婆子手里,急促道:“快去二门上瞧瞧。”旁的不待说,就听正屋传来周氏尖哑的一嗓子。
福海与那婆子都是一抖,福海忙转身回正房,那婆子也哆嗦着往二门去了。
福海回到正房门口却不敢进去,在门口急的转圈,生怕里面出人命。
而屋里的龚炎则也确实想捏死周氏,他的手此时就在周氏的脖子上,慢慢收紧手指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把爷的女人卖了?说!”
周氏哪里还说的话来,涨紫的面皮上眼白上翻,眼见就要断气。
养娘许氏冲了进来,一把抱住龚炎则的大腿,哀嚎求饶:“求三爷,是俞姑娘来了便说要奶奶交了院子里主事的牌子,还说奶奶活该死儿子,全是自己作的……三爷,三爷,真是奶奶一时气糊涂了呀!……”
龚炎则抬脚将许氏抡出去,许氏头磕到桌腿,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眼见屋里两个,一个晕了,一个也要死了,龚炎则却一定也没有放过的意思,不知何时躲在角落里的虹柳吓的手脚僵硬,倒头滚了出来,就见龚炎则猛地回头,满身的煞气,吓的虹柳惶惶磕头,嘴里道:“不关奴婢的事,真不关奴婢的事,三爷饶命啊!”
龚炎则冷森森的问:“那关谁的事?”
☆、第093章 追查
虹柳已经吓傻了,反反复复只说不关她的事,龚炎则气急,喊福海进来,福海正在外面狗撵尾巴似的打转,听见喊他连滚带爬的进了屋,龚炎则指着地上不住求饶的虹柳道:“把他交给十二,不论什么手段,撬开她的嘴。”
福海愣住,不过一个普通的丫头,用的着交给十二吗?十二是什么人?只说前儿在辉州地段劫了三爷货的贼匪,官府用刑都没敲折的硬骨头,到了十二手里,一宿的功夫,全都招了!
“耳朵聋了?还是你也想造反,不让爷好过是不是!”龚炎则随即一声暴喝,福海连忙扑过去将虹柳扣住,虹柳已经瘫软了身子,任由福海拖在地上拉出去,嘴里还在说着求饶的话。
龚炎则松开周氏,慢慢俯身,此时周氏忽悠一口气喘上来,嗓子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脖子仰着脸,半睁着眼与龚炎则对视,不知是怕的还是悔的,泪如泉涌,扑朔朔的顺着两腮淌个不停,涨红的面皮渐渐惨白,往日迷恋的俊颜在她眼里也成了张着獠牙的恶鬼,待他一点点挨近,如能击垮一切的碾压,直叫她抖若筛糠。
“说实话,看在你侍候爷一场的份上,留你一命,你把春晓弄去哪了?”余光里龚炎则的手指似要摸向她的喉咙伤处,周氏觉得连同骨缝都在发冷,她想躲开,却不敢动,就在那玉般的手指停在半空时,耳边又响起龚炎则冰冷声音:“不说也好,爷正好弄死你。”
周氏狠狠打了个寒颤,扯着撕心裂肺般痛楚的嗓子道:“三爷,爷……妾冤枉……”不待她继续狡辩,龚炎则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打的周氏满嘴冒血沫子,一张口,吐出几颗牙来,如今周氏想说话也说不囫囵了。
龚炎则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氏,眼底哪还有一丝夫妻情分,薄性冷酷至此,倒叫周氏死了心,她死死抓着衣角,恨恨的看向这个在她最好的年华里思慕贪恋的男人,满是血的嘴角讥讽的一笑,几度张嘴,才轻声吸气的说出话来:“三爷好狠的心!却不知有一日会不会如此对待春晓。啊,可惜,春晓如今生死未卜,就算活着也是被卖进了私丨寮,一个污秽不堪的烂货,到时三爷还要吗?偿”
眼见龚炎则先是蹙眉,而后渐渐面无表情,可那双眼睛却阴沉的悚人,周氏哆嗦着咬了咬唇,极度惊恐亦让她变的极度激奋,她张着不住闪烁的眼,边笑边咳嗽道:“外头的粉头多少人又摸又抱,你也不嫌厌腥的搂着睡,府里头也是,赵氏偷丨人,红绫也……,春晓又干净哪去,还不是与庞胜雪眉来眼去,还有我,就是我呀,我也有人呢。你自诩千古风流种,哈哈,呸!不过是只大王八!”
