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城里那个别有用心的帝王,等开宫选秀后那么多美人齐齐涌进宫里,他那双眼珠子保管使不过来。再者,他阴冷地笑了笑,马上新帝寿辰也快到了,各地藩王入京,明道暗枪够他应付得踉跄。
秦慢失笑,想嘲笑他那点小儿女心思,但所有的呢喃都被他的唇堵进了嘴里,化成绵绵春水肆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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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无名地宫之中,宋微纹与苏不缚的处境便尴尬得多了。
自从宋微纹无意放出迦楼罗后,苏不缚见这地宫处处皆险,步步皆为。宋微纹不知道从哪摸出个细木枝咬在牙缝里,手里的烧火棍时而东敲敲西打打,看得苏不缚心惊胆战,经历过黑白两蟒和只见其喙不见其身的迦楼罗无怪乎他谨小慎微起来,何况中途确然因宋微纹的手贱放出了一两机关。
虽然有惊无险地过了,但苏不缚摸摸背上冷汗,回首看着一片漆黑的来处,仍然禁不住黑着脸一把扯过宋微纹来:“你不想要命,老子还想多活两天。”
宋微纹讪讪将木枝丢下,脚尖碾了碾:“这不,就我两走着怪吓人的,转移转移注意力么……”
他话音未落,噗呲一声轻响,一缕青烟在黯淡的火光下冉冉升起,忽然从他脚下石板急速窜出两行火花,从下而上攀上石壁,嗖地一下四周瞬间明亮如昼。
骤然而至的光明令两人几乎同时闭了闭眼,瞬息之间苏不缚已全身戒备做好应对,然而睁开眼时他们的面前仅仅是面光滑可鉴的巨大石门,再无去路。宋微纹嘿了一声,走到左边看了看那自行泛起光亮的墙壁,稍一观摩惊叹道:“真是有钱啊,这墙上涂的是鲛珠粉吧!”转而他啧啧道,“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苏不缚却是走到石门之下,门高约一丈,和整个墓道契合得□□无缝,他上下摸索了数遍没有找到任何缝隙,与其说它是道门,不如说就是块和山体浑然一体的岩石。
“这门,应是颇有玄机。”
从方才到现在,只有这一条路,而现在这条路却是无端被堵死,这本是件不合情理之事。
宋微纹亦上前站到他身边,拍拍石面,问苏不缚道:“你撬开它的把握有几成?”
苏不缚用冷眼回答了他。
宋微纹退后了几步,长长地叹口气:“看来老天要亡我们啊,不过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被江湖第一美人吃掉似乎也是件诡艳雅闻。你说我是脑子比较好吃呢,还是心头肉好吃呢。我这么聪明一定……”
苏不缚盯着一会石门,突然回头看了看宋微纹方才脚踩过的地方,两边来回看了一遭,他慢慢走过去站在宋微纹方才站着的地方,看看石门的位置右跨一步,脚尖由左向右碾着地面转了半圈又向左转了半圈。
死寂的墓道之中,忽然响起了女人咯咯的笑声,伴随着笑声,两个窈窕身影翩然是从石门上方飘下。
“有客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谢谢大家的关心,吃了药休息了两天,现在咳嗽稍微好点了。
☆、第80章 【捌壹】生死
云鬓高耸,长袖轻拂,两撇白纱流云般飘过,空荡荡的墓道中乍然飘下两位俏生生的姑娘家。
宋微纹被这阴森鬼魅的画面吓得头皮一麻,大喊了声:“妈呀有鬼!”
脚底抹油转身逃之夭夭,逃了没有两步,连衣领带人被苏不缚重新拖了回来;苏不缚喝道:“发什么疯!看清楚了,那是两个假人!”
宋微纹心惊胆战地抱着他胳膊,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看了两眼。石门两边立着两道杨柳似的纤长人影,纹波眉,杏儿眼,笑吟吟地面朝他们。但仔细一打量,那两张肖似的面容为免过于生硬木讷,两双泛着光的眼珠子动也不动。
“真是两假人啊……”
宋微纹啧啧称奇:“小爷活了二十余载,头一回见到这么活灵活现的木片人儿,妙妙妙!”
