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太后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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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太后这些年-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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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是这个!
  全都在喊太后还政!
  胸口像是堵着一块重重的石头,又像是烧着一把火,他看着看着,忽然气冲颅顶。他一阵火起,伸手将那一案的奏疏全丢到地上。
  他力气太大了,连同那案上的砚台,笔墨,也一并被摔了开去,墨汁溅了一地。
  


第117章 残酷
  呼唤太后还政的声音如巨浪一波接一波, 越来越高涨。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反对压力,拓跋泓察觉到危险了。
  舆论已然成了压倒之势, 他必须要采取措施,否则这种舆论很快就会演变为武力。他有两种选择, 要么, 选择强硬, 将太后与其支持者一网打尽,打压舆论, 清除反对者, 彻底将权力揽回手中, 要么, 选择顺应朝野的呼声,让太后还政。
  这第一个选择,他显然是做不到。
  他不敢。
  支持太后还政的力量太多, 而且紧密抱成团, 而他能调动的力量有限,如果强行打压,后果是致命的。
  而让太后还政……他同样会陷入被动。太后一旦还政,其势力会立刻挤占朝堂,届时他将彻底失权,被排挤的无立足之地。
  拓跋泓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是个皇帝。
  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尽管父皇死的早,但他登基的过程还算顺利, 并未遭受太大挫折。十二岁登基,十四岁亲政, 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以至于他忘了自己能力有限。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无法掌控一切,也还是要受群臣的制约。
  他没想到身为帝王的他有一天,会经历这种艰难,被迫要让出权力。
  他病已经好了,然而仍未上朝。他深思熟虑了两月,这天夜里,他召进京兆王,问:“朕打算让出皇位,你觉得怎么样?”
  他道:“朕打算让出皇位,由皇叔来接替朕做这个皇帝。”
  他忽然提起这个话,京兆王给吓住了,顿时跪下,惊道:“皇上万万不能做此想啊!”
  拓拔泓背对着他,低叹道:“朕近日一直在想此事。君主当由贤者当之。拓拔氏自有部落以来,定居代地,也一直是选贤能者为王。如此部落强盛,首领才能得到所有部众的拥护。道武皇帝一定要将天下传给自己的儿子,不许叔伯兄弟继位,这是不是一种自私呢?朕觉得这样不好。道武皇帝正是因为这种自私才送了命,连累的子孙皇帝们,也跟他一样,总是步步维艰,处处掣肘。德不胜其任,其祸必酷,才不衬其位,其殃必大。朕认为这句话很对。拓拔氏的部落先祖们能让位给叔伯兄弟,朕怎么就不能做尧舜呢?”
  京兆王惶恐叩首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说!”
  他急忙道:“此一时彼一时!天下是一家的天下,父传子是天经地义!自始皇帝以来,哪朝哪代不是这样。凭武力选举首领,那是野蛮人的行为,不是儒家所说的君主。再说了,一家家产,如果叔伯兄弟都可以继承,那大家岂不是要打破头了吗?这样只会增加更多无谓的杀戮,绝不利于百姓和社稷!”
  拓拔泓道:“你也觉得父传子是天经地义吗?”
  他转身看着元子推,那眼神黑沉沉的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
  元子推自不会傻的以为拓拔泓是真觉得皇位父传子不合理,只是试探自己罢了。然而他拿这话来试探自己,元子推吓的都要冒汗了。这不是要他的命么!他毫不犹豫回答道:“自然是天经地义!”
  拓拔泓道:“你说天经地义,可有人不这么觉得,他们要逼朕。你没看见他们都想逼朕退位。”
  元子推诚惶诚恐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之主!天下百姓仰望皇上的恩泽如同禾苗仰望甘霖,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臣从未听说过!”
  拓拔泓道:“是吗?”
  元子推道:“臣绝无半句虚言!”