“呃……”周氏听得脖子上传来碎骨的声响,声音不大,也很快,她想看看怎么了,却只能凸出眼球看龚炎则,那个刚刚被她痛骂的男人,再没给她一丝眼角,转身朝外走去。在脚就要跨出门槛时,身后扑啦啦一阵乱响,倒下去的周氏撞上了高几,上面她生前最爱的瓜瓤水晶躺瓶与她一同,香消玉损。
今夜无月,龚炎则踏出屋子,漆黑的院子只有门口的两盏灯笼被风吹的乱晃,光亮忽明忽暗,他立在房檐下狰狞着脸,好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自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慢慢将手擦了,再抬头,见二门上有灯笼飘飘忽忽的移过来,他将帕子随手丢在台阶上,迈步迎了过去。
却是福海回来侍候,眼尖的看见台阶上那方洁白的帕子,骤然就是一僵,但见龚炎则面色似寻常,实则紧绷着下颌,眸光晦涩难明,他离开后稍稍平复的心又激烈的乱跳起来,且此番连提着灯笼的手都在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龚炎则用纯白帕子擦手的习惯只在杀人后,似乎是七岁在山里挖坑,折腾死个猎户,又似十岁时亲手堵住养娘的嘴,一把将人推进井里……,而后都是这样细细的擦拭手指,连指甲缝也要整理半晌。
“吐口了吗?”龚炎则在一侧走着问道。
福海拉回思绪,忙回道:“在十二哥手里没怎么费事就说了,只她知道不多。在姨奶奶与养娘说体己话时,她无意中偷听一耳朵,说是姑娘无意中知道了姨奶奶隐秘事,姨奶奶怕的要死,许氏为了叫姨奶奶安心才出的主意,想把姑娘打发的远了就万无一失了。”
龚炎则的手握了握,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弄走的?去了哪?”
福海摇摇头:“虹柳确实知道的不多。”忽地想到什么,忙道:“虹柳说姑娘为了孙、钱二人的事一大早来见姨奶奶,跟在身边的是绿珠,但不知什么原因,绿珠没陪姑娘进屋,而是神色不对的先走了。”
龚炎则眉头一立,冷笑道:“果然都拿爷当做混沌不吃事的,以为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爷看是都活的不耐烦了,也好,周氏路上寂寞,正缺人服侍!”
福海只觉得脖领后头冒冷风,缩着脖子不敢应声,又听龚炎则道:“叫十二劳神,许氏还有那个绿珠,一并审了。”随后低声嘱咐:“你去盯着,问什么要她说什么,不该说的别给爷露一个字。”
福海机灵的立即领会,这是有关春晓的事,不许旁人听了去,十二这样的心腹也不行,毕竟不是跟在内宅里行走的人,可想三爷有多护着春晓,可惜唉,春晓是个没福气的。
福海离开后,龚炎则也不要什么灯笼,独个回了下院,屋子里冰冷的没一丝人气儿,他走到长案边上,伸手将花瓶里的残花枯枝取出,捏在手里晃了晃,脑子里回忆起春晓在这修枝剪叶的样子,她嘴角微微弯着,睫毛轻轻颤动,显见是愉悦的,可惜,只要余光扫见他在,就会立时扭过身去,避开他的视线。
龚炎则深深吸着气,将手里的枯叶慢慢插回去,左看右看,只觉伤感。一转身步进两人休息的东屋,而后又愣住,总觉得炕边儿应该放着凌乱的针线匣子,春晓会侧坐在那,低着头,露出一节粉白的颈子,温婉专注的做着针线,见他回来,便要紧紧抿住唇,垂下眼帘,只等他问什么,她才细声细语的不时应上一两句话。
他使劲搓了一把脸,只觉胸中这口闷气难以疏解,若非抱一抱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便好不了了。
……
天大亮,阳光照进屋里,琉璃窗子折射出浮动的光晕,龚炎则靠在雕花椅子上,翕动着睫毛,缓缓张开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惊觉竟在这里坐着睡着了。他起身,动了动已经麻掉的一条腿,慢慢挪着向外走。