对他的胆小如鼠苏不缚报以一声嗤笑,脚尖一挪一转,两纸片人又是咯咯一声笑,各自扭动纤腰转到一边,一阵机撬转动的咯吱声响,墓道两边竟陡然各开了一扇仅供一人通过的角门。
门内昏昏如夜,惊险难断。
宋微纹吹了个口哨:“哟,看来这是生死两条道,让我们撞一撞运气了。”他乜眼过去看苏不缚,“看样子,苏大侠您对此道颇有造化,您瞧哪条是生路哪条是死路啊?”
苏不缚回了一个冷冷的“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这个机关并不罕见,相传多年前有位宁王酷喜读书,动用能工巧匠造了一栋堪比天工的藏书阁。逢人至,只须脚踩机关,便有仙子飘下拉开帷幕,幕后书架便依次布呈开来,供人查阅。
而此墓中的机关显然在这个宁王书阁的基础上又做了改造,凭空出现的这两条通道,难道真如宋微纹所说,一条死路,一条生路?
他看了一眼宋微纹忽地皱起眉头,将人一把抓过来:“你怎么就一口断定这是生路还是死路?”说着眯起眼,“宋微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早就怀疑你……”
“停停停!”宋微纹抬手挡脸直叫唤,“我说着就没意思了啊,你我同生共死好几遭怎么说怀疑就怀疑上了呢!”他看实在装不过去,索性叹了口气道,“坦白说宁王书阁我是听说过的,毕竟这么奇巧精妙的玩意儿谁都好奇……”
苏不缚冷冷地哼了声,显然是记恨上了他方才的演技,宋微纹讪讪道:“我不过想逗逗你罢了,没想到你根本不怕。唉……得了,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你瞧这左右两条路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通常墓中非生即死。”
他凑上前去,仔细看看那两个女子的神情:“你过来看看,她们这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
苏不缚虽然恼恨他的装疯卖傻,但是大局当前他咬着牙憋下口气依言挨过去,细细一看,果真如他所言,那两女子虽是笑面。但一个笑容娇媚天真,另一个竟是眼角带泪,嘴角亦是垮向两端。
“一目了然,”宋微纹看着右边笑容可掬的女子,指向她身后角门,“这是生,另一个就是死……”
苏不缚看着那笑容愈发怪异的两人:“也不一定。”
“是不一定,很多墓主为了防盗,生死两门经常混淆视听。”宋微纹使劲摇摇头,“不能想越想越乱,越看越烦。为今之计,最好的就是。”
他没有说,苏不缚却懂。
为今之计,最保险无虞的就是他们二人各挑一条道,生也好,死也好,总会留一个人活下来。
宋微纹微微一笑,比了个手势:“往日多亏苏大侠照顾,这一次让我承一次情,你先挑,余下的路我来走。”
其实眼下不论哪条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关键就是两个字运气。苏不缚没有与宋微纹推让,握起剑来随意点了点,径自往左侧哭着脸的女子背后走去。走了两步,他停下来解下腰间剑鞘抛给宋微纹:“留着防身,过会见。”
宋微纹手忙脚乱地抱住剑鞘愣了愣,口哨一吹潇洒无比地举步往左门而去:“过会见!”
两人各自没入阴影之中,前脚方入,背后骤然又响起那阵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仔细一听,一个是笑,另一个当真是哭。
宋微纹看着剑鞘笑了笑,这个墓主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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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姑娘,你看着鸟儿是不是有意思极了。”
年轻的皇帝逗弄着廊下金架上的白羽鸟,那白羽鸟通体雪白,唯额上一片红翎,尖尖的小嘴一张:“有意思极了,有意思极了!”
皇帝哈哈大笑,转头看着秦慢那笑声蓦地一收敛,温和与她道:“怎么,是不是慧妃的病不太好?”
