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也转了个身,怕那姑娘还来问话,不着痕迹的往前蹭了蹭,把自己淹没在这群人里。就听这些人在议论,大抵是卢正宁压价,他们的生意不好做,要来求三爷主持公道。又有人问:“这两日怎么没见他出来招摇?”
“听说病了,他那私宅里,就这两天的功夫去了好几拨郎中,不知得的什么急症。”
“死了才好,他活着,我们都要关门大吉了。”
春晓垂了眼帘,心道:卢正宁真是招人恨,做生意不给人留后路,做人也是丧尽天良,活该挨自己那一箭,若不是发了重誓,那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大,许多掌柜、伙计都奔了来,后来才弄明白,是商会会长任期已到,三爷是众望所归的人选,只有消息传出,荣顺王暗中支持卢正宁做为北地商会的权柄人物,商会会长是为生意人谋福利的,卢正宁小人肚量,众人岂能甘心奉他为领头羊,于是纷纷请三爷表态,只三爷外出多日,如今人虽回来了,却迟迟不曾答应,这才惹急了这些人,聚集而来。
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喊了声:“三爷来了!”
众人立时都垫了脚去看,春晓也被拥着向前挤,这才发现这会儿再想挤到前头怕是难了,她也只能随着众人仰脖张望,但见龚炎则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的锦绣长袍,身披玄色大氅,头上紫金冠煜煜生光,他一手勒着缰绳,朝人群看了眼,眼眸深邃,面容俊冷,这么远远看着,竟似神袛一样,离春晓熟知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同一个,尊贵的愈发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有先前提到的张老、刘老上前与龚炎则说话,龚炎则下了马,神色和缓不少,可见两位老者是有体面的,不一时又有一个女人上前,穿着一身红,张扬如火,容貌也清艳,倒是与红斗篷相得益彰,春晓见她与龚炎则面对面站着,龚炎则背对着自己,那女人则对着她,似相谈甚欢,女人虽笑的矜持,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格外风丨***,春晓看着心里不舒服,一点点往前蹭,因见她是个苗条的姑娘,大伙便谦让着给她腾了个缝隙,勉强向前靠了靠。
当她挤到靠前位置时,有人拦住不让再往前去了,她停住脚,就见适才问她话的姑娘随着那顶软轿到了龚炎则跟前,待龚炎则与红衣女叙话告一段落,脆生生的道:“三爷走之前在我们奶奶那说的事,我们奶奶说了,只要三爷应了会长的职务,便依了三爷所说。”
龚炎则侧过身来,春晓见他嘴角带着笑,看向软轿,道:“这事容我再考虑几日,必然给奶奶,给众位一个合理的答复。”说着转过身来抱拳,“承蒙众位信任我龚三儿,过几日我会与刘老、张老细谈,今儿先这样,诸位都请回吧。”
人群嗡嗡响着没动,还是那软轿里的奶奶说了声:“妾一向是知道三爷为人的,即这么说,妾静候三爷佳音,先行告退。”
这位一走,就有人说:“葛大奶奶既然这么说了,咱们也走吧。”
“张老、刘老也上轿子了,走走,回去等信儿。”
众人便要散了,春晓却是朝前去的,一时逆流阻隔耽搁了一阵,再抬头寻龚炎则,却见他没进府门,而是骑上马护送那软轿里的葛大奶奶去了。身边亦有人见春晓垫着脚还痴痴望着,以为她爱慕三爷,笑道:“别瞅了,葛大奶奶与三爷那是入幕的交情,沥镇没人不知道,葛大奶奶要不是扬言守寡,只怕这太师府里早就多一位美人,你们这些小姑娘可比不得。”
人群渐渐散成散沙,三三俩俩的聚在一处边说便朝远去,还有直接走人的,此刻已经拐过街角,春晓身边也渐渐疏散的只剩下几个。
“胡说什么,嘴里嚼蛆了,要不要咱们帮你漱漱口。”有几个守门护卫过来,把方才同春晓搭话的中年男人吓的一哆嗦,也不辩解,后退着跑了。
几人也不追,见跑远了才瞅了眼春晓,不耐烦道:“哪家铺子的,赶紧走,在这杵着瞎打听啥。”
春晓僵直着身子,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一阵阵发昏,什么入幕的交情,不过是男丨欢女爱罢了,龚炎则对自己极好,好的差点忘了他原是风流性子,没了她,还有葛大奶奶,凝露姑娘,许还有太多她不知道名字的,也可能个个都和自己想的一样,觉得与三爷在一起才是最真的,自己才是三爷心里最特别的。
事实呢?只怕都是笑话!
