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道士住的地方,没什么摆设,一面墙上挂了铜镜八卦和一把缀红穗子长剑。绕过隔断,里头摆着一张架子床,上头趴着一个人,看样子是睡着了,却另有个背对房门坐着的男子,闻听声音扭头看过来,当即春晓眼皮就是一跳。
那人长眉朗目,鼻梁高挺,玉样的面皮,若不是嘴巴被纱布勒着,只怕要站起来说一声‘是你?’
春晓见他蓦地眉头皱紧,面皮慢慢变红,显见是又急又气,无奈手和脚都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也幸亏是动不得、叫不得,不然她就露馅了。
春晓似惊怕的拽那婆子的袖子,婆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绑住的庞白,安抚春晓:“别怕,是个过路的郎中,叫我们抓进来给你男人瞧病的。”
这人正是庞白,此事说来荒唐可气,那日被龚炎则撵他出府,便领着茜娘打算在沥镇租赁一处宅子住下,怎么也要老太太百日出殡后才能离开,不如此旁人会说他薄情寡义,就算不在乎旁人嚼舌根,他自己也不想就这么走了,一来老太太生前对他极好,二来他对春晓……总有些不甘心。
因要在沥镇过年,宅子里也要简单布置一番,三十晚上好在院子里祭祖,年货备的不多,样式却要全,他手边人手有限,只得亲自去办,事情琐碎,一时把茜娘忘了。茜娘趁机偷溜回了太师府,不想那日把门的正好知道茜娘这一号人物,说什么也没让进,茜娘与个下人争执起来,闹的街头巷尾指指点点的嘲笑。
庞白接到信把人接回去,严令茜娘出门,并临时雇佣了隔壁人家的寡婆来看门,却不想识人不清,为后日埋下祸根。
憋了两日的茜娘在屋里发脾气,庞白没理她,只嘱咐寡婆与茜娘的丫头后出门办事,而那寡婆却是个贪财的,与茜娘说:“老婆子没养个好儿子,年关艰难呦。”
茜娘一听便弯了嘴角,要说原来她不懂这是要钱买方便,后头被押回李家去,可是被关了好久,什么嘴脸没见过?当下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见寡婆咂摸嘴儿,又添了一根素面银簪子,那寡婆便笑了,把门锁开了,叫茜娘天黑前从后头小门回来,她自会留门。
茜娘出去自然还是要往太师府去的,只这回长了记性,不从正门过,从后头太师府的夹道里进去,也是她走了衰运,本想贿赂个丫头,却是遇见了思岚。
思岚自然没什么好话给茜娘听,也决计不会让茜娘进府里去,茜娘气的大骂,倒招来个小厮,那小厮嬉皮笑脸的朝茜娘讨钱,“我见着三爷出去了。”
“去哪了?”茜娘问。
“你敢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思岚就要上前,被茜娘带来的丫头拦住,小厮对思岚吐舌头,收了茜娘的一两银子,才道:“往上清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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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共患难
茜娘得意的看了眼思岚,让自己的丫头去叫车,这就去上清观。
这事要问茜娘,茜娘初始的意思只是想见大太太,求大太太留她住在太师府里,可她住太师府的目的也是要找机会整治春晓,如今太师府进不去,她也没想过去上清观寻三爷的晦气,柿子挑软的捏,这道理她还是懂的,但有思岚在后面气的跳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车夫大声问,“是往上清观么?撄”
丫头不知茜娘只是假意,痛快的答道:“是。偿”
车夫接了这趟买卖只管拉着马车走,茜娘就见思岚从巷子里追出来,后来站在巷子停住,显见是不甘心可也只能由着她去。
茜娘冷笑一声,待马车一径到了西城门,才想起来自己不去上清观,忙与车夫说调头,车夫气道:“您不看看这是哪?说调头就调头?”