  拓拔泓仰起头,心事重重,感叹了半晌,道:“朕知道你是哄朕高兴,只是这种空话听来没有任何意义。朕现在只想听一点实话,朕是不是个无能的皇帝。”
  元子推道:“皇上英明果敢,不逊任何帝王。只是皇上而今尚年轻,遇到一些挫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皇上万万不可胡思乱想。”
  他情急道:“皇上是天下唯一的君主,无人可取代!”
  拓拔泓冷笑一声,道:“什么无人可取代,分明是人人都想取代。”
  元子推叩首,悲痛道:“皇上!皇上绝不能做此想!”
  拓拔泓心有些悲凉:“他们想让太后还政。”
  他道:“朕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位给皇叔。”
  元子推道:“即便皇上想让位,也当让位给太子,而不是旁人。自古没有这样的道理!臣第一个不赞同!”
  拓拔泓看了他一眼:“你当朕没有想过吗?如果让太子继位,太后势必要垂帘听政。朕就如了她的意了。”
  他抬头望着殿前,冷声道:“朕不想让她如意。”
  低下头,他看着元子推:“而今太子年纪尚幼,不能理政,让位给太子,摆明了是将朝政交到太后手中。到时候一切让她掌控,如何能行?拓拔氏历来禁止后宫干政,避免外戚专权,当年先帝驾崩,冯氏已经破例垂帘听政。才罢令五年,而今她又要再度还政,朕担心来日无能再能控制她。”
  “朕若让位给皇叔,”他道,“皇叔在朝中年长有资历,自然能凡事决断,免得小人篡权。朕宁愿将这天下交给皇叔你,也不愿它落到冯氏外姓人手里。朕信得过皇叔,信不过她外人。”
  他想到一个办法,既可以避开舆论的攻击,又可以保存实力。
  他认真道:“有皇叔接替皇位,执掌京城,朕可以放心地代替拓拔氏南征北战。咱们叔侄齐心协力,还怕对付不了那些宵小吗?”
  他意识到,自己处处掣肘,说到底还是因为“无功”。拓拔氏是马上得天下的,要想拥有真正的权力,必须得靠自己建功立业。否则得到的只是虚有其表的尊荣,而非真正的帝王权力。而拘束在宫中,这样一个复杂微妙的平衡的环境,他永远没有机会建功立业。
  元子推双膝跪下,拒绝道:“皇上万万不可。这是坏了规矩,不说臣不能接受,朝臣们也不会接受。臣一心只愿辅佐皇上,替皇上尽忠,绝无任何非分之想。皇上这样做,来日只会增加无谓的杀戮,无利于宗室、朝廷。”
  拓拔泓目了他半晌。
  最后,他有些失落的转过身去,低叹道:“朕累了,你退下吧。”
  元子推惶惶然离去了。
  拓拔泓还是忘不了这事。
  数日之后,拓拔泓特意在宫中设了场宴,召集群臣,同时将太后也请了过来。
  拓拔泓几个月没上朝了,朝野呼唤太后还政,他躲在太华殿,愣是没出一点声。今日突然召集群臣,众人都预感到是有事了,心里都打起了鼓。殿中长案上罗列了美酒和佳肴,乐曲声欢乐激昂,奏的是西域龟兹引进的声乐,节奏明快,旋律清晰。然而在座众臣谁也无心赏乐,注意力都集中在御案上首的皇帝太后身上,气氛透着隐隐的压抑和沉闷。
  冯凭面前放满了酒食,她目视着殿中裙摆飞旋的舞姬,一脸不苟言笑,筷子放在杯盏上没动过半分。
  拓拔泓也没吃,只是一直饮酒,不断让身旁侍奉的宦官斟酒,一杯接着一杯。
  席间,冯凭转过头来,劝道:“皇上少喝一点,当心醉了,身上病才刚刚好呢。”
  她关心的虚伪,拓拔泓冷着脸,目不斜视,不想看到她假惺惺的嘴脸,只是敷衍说:“这又没有什么。”
  或许他还年轻吧,他做不到明明讨厌一个人,恨一个人,却故作关切假意寒暄。这也越让他感到厌恶她。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一面装作对你好,一面筹划着置你于死地。
  乐曲声很响亮,他端了一杯酒饮下腹,低头看了一眼偎坐在她身边的拓拔宏。
  他吩咐宦官,引太子过来。
  过了一会,宦官拉着拓拔宏从另一边过来了。
  宏儿乖巧道:“父皇。”
  拓拔泓充满慈爱地说:“到父皇这边来。”
  他抱着宏儿,坐到膝盖上,问:“你想吃点什么?父皇给你拿?”
