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准备好的男孩带进甘露殿,充当苏侧妃的儿子。”
容景甫一下子瘫软在地,也就是说,他的儿子生下来就已经夭折。容景宸和宋贵妃拿来威胁自己的,只不过是个替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孩子。
“这孩子是早就备下的,娘娘说过,不管苏侧妃生下来的是儿是女都得把孩子拿到手。可娘娘没想到,苏侧妃的孩子是生下来了,但是——是个死婴。”宫女泣不成声,“奴婢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其余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被带了下去,哭哭啼啼的声音也就渐渐淡去。
苏娘抱着孩子,淡漠冷问,“齐王殿下还想再看看这孩子吗?”
容景甫没了回声,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仿佛是一瞬间,什么都没了,什么都空了。他觉得此前还曾拥有着的东西,顷刻间都变成了虚无。
所谓的一无所有,大概就是此刻容景甫的遭遇。
女人没了,最后孩子也不是自己的。
“齐王殿下,好自为之吧!”苏娘带着孩子转身便走。
容盈冷笑两声,与容景垣一前一后走出天牢。
外头的空气就是好,阳光也好。
“四哥是带着我来解开心结的?”容景垣问。
“现在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虚假了吧?”容盈道,“你能为苏婉闯火海,能为她免为庶人,可容景甫做不到,所以苏婉的眼光还是极好的。我很高兴,你能摒弃心里的辈分。坦然接受苏婉。早前馥儿所担心的,也是这些。”
容景垣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四哥四嫂担心我,然则母妃的离去给了我一个警醒,没有人会等着你去珍惜,你不去主动,总有一天会后悔莫及。我不想做第二个容景甫,所以——我不在乎她是苏婉还是于蔓,也不在乎她以后能不能下地走路,就算废了这条腿,只要她还愿意跟着我,我就愿意守着她一辈子。”
容盈揉着眉心,“要不是馥儿说,得让容景甫生不如死,我也懒得来这儿。说这么多废话。”毕竟容景甫这样自私之人,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而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失去。如今,容景甫算是失去了一切。轻叹一声,容盈道,“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
兄弟两个对视一笑,转身走在长长的回廊里。
“那个孩子,真的不是容景甫的?”容景垣问。
容盈点头,“嗯!”
“那四哥会杀了那个孩子吗?”容景垣蹙眉。
容盈一笑,“没必要。”
的确,很多事情都没有必要。你疯狂的报复,难道你就能高兴点?能让过往的灾难都从记忆里消失吗?既然不能,为何还要揪着仇恨不放?恨一个人。很累,所以真的没必要。
就如同林慕白对暗香所说的那句话:我不会恨你,但你也不值得我原谅,我也不想原谅你。
三日内,前太子容景宸一党皆被擒拿。
南陵侯父子:宋久清和宋明成,御笔亲批,判凌迟极刑。也不知这对父子,能熬上多少刀,总归是没有好下场。倒是便宜了容景宸,眼一闭就算彻底了结。
毕竟是前太子,做得太过,也等于打了皇帝自己的脸。你当这个是阴谋是个棋局,可天下人不知道这是皇帝的计策。对于容景宸,其实皇帝也是有过私心的,毕竟容景宸是个格外聪明的皇子,若不是心术不正,心胸狭隘,也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乎那几日刑部的大牢里,经常能听到宋明成惨烈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格外刺耳。曾经风流无限,穿梭在花街柳巷的宋世子,如今成了刑部大牢里的发声机,实在令人唏嘘。
据称,这宋久清挨了三百多刀就咽了气。而宋明成,到底是年轻人,挨了足足九百多刀才最终一命呜呼。算起来,也是吃了大苦头。
宋家父子早前在京城里横行霸道,这会子百姓都拍手叫好。
因为是谋逆,株连九族。是故无人敢收敛二人尸骨。皇帝没有下令挫骨扬灰已经是恩德至极,这二人尸骨直接往乱葬岗一丢,便算是了了账,有了个交代。
前太子府,南陵侯府,被牵连者甚广。皇帝虽然下令,不会牵连无辜,但又有几人是真的罪无可恕呢?皇帝本来就是行伍出身,该杀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京城上空弥漫的血腥气,经久不散,朝中大臣难免惴惴不安。也不知这件事,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好在众臣皆算识趣,谁也不敢轻易提及前太子容景宸,毕竟圣旨上说得清楚,谁敢为容景宸求情就要以同罪论处。
如今容盈是太子,容景宸这个前太子只能出现在史官笔下,留下漆黑的一笔。
不过在容景甫行刑的时候,监斩官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容景甫似乎很不对劲,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众人皆思,约莫是齐王失败,受了太多的刺激,所以这会子发了疯。听这嘴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说起来这齐王也是愚钝,竟跟这容景宸造反,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原本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子,可惜不安分的结果只能是如此下场。
等着验明正身之后,监斩官丢下监斩牌,道一句,“斩!”
