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店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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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店小娘子-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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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紧紧握起了拳头,长眉拧成一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往事莫提,不堪回首。
      隔天,便是正经的腊八节,彪叔熬的腊八粥很讲究,花生大枣桂圆核桃,红豆黑米粳米糯米,整八件化入黄澄澄的冰糖,小火熬上大半夜,小晚在梦里就闻见香气了。
      一家子人围坐着喝粥当早饭,说起二月里州府的院试,二山要去参考,若是考出了秀才,八月就要上京乡试,待中了举人,明年三月便是会试,若能一举到了最后殿试,他便年纪轻轻就要入朝为官了。
      小晚村里的秀才,考了一辈子都没过乡试,如今五十来岁了,还只是个秀才。但便是秀才,也比常人强一些,哪怕教村里孩子念书写字,或是给人代笔写信,也能有一口饭吃。
      但二山志向远大,他要入朝为官。
      正说笑着,客栈门前有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问着:“小晚,小晚你在吗?”
      又听得孩子的声音喊着:“大姐,我们来给你送腊八粥。”
      小晚脸色一变,顿时就不高兴了。

      正文 043 厉害的小娘子

      她瞪着凌朝风,眼睛里像是在说:“你看,上门来要钱了吧。”
      凌朝风倒是淡淡的,起身往门外走。
      小晚不乐意见到许氏,要去楼上躲着,张婶挽着她的手说:“难不成你还怕她,何不亲自撵她走,叫她知道厉害,往后就不敢再来了。”
      且说昨天凌霄客栈在镇上布施,不仅给粥,还给一百文钱,很快就被人把这光景带回青岭村到处宣扬,都说穆工头家有个了不得的女婿。
      许氏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据说几个挨得近的村子,让小孩子去讨,也能讨到几十文钱,一整天下来,起码给出去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够村里人家一年的嚼谷,许氏又爱他们出手阔绰,又恨他们有钱给外人,也不知道往娘家送一些,那一回夫妻俩来扫墓后,眼巴巴等到了腊月,连铜板的响声都没听见。
      于是再也忍不住,连夜熬了腊八粥,天没亮就拖着两个孩子出门,从青岭村坐驴车到白沙镇,之后十里地竟是踩着雪走来的,把两个孩子累得半死不活。
      凌朝风出门来,见小晚的弟弟妹妹冻得脸颊通红,跺着脚浑身哆嗦,许氏也是冻得嘴唇发紫,这么冷的天,走那么远的路,穿得也不厚实,真真是来装可怜卖惨的。
      店里烧着火炉,温暖如春,张婶小晚都穿着单的夹袄就够暖和,继母三人进来,看得眼睛都直了。
      两个孩子跑到桌边,见桌上有粥有包子还有油汪汪的荷包蛋,都舔了舔嘴,问小晚:“大姐,你们吃早饭呐,你们早饭吃这么多?”
      许氏上前把两个孩子往身后撵,将抱着的一锅粥放下,说道:“看我多事,惦记小晚爱喝腊八粥,还特地送来,怎么想不到,客栈里怎么能缺一口吃的呢。”
      她呵呵笑着,抬头打量边上的人,被气势粗犷人高马大的彪叔唬了一跳,才明白难道旁人是把这一位当凌朝风宣扬不成?
