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太自私了,否则一开始就应该与他保持距离。
她微微直起身来,大半个身子依旧攀附在他的胸前,瞳孔映着她的笑容:“都说男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但是我信你,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骤然生出一丝警惕:“记住了怎样?”
“记住了你就要一辈子听我的话啊。”秦慢理直气壮道,随后又疼得歪倒在他身上直吸气,絮絮叨叨道,“虽然吃过一段时间苦,但我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脾气其实没那么好。我娘亲以前就说过,要给我找个听话乖顺的夫君,家里有个强势,有个弱势才能阴阳和谐,相处得当。”
所以就给她定了海惠王那门亲事?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道:“萧翎那厮可不是个善茬。”
秦慢不以为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早物是人非了。当年他文文弱弱的,成日跟在我几个哥哥后面打转。”她想起什么有趣的笑了起来,“他以前经常被我欺负,一被欺负就哭唧唧去找我爹和我娘告状,所以我很瞧不起他。”
这话他爱听,但是也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别个男人的只言片语,打断她道:“如今你跟了我,也得找个时间去祭拜一下岳丈岳母他们。”
他倒是挺会后来者居上的,秦慢都替他脸红了红,仰起脸盘来看他:“我的父母随着云家大火烧没了,即便不是如此,也不能去祭拜他们。”
“为什么?”他觉得诧异。
秦慢虚白的脸庞泛起一抹若有还无的冷光,她面上挂着微笑,凑到他耳畔道:“谋反。”
他倏地睁大了眼,她看着他,淡然一笑道:“想来你也查到了一些,但一定不知道,云氏灭门,与现在的朝廷有关。”
时间变得漫长又或者仅仅过了一瞬,两人对视间似闪过千言万语又似仅仅是单纯的一个眼神交错,他低头轻轻在她唇上点了点:“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她眨眨眼:“你会告发我吗?”
“不会。”他突然咬牙切齿起来,一把将她摁回床上,报复似的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你是我的人,我若告发你不是要连着我自己一起诛九族?再者……”
她被压得呼吸困难,喘着气问:“再者什么?”
“再者,天下江山与我何干。”他笼起她的脸,看尽她的瞳孔深处,“我有的也只是一个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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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苏不缚,你说我师姐她现在在做什么?”等着被放出的宋微纹百无聊赖地看着石壁上的人面雕,他愁苦万分道,“你说她会不会遭了那死太监的毒手啊?啊?会不会啊?!”
啊了半天,苏不缚没应他,他哎呦了句:“美人不理我就算了,你……你在看什么呢?”
苏不缚抱剑盯着人面雕后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若有所思道:“柳二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那几个摸金校尉看上去也有功夫傍身。到现在我们也就听到那几声惨叫而已,以那两帮子人的身手怎会如此毫无风波地就束手就擒。”他看看林酥方才出现的洞口,“就算是林酥背后还有他人制住了柳二爷他们,我们在小楼中也就看见了两具尸首,”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宋微纹:“那其他人呢?”
宋微纹呆呆地看他,半天动动嘴巴:“问得好……”
他顺着苏不缚方才注视的方向,喃喃自语:“是啊,其他人呢?”
头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那声音很怪,沙沙得不像脚步声,反倒像什么一路摩擦过地面。
两人的脸色变得很怪异,宋微纹用唇语道:“不是林酥……”
林酥是江湖第一美人,虽有些武功傍身但绝不会轻盈至此,再者这也绝不像人的脚步声就是了。
苏不缚的语速突然变得又急又快:“我猜柳二爷他们根本没有和林酥一群人有正面接触,或者有过短暂交手后就迅速撤离了。至于撤到哪里……”他看着甬道不言而喻,“而林酥以那么骇然听闻的方式出现,只是……”
“只是不想我们继续再往陵宫探究下去?故而先吓唬我们一通,再趁我们放松之际,找机会干掉我们?”宋微纹微微一笑,拍了一下苏不缚的肩膀,“苏兄,说真的,如若没有那个死太监横插一脚,你和我师姐当真是天作之合。”
苏不缚撇撇嘴角表示不以为然:“现在怎么办?”