脑袋被人刽子手按在了斩台上,刽子手终于听清楚他嘴里在喊着什么。
婉儿!
刽子手轻叹一声。谁人不知这婉儿乃是齐王府苏侧妃的名讳,只可惜红颜早逝。没成想这痴情的齐王,临死前还惦记着她。撩开了容景甫的发,露出他的脖颈。
容景甫跪在那里,脑袋搁在斩台上,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站在人群里冲着他笑。眉目依旧,红颜如昔。
他痴傻般笑了,细语呢喃,“飞舞,你来接我了?”
手起,刀落。
鲜血,满地。
容景甫这辈子都在追寻着已失去和得不到,所以最后,他两手空空,人财两失,什么都没得到,还把已经得到的都弄丢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要什么,把已经得到的当成理所当然,而那些失去就变成了心头朱砂。
不管此前爱恨,终究都要尘埃落定。
可是尘埃落定之后呢?
容景垣回到沐亲王府的时候,孟麟已经等在门口。
“怎么不进去?”容景垣翻身下马。
“你不是被皇上留下了吗?”孟麟上下仔细打量着他,“没缺胳膊少腿。”
容景垣瞥了他一眼,“你就那么希望看到我缺胳膊断腿的样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就是能让我当成笑话多高兴一阵子。”孟麟随着他走进门去,“皇帝是因为苏婉的事情,所以把你留下了吧?”
容景垣点了头,“下次别那么聪明,不然跟你说话都觉得没劲儿。”
“天生的,嫉妒也没法子。”孟麟调侃。
容景垣先去了苏婉的房间,白狐说,苏婉睡下了。
孟麟站在院门外头,听得里头有白狐的声音,转身就退了出来,没有进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听到白狐的声音,会突然有此反应。如今白狐陪着苏婉在沐亲王府,算起来也不是敌人,所以早前在大漠发生的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
“怎么了?”容景垣从里头退出来,转而跟孟麟一道去了书房,“看上去你对白狐挺忌惮。”
“看得出来,你很担心她。”孟麟转了话题。
容景垣轻叹一声,孟麟素来聪明,所以他不想说的事情。谁都没办法逼着他说出来。是故容景垣也不追问,只是带着他一道进门。
书房里的桌案上摆着一些木箱子,木柜子之类。
“这是什么?”孟麟蹙眉,“你这是要搬家吗?”俄而打趣道,“难道说是苏婉的嫁妆?”
“胡说什么,这些都是我娘的遗物!”容景垣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凝重的打开了其中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几套衣裳,还有一个首饰盒,“我娘生前没贵重东西,所以我让初心把我娘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送到我这儿来。”
因为找不到徐婕妤的尸骨,所以孟麟很清楚容景垣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想立个衣冠冢,来年清明也能有个祭拜的地儿。
容景垣拿着那首饰盒,犹豫了很久才打开。皇帝早前给予的赏赐,徐慧一样都没动,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放着。只不过在这首饰盒里,有一个簪盒。
是一枚银簪,这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么陈旧的东西,而且做工粗糙,看上去并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这东西倒是很奇怪。”孟麟接过容景垣手中的银簪,捏在手中仔细端详了很久。
对于这些东西,容景垣是一窍不通,是故有些不解的问道,“哪里奇怪?不就是一枚银簪子吗?做工好像是有些粗糙,不过我母亲如此珍藏应该是个好东西吧!”
“有些年头了,但——”孟麟摇摇头,“你这个其实值不了多少钱。按理说宫里的物件,都是精心打造的,工艺不该这样粗糙。这个应该不是宫里的东西。你看看上头的纹路和做工,这花纹样式很多年前就不用了。光泽度有些暗淡,不过这上头的花纹倒是有些发亮,应该是平时一直抚摸之类造成。看样子这东西对你娘很重要,是不是你娘入宫前的东西?”
容景垣取过银簪,盯着手中的银簪子很久。也就是说,母亲生前一直抚过这簪子?看样子,这银簪子似乎对母亲很重要。不过就是一枚银簪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
反反复复的看着,容景垣蹙眉,“帮我查一查,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徐慧是很谨慎的人,在自己母亲身上,容景垣从来没有发现过以前的东西。
那些有关于过往的痕迹,早就被徐慧抹得干干净净。徐慧也从来不跟容景垣说起过这些。
对于母亲以前的事情,容景垣是有些好奇的,毕竟那是自己记忆里不曾存在过的东西。他想知道母亲的过去,他更想知道,每月十五的时候,为何母亲总会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口看月亮。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晚,不吃不喝,也不理人。
孟麟点了头,“我可以帮你问问。一些老银铺子也许会有点印象,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这种小老百姓的东西,一抓一大把。相似的太多,根本没有辨识度。”
“我知道!”容景垣将簪子连同簪盒一起递给孟麟,“小心保管,别给弄丢了。我母亲那么珍视的东西,必定有特殊的意义。”轻叹一声,他小心翼翼的关上木箱子,“这些东西,我准备给我母亲做一个衣冠冢。以后——”他扭头望着孟麟,“我跟你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了。”
孟麟拍了拍容景垣的肩膀,“我都没娘了半辈子,你才多久。振作点,你母亲在天之灵,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知道!”容景垣低头敛眸,“早知道这里,离开的时候就该跟母亲多相处。谁能想到,眨眼间,人就没了。”行伍之人虽然见惯了生死,可到了自己身上,便不会如此轻松。死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母亲,一旦闭上眼,就再也回不来了。
孟麟收了簪盒,“放心吧,兄弟的事儿我会尽量去办!如今你该担心的是你府里的那位,你就不怕把皇上惹急了,直接把人杀了?”