茜娘支开窗子朝外看,这才惊觉外头是人山人海置办年货的人,顺着人潮出城都费劲,更别说调个方向了。
车夫就说:“小娘子若着急,就下车去吧。”
茜娘自负宗室皇亲,哪能和这些贱民在一处摩肩接踵,自是不愿,只能顺着人潮出了城去,出城后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路上才见清明,这时想要下车,却也不知怎么回去,正在懊恼,就见丫头忽然缩回脑袋,道:“九爷追来了。”
“怎么这样快?”茜娘大惊,随即骂道:“定是那老虔婆收了我的银子却又跑去向姐夫告状,收姐夫一份打赏。”
“那怎么办啊姑娘,九爷会不会把奴婢卖了?”丫头吓是身子发抖。
茜娘这会儿功夫哪还管丫头死活,紧着喊车夫快一点。
车夫便甩鞭子还嘀咕,这对主仆没个主意,一会儿不去上清观,一会儿急去上清观,也不知怎么想的。
车子就这样往上清观去了,而庞白却不是为了追茜娘出的城门,是有一位同年赶在年关被人骗了钱财,无钱回家,遇到庞白,庞白便借了银两给他,他千恩万谢的出城家去,庞白相送。
两人骑马,茜娘坐马车,马匹自然轻快,很快与马车并道齐驱,若是茜娘的丫头不吭声便也不会叫庞白发觉,那丫头却见庞白追到跟前,心中惊恐又自作聪明的先要认错,“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由着姑娘出来。”
这一出声把茜娘吓一跳,庞白惊诧,送出来的那位同年好奇的看过去,车夫也惊愕的拉住了缰绳。
几人突兀的行为叫本来就监视山脚动静的十里堡人留意到,回禀给了头目,那头目是个好色的,见车帘子撩开,里头有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一时兴起,叫人把车围住,扯了丫头来,那丫头尖叫,“我不是姑娘,车里头的才是,我只是个下人,没有钱!”
世人没有嫌钱多咬手的,头目但见茜娘虽长的饼子脸,可头上珠光宝气,身上绫罗绸缎,显见是个有钱的主,便派人一番恐吓,庞白将茜娘护在身后,那得了他恩惠的同年也仗着胆子护在一边,倒叫庞白有几分意外。
车夫却不想惹麻烦,蹲在车边俯首。
庞白虽有功夫,却也是自保可以救人难,茜娘又是个贪生怕死的,就要自称身份尊贵,叫庞白狠历的眼神扼住,却也忍不住抖落出自己是芦崖镇李家的嫡女,祈求破财免灾。
那头目本一听是外乡人,立时没了顾虑,把人逮去了山上。
庞白气的肺子都要炸了,被茜娘连累也带进了山里去,后来刘兆听说猴子没死,而是在十里堡这帮孙子手里,就来要人,两伙一言不合厮杀起来,十里堡再彪悍却也比不过刘兆这等习读兵书,擅于领兵作战的人,一时打的落花流水,仓皇间退到上清观死守。
庞白、茜娘几个也被压进了观里,好在庞白懂医,押来给猴子看伤,众人见猴子经他的手暂时保住了命,便没动他。且有许多兄弟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堡里懂医的人不够用,庞白派上用场,就更不能杀了。
此时,那婆子瞅了眼庞白瞪圆的眼睛,冷笑道:“瞅什么?真以为我们十里堡是好欺负的?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如今刘兆忌惮我等杀了观中道士,只能夹着尾巴在外头盯梢,什么也做不了。”
可庞白还是不明白,即便如此,春晓也不该往这里来啊,她怎么来的?
春晓闻听抹了把眼泪,也够糟心的,本是追着三爷来的,不想卷入虎狼之地,何其衰哉?