书房外早有管事的要回复请示,龚炎则只微微点了头,进净房洗漱,不一时,福泉、福海纷纷回来侍候,福海趁机禀告:“周氏早在两个月前就与常来府中给她看病的郎中孙丰成互动情意,听养娘许氏说,一开始并未察觉,后来待她想要阻止已经迟了,周氏又铁了心的想要嫁给孙丰成为妻,一味的搭在孙丰成那里许多资财,许氏看着心里也怕,可惜苦劝无果,这才酿成今日之祸。方才小的已派人出去查孙丰成,很快就会回信。”说罢周氏的事,才字斟句酌的说起春晓的,只道:“许氏连夜寻了个牙婆,以往没打过交道,说是外省人,按约定的给了二百两银子把人弄走,势必出省,如今去了哪里,她也猜不准。”
龚炎则擦干脸,丢了毛巾,叫福泉喊厨房摆饭。
福海随着龚炎则转到餐桌前,接着回禀:“绿珠也全都招了,当日姑娘察觉不对,曾让她去大房请大太太来主持公道,只当时大太太在用膳,待去的时候姑娘已经被掳走了。当时大太太说‘毕竟隔着房头,你们爷屋里的事不好我管。’”
龚炎则嗤笑:“大太太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装正派人,摆太太的款,惯会说漂亮话,办肮脏事儿。还有那个绿珠是不好留了,原本明哲保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也因她计较的太明白,才会使主子处于危险,似这种好则荣华富贵,衰则积极撇清的奴才,世上没有哪个主子敢用的。”
福海却道:“爷,如今要怎么办?”
龚炎则看着进门来的两个小丫头摆饭,沉声吩咐道:“给胡六儿送信,让她查牙婆的底细,待拿到胡六儿的消息,你再拿着我的名帖去衙门查,这种人手里都有几张户籍证明,查出来,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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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波折
此时远在华扶县丽星阁的春晓仍旧四处飘着,而始终不见春晓醒来的丽姨也再度请了个郎中来,就听那郎中的说辞与前一个不差分毫,丽姨才又放下心来,坐在床边,一手摸着春晓的脸蛋,似有感慨的叹道:“若不是长的标致成这样子,你也不会被人家大房卖到这来,我说姑娘,你就醒醒吧,日子咋过不是过,何况咱们这吃穿用度也不比大户人家差多少,再有那百样的郎君,你欢喜哪个爱哪个,滋味妙着呢,快些醒来吧。”
春晓双手托着下巴,趴着伏在上空,听丽姨这般说,只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听她胡诌八咧,就想往外去,这时门上挂着的竹帘子由个小丫头掀开,端着朱漆托盘进来,小丫头七八岁的样子,进来就道:“妈妈,我给姑娘送参汤来了。撄”
丽姨背对着小丫头,面皮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叫丫头把托盘端近些,就见她将汤盅掀开,拿起牙箸拨弄了两下烫底,心疼的抽气:“不说放两根须子就好,你瞅瞅,这根这般粗,姑娘身子虚,郎中也说虚不受补,喂下去还受的了?”絮叨完,扣下牙箸,伸根手指头狠狠戳了丫头的脑门:“日后精心着些,再有下回饶不了你。”
小丫头脑袋被戳的歪了歪也不敢吭声,丽姨又两个手指头捏丫头的下巴,端详了一番,蹙着眉道:“你是不是偷吃肉了?脸怎么圆了?叫我知道你敢吃荤腥,看不揭了你的皮。”随后催促:“还不快去服侍姑娘吃些汤水,诶诶,我当初怎么就挑了你买,起初瞅着还有些标致的苗头,如今是越发上不了台盘了,若是个性子伶俐的也还过的去,不想是个木头疙瘩,真个愁死人。”说着站起身,摇着团扇盯着小丫头喂春晓喝汤,好在春晓虽昏迷不醒,却也知道吞咽。