那几个人见她呆呆傻傻的不动,便互相看着嗤笑,“三爷倒是丰神俊朗,看把这些姑娘迷的。”又说:“别站这了,快走吧!”许是看她一个女孩儿惹不了什么事,说完便不再理会。
春晓是怎么回去的自己都不知道,头重脚轻,脑子里思绪纷乱的恼人,明明还记得龚炎则背着她上山求小叶钉的画面,却转瞬就成了方才他微笑护送葛大奶奶软轿离开的情景,她不住的翻出往日恩爱来否定那些见闻,可最终还是把自己气的的肺子都要炸裂,眼睛憋的通红,到了荒废的有些破败的曹宅门口,她看了眼那门上斑驳脱落的油漆,立时泪就滚了下来,推门进去时,已哭成泪人。
思岚自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可越问春晓越哭的厉害,思岚看着心急如焚,道:“姑娘走了半日,奴婢急的不行,眼瞅天都黑透了您才回来,回来就好,有事您说出来,不论什么,可千万别哭了,哭的奴婢也忍不住要哭了。”
这样一说真红了眼眶,连坐在床上的珍儿一起,都是一副天塌下来的悲戚。
春晓见状抹了泪,眼睛却是肿了,只闭口不提龚炎则,闷声道:“我想去江南,明儿就走,你们俩……”
春儿就是从江南来京城寻弟弟的,如今没寻到人就要再回江南去,一时犹豫起来。
思岚亦是如此,她还从没离开她娘这样久,江南又远,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便也沉默下来。
三人愁云惨淡,屋里一灯如豆,映在补补贴贴的窗纸上,尽显凄凉。
……
再说龚炎则,送了葛大奶奶回来,脸就冷成了冰,进了书房门,一把扯开大氅丢给福泉,坐到圈椅后揉着头,不一时福海进来回禀,“芦崖镇李家来信了。”
龚炎则依旧合着眼皮,疲倦的嗯了声。
“李茜娘听说春晓姑娘要给卢正宁做小,果然不顾她姐姐的反对,应下了这门亲事,该是心里还记恨姑娘,与丫头说:只等着做了卢正宁正房要让春晓姑娘在她手里生不如死。”
龚炎则冷沉的嘴角轻蔑的勾了勾,“那就赶紧成亲,爷准备一份大礼给他们!”