  宏儿说:“我不吃,我不饿。”
  拓拔泓摸着他小脑袋,给他拿了一块桂花点心。
  冯凭又转过头来,看宏儿,说:“别让他吃太多了,下午读书,一边吃了不少的点心。”
  拓拔泓听而不闻。
  冯凭像是母兽盯着小兽似的,时不时转过来看拓拔宏,似是很不当心拓拔泓抱着他。
  她见宏儿嘴上沾了糕粉,从袖中取了帕子递给拓拔泓:“给他擦擦。”
  拓拔泓接过帕子,给宏儿擦嘴,完了又还给她。
  继续看歌舞。
  拓拔泓抬头目视前方,忽道:“你觉得朕退位怎么样?”
  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然而冯凭听见了,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
  冯凭知道他是在试探,竟然也没惊慌,也没劝阻。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意外,平淡道:“皇上要是想通了,也未尝不可。”
  这话就相当嚣张了,连一点假意的挽留都没有,更莫论尊重。他好歹也是皇帝,拓拔泓心像被扎了一刀,血淋淋的。
  “朕还没到四面楚歌的地步吧。”
  他平静的饮着酒,低声和她做着这世间最残酷的交谈:“你就这么盼着朕退位?万一朕不肯呢,你当如何?”
  冯凭道:“此事在随皇上,怎么做全凭皇上心意,我只顺其自然罢了。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跑不掉。”
  拓拔泓道:“这话说的好。”
  宏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感觉他们语气怪怪的,却听不懂什么意思。
  


第118章 资格
  “不管怎么样, 你我是自己人。”
  “宏儿是朕亲生的。朕若是退位坐太上皇,朕相信你能好好辅佐他。宏儿年纪尚幼, 若要登基即位,只能恳请太后再次垂帘听政, 大小事情, 替他主持分担。”
  拓跋泓语气平静说:“而今除了太后, 朕也无人可再相信了。”
  冯凭比他更平静,说:“皇上说这干什么, 照顾宏儿是我分内的事, 就算皇上不说, 我也当尽力的。”
  拓跋泓道:“太后这样说, 朕便放心了。”
  他将宏儿从膝上放下来,让他回到冯凭身边去。
  冯凭抱着宏儿,继续看歌舞。
  酒到三巡时, 奏乐停了, 拓跋泓有话要说。
  宦官站定提示了一声,众臣都停了箸,转头面向御案前。拓跋泓举起了酒盏面向众臣,众人也都抬袖举杯,望着他,恭敬等他说话。
  满殿朱紫华贵。
  拓跋泓望着众人,四下熟悉的面孔, 此刻却感到分外的陌生。高高在上坐在人群中,他却头一次感到强烈的孤独。被万人所抛弃的感觉让他心中酸涩, 一时失语。
  然而半晌,还是回过神了。
  他在人群中看到元子推,正在御案下首,离他不过两丈的地方。拓跋泓忽然转了笑,道:“皇叔,朕敬你一杯。”
  他笑的很虚伪,没人陪着笑,四下寂静的鸦雀无声,气氛很尴尬。元子推端着酒站起来,低着头不敢抬,捧盏的手几乎有点哆嗦了。拓跋泓见了,竟亲自走下御案来,替他扶稳了颤抖的双手,笑容可掬道:“皇叔怎么如此紧张。”
  冯凭目光看着他,众臣也同时看过去,只见拓跋泓握着对元子推的手,诚恳笑说道:“朕敬你一杯酒,因你是宗室的老臣,于国、于家都有功,又一直忠心辅佐朕。”
  元子推诚惶诚恐:“皇上言重了,臣分内之事。”将酒饮了。
  拓跋泓看了一眼众臣,道:“朕近日在想一件事。”
  重回了御案前,他面朝着诸臣,正色道:“我朝自高祖皇帝始,皇位皆是传与儿子,没有传给叔伯兄弟的。历代皇帝,往往因此而立太子。即位的太子,或者年幼,无法亲政,权力旁落到外戚权臣手中,要么太子年长,羽翼太强,还未及即位,就与自己的父亲发生龃龉,酿成父子相残的惨事。朕每每思及此,便感十分心痛。先古尧传位与舜,舜又传位与禹,三位君主皆德才兼备,胸襟博大,治理天下,遂天下和乐,国泰民安。而今朕思慕古人,欲效仿先贤,禅让皇位,传位与贤能,诸位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犹如石头投进了水潭中,又似水滴溅进了油锅。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一殿大臣全炸了锅。
  拓跋泓继续道:“京兆王是朕的皇叔,宗室中最年长,素有贤能声望,能担大任。朕欲传位给皇叔,如何?”