      再见边上两个人,漂亮的中年妇人,一眼瞧不出年纪,穿得干净体面,皮肤很白,脸上笑悠悠,倒是很客气。另有一个小哥,许氏听人讲过的,路人总见他在客栈门前扫地。
      “晚儿,粥凉了,要不热一热再吃?”许氏一副慈母心肠,对小晚说,“你爹知道你爱吃花生米,把花生都挑在这一锅里,叫我一定看你喝上一碗再回家。他今日走不开,不然他也跟着来看看你,我们都知道,客栈里生意忙,你们是走不开的。”
      小晚冷着脸,看也不看她,真不明白这个女人有什么脸皮来。敢情还是凌朝风太客气了,上回扫墓时,相公若还是把穆文保摔出去,而不是给银子,这婆娘就没胆子来纠缠了。偏偏这会儿,还把他们请进门。
      小娘子好不乐意地看着自家夫君,目光似乎在说:“你来处置,我可不管。”
      这个人明明答应自己,往后再不会让许氏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明明说一辈子都不相见的。小晚觉得,他可能忘记了。
      凌朝风并没有忘,他是想,这些麻烦用暴力来解决,轻而易举,可小晚曾经受过那么深的苦,如今老天让他们结为夫妻,解除了她的苦难,必是看在她心善虔诚又坚强的份上,是她的福报。
      若是以暴制暴,或是设计伤人,的确能出一口恶气,或吓得许氏再也不敢来纠缠,但这样,兴许就把业报算在小晚身上了。
      许氏若有报应,老天迟早安排给她,现下只要保证这婆娘再不会伤害小晚,便足够了。他不愿为了这么一个恶人,给小晚造孽。
      凌朝风本就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人,冲动热血他有,可能长久地生存立足,自有他一番道理。
      “大姐,我们饿了,我们还没吃早饭。”穆文保躲在娘亲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荷包蛋,话却是对小晚说,“大姐,我们能吃一口吗?”
      还是张婶热情,上来说:“吃吧,婶子给你们拿碗筷去。”
      可俩孩子却很没规矩,立刻爬到桌上伸手拿,荷包蛋那么香,他们在家一年也吃不上几回。
      大姐出嫁后那几天,倒是吃了几顿饺子,但是很快日子又过得拮据起来,他们的娘最爱藏着钱,藏着钱心里才踏实,挂在嘴边的话总是:“这银子将来,还不是给你们娶媳妇嫁人用的?”
      他们三两下就吃掉了荷包蛋,盘子里还躺着一只,姐弟俩对视一眼,比谁手快,很快就抢了起来。
      许氏看得面红耳赤,把俩小东西拽下来,就差没拿耳刮子招呼,对凌朝风客客气气地说:“凌掌柜,打扰你们吃早饭了吧,没事,你们吃着,我们在边上坐会儿,我和小晚说几句话就成。”
      “我可没话和你说。”一直沉默的小晚,终于开了口,在客栈好吃好喝养了四五个月,长个儿长身量了,夫妻间云雨滋润,连胸脯都隆起来,小腰细细的扎着绸带,一身青绿袄裙,又嫩又体面,说起话来,也不是从前那样唯唯诺诺可怜相,她双眸明亮,透出几分厉害,冷冷地对继母说,“往后也不必给我送东西来,客栈是做生意的,不招待亲戚,有什么事派人给我捎个话写个信都成,人就不必再来了。”
      许氏抿着唇,心里的火熊熊燃烧,那日赶集,她并不知道凌朝风在一边,当时就是顺手了,从前在家都是说着话就上手打,那天也不自觉地去拧了小晚的脸,谁知这下得罪了他们。
      而今天,一屋子客栈的人,许氏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给小晚脸色看,更别说动手。
      可她死皮赖脸地来,就想讨几两银子回去,这会儿只能忍气吞声,装可怜道:“我知道,我们这就走,可你弟弟妹妹脚还冻着呢,让他们烤会子火,暖一暖再走成吗?”
      凌朝风没言语,小晚不理会,坐下把剩的腊八粥喝了,张婶拿着碗筷出来,走到一半,就又退回去了。
      于是就这么干坐着,足足坐了一刻钟,小晚将桌上的碗筷都收了,瞥了眼母子三人:“你们能走了吧?”