“我已经跟父皇表明了态度,要么成全,要么免为庶人,从此以后我跟蔓儿海阔天空再也不理朝政不理世事。”容景垣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笑道,“我难得悖逆父皇一次,你不该夸我两句吗?”
“矫情。”孟麟转身离开,“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估计这两天,皇帝也该召见我父亲了,若有机会,我让我爹帮你说两句。”
“多谢!”容景垣抱拳。
孟麟蹙眉,“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文质彬彬了?你不会想弃武从文吧?”
“废什么话。”容景垣轻嗤,“赶紧滚。”
孟麟一笑,大步流星离开沐亲王府。小心的揣着容景垣给的簪盒,孟麟没敢告诉容景垣,这东西自己有些眼熟。到底在哪看到过呢?一时间,他有些想不起来。
蹙眉回到丞相府,孟麟突然想起来,父亲好似画过一幅画,上头有个没有五官的女子,她头上似乎就簪着类似的东西。
思及此处,孟麟撒腿就往孟行舟的书房跑去。
去的时候。大力推开门,倒是把里头的孟行舟吓了一跳。
“慌慌张张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孟行舟似乎正在提笔写着东西,被这么一吓,面色有些难看,口气也有些沉重,“麟儿,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这么不懂规矩,来日去了朝堂,你知不知道——”
“爹,我问你一件事儿。”孟麟打断了孟行舟的话。
孟行舟蹙眉,孟麟很少神情这般严肃。
见着父亲不说话,孟麟继续道,“我在爹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幅仕女图,上头的女子没有画五官。爹那幅画是你画的,为何没有画完呢?还有,那女子头上是不是带着一枚簪子,簪子顶端是一朵嵌珠海棠?”
眉睫陡然凝起,孟行冷着脸,“你翻看我的东西?”
“是无意间看到的。”孟麟深吸一口气,“这么说,爹真的画过?”
“好端端的,突然问起做什么?”孟行舟避开了那幅仕女图的话题。
孟麟想了想,便从怀中取出了簪盒,“因为我发现了这个。”
打开簪盒,那枚银簪完好无损的躺在里头。孟麟很快即捕捉到来自于父亲眼底的那一抹颤抖,就好像突然发现了久违的失落之物,那种欣喜之中夹杂着酸楚,酸楚之中有带着悲痛的苍凉。
孟行舟的表情极为复杂,他坐在那里,视线死死的盯着那枚银簪。
微光里,簪子顶端的花纹有些发亮,那是因为长期被主人抚摸擦亮的。
“爹,你知道我的记性,看过一眼的东西,我不会认错的。”孟麟压低了声音,“爹,你画的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画的仕女图身上,有沐亲王母亲,徐婕妤的东西?我不信这是巧合,我不信。”
孟行舟神情微微迟滞,抬头望着站在跟前的孟麟。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有时候实在太聪明,以至于会让你的谎言无所遁形。
“爹!”孟麟盯着自己的父亲,“你说句话吧!爹,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不肯告诉我有关于我娘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出于恨,我知道你很爱娘,可为什么不敢说?你要保护她?我娘没死对不对?爹——麟儿长大了,不会再鲁莽,你就实话告诉我好不好?这徐婕妤是不是认识我娘?还是说,她本来就是——”
“麟儿!”孟行舟及时制止了孟麟的话语,“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徐婕妤是谁?那是沐亲王的母亲,是皇上的婕妤娘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麟愣了愣,“爹,那你告诉我真相,我娘到底是谁?为什么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提起过她?这府中上下,没有一人知道她的存在。好像她从来就不曾出现过,而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知道,我娘到底是谁。爹!”
下一刻,孟麟扑通一声给孟行舟跪下,“爹,你告诉我吧!不管她是谁,是乞丐是平民乃至于是杀人犯都可以。她是我娘,我有权力知道。我不会嫌弃她,我想她。”
说到最后,孟麟突然落下泪来,“爹!”
一声爹,让孟行舟整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从小到大,但凡提及孟麟的母亲,孟行舟总会暴怒。那个时候所有的修养,所有的沉稳都变得再无价值。
在她跟前,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我坚持了那么多年,一直慢慢的煎熬着,我以为我能熬到她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不敢说,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