………题外话………第二章~3000+
☆、第245章 真的不行了(今日10000+)
“三爷,金堂六圣来了。”福泉朝外瞅了眼,待龚炎则与福海说完话,忙上前回禀,而后小声道:“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明着来找您,只怕是来讨债的。撄”
金圣门的规矩,以事换事,承诺的事做完,可能下一刻就要换回报酬。
龚炎则却不惧这个,淡淡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福泉、福海后退着出去,请金堂六圣的人进来,说是六圣,来的只一个人,那人穿深蓝劲装,头上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先看了眼龚炎则,拱手道:“蒙三爷信的过,交代我金堂六圣做事,只事情出了点岔子,特来请示三爷。”
龚炎则原来坐在椅子里,闻言站了起来,露出些许紧张,忙道:“卢正宁胆敢动爷的女人,你立时杀了,爷自有重酬。”
“您不是说要留他这条命慢慢来么?”那人想起龚三爷委托他们进入卢正宁私宅,暗中监视并保护他的妾侍,后头说过,杀了卢正宁就是便宜他了,要留着慢慢来,怎么一时改口了?做交易最忌讳朝令夕改,是以他目光冷了冷,道:“您要求监视并保护,监视是捌号级别,保护是陆号级别,我们第一回接单都会优惠,给您算的只是捌号难度任务,自然,报酬也是按难度取回。如今您单方面添了一项杀人,我们就要重新核算级别,三爷确定要再添一项么?偿”
金堂六圣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丁是丁卯是卯,一分一毫不差,龚炎则早有耳闻,听他这么说并不觉诧异,只心头着恼,沉声道:“你先说出了什么岔子。”
任务中出变故,可能会影响任务结果,金堂六圣有必要随时与雇主请示汇报,道:“您这位妾侍在前日下午将卢正宁打伤,如今已离开卢正宁私宅,不知是否仍继续由我们监视保护。”
“嗯?”龚炎则一怔,随即笑了,拨云见日般明朗,语气也不见了紧着,慢悠悠道:“说说具体经过。”
其实作为被委托人,他看到自己的‘货物’突然使出一手精准的箭术,真的有些意外,因为‘货物’着实瞅着太娇弱了些,容颜貌美,又是侍妾,该是供人取乐的,没想到射箭的时候眼眸里只看到箭的方向,太过平静,叫人胆寒。他甚至怀疑自己怕是也躲不过这样的箭。
后头他跟着两个女子去了密室,躲在暗处目睹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几次差点就要出手保护,结果都没给他机会,最后‘货物’进入密道后射出的那一箭,更是将他也拦在了密道外面,他略带赞叹的语气道:“卢正宁的宅子下尽是密道,您这位如夫人确实了得,不禁成功逃脱,还将卢正宁射伤,这一回就算卢正宁侥幸活下来,只怕也生不如死。”
龚炎则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什么,“他伤哪了?”
那人终于在死板中显出一丝生气,眨着眼睛道:“总归是不能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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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刘氏夜闯外书房
“就卢正宁那身子,早就不行了,倒是痛这一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爷的女人不是好惹的。”龚炎则毫不顾忌的笑出了声,慢慢坐回圈椅上,伸手请那人坐,那人却一丝不苟的摇摇头,问道:“如今我来请示三爷,如夫人如此本事,还用我金堂六圣保护么?”
“嗯。”龚炎则渐渐敛住笑,低沉的应道。
那人点点头,拱手告辞偿。
福泉、福海眼见那人明明在灯笼下走着,忽然一个闪身就叫房檐的影子隐住,再细看便没了踪迹可循。不由互相看了眼,对这种功夫也是赞叹不已。两人就听三爷喊人,“福泉!”
福泉忙应声进去,到三爷近前接过一个封好口的竹管,听三爷吩咐道:“交给赵福,爷之前吩咐过的。撄”
福泉应声去了。
随即福海也被龚炎则叫进去,可进去后三爷却不说话,福海等了一阵,偷眼瞧着,三爷靠在圈椅里,一手端着笔,一手按着桌面,似迟疑的不知如何下笔,只目光飘忽,心思早不在这上头。
福海也是一肚子疑惑,三爷明知道春晓姑娘在哪,为什么不去接回来?就见三爷的笔端忽然动了,紧接着很快把一份信笺写好,卷好放进竹筒。
福海忙上前接过去用蜡封好,三爷把印章递给他,印章却是少见,黄玉雕蛟,四爪盘张,蛟身绕黄玉圆柱半周,蛟的眼睛怒目圆睁,威严十足。福海的手就是一抖,这种印章可不常用,一般都是与宫里通信才拿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在烧温软的蜡面上印了下去。
