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晴儿颔首,但又下意识地摇头,“不算落单,客栈里有一位做饭很好吃的大叔,有一位温柔漂亮的娘子,还有个招人喜欢的小娃娃。”
沈云笑道:“姑姑喜欢别家的孩子,家里那两个小魔王不答应了。”
晴儿道:“我给小魔王们,带了好多东西呢,吃的玩儿的,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哥哥却突然问:“晴儿,那个毕振业,是怎么回事?”
妹妹愣住了,支吾了半天,也只是反问了一句:“什么…怎么回事?”
快到圣驾跟前,晴儿才没忍住问:“哥哥,你会嫌弃妹夫的家世门第吗?”
沈云道:“只要待你好,是你心上的人,那就一切好说。”
晴儿点头,但沈云又道:“可是待你好,任何人都能待你好,哥哥并不希望你中意一个庸碌无为只是待你好的人。不然,当有一天感情淡去,剩下的岁月就难熬了。谁能保证,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之后,沈家的门楣屹立不倒?晴儿,哥哥不在乎未来妹夫的出身门楣,但必须是个积极进取的有志之人,那样才能在危险时候保护你。”
“我知道,我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沈晴一面说着,没忍住伸出脑袋,往后看了眼。
“看什么,你的心上人在后面?”沈云朗声大笑,却把妹妹羞得,连脖子根都红了。
矜持骄傲的小郡主,始终没开口,之后见了皇帝,见了皇后和嫂嫂,她也只淡淡地说了这些日子在客栈的经历。
言辞间提起毕振业,同样是淡淡的,那一份融在骨子里的沉稳端庄,叫皇后和长公主着急地私下互相说:“看样子,毕振业不开口,她是打死不说的。”
转眼,小晚回到客栈十天了,白沙县已是春暖花开,后山上大片大片的绿意,叫人心旷神怡。
而仅仅这十天里,凌朝风就出门三趟,他总是尽可能地赶回来,小晚心疼他路上辛苦,可他说回到家才能睡踏实,回来才好。
这日归来,便带来消息说,帝后已经顺利回到京城,郡主也安然到达,素素好奇地问有没有喜事,凌朝风摇头。
素素插着腰对小晚和张婶笑道:“真想叫你们看看那对人儿的光景,不知若有缘结成夫妻,成了亲之后,是不是还这个样子。”
小晚对郡主不熟,可是她和长公主算是熟悉了,心想郡主有那么可爱爽快的嫂嫂在,好姻缘必定错不了的。
京城里,二山陆陆续续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但皇帝会进山遇难的真正原因,并没有宣扬出来,毕振业因不曾跟去山里,知道的也少。
直到凌霄客栈送来了家信,提起凌朝风冒犯皇帝的事,提醒二山谨慎一些,二山才知道哥哥差点犯下欺君之罪。
自然这个哥哥,是凌朝风,而他另一个哥哥,二山知道人家和沈王府的郡主独处了好些日子,这日他们在朝堂外相遇,毕振业询问祖母可安好,问候连忆的身体,二山却笑悠悠问:“连忆很好奇,你在我家客栈里,和郡主都做些什么。”
毕振业大窘,答非所问地说:“我睡在你过去的屋子里,你的书可真不少,都是凌掌柜给你弄来的?我还拿了几本,你不在意吧?”
正文 228 端午
二山故意道:“彪叔说,你和沈王府家的郡主,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我怎么不记得教过你如何跑堂揽客,奶奶若是知道了,一定说,咱们兄弟俩血脉相连,哥哥会的事,弟弟自然会,弟弟会的事……”
毕振业笑着:“那是,我们兄弟连心,我很自然就会了。”
二山一笑:“可你还没娶媳妇,我会的事,有些你想做也做不了不是吗?”