“现在……”
宋微纹话还没说完,方才林酥消失的洞口又打开了,美人婉转的话语铃乐般飘来:“两位公子久等了,我方才与主人商议过了,这便放你们出来……”
林酥的声音依旧那般动听,可动听之中隐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生硬,忽然洞口中出现了一张白皮黑眼的人脸,短暂一晃,却是吓得苏不缚与宋微纹同时一跳。
那人脸诡异得难以用言辞形容,白得像戏剧的面谱,嘴角悬着两根破唇的獠牙,竖起来的眼睛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瞪他们。
苏不缚与宋微纹对视了一眼,宋微纹慢慢朝着甬道退后了一步:“我觉着我们该做一件事……”
苏不缚动动干涸的喉结:“嗯?”
“跑!”
话音刚落,两人身形不约而同向后一跃,他们方才落下的机关处霍然洞开,一团扭动着的黑影陡然坠地,砸起一片尘埃。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再度响起,那张人脸从蠕动的阴影里缓缓抬起,冲着他们似笑非笑,獠牙寒光熠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发糖,顺便拎出两只单身狗和大家见见
☆、第75章 【柒伍】惊险
“人……面蟒?”宋微纹茫茫然道,脚脖子一软一个趔趄,好在苏不缚手疾眼快捉住他的胳膊一带,拖着人步履奇快地向后大退。
只闻身后蟒鳞擦过地面的沙沙声密集得恍如骤雨打地,偶尔响起的吐信声则如道道催命符,快如闪电地追在两人身后。
论起逃命来,宋微纹称天下第一就无人敢称天下第二,很快调整过状态的他要不是顾念苏不缚刚才那救命一拖,指不定早就甩开步子逃之夭夭。
逃便罢了,他还有心情和一脸阴怒的苏不缚闲谈:“苏不缚,你刚才看清了吗?看清了吗???”
苏不缚强忍着一把摁住他嘴的冲动,一边勉强在黑魆魆的石道里辨认路径,一边胡乱应了个潦草的嗯。
“我的妈呀!”宋微纹捂着胸口惊呼道,“原来不是我眼花,真是个长着人头的蛇!”他喃喃道,“我中原可没有这样的怪物,听说蛮夷之地有这样的邪术,将各种毒物闭于一处杂/交,培养出乃是万蛊之蛊,千毒之毒。”
苏不缚听出他话中深意,一出神道:“你说林酥和柳二是同伙?”
入这无名山的,能和南蛮扯上关系的只有西蜀柳氏了。
“非也非也,”宋微纹挠挠头,脚下一拐,突然顿住,连累着身后的苏不缚差点没刹住步子撞了上去。
苏不缚大怒:“你不要命了?
宋微纹面容僵硬地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听到身后抖筛似的声音又马上和块木头似的直立在那里:“苏不缚,这回我们可要栽了。”
石道两旁砖壁上的青铜灯不知何时点亮了,黄中泛绿的灯火一跳一跳地闪烁在空气里,散发着幽幽淡香。苏不缚察觉到香味第一反应是以袖掩鼻,宋微纹摇摇头叹气道:“这回堵住口鼻也迟了,何况……”
他话没说完苏不缚却是心领神会,何况他们面前和身后的东西要比这古怪香气歹毒得多。
前方仰着笑脸的白蟒盘踞道路中央,团在一起的身子巍峨得像座小山;他们回头,追来的是条黑蟒,正半伏在地上蛇信一吐一伸,呈攻击之态。与白蟒一比,黑蟒的脸竟是哭着的。
一哭一笑,宛如黑白无常,下一瞬就要送他两人去阴曹地府相会。
苏不缚唰地抽出长剑,宋微纹深深提起一口气也唰地举起烧火棍,气势十足!