待小丫头喂好汤水,丽姨瞅了眼汤底道:“这是百年的老参须了,就用这个多炖两回也使得。”
小丫头应声知道了,这才被丽姨放走,丽姨又望了眼一丝清醒迹象都没有的春晓,嘴里说着:“一个两个都叫老娘犯愁……”便也去了偿。
原主喝了参汤,春晓却只能看着,不知怎地竟也觉得肚腹鼓动,似也饿了,不由惊奇,自己如今的样子还感觉到饥饱,岂不怪哉。哪知越觉饿就越饿,春晓皱了眉,一边苦恼一边向外飘,记得厨房在西面,就向西去了,路上就听得哭声,细细小小的,猫儿般抓心挠肝。
春晓如今魂儿一样,去哪里都便利,转个弯就钻进传出哭声的厢房,简陋的方寸地方,一袭软塌靠窗摆放,上头坐的正是喂汤给她的小丫头,就见她哭的极哀伤,却用帕子捂着嘴,似怕被人听了去。
“你又哭!”同样丫头妆扮的十三四的女孩推门悄悄进来,来到小丫头跟前,递了一方帕子过来。
小丫头并不要那帕子,只用自己的将脸擦了擦,抬起头来,春晓这才细端详,极好的杏子脸盘,眼儿也明秀清澈,鼻头不高,嘴儿嫣红一点点,若说丽姨也真是有眼光的,只不知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将个水灵的丫头养的脸儿蔫黄。
那女孩儿悻悻的将帕子收了,又细细看了眼小丫头,道:“要我说,你就该将脸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干净,只你这天香国色的模样,不怕丽姨不给你出这份钱,把你弟弟买回来,你弟弟才多大?五岁的娃子,若被别个领走,天南海北的,是死是活再你也得不来信儿了。”
她一说,小丫头的眼眶蓦地又红了,忙用帕子按住,只不作声。
女孩儿面貌一般,却是极精灵的,春晓就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抓住小丫头的手腕子道:“听说你侍候的那个人长的极好,有没有你好?”
小丫头耐不过她,小声道:“我还没见过长的那样好看的人。”
女孩儿倒抽一口气,表情又酸又震惊,“那还不是神仙般的人物?”
“嗯。”小丫头点点头。
“春儿。”女孩儿抓着小丫头的手,似难掩激动的睁大眼睛道:“我有个主意,能救你弟弟。”
小丫头愣了愣,慢声道:“我虽容貌过的去,可到底年纪小,丽姨是个精明吝啬的,难说舍不舍得花三十两把我弟弟买下,若她看了我的真容,又不买弟弟,我怎么办?真个要……要接客?我宁可去死!”
“不,不是说你。”女孩儿安抚的拍了拍语气渐渐急切的春儿,压低声音:“不是有个比你好的吗?”
春儿不明所以,女孩儿青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世故的冷漠,道:“把那个卖了,你自去把你弟弟买下,还有大把的余钱给你弟弟置房子置地,你再妆扮的丑些,叫丽姨厌弃了,花个几两银子把自己赎出去,与你弟弟一处过活,岂不皆大欢喜!”
“卖……卖邹姑娘?”春儿惊的捂住嘴。
春晓飘在上空也捂住嘴,邹姑娘说的不就是自己?她们胆子忒大了些,居然想到这个主意。
女孩儿重重点头:“我有门路,到时你只守着门,我带人去把邹姑娘弄走,少说也要分你二百两。”
春儿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那女孩儿又细细说了卖掉春晓的好处,诱着春儿展望出去后能与弟弟团聚的好日子,春儿默默听着,却没松口应下来。
女孩儿走后,春儿又独个坐了一阵,然后起身洗脸,春晓心里还在暗暗讥讽:什么二百两,丽姨拿出整整三千两才买下来,那女孩儿却只分给春儿二百两就似天大的恩惠了,唉……。春晓如今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