      许氏想象的光景,此刻凌朝风该掏钱了,可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她把心一横,挽起袖子说:“晚儿,我来替你洗碗,天这么冷,你的手要生冻疮了。”
      她一面说着,就毫不客气地凑上来,小晚不愿让她碰,两人抢了一回,许氏压抑火气,堆着笑脸好声说:“你别忙,让娘来给你洗。”
      忽听得瓷器碎裂声,小晚竟是把手里的碗筷都摔了,凌朝风冷冷地看过来,已是随时准备动手了。
      但小晚没有惊慌,更不会害怕,直直地瞪着许氏道:“你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你算什么东西?过去十几年你怎么待我,全当我忘了不成?看在爹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既是把我嫁出来了,既是当初没弄死我,你就该明白,早晚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
      所有人都呆了,张婶捂着心口,对她的小闺女刮目相看。
      小晚这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在客栈四五个月,真是活出个人样了,她曾经也抵抗过继母,可是个子小力气小,结果总是被打得更惨,为了活下来,才学会了忍。
      现在她可不用忍了,只要她乐意,凌朝风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许氏。
      而她有多恨呢,小晚知道,就连《三字经》《千字文》里,都教人要宽容,可是她做不到,她会善待这世上所有人,除了继母。
      “你、你……”许氏被气疯了,这口气是死活咽不下去了。
      但是根本轮不到她发作,张婶走上来,锐利的目光刀子似的扎在她脸上,冷冷一笑:“外头可要起风了,回头刮风下雪,路上更不好走,大过节的,可别闹得母子三人冻死在路上。”
      她一挥手,把彪叔喊来:“还不把人送走?”
      彪叔手里拿着烟枪,眯着眼睛走上前几步,那么高大跟堵墙似的人物,许氏的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拽着一双孩子往外头去,到了门前,实在忍不住,大声骂道:“没良心的小贱人,你等着遭报应吧,老天爷睁着眼呢。”
      小晚端起那锅粥,冲到门前往许氏身上摔,锅碎了粥流了满地,她恨道:“老天爷当然睁着眼,看你怎么作践别人的闺女,早晚一件件还给你。”
      许氏再要发作,店里的人都出来了,一排人站在小晚背后,吓得她不敢再出声,拎着俩孩子走了。
      这一遭真是倒了大霉,一分钱没捞着,挨了顿羞辱还赔了一锅粥,恨得许氏咬牙切齿,一路上将两个孩子又骂又打,过了晌午才到家。
      客栈里,午饭时来了几个外乡人,不住店只吃饭,张婶他们便殷勤招呼,小晚自继母离了后,就在屋子里没出来,直到这会儿客人吃了饭离去,她才下楼帮忙洗碗。
      张婶烧了一锅水,往后门井边来,却见小娘子坐在凳子上抹眼泪,哭得很伤心。
      “我来。”凌朝风从身后出现,接过那一锅热水,向妻子走去。

      正文 044 见一次打一次

      小晚见凌朝风来,赶紧转过身擦掉眼泪,接着要把手伸进凉水里洗碗,被他拦下说:“兑了热水再洗。”
      小晚努力笑道:“傻了吧,井水冬暖夏凉,我哪有这么娇贵。”
      凌朝风说:“你觉得暖,是因为地上冷,实则还是凉的,比夏天凉多了,别冻了手。”
      他把热水均匀地倒在几个盆里,挽起袖子帮忙,与小晚一个传一个洗再仔细擦干,见凌朝风手脚这样利索,她笑问:“相公也干过活?”
      凌朝风说:“刚来这里的两年,洗碗擦地换床单倒泔水,我每天都做。”
      小晚惊讶地问:“你可是小少爷啊。”
      凌朝风笑道:“我娘说,做老板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但必须知道所有的事该怎么做,不然怎么知道你们做得好不好。”
      小晚觉得很有道理,笑眯眯地问:“那我做得可好?”