“等一下!”危机关头宋微纹突然大喝一声,苏不缚绷紧的神经差点被他吓断,只见宋微纹神容严肃目光凝聚在前,“我发现,那不是个人头!”
“宋微纹!!!”苏不缚忍无可忍,宋微纹无动于衷地盯着前方,“你看,那张所谓的人脸不过是蛇头的花纹。乍一看触目惊心,但仔细识别那更像一张描绘上去的人脸。”
“所以呢?”苏不缚完全不明白他说这么一长的理由。
“所以它们就是普通的蛇而已,并非妖怪啊”宋微纹迅速地从褡裢中摸出数个纸包,稍加辨认后捡出一个来,“幸好小爷我有先见之明啊,苏不缚啊苏不缚这次你可欠了我一个救命之恩了。”
苏不缚提剑而起,迎向扑上来的巨蟒时大喝道:“那是什么!”
“雄黄啊!”宋微纹微微一笑,指尖一弹,黄沙似的粉末洋洋洒洒冲着背后袭来的蛇头而去……
人与蟒斗,若在平时便是苏不缚武功高强也难免落于下风,但两人身处之地为甬道之中,空间逼仄。两条巨蟒同时袭来,难免缠于一处,苏不缚左避右闪,剑出如龙,竟在两条巨蟒的夹击间游刃有余。
他出身名门华氏,华氏精于剑道,他的这套剑法本就以轻敏为主,再适合不过应对此番局面。
反观宋微纹则落魄的多,拿着雄黄张牙舞爪地挥舞了半天,似乎也没见着有多大功效。就地一个咕噜躲过扫过来的蛇尾,他以一种极其难看的姿势在地上趴了片刻,突然又大叫道:“苏不缚过来!过来!”
苏不缚集中精力应付两条游蟒已近疲态,听他吆五喝六地一呼喊顿时怒不可遏,一时不察被巨蟒的蛇尾扫到,胸腹一阵剧痛,几乎横飞了出去。幸好,及时将剑尖顶在石缝之中,支撑住自己,他怒吼道:“你他/妈再喊魂,老子就先一剑劈了你!”
宋微纹还是趴在地上,使劲朝他挥手:“苏兄!苏大侠!你将两蛇带过来!带过来!”
苏不缚见他确然一本正经,咬咬牙拔出剑来,飞袖在蟒身上连刺数剑,那两巨蟒吃痛勃然大怒齐齐调头而来。他就势学着宋微纹方才的难堪姿势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刚落定领子被股蛮横的姿势一揪,剑尖擦过石板几乎冒出滋滋的火花来。
咔嚓一声轻响,苏不缚尚未看清,只见原本天衣无缝的地面霍然开了一道数尺宽的洞口,一张尖如剪刀的利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恰好衔住黑蟒的脖颈。
黑蟒猝不及防,被那张巨喙拉进下方的深渊之中,白蟒见之瞬时怒红了双眼,张开血盘大口咬了过去,却见那长喙再次出击,精准地叼住它的蛇颈,故技重施地将它拖拉下去。
说时迟那是快宋微纹猛力一按,只闻咔嚓一声,地面重新合上,灰尘洋洋洒洒地弥漫在空中,落了瘫倒在地上的两人一脸。
苏不缚拄剑靠在墙上喘了半天气,甩了一把汗心有余悸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竟然轻而易举地将叼走了两条庞然大物,若想吃了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宋微纹在地上东倒西歪像死了一样,半晌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边咳边用手指着方才裂开的地板处,又指指石道四壁。
苏不缚顺着挨过去一看,原应光滑无物的石板上雕琢着一只怒发冲冠,额有金珠的大鸟。
“古有迦楼罗,啼声悲苦,以龙为食。”宋微纹咳了半天总算缓过气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四面的壁画道,“这画的就是伽罗楼的典故,虽然不知道这底下关着的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鸟。但既然这绘了迦楼罗,想必下方的和它习性差不多。再者鸟本就是蛇的天敌,你瞧,”他笑眯眯道,“我们这不是大难不死了吗?”
