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娴说:“你也抹一点睡觉吧。防蚊虫咬的。”
李益说:“我不要,我穿着衣服睡的。”
慧娴说:“脖子总遮不住。”
李益坚持不要,但慧娴硬是把他衣带扯脱来。他只穿着件薄袍,里面是什么都没有,他拒绝不得,只好让慧娴也给他抹了一身,香气熏得人鼻孔都要打不开了。
慧娴抱住了他。
慧娴察觉到他的不正常。
他夫妻虽同房不多,但每次只要她主动,他是很容易兴奋起来的。男人的身体,碰一碰会有反应,是硬是软很明显。然而今夜她抚摸了好一会,他仍然没什么动静。慧娴很容易想见,这是因为他不久前刚刚发泄过,也许就是在昨夜。
李益说:“咱们谈一谈吧。”
慧娴说:“谈什么?”
李益轻声说:“我最近,和别的人在一起。”
慧娴说:“我知道。”
李益说:“对不起。”
慧娴说:“你想怎么做?你想跟我离婚?”
李益说:“我不知道。如果你觉得我们应该离婚,那便离婚吧。”
慧娴说:“我不想。”
慧娴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肯做妾,所以你要跟我离婚?”
李益叹说:“不是。”
慧娴说:“那你为何要离婚呢?”
李益不答话,慧娴小声说:“你把她带回家来吧,我会好好待她,当亲妹妹一般,不会刻薄她的。你不在家中,我一个人也寂寞得很,都没人说话,也挺想有个妹妹作伴的。你能看上的人,想必为人品性也不会差,我信得过的。”
李益说:“你不觉得咱们这样不正常吗?”
慧娴窃声说:“哪里?”
李益说:“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
慧娴沉默。
李益说:“你整天面对我,又要面对大哥,夹在我们中间,你不觉得很难受吗?眼里看着一个,心里想着一个,想着又得不到,想靠近又不敢,你不痛苦吗?”
慧娴声音低低道:“不痛苦,我很高兴。”
李益说:“为什么我感觉这样痛苦呢。”
慧娴不是好脾气的人。
她的忍耐和做小伏低,都是有限度的。
李羡的话,一晚上都萦绕在她脑子里。
说不难受是假的。
这么多年夫妻了。李益和她感情虽然算不得很好,但也绝不能说没有。李二是个认真负责的人,照顾家庭,对妻子尽心尽力。她有时候看到李羡在外风流,会感觉到自己丈夫的好。可惜而今李益也这样了。她心里有点不安,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哪里不好,还是对他关心的不够。她睡不着觉,一晚上等他回来,又厚着脸皮地讨好,他却跟她谈离婚二字。她忍着难受,尽力的大度,接受这个事实,他却说出这种话来。
慧娴脸色难看得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你总要提呢?”
慧娴说:“那会我还小,不懂事。咱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我对你有没有感情,你心里不知道吗?你真想离婚,真不爱我,可以明说,不要总是拿大哥当借口。他是你大哥,我们是一家人,难道你要我因为年少无知的一些往事就对他横眉冷对吗?”
李益无话可答,半晌寂静。
慧娴说:“原来你一直认为我不爱你吗?”
李益还是没说话。
慧娴说:“过去的事情,你不要再提了。”
第25章 话不投机
李益和慧娴的这次谈话,以失败告终。
次日天未明,他便去了早朝。临走的时候连早饭也没有吃,只是叫进仆人来,收拾了几件常换的衣物,装在箱子里搬上车。慧娴没理他,起床后就去正房给阿龙穿衣服洗脸。李益这边收拾好了,过去跟她打招呼,说:“我要去朝中了。”
慧娴头也没抬,给阿龙套袖子,脸上淡淡的:“你去吧。”
李益说:“我带了几件衣服,可能这几天不回来。”
慧娴说:“好。”
李益仿佛是感到一点分别的伤感。
他不是第一次离开家,但今天的心情有些不一样。
李益说:“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叫下人到署中送信,大哥在家的多,或者你找他。”
慧娴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李益说:“你最近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突然变得啰嗦起来了,慧娴冷冰冰道:“没有什么事,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李益默了半晌,走上前来。看着坐在床上的阿龙,那孩子正睁着一双大眼睛也看着他,模样跟他大哥真像。他从来没有关心过阿龙,此时却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爱恨泯灭过后,残余的一点柔软作祟,他伸出手去,将阿龙抱了起来。
他低声地说:“爹爹要走了,跟爹爹道个别吧。”
阿龙不知道要怎么道别,就垂头丧气的。
慧娴说:“说爹爹路上当心。”
阿龙小声细气地学了一句:“爹爹路上当心。”
李益说:“在家听你娘的话。”
阿龙说:“我知道了。”
便又回到了慧娴的怀里。
李益终于是准备出门了。
他登了车,将要出发时,慧娴又从门内出来,挡在车门前,脸色又有些苍白憔悴,说:“季棠,我过几天想回一趟娘家,你抽个空,陪我一起去吧。”
她的性子,有时候硬,有时候软。