就在这时,猴子幽幽转醒,虚弱的唤着口渴。
婆子连忙去一旁倒水,春晓趁机与庞白对视一眼,分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担心。
待婆子转身,春晓立时迎过去,把水杯接到手里,轻轻笑着,“还是我来吧。”
婆子面露满意,道:“目前是没有药,等弄到了药,猴子兴许就好转了,到时老婆子做主,让猴子娶你做大头。”
猴子的命只怕就陨在后心这把短刃上,但能在最后关头与自己女人见一面,也算如愿了。
婆子暗叹这转身,见庞白盯着春晓给猴子喂水,他便挣着手似乎要说什么,婆子想了想,走过去把庞白嘴上的东西除去,庞白立时大口喘着气道:“别喂水,他不能喝水。”
婆子脸色一变,忙过去瞧,春晓也抽离了杯子,可杯子里的水已经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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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三爷是皇帝私生子
“这,这我不知道啊……”婆子惊慌的去拍猴子的后背,想叫猴子吐出水来,却忘了猴子的伤就在背心,只拍了两下,猴子便呕出血来。
婆子吓的手一抖,猴子扭脸看过来,眼神怔仲,似不明白婆子为何要对他下毒手,婆子哆嗦着嘴唇道:“猴子老弟,嫂子不是有意的,真的,你,你安心去吧……。”又与春晓解释:“治病得有药,没药也活不成,大兄弟他,早走少遭罪。撄”
“……”春晓不论是不是假扮的,此时都没话说了。
猴子却不是一时就断气的,躺在床上微张着嘴,嗓子如破旧的风箱,呼啦呼啦的喘息着。
“我,我出去看看,买药的回来没,兴许没事。”婆子见猴子没立时死掉,又有了希望,忙转身要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又回来嘱咐春晓:“这人是个大夫,却不情愿给你男人看病,你别听他胡说,只当他是死的。”
春晓流着泪点头,婆子脸上发红,更觉难堪,疾步走了偿。
婆子一走,春晓忙要给庞白松绑,庞白摇头,“你先停停,放了我我也走不了,不如别引起他们的疑心,就这样绑着。”
“你怎么在这?”春晓与庞白差不多同时问对方。
庞白不想瞒春晓,长话短说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道:“如今我那同年、马夫、丫头,还有茜娘……”提到茜娘,庞白牙齿都绷着,暗自叹气,“这几个不知关在哪里。”
春晓把帕子搭在眼睛上,闷声道:“我是来寻三爷的,不想寻错了地方,便将错就错扮起了猴子的娘子。”
“娘子?……”
春晓把帕子拉下来,与庞白一道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床上的猴子忽地睁大眼睛,精亮的看向春晓,摇头道:“你不是我娘子,我娘子呢?”
春晓吓一跳,忙回身把门闩上好,庞白觉着不妥,可此时若闯进人来,听说春晓并不是猴子的娘子,只怕更糟,便道:“你把我绳子解开。”
“不是怕引起疑心么?”春晓却没深究,走过来解那绳扣,然而当她看到那打结的方式时,微微一愣,但听庞白道:“若是一会儿来人闯不进来,只看我挣脱绳索要挟持你,就不会有人疑心你。”
春晓的手顿住,庞白这个人的印象在她脑海渐渐凸显出来,是个看似温和实则清傲的世家公子,看似沉稳多智,却也有犯糊涂,易冲动的时候。譬如现在,她既然把门闩挂上,自然有说辞,根本不用他牺牲自我,来保护她。
春晓手指灵巧的绕了绕,把解开的绳扣又系了回去,站起来,往猴子的床边立住,居高临下的看了眼猴子,形容真是人如其名。
猴子也瞪大眼睛看她。
身后庞白撼动着椅子,急道:“怎么没松开?”