      凌朝风却望着她,伸出手指头,轻轻擦去她脸上未擦尽的泪水,小晚忙躲开,用湿漉漉的手摸了一下,便分不清是泪还是水了。她说:“我可没有哭呀。”
      “我没说你哭啊。”凌朝风浅笑,小晚的心思终究简单,一下就不打自招了。
      “赶紧干活,外头可冷了。”小晚低头不理他,嘀咕道,“为什么不把这里圈进后院,店里什么都好,就是这口井在外头,怪不方便的。”
      凌朝风说:“井水和河水江水一样,不该是私有的,我娘是知道这里有一口井,才挨着他建的楼,井在这里,若是有人路过渴了,也好方便他们取水。”
      小晚问:“那要是有人起歹心呢,我们村里自家有井的都是取了水就上锁,怕别人去糟践。我们家没有井,我每天一清早就要挑水,那女人还很讲究,井水只能用来擦地洗衣裳,她要吃后山流下来的泉水,我每天……”
      话到这里,小晚不说了。她刚来的时候,照着从前的习惯,不诉苦不露伤痕,宁愿衣袖湿了也不把伤痕露出来。
      可现在呢,她身上一道疤痕都没了,却越来越习惯随口说说从前的苦,倒也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惨,总是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
      她觉得这样不好,她并不希望自己被可怜,这里每一个人都疼她,不需要她多此一举,说得多了,谁都会烦的。
      凌朝风静静听着的没说话,但把小晚的一双手捂进怀里,丈夫怀里的温暖顺着指尖钻进心里,小晚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就涌出来,哽咽了一声:“相公……”
      “在风里哭,脸蛋儿要皴了。”凌朝风温和地笑着,“那些好贵的香膏,不是浪费了。”
      小晚把脸埋在他胸前,呜咽道:“她要是还来怎么办呢,我觉得好丢脸,就算我不认也没法改变他们是我娘家人,又不能打他们,又不能杀他们,难道往后一辈子这么纠缠下去?你不是说,有法子让她再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凌朝风道:“我没做到答应你的事,晚晚,对不起,你别生气。”
      小晚连连摇头:“我不生气,也不要你对不起,讨厌的是他们,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凌朝风说:“也不是什么道理,只是觉得她们不配我们做的绝,不配我们花心思,但你若真要我去打断他们的腿,甚至要他们的命,我也一定去做。”
      男人眼中,蒸腾起比风雪还冷的杀气,小晚的心一颤,明白过来,她何必让那婆娘脏了相公的手。伤她或是杀她,难免事后麻烦,哪怕凌朝风能从衙门全身而退,只怕也不得不落了把柄人情在别人手里。
      小晚很早就觉得,相公的朋友遍布天下,同时,他必然也是有仇人的。一定会有人嫉妒他,会有人恨他碍手碍脚,何苦为了许氏那婆娘,给疼爱她的丈夫添麻烦。
      便是小晚自己,若用玉指环许愿,兴许就能让许氏一命呜呼,再不济也是离得八丈远,这辈子不能近身,可是她舍不得。玉指环如此神圣,不论是哪位神仙或菩萨赐给她的,一定是见她心善人好,若用来做那样的事,实在辜负了老天爷一番好心。
      如此,不用凌朝风开解,小晚自己就想明白了,眼底渐渐有了光芒,最后只是说:“我怕日久天长,你们见我娘家的人这样讨人嫌,连着我也嫌了,别的我才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和我都不相干。”
      凌朝风笑道:“下回她再来,你再把她撵走,方才那样骂她,至少有几分痛快吧。”
      小晚挥了挥拳头:“其实我都想揍她了,就是觉得店里人多,回头她到处去乱说,说我们以多欺少。”
      凌朝风摇头:“她爱说什么说什么,还省去我们自己宣扬。”
      小晚高兴了,伏在凌朝风肩头说:“她们从前说,我嫁过来,很快就会变成母夜叉,我想好了,我就要做母夜叉,吓死他们。往后来一次我撵一次,见一次打一次。”
      这会儿时候,许氏在家打了个大喷嚏,可鼻子还是堵得不能呼吸,她这一闹,把自己冻成了风寒,文保还好,文娟也病了,烧得脸蛋通红。
      母女俩倒在床上,她又哭又笑地指着坐在边上的穆工头:“你生的好女儿啊,我当初怎么没掐死她,我给你养这么大,你闺女就这么对我。等我好了,我要去把那婆娘的坟刨出来喂野狗吃。”
      穆工头把烟杆子在炕头敲了敲,幽幽道:“你只管闹,死了我给你收尸。”
      许氏急火攻心,几乎要呕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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