硬的时候像茅坑里的石头,软的时候像和了水的泥。可恶起来招人恨,可怜起来又让人心疼。李益时常被她气的想再也不理她时,她又来求饶了。他是受不得人求,见不得人哭的,于是一次次投降。
李益很温和,答应道:“好。我一定会的。”
慧娴隔了几步望着他,眼泪忽然又落了下来。
“季棠。”
她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头深深地低下去,眼泪簌簌直落。
李益被她哭的有些难受:“慧娴,别这样,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呢。”
慧娴忍着泪,哽咽说:“你好像要出远门似的,带了这么多行李,我有点害怕。”
李益安慰说:“我不出远门,过几天就再回来的,你要是有事就让人来找我。”
慧娴说:“可我总感觉你不会回来了。”
李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慧娴哭说:“我害怕。不管怎么样总要回家的吧,他是你大哥,我也是你妻子。再不好也还是一家人,骨肉连着筋的情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没骗过你。”
李益下车来,她搂着他,靠在他的怀里,哭道:“我心里难过死了。你怎么样都好,我不管你,也不生你气,只是别说离婚的话。我听到这个,我心里就难受。你不要再这样想了。你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老是想这种事呢,我不要跟你离婚。咱们是夫妻,你难道对我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李益拿手绢给他擦眼泪:“别难过了,我没有要走,过几天就回来的。”
慧娴说:“你不要跟他赌气了。”
她哭泣说:“你们是亲兄弟,有什么矛盾过不去的呢。你们两个原来感情那么好。你小的时候,他那样护着你,别人说你不好,他帮助维护你。他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外人。他把你当亲兄弟,可你一直把他当敌人,因为他比你好,就事事都想争过他。一家人有什么可争的呢。你现在官比他高,位比他大,他还是没有嫉恨你,只是替你操心。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他心里有父亲有兄弟有家族,论心胸这一点你真的不如他。你回头想一想吧。”
李益无奈推开她,对于这样的话也并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生气也不恼,只是安慰说:“我知道了,你别哭了,回去吧。”
慧娴见他无动于衷,好像已经没有任何话能进到他心里了。她就感觉很无助,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抓住他。她眼睛红红的,只是看着他流眼泪。
李益坐在马车中,心中就想,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三十五岁,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甚至于对这个世界,他都已经足够的了解。他不会再因为别人的某种评价而犹豫不安,进而去怀疑自己。
狭隘,好争。慧娴心里一直是这样觉得他的。
慧娴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呢?大概是因幼年的时候读书。幼年他和大哥一起读书。李羡真是个很聪明的人,别人说他是百年难出一个的聪明人,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不管什么书,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记诵,过目不忘。而且伶牙俐齿。有客人到家里来做客,听说过他的名声,总是爱故意考较或刁难他,他总能语出惊人,把客人怼的哑口无言。大概就像是书中的那一类狡童,总之就是非常出众。加上又是家中的嫡子,众星捧月。李益小时也不笨,但是跟大哥比起来就平庸的很。
同样的书,李羡读一遍,他要读三遍,才能达到和对方一样流畅。所以李羡玩的时候,他常常在读书,李羡睡觉的时候,他也在读书,在慧娴看来,他太“用力”,太苦心孤诣,缺少了一点优雅。
到后来,李羡和父亲关系闹僵,他成了父亲最看重的儿子。在仕途上的成就也远远超过大哥,有能力,试图摆脱这段家庭婚姻时,慧娴便认为他“心里只有自己”,狭隘,好争,为了小时候的事嫉妒大哥,跟她,跟家人赌气。
幼年的时候他不太爱说话,性子非常温顺,父兄说什么就是什么。随着年纪长大,角色变化,越来越强硬。在慧娴看来,他大概就是那类人:出身不如人,天分不如人,非常卖力地终于爬到了顶峰。但骨子里总是嫉妒,好争,狭隘,欲求太多,不够淡泊名利,属于小人得志。
李益也无意去辩解,无意去改变慧娴的看法。一个人十岁,二十岁,你可以去改变她的看法,因为年轻人的思维尚未成型,观点尚有可改。三十岁四十岁,大半辈子已经历练出一套自己的人生经验来,都认为自己已经懂得了世间真理,看透了人的百态,再说那些就没意思了。
第26章 爱恋
李羡心情不太好, 下了朝到署中处理公事。
刚刚坐定, 公文才看了才几份,宫中遣来个小宦官,送来一盘水灵灵的葡萄。