苏不缚这才有闲情打量着周遭的情形,果然如宋微纹所言,从地上到墙壁再到穹顶皆以彩绘画了一只宝相庄严、眼如日月的巨鸟。方才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梦,但梦醒后他仍不可置信:“你说这座山是坟墓,那关在这里的鸟究竟……有多少年了?”他随即否认道,“不可能。”
毕竟这里的一切看上去起码有百年之久,什么样的生物能在这里活上百年不死呢。
“谁知道呢?”死里逃生之后宋微纹俨然神气了许多,背着双手两边踱了一遍,“早在数百年前东国接壤东南二海,二海以海族为尊,信封海神。若说海神,非龙族莫属。迦楼罗是龙的天敌,而此处却被当做护院来给陵宫看门。”他啧啧称奇,“有趣,有趣。”
苏不缚的眼神变得怪异,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传说中那座东国皇族的陵墓?”
“谁知道呢,”他拍拍屁股和衣衫上的灰尘,“既然来乐就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第一步就已凶险至此,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我们,我看我们还是进去先找到柳二或者那群盗墓贼谁都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哇。”
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这是个什么逻辑,苏不缚愕然,不过有一点他是看出来了。即便没有林酥,此次宋微纹也会入了这座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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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一过,雍阙不得不离开温香软玉的美人怀,任劳任怨地起身去上朝。
不料清晨天未亮他起了,秦慢也迷迷糊糊地随着他爬起来,他一把按住她的肩想将人按回被窝里,微赧道:“昨儿你劳累了,今日还是多休憩休憩吧。”
秦慢呆呆坐在床沿半晌,看看天色哦了一下,又重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蒙起了头。
“……”如有可能雍阙真想收回自己那句话,他爱怜又留恋地在床边徘徊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俯身在她额顶亲了亲。
秦慢胡乱挥挥手,惺忪道:“早去早回。”
他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若是秦慢见到必定又要为他的容颜痴迷惊叹。
可惜她是真得受了累,蒙头一直睡到天亮方懒洋洋地爬下床,喝粥时她抿抿嘴问霍安:“督主说的那株珊瑚树在哪?”
霍安给她添了两筷子小菜,殷勤笑道:“夫人放心,督主一早就吩咐了奴才们,给您备好啦。要送哪去,您一句话!”
秦慢满意地点点头,跟个财大气粗有权有势的男人就这点好,她望着一桌精致的餐点,感慨万分,没想到多少年后她仍能享受一把骄奢淫/逸。
“备轿,一会去方府。”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76章 【柒陆】寿宴
仲夏未至,燕京里的女子不论老少皆早早换上了轻薄的裙裳,虽没有江南碧水绿柳的风雅,但花团锦簇、金线银丝,自有天家贵重的气象。
“夫人来得早了,再过上几月,这香山上枫红如火,里里外外开了数层。趁着秋高气爽,往山上一登,光放眼瞭一瞭,心境都是极开阔的。”
霍安陪着秦慢走在山下的木栈道上,与她指点:“您瞧,那半山腰有座亭子,是督主亲自派人修建的。他老人家爱静不爱闹,没事就爱在那坐坐。”
秦慢循着他望去,漫山的绿叶,仅能在繁茂间窥得伶仃一角。
香山处于京郊,是官宦富户们秋日里爱郊游的地方,然而今日虽非深秋但山下往来车辆不断,小栈上一连如龙的大红灯笼各个高悬一个硕大的寿字。
京畿方氏,便在此处。
在武林中,方氏是个文雅世家。族中弟子各个文武双修,与朝廷中人也多有交往,正是因此惹来许多武林中人的非议。
毕竟江湖庙堂,自古泾渭分明,其实内里不过是一些所谓的武林世家的发家史不那么干净清白,直到现在还和黑道牵扯不断。
但不论如何,方家老爷子的六十大寿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此时的方家一扫往日的低调内敛,敞门迎客。红灯高挂,寿字高悬,因来往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