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闲话着,说起素素的事,说大庆给素素送果脯吃,小晚实在没忍住,悄悄告诉婶子,素素原来早就看上大庆,每天那么早地来客栈,是为了能在路上遇见他。
“多好呀。”张婶笑道,“她曾说再也不信男人,也怕自己没命遇上好的,这缘分啊,可说不定的。不过也要人家大庆愿意才行,强求可不行。而素素若有一日要嫁给大庆,一定要把过去放下,把这次的事也放下,不然即便嫁了好男人,也不能过得好。”
小晚认真地听着,想着要如何传达给素素,而她是不知道,婶子便是放下过去的一切,她的出身、感情,甚至仇恨,而后死心塌地地跟着彪叔,才得以二十多年的安生和幸福。
自然,这都是前尘往事,眼门前却有一个人,那个岳怀音,很可恨,也很可怜。
她出生在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访仙阁,生母曾是访仙阁上一代名…妓,然而青…楼里的姑娘,怀孕生子是大忌,于是在将她产下后,她的生母就被青…楼以家法处置,卖到最肮脏的窑子里,被欲…火焚身的乞丐流浪汉等等,活活蹂躏而死。
而岳怀音,则被定国公出钱抚养,说是抚养,实则也是包…养,养到十三四岁,就要伺候男人了。
可是在岳怀音五岁时,老国公就去世了,因是随天定帝开国有功的大功臣,家族三代世袭罔替国公爵位,老国公的儿子继承了家业,自然连带着这个小雏…妓也继承了下来。
但年轻的定国公,却把她培养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利用青…楼之便,利用她的绝色容颜,专杀那些朝廷不能明着处决的贪官污吏。
岳怀音十三岁时,手上就已经染了人血。
而在这一切之上,她轰轰烈烈地爱上了调…教她的男人,定国公似乎也许诺她,待她年满二十岁时,将她带出访仙阁,娶到家中为妾。
可当她等到这一天时,她深爱的男人却抛弃了她,更将她赶出京城。
“晚儿,你在想什么?”张婶见小晚出神,问道,“担心素素吗?”
小晚摇头,她知道那个定国公就要来这里了,但凌朝风也不知他会不会住在凌霄客栈,凌朝风与他本没有什么往来。
她道:“明后天,指不定有客人来呢,婶子,明早让彪叔去买点好的菜备着吧。”
夜色渐深,思韵阁早已打烊了,伙计们都歇下了,只有岳怀音的婢女,不断地往屋子里送热水,小姐焚香沐浴,已经折腾好久了,不知这是要去做什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此刻终于出浴,她坐在镜台前打理青丝,见婢女怯怯地站在门前看着她,岳怀音淡淡一笑:“明日一早,我就要出门,你们留着看店,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婢女问:“小姐几时回来?”
岳怀音怔怔地一想:“我也不知道,若是能再也不回来该多好……”
后面那句话,婢女听得不真切,但第二天一大早,她们来送热水时,小姐已经不见了。
岳怀音一路向北,迎到了黎州府外,因为凌朝风说过,脚程快一些,那个人今天就该到了。
同是这一天,小晚一早在客栈门前扫地,遇见了赶着骡子去码头的大庆,两边招招手,小晚笑眯眯地看着,幻想将来的一天,素素能坐着大庆的板车来客栈上工,那该多好。
待吃了早饭,太阳高高升起,小晚帮着张婶把客房里的褥子被子都拿出来晒一晒,他们干活的时候,白沙河码头似乎有大船靠岸,下来许多人,行色匆匆地赶路,就连大庆也接到客人,帮着拉货送出来。
张婶笑道:“这可比做纤夫能赚钱,这孩子又肯吃苦。”
而这一拨人走过后,又走过十来个人的模样,他们租了码头上最好的马车,一路走得很慢,不知车上有几个人,但车下前前后后,有十来个人跟着。
小晚躲在被子后头,悄悄看了眼,见马车上的帘子被掀起来,露出一张男子的面容,依稀看着沉稳内敛,神情淡漠,他稍稍看了眼凌霄客栈的招牌,便将帘子放下了。
这情形,让小晚想到了相公说的那个京城来的定国公,她撂下手里的活儿,进门来告诉凌朝风,凌朝风跟着她出来看了眼,淡淡地说:“是或不是,与我们没有瓜葛,随他们去吧。”
小晚轻声嘀咕:“如果这个人,能把岳怀音带走就好了。”
然而此刻,苦苦等在黎州府外的岳怀音,却不知她深爱的男人走水路已经到了白沙镇。时光一分一刻地过去,她心里有两个念头缠绕,一个是再等一等,今日不来明天也该到了,还有一个,便是凌朝风骗她,羞辱她。
将近晌午,小晚等彪叔做好了素素爱吃的韭菜鸡蛋馅儿的大包子,便要热腾腾地带着送去白沙村。
刚从后厨进门,门前闯入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气质高贵眼眉犀利,将店堂里略略扫一眼,她身边的人便朗声问:“掌柜的在哪里,你们这里还有房间吗?”
正文 079 家有悍妻
小晚赶紧把包子放下,擦了擦手迎上来:“二楼有上房,各位客官是要住店?”