“这个是敏贵妃的,爷给春晓要个出身,你觉得如何?”龚炎则抬眼问福海。
福海把冷却好的竹管拿在手里,立时道:“那是俞姑娘的福气,姑娘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高兴呢,爷什么时候去接姑娘?小的好吩咐下院把屋子烘的暖暖的,保准姑娘回家住的舒坦。”
‘回家’这个词说的龚炎则满意,脸上露了笑,道:“爷过年的时候怕是不在老宅,上回的事情办的并不利索,爷还要出一趟远门,正值风口浪尖,爷若在府上,春晓回来倒也无妨,爷不在,她回来只怕又生事端,老太太习惯了掌控全局,看不惯春晓也是有的。如今只能把人先安置在外头,等爷回来一切也就好说了。”
福海恍然,这是把春晓宠的肉里头去了,先是春晓在外头呆到过年开春,三爷回来把她一并带回府来,又有敏贵做依仗,敏贵妃如今盛宠,随便给点赏赐,春晓便能扬眉吐气、风光无限。如果估算的不错,再回来必然不会是丫头身份,一个姨奶奶是跑不了了,照这架势,将来便能和正头奶奶分庭抗礼了。
想想三爷何曾为一个女人费如此多的心思,春晓的福气大了。
两人正说着话,刘氏来送柴骨汤,她记着老太太的话,遇到有人拦,便十分硬气的与人争执,护卫终究不愿意得罪三爷的枕边人,刘氏又伸手来推,护卫不敢近身,只得让开。刘氏得意的笑着,端着托盘就往正房门前来。
龚炎则吩咐了福海几句,福海头疼的迎上刘氏,将她挡在门口。
刘氏眉头一挑,“我这赶着台上唱的戏文,过五关斩六将呢,你又是哪颗葱?”
太师府里不认得福海的只怕是瞎子,只他最近不常在府里,刘氏身边又没人提点,倒是认得福泉不认得福海。
福海听这位新奶奶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乐出声,也不着痕迹的看了回刘氏,长的倒是文文静静的,不想是个蠢的,若是换做春晓,便是没见过他,也能猜个大概,只看自己这身妆扮,这么晚了还在三爷书房侍候,还能代三爷出来说话,府里也没谁了吧,即便猜的不准,也没有上来就呛声的,能在主子身边侍候的,结交还来不及呢。
福海暗暗摇头,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道:“天晚了,爷要就寝了。”
“哦,那正好,我侍候爷洗簌。”刘氏眼睛一亮,急忙就要迈腿。
福海伸手拦住,淡淡笑着,“三爷已经洗漱过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那……”刘氏脸微微泛红,有些扭捏的道:“我有话跟三爷说。”
“天晚了。”福海着实很有耐心。
“就是夜里说的。”刘氏皱眉,恼道:“我说你怎么回事?我们夫妻夜里说体己话,你老拦着干啥?”
“……”福海觉得耐性全光了。
刘氏一翻白眼,将托盘塞到福海手里,扭着身子就上了台阶,福海回头就见帘子落下,人已经进去了。这才反应过来,忙追进去,“姨奶奶……”但见三爷摆了摆手,福海这才退了出来,只很是好奇三爷会如何对待刘氏,刘氏是否真的会留宿,不过该是不会,这书房除了春晓姑娘住过,还真没旁人。
福海在外头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忽见帘子动了,刘氏满面含春的走了出来,腰枝儿轻摆,纤臂轻摇,手里拈着帕子,飘飘忽忽的就过去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福海瞅了瞅头上的亮堂堂的大灯笼,他这么大个人还不抵三爷一句话吧?看把刘氏美的,只三爷不会……这是旷日太久了么?
福海正胡乱猜呢,就听屋里三爷喊他,他忙嘴里应着跑进去,还没站稳,就听三爷道:“弄尊钟馗给刘氏送去,就摆她门口,省的她咕咕唧唧的说夜里睡不踏实,一夜噩梦的。”
“啊?”福海愣了下,到底没忍住,噗哧就笑出来声,但见三爷阴沉的脸,忙转身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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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密道风波
翌日府里就炸开了锅,刘氏门前放了一尊二尺高的铜铸钟馗守门,这是镇宅呢还是镇刘氏啊?丫头婆子捂嘴乐,小厮们满处跑着去说,刘氏一大早的被老太太叫去,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多新鲜,姨奶奶门口摆钟馗,你昨晚到底和三儿胡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