  冯凭坐在他身边,脸色都变了。
  她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仿佛啃了口泥一样,只是强忍着情绪,绷着表情没动。拓跋泓说话,眼睛的余光看到她神色。她绷的脸皮都僵紧了,他心里有种戏弄报复得逞的快感。看到她愤怒的样子,他心中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呢。他坦然面向众臣:“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以为呢?
  京兆王第一个冲到御前来,忙不迭跪下:“皇上,臣绝不敢担此重任,还请皇上收回此议,臣万死不能受!”
  拓跋泓说:“皇叔,何必太谦虚呢。朕是心甘情愿传位与你的。”
  京兆王顿首道:“此议不可!臣不赞成!”
  众臣也纷纷上前劝阻:“皇上不可!”
  一时满殿七嘴八舌,全在力劝拓跋泓收回提议,而拓跋泓,眼瞥见太后脸色变的像茅坑里泡过的石头一样,他心情甚好,几乎有点兴奋的发飘。
  他坐在上方,不慌不忙,同众臣玩起了游戏:“这怎么不可了?此事是朕深思熟虑,朕希望京兆王以及众臣能接受朕的打算。”
  有人慷慨激昂,大声反对,理由自然十分充足,皇叔没有继位的资格,这是乱了套,这是胡来。拓跋泓笑吟吟听着,跟对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凑话儿,故意让太后听见,刻意想羞辱她。众人正议论纷纷,冯凭面无表情,冷着脸从御案前站了起身,一手拽上莫名所以的宏儿,一个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去了。
  众臣一时噤了声。
  谁都看得出来,太后生气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这是连装样也不肯装了。
  拓跋泓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解气的同时,心中也一阵索然无味,顿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他木着脸,听着座下激烈的陈词,却是脑子停动,一个字也听不进耳朵里了。
  拓跋泓要传位给元子推。朝臣们哪能不急,嚷的皇帝耳朵都要破了。
  是夜,太华殿中。
  拓跋泓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他心情的确太糟糕了,晚上没有用膳,服了寒食散,独自在榻上醉酒。
  宦官进来通报,道:“太后来了。”
  拓跋泓正浑浑噩噩,迟钝道:“她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
  拓拔泓道:“请太后进来吧。”
  冯凭走进内殿,拓拔泓赤着脚,衣衫不整,靠在榻上。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种不正常的粉红,似乎吹弹可破。冯凭站在榻前,看着他,目光冷漠。
  拓拔泓仰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太后所为何事?”
  冯凭道:“你这皇帝可当得。”
  她冷笑了一声:“白天宫宴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拓拔泓收回目光,懒得看她:“朕知道。”
  冯凭道:“所以你是打算禅让,将皇位传给元子推了?”
  拓拔泓道:“朕确实这样打算。”
  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回视她:“怎么?太后有什么意见吗?”
  冯凭道:“我确实很有意见。”
  拓拔泓道:“朕洗耳恭听。”
  冯凭道:“元子推是什么人?宗室疏属,他有什么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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