“废话,赶紧带我们去看看。”边上的人,十分高傲,比起为首的那位夫人,要张扬许多,而那夫人则不再言语,只冷冷地瞥了小晚一眼。
众人上楼,有人捏着鼻子问:“什么味儿?你们做韭菜了?”
“是……”
“之后几天我们住在这里,不许弄韭菜大蒜这些东西,臭气熏天的。”
“好。”小晚答应着,她倒也不是怕这些人,就是特别好奇她们从哪里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可生意还是要做的。
看过云蓬房,听说一晚上十两银子,她们都是愣了愣,可似乎不愿显得没见过世面,都忍耐下了。小晚转身去给拿茶水时,听见里头在说:“夫人,这也太贵了,又是荒郊野岭,万一是家黑店,您出了事如何了得。”
那夫人却冷冷道:“那就是她的造化了。”
她还是他?
小晚哪里能分得清楚,一行来了五个人,这位夫人为首,两个婢女模样,再两人像是家丁或是侍卫,他们分别住在北边的屋子,夫人则独住云蓬。
两位婢女还要求看了看厨房,但客栈厨房是店里最要紧的地方,哪里允许外人随意闯入,她们便大呼小叫:“那你们可仔细着点,吃的东西要干干净净的,把你们的手洗干净。”
那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则问店里借了两匹马,匆匆出去了。
他们来的时候,码头已经没有好的马车出借,估摸着是不肯纡尊降贵坐板车驴车的,于是这十里路,路远迢迢地走过来。再加在船上的颠簸,那位夫人必是累了,上楼之后一直没出现,两位侍女怕吵醒她休息,也没敢再大声嚷嚷。
小晚跑回三楼,凌朝风正在算账,账本堆得老高,自然不合适在大堂里做,他在屋子里半天了,也没去看一眼楼下的动静。
听小晚说完,道:“今日有两艘船,都是从京城来的,一艘是卸货的,还有一艘是顺路靠岸买补给,要往东洋去。这位夫人,恐怕是坐后面那艘船来的。”
小晚道:“那两个下人,真是狗仗人势,对我吆三喝四的,相公你等下去露个脸,一定吓死她们?”
凌朝风笑道:“我看起来很吓人?”
小晚摇头:“不是不是,是这样玉树临风样貌堂堂的美男子,叫她们目瞪口呆,叫她们狗眼看人低。”
凌朝风斜斜瞪她一眼,小晚立刻怂了,猴上来贼兮兮地说:“我说真的,你知道吧,那会儿我就突然发现,我家相公怎么这么好看呢,这么好看的人,一定不会开黑店的,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你了。”
凌朝风忍俊不禁,两人正要卿卿我我,楼下的婢女又大喊大叫起来,小晚叹了一声,赶紧来应对,原来是她们的夫人醒了,要热水洗漱。
小晚将热水送上来,那夫人睡醒了,两位婢女上上下下地伺候她,穿衣穿鞋她都不是自己动手,小晚如今也是见多识广了,恐怕是从京城来的,哪家的贵妇人。
“我家夫人要清粥小菜,你们弄得精致一些,口味清淡一些。”婢女上前吩咐小晚,“粥可别太烫,烫着夫人可了不得。”
小晚一一记下,又问她们吃什么,两人面面相觑,小晚便说:“厨子随意做几个菜,两荤两素一个汤,您看如何?”
她们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嘱小晚,要弄得干净些。
小晚下楼时,外头已是夕阳如焰,后院被染成金灿灿的颜色,她仰头呆呆地看着,不知素素今天可有好好吃饭,托二山跑了一趟送去的包子她吃了没有,不知她明天能不能来上工了。
自然,就想到的那个女人,不知……小晚用力晃了晃脑袋,岳怀音这么恶毒,死一百次都不值得可怜。
“彪叔,楼上的夫人要清粥。”小晚往厨房跑去。
而此刻,在黎州府外足足等了一天的岳怀音,坐在马车上,目光如死地颠簸回了白沙镇,她白白等了一场。
“小姐,小姐。”到了胭脂铺前,还没下车,婢女便匆匆跑来,“您可回来了,有位客人一直再店里等着您,叫他走也不肯走。”
岳怀音面色沉沉地进来,想着又是什么外地的货商,好生不耐烦地往店里看,只见长身玉立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冲她温和地一笑:“你去哪里了,你的下人也都不知道,害我等了你一整天。”
“我……去等你了。”岳怀音恍然若梦,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她泪如雨下,身体软绵绵地跌倒,被男子护在怀里,更索性打横抱了起来,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岳怀音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不要丢下我。”
男人抱着小姐往后院去,方才一来一去的对话众人也都听见几句,她们本就好奇小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过这一下好像更糊涂了。
而凌霄客栈里,随行的两位婢女,被彪叔的厨艺折服,不过是几个家常小炒菜,她们坐下时还嫌弃得不行,一动筷子,就停不下来了。
小晚端着茶和水果,要送去给楼上的夫人,她们头也不抬,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地说:“送去吧,别多废话,放下就出来。”