秦慢刚如约而至为慧妃施完第二次针,这次比上次要迅捷上了许多,实际上装模作样拿着针扎两次着实费不了多少工夫。但是该有的表现还是要有的,在皇帝的面前她照旧是愁眉不展地摇摇头:“草民无能,娘娘浊气沉体,丹田淤滞,余毒一时难除。”
正因一时难除,所以需要七次。
这是皇帝早就知道的,他并不感意外,反倒是安慰起她来:“朕虽非太医但也知道治病须循序而渐进,不能急躁。你莫太过心急,反倒连累了自己的身体。”
秦慢呐呐应是,皇帝淡淡一笑看她进退维谷地站在那道:“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薄情的人,慧妃病得不省人事朕还有心在这与鸟逗乐?”
秦慢连声说不敢,心道怪不得雍阙说伴君伴虎这皇帝也是奇了,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谁敢答个是啊。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皇帝丢掉逗鸟的金匙,负手走到廊下看着朱瓦飞檐:“这宫里都是我的女人,她们或美丽或年轻或者陪伴我许多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用处,”俊朗的脸上涌现出莫名的惆怅,“这句话想必你也听说过,后宫佳丽三千人。慧妃也是这三千人中的一人,而朕只有一人一颗心,委实不够她们分的。”
秦慢听得头大,这种话你自个儿心里透亮即可,为甚说给她一介布衣听。她转而又想清楚了,他未必是说给她听,而是说给她背后的雍阙听。
果不其然,就听皇帝叹了口气面向她道:“这宫里头可怜的女人已经够多了,雍卿即与你琴瑟和鸣也该同情那些可能毕生都得不到垂幸的姑娘家,可他为何苦心积虑地将人一**往里面送呢?”
秦慢垂着头,半晌方试着问道:“皇上说得可是选秀一事……”她缩着脑袋,讷讷地,“草民乃江湖一介布衣,不敢也不懂这宫里的事务,实在不敢妄言。”
皇帝闻言轻轻一笑,过了会道:“你说不懂我还信两分,你说不敢……”
他想起什么陈年旧事,只是一味地笑,笑得秦慢脊梁发硬,他方漫不经心道:“慧妃现在还不能死,你必须将她治好,要什么人和物尽管开口便是。这天下间,莫有比这皇宫禁内更齐全的地方了。”
总算是开了这个口了,秦慢斟酌片刻道:“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草民虽会解毒但对医术也只是略知一二,慧妃娘娘病体虚弱,其中调理草民还得向太医院各位大人请教一二。望陛下恩裳,准草民偶往太医院请几位院判稍加指点。”
这是个合乎情理的要求,本来让民间无品无阶的女子替慧妃治病已经惹来太医院和言官们的不满,她倒是善解人意,主动托小,回头这治病的恩头大部分还是落在了太医院名上。
“这自无妨,你尽管去就是了。”皇帝大度地点头,忽而偏着头看她,秀气的眼眸眨了眨,像个无辜稚嫩的孩童般,“秦慢,你回去同雍阙说说,朕有心怡的女子不想选秀,行么?”
秦慢呆住了,愕然看他,他话中的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懂。
皇帝随即摆正了脸色,失笑道:“朕同你说笑呢,趁着时辰还早,宫里还没下钥,你要去太医院就去吧。”
那话话随着徐徐卷过枝头风,烟一般散去,秦慢也识时务地当做什么也未发生,欠身行了一礼,随着引路的内侍徐徐而去。
待她走远,小若从殿内走出:“陛下,您刚才失态了。”
“是啊,朕失态了。”皇帝压下一枝海棠,轻轻一弹,“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权势,地位和钱财似乎哪一样都不在她的心上,如今又有雍阙在先,总要兵行险招才能有所成效。”
御前女官沉默了片刻:“恕奴婢多嘴,其实您大不必如此用心良苦。雍阙再是权势滔天,也是个奴才罢了,您……”
“是啊,他是个奴才,不过没几个奴才能做到他那样。”皇帝淡漠道,“你听说了吧,民间叫他什么,九千岁。”他匀匀舒去胸口闷气,“父皇和太皇太过软弱哪,给了东厂这群奴才的出头之机。况且,藩王马上进京了,还得这个老妖精和他们斗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81章 【捌壹】□□
秦慢是第一次踏入这座集齐杏林英才的太医院,但是她江湖神医的大名署里哪位圣手不是如雷贯耳,早有耳闻。
大多数人是好奇又不屑,区区一个不知从而来的医婆子竟也能给皇亲贵胄探脉看病,说到底还是雍阙那个宦官的错!若非有他撑腰,他们这些个医界里的高才怎会被弃之一边,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哪!