“扣子难解,我一时解不开,不如先把他弄死,一了百了。”春晓冰冷的看着猴子。
猴子是背心受伤,不是脑子受伤,自然知道春晓的意思,哑着嗓子道:“你我无冤无仇,咱们不若井水不犯河水。”
春晓不知猴子是否可信,微有迟疑。
庞白却道:“你不可信他,他就是刘兆要的人,是背主出来的,怎么可能会饶过我们?”作为龚炎则的手下,认出庞九爷很正常。
春晓这才明白,若是她一直没与庞白表示出相熟,说不准还可试着信猴子的话,如此便信不得,且还是个背主的,可想品行恶劣。
春晓冷笑一声,把从袖子里褪出短刃,在猴子脑袋上方晃了晃,“因你一个不知死伤多少人,你如今死了也好叫十里堡的人散了,你死也是做好事了。”
“别别!我不想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让黎母婆婆送你们出去,你信我,我不想死,药马上就来了,我能养好……咳咳。”说着好一阵气喘,可即便他喘的可怜,春晓的刀刃还是垂直下来,猴子惊恐的瞪圆眼睛,“龚三爷并不是龚家子孙,他是皇帝的私生子!”
“……”春晓的刀卡在猴子的咽喉,猛地顿住,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庞白就是嘴里没有茶,不然定会喷出去,他打小在龚家玩闹,第一回听说龚三儿的身世有异,还是皇帝的儿子?天下间第一大笑话了。
春晓面无表情,他在猴子惊恐的眼底看到的是最后一搏的执着,心头不由一动,“你再说一遍。”
猴子此时一头的汗,因肌肉过与紧绷,后背伤口迸裂,已经出血,亦或许是汗水,粘湿的贴在后背上,他脸色青白,也全是冷哒哒的汗,一面盯着春晓拿刀的手,一面小心翼翼的喘息着,“你以为刘兆为什么非要杀我?是因我无意中偷听到老太太的话,老太太亲口说,三爷并非四老爷亲子,她为了报复当时婆家陷害她与人私丨通,便找了龚家人都敬畏的人做奸丨夫,还有,老太太不是真的老太太,她是三爷的生母,这些年一直假扮老太太为三爷守着太师府。”
庞白也渐渐肃起脸,心想:听着荒谬,却又觉得有几分真。
春晓却回想起那日龚炎则与老太太差点一起葬身火海,心头猛地一沉,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春晓。”庞白叫了声春晓,想看看她的神色,想从她的神色里确准这件事的真假,即便春晓不知情,也总比他一个人胡想的好,却见春晓转过脸时泪流满面,眼帘低垂,拿了帕子蘸眼角。
庞白一下就被她的眼泪引去了注意,“你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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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揣度(今日14000+)
第352章揣度
春晓掩着帕子,“我也不知道,眼睛总是流泪。”总不好说起情魂的事。
庞白道:“这就是了,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瞒着那婆子,如今婆子不在,便瞧出不对来了。”挣了挣手腕,“你先松开我,我看看你的眼睛。偿”
春晓似有些尴尬的紧了紧手上的匕首,“九爷等奴婢片刻。”说完为难的看了眼惊慌的回望向她的猴子撄。
猴子的心如同担了水桶,七上八下,生怕春晓一个措手就插进自己的喉管,这时见春晓看过来,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
春晓抿了抿唇,讥讽道:“既然你知道这样隐秘的事,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猴子定定的看着春晓,但见脸上一面包着面纱,一面露着胎记,五官瞅着倒也精致,只这块胎记让女子看上去实在不好看,却又不敢直言,怕激怒春晓,便嗫喏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
“我是龚三爷纳进府的妾侍,不算新了,在三爷身边少说也有大半年光景了。”春晓悠悠说着,似漫不经心。
“你是……”猴子转着脑子想,三爷后院如今有三个妾侍,一个叫做红绫的,犯了错打发在上云庵念佛,一个是正经抬进府的刘氏,还有一个十分盛宠,叫做什么闻啼鸟,对,上一回刘兆酒后就念过一首诗,说三爷宝贝的是一只喵喵叫的鸟,闻啼鸟……,不过算日子都不像,闻啼鸟孩子是丫头收房,也不止半年光景了,不由道:“三爷府里没有你说的这个人,若说外头倒是有一个姘丨头,不,可心的,是可心的姑娘,叫做金坠儿的,姑娘莫非是金坠儿。”他这样说其实是已经认作是了。
“金坠儿?”春晓想继续装作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