小晚照旧做了,但出门时,刚好遇见两个侍卫归来,他们进门向夫人禀告,小晚赶紧关门,却还是听见一句:“公爷在胭脂铺等了一整天,小人退回来时,那女人还没出现。”
胭脂铺三个字,闯进小晚的耳朵,转身见凌朝风正好下楼来,就把丈夫拉回了三楼。
凌朝风听得这几句话,心里便有了判断,定国公一定已经到了白沙镇,而这位夫人,多半就是他的妻子。
“定国公的妻子,是已故太上皇淑贵妃的亲戚,与沈王爷府上也算是亲戚,在京城权贵里,算得上出身贵重。”凌朝风轻声对小晚说,“具体的我不甚清楚,但当初岳怀音没能到定国公府成为小妾,也许就是这一位不点头。”
“这位夫人看起来很厉害。”小晚说,“她的婢女对我特别凶,可是一到夫人面前,就毕恭毕敬的,喘气都不敢的样子。”
凌朝风笑道:“和咱们不相干,照顾好吃喝就行,我们又不是她的奴才。”
夜色渐深,岳怀音吩咐下人不许靠近她的卧房,连茶水饭食都不要。
香气迷人的卧房里,只有扑哧扑哧的靡靡之音,男子喘…息粗重,女人娇…吟阵阵,绵绵不绝,不知几时方休。
一整天等在黎州府外,风吹日晒茶饭不进,岳怀音终究体力不支,浑身瘫…软下来求饶,可嘴上求饶,手却抓着男人的身体死死不放。
“我怕放开你,你就走了。”岳怀音轻轻舔了男人脖子里的汗水,疯狂地迷恋着他身上的气息,“建彰,不要丢下我,我不能没有你。”
男人畅快惬意地躺下来,一手把玩着丰软的雪团子,他的呼吸缓缓平和下来,说:“我也想你啊,早就知道你在这里落脚,可一直没有机会来看你一眼。”
岳怀音伸手在他出了汗而滑腻的肌…肤上抚摸:“现在又为什么来了呢,建彰,从秋天就开始等你,一直等到现在。”
“她回纪州老家去了。”定国公哼笑道,“要过了夏天才回京城,难得这样的机会,我怎么好不来看看你。”
“所以……到了夏天,你就要走了?”岳怀音坐了起来。
“傻话,难道我丢下朝廷的事在这里陪你?我只是来看看你,小住两天,就要动身返京。”定国公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小腹,“半年不见,你越发惹人怜爱了,这里的山水,倒也养人。”
“你还会来吗?”岳怀音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早已把自己的尊严践踏到了尘埃之下,“只要你还会来看我,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哪儿都不去。你不能久留,那把我带回京城,等她从纪州回来了,我就走,我还回到这里,等你下次再来见我。”
定国公摇头:“京城人多眼杂,带你回去,一定会被人知道。且不说她,便是眼下新君即位,我曾为太上皇做了那么多事,心中本是很忐忑,担心自己会被抛弃甚至灭口,好在太上皇仁慈,而新皇帝也没有什么动作,纵然如此,我依旧要小心翼翼。怀音,你要理解我。”
岳怀音泪如雨下,伏在他的胸膛上:“我当然理解你,我只要你一句话,建彰,你还会来看我吗,你没有丢下我是不是?”
“从你五岁到我身边起,十几年来,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定国公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可惜当年我爹给我娶了悍妻,她出身又贵重,我实在惹不起。怀音,委屈你了。”
岳怀音问:“你不要说这些,我只想听你说,你还会不会来……”
定国公轻叹道:“自然会来看你,我这不是来了吗?”
正文 080 给她穿红衣裳
岳怀音咬住了他的肩膀,留下深深的印记:“建彰,只要你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这一夜,岳怀音仿佛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访仙阁,仿佛还是从前被众星捧月的仙子。
她早就知道,自己脱得了皮换不成骨,清心寡欲的生活让她几乎疯狂,她渴望被心爱的男人捧在掌心,也想要把那些不自量力的蠢东西踩在脚底下,男欢女爱,几乎是她身体的本能。
一早醒来,男人还在身边,她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胳膊,可心里忽然沉重地一颤。
凌朝风竟然没有骗她,而他知道国公爷要来,也就意味着,知道在这间屋子里会发生什么。
虽然那天脱…光了衣服,凌朝风都没有正眼看她,可她其实早就被这个男人看得彻彻底底了不是吗?
“建彰,我有件事想问你。”岳怀音道。
“嗯?”定国公睡眼惺忪。
“你知道凌霄客栈吗,他和朝廷是什么关系?”岳怀音问。
“不知道。”定国公慵懒地舒展身体,搂过她说,“怎么了?”
“没什么……”岳怀音生怕自己问得多了,她虽然为定国公杀了很多朝廷官员,但他早就告诫过,她只要杀人,不要问为什么。
定国公笑道:“饿了,咱们吃了饭,去逛一逛如何,带我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是什么样的。”
怀音大喜:“就我们两个可好?”
一样明媚的早晨,小晚晨起在客栈门前扫地,被婢女们赶下来责备:“你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