故而秦慢进太医院时,基本没得什么好脸色,她摸摸鼻子颇有自知之明地收起尾巴跟着引路学徒到了内医堂。
那学徒才考入不久,对秦慢倒很是客气,指着堂内一排排整齐划一的书柜道:“这里收纳的便是近些时日来宫内各位贵人的脉案,慧妃娘娘的本也在这里,但前两日司礼监为调查娘娘抱病一事派人将其取走了,不过师父们应该留了副本在。”恐是担心秦慢翻乱了书柜,他索性主动上前翻找慧妃的病案,并好心提醒道,“您有陛下的口谕,所以这里案卷都可阅览,但太医院也有太医院的规矩,所以请您尽量不要带走任何笔墨出去。”
秦慢忙拘了个礼:“这是自然,自然。”
小学徒捧出厚厚的一沓卷本,笑道:“卷宗在此,姑娘请阅,小人在门外候着,若有疑问尽可吩咐。”
这禁内果然不同凡响,连个小小学徒都是不卑不亢,是个人物。
待他去后,秦慢在案边坐下,略略翻翻病案便搁置到了一旁。别人说她是神医,她还能真是神医不可?除了跟着任仲平学着辨认了几味药材,假模假样地搭搭脉,她真的就是一个纯粹的江湖郎中,管死不管埋。
她主要想看的还是那本慧妃的起居录,像她这样一位深受恩宠的一宫主位,平日里的吃穿住行自然有尚宫跟在后面记录,不为其他就为了突然有个异样,譬如此时好循出蛛丝马迹。
这本起居录已经被无数个人翻过了,上到皇帝下到查案的东厂内监,如果有端倪以雍阙的雷霆手段早已将罪魁祸首擒拿在案。
雍阙抓不到,秦慢自认也没比他更聪明些,但她仍然坐得端端正正将卷本翻开,从第一页开始,一行不少,一字不落,看到了最后一页。
因为看得慢,合上卷本时斜阳已投入堂下的地板上,一束梨枝的影子在光滑的地面微微打着颤,还有一个欲言又止望进来不知多少回的脑袋。
秦慢伸了个懒腰,慢慢爬起来,冲着小学徒抱歉一笑:“看得入神,忘了时间,叫你为难了吧。”
学徒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倒不急,就是宫门快下钥了,怕待会您出去不方便。”
这是客气话,秦慢的男人是谁,是这宫里乃至整个大燕除了皇帝外最手眼遮天的权臣,即便宫门下钥想出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但明面的文章总要做得齐全,虽然雍阙名声不好但秦慢不愿因己之故让他落人口实,再三说了句抱歉穿好鞋走到廊下,回身道:“案本我放在桌上了,要不你检查一番我再走?”
“不用不用!您快去吧,回头小人收拾就好。”
秦慢莞尔一笑,未再多言慢悠悠地原路来原路回。如她所料,慧妃的起居录记载得一丝不苟,光从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卯时起身更衣,燃香默祷两刻;朝食用金丝盘瑞糕一碟,粳米荷叶粥一碗,云丝卷一块,白藕一片;膳毕往寿康宫请安;辰时二刻回太仙宫诵经打坐。
之后便再无记载,只余简单的一行话:午膳前突发恶疾,群医无治。
多简单的几个字,而记载的那个人此时躺在绣榻上气若游丝,若非秦慢对十八镜这毒知解一二,现在怕是一抹香魂早升仙去了。
秦慢走在青砖甬道上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