“这是宫中刚进的龙眼葡萄, 最新鲜的,才摘下来不久,娘娘命小人送一点来给大人尝尝。”
李益听到她名字, 心中一动, 脸上肌肉就控制不住地牵动,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他低着眼, 唇边带着一抹隐约的笑意, 不注意看却很难察觉。手上蘸墨走笔不停, 他一边阅着手上的奏报,一边挥毫疾书, 轻声说:“放在桌子上吧, 替我向娘娘问安。”
小宦官领了赏去了, 李益继续处理事情。
他上午都比较忙,正事一堆, 没有时间吃东西, 那葡萄又多水,一吃弄的满手都是,没法做事了。本来打算空下来再吃的,哪晓得那人按耐不住,没过半个时辰又派了小宦官来:“娘娘问大人吃了葡萄味道怎么样?要是大人喜欢吃, 让小人再送一点过来。”
李益笑说:“我这边还忙,稍等一会吧。”
小宦官去了。
李益说吃吃,结果忙着忙着,又给忙忘了。两刻钟后,那小宦官第三次寻来,问他葡萄吃了没有,并送来一盘哈密瓜。挖去了籽,洗净切好,用小竹签扎着。
“这是宫中刚进的哈密瓜,娘娘说让李大人尝一尝。”
这一上午没完没了了,每隔半个时辰就来一趟,一会葡萄一会哈密瓜,一会又是核桃酥酪。李益一个没注意,那面前的桌子上就摆了一排,各色瓜果点心开会了。
李益有点害臊。
往往都是男人去追求女人,宠爱女人,送吃的送喝的,没有倒过来的。他没有遇到过,便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心里又隐隐的欢喜,忍不住笑,感觉特别傻。
他起身洗了个手,去吃葡萄。葡萄圆圆的,红的鲜艳透亮,像上好的玛瑙珠,光看着就感觉酸甜可口。哈密瓜也清甜,酥酪入口即烂,他每样各吃了一点,重洗了手,回到案前,处理剩下的工作。
小宦官过来,看他吃了,便十分高兴,询问他味道如何,李益说好,小宦官便喜地过去回话了。
那小宦官跑来跑去,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没了,也没觉得枯燥。
大概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小宦官又来了。
“娘娘问,大人中午准备吃点什么?”
李益说:“怎么了?”
小宦官说:“娘娘让大人下值了去崇政殿,太后设宴,嘱咐李大人要早些到。”
李益说:“我知道了,有哪些人?”
小宦官说:“只有李大人一个,没别人。”
李益笑,知道她的用意了。
他一目十行地浏览奏报,含笑轻声说:“好,我早点去。”
小宦官说:“娘娘问大人喜欢吃什么。”
李益说:“都可以。”
小宦官说:“大人说几样吧,小人才好去回话。”
李益笑,实在很难为情了。他从案上抽了一张便笺小纸头,抬笔书写了三个字:不吃葱。一折二,夹在手中递给小宦官,强忍着笑说:好了,去吧。
“不吃葱?”葱那么好吃,这个人竟然不吃葱。
这人的癖好真奇怪呀。
冯凭知道他能吃甜的,口味比较清淡。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不太吃米饭。
过了一会,李益收到了传回来的小纸笺,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字。
“姜和蒜呢?吃辣吗?”
他再次忍俊不禁。合上纸条,他手扶着额头,挡着眼睛,笑了半天,再次拿了张便笺,又写道:可以的,都不忌的。
又让宦官传了回去。
事情处理完,刚刚好到下值,一切都是这么合适,他让下人送来水,就冷水洗了个脸,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去了崇政殿。
冯凭上午身体还是不舒服。还是流血,躺在床上躺不住,坐在那,腹痛的厉害,腰又直不起来,只好借了个凭几放枕边靠着,难受时趴一会。但是心情不坏,一会这事一会那事。李益进来时她正休息,听到脚步声从臂弯里抬起头来。
她脸色比昨天还要苍白,背稍稍有些佝偻,像是直不起腰。但是笑容还是暖的,像初春正午的日光明亮,让人心情柔软。她看着他,目光热烈的像有人在她眼中放了一把火,又因为热烈的过度,所以有点羞涩:“这路上过来很热吧?”
李益笑了笑,脸皮跟她一样薄,受点刺激就要红。
“还好。”
两人虽然认识很久了,但止步于君臣,对于彼此私底下的爱好习性,其实不甚了解。除了床上的欢好,类似这样日常的相处之前没有过。她在试图熟悉他亲近他,在除了**之外的领域探索彼此,他心里也一样。但因为两个人都很害羞,心一起跳,脸一起红,眼睛一起笑,就都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冯凭一边笑,一边感觉自己的脸在隐隐发烫。这太大胆了,简直不是一个女人该做的,好像在上赶着倒贴,但就是非得这样做。时刻牵挂他,把自己喜欢吃的一股脑儿塞给他,找机会跟他见面,听他说话。除了这样,没有更好的法子能表达自己渴望恋慕的心情。
不好意思找话,就吃饭吧。
叫的设宴,其实很简单,就在榻上摆了个食案,两三道小菜。一道去了骨的烤乳鸽,将整只乳鸽剃了骨,又不损其形,烤的焦香四溢,切成薄片,摆在银器里。一道烤脆饼,是将面擀成薄面皮,将肉糜调好味,抹在面皮上,放进炉中烤制,出来是脆脆的。还有一道羊羹,是将上好的羊肉煮至融化,使肉完全烂入汤中,倒进容器,放凉后结成凝固的羊肉冻子,再切成薄片。吃的时候蘸着酸辣的蘸汁,夏季凉爽开胃,一道凉拌的罗勒,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