毕振业愣住了,弟弟却扬长而去,毕振业不服气地追上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山说:“我和连忆都以为,这次你会带个媳妇回来。”
毕振业正色道:“儿女婚事,岂能随随便便。”
二山笑问:“那你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个人,若是有,你又是怎么想将来的事?诚然,我当初敢面对自己和连忆的感情,是我相信自己能考取功名,也多少有一点因为自己终究是丞相府的儿子,并非真正一穷二白就敢要知府家的千金。可是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难题,并非门槛高低。”
眼前的人,神情郑重,很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
二山继续道:“在我看来,对于一个小跑堂,知府的门槛很高,若在你面前就什么都算不上了。可除了皇帝之外,沈王府的门槛对于全天下任何人都是一样的高。公侯子弟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只怕在沈王爷眼中并没有区别,区别仅在于,郡主是否看得上眼,而看得上眼的那个人,人品才学如何,是否能对他的女儿好。”
毕振业精神大振,弟弟这番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
二山见他有了神采,笑道:“你娘的事,你是怎么做的,全京城都知道,你的人品无可挑剔,剩下的,就是你有没有胆魄去争取了。”
毕振业沉吟半晌,问:“你怎么知道,我对郡主有情?”
二山拍拍兄长的肩膀:“除夕夜宴上,你的眼睛,可还看过别的什么人?那之后的事,在我家客栈里的事,就不必赘述了吧。”
“你看见了?”毕振业大窘。
“只怕看见的人不少。”二山道,“你们在客栈相处那么多天,郡主如何表现的?”
毕振业想说的很多,一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此时朝会即将开始,容不得他们再多说什么,遂凝神静气,整理仪容,匆匆入殿去。
今日朝会之上,工部尚书当众向皇帝请辞,有人猜测是林业毁坏一事牵连到了他,但尚书大人年事已高,这个时候辞官,也是有的。
如此一来,尚书一职空缺,工部内部将挑选提拔,散了朝后,毕振业再遇见二山,才从弟弟口中发现,他这次很有机会能升侍郎。
虽然也只是在京城多如牛毛的四品官,可心里头,总觉得多了几分底气,兄弟俩商议之后,做了决定,毕振业若能顺利升任工部侍郎,就去向沈王府提亲。
沈王府里,回家后的晴儿,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在家料理家务侍奉爹娘,入宫陪伴祖母和皇嫂,除了在皇城与王府之间往返,几乎不去别的地方。
旁人眼中的她,心如止水,好像毕振业对她而言,只是匆匆过客,可她到底为什么,为了毕寒汐的事,费尽心血,甚至私下与哈斯王子往来,打探她的口风。
深宫里,皇帝忍耐着太医为他针灸的酸楚,横眉竖目的面色纠结,太医也是紧张,好不容易弄完了,擦了汗立刻就退下。
似烟将女儿抱来放在他怀里,皇帝的神情立时变得柔和,父女俩腻歪了片刻,似烟见皇帝心情好了,把药端来,要他喝下去。
皇帝一副上刑场般的表情又回到脸上,生气地把药喝下去了。
似烟嗔道:“这些日子,把宫人吓得哆哆嗦嗦,又把我累得够呛,几时女儿长大了,我就能甩手不管了。”
皇帝笑道:“你别学着母后和婶婶,什么事都丢给女儿,将来女儿会不肯出嫁,家里的事放不下心。”
似烟道:“皇上说晴儿?”
项润颔首:“咱们去不成川渝,怎么那件事也没有下文了?你和皇姐是不是误会了?”
似烟摇头道:“皇上是不体谅晴儿的矜持吗?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端的是皇家和王府的尊贵体面,比起嫁什么人,她可能更在乎怎么嫁。”
皇帝啧啧不已:“皇叔家两位女主人,婶婶是个被宠坏的贵妇人,皇姐更是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她们身上没有的,就全在晴儿身上了。”
他低头亲了亲小公主,逗得小闺女咯咯笑,皇帝说:“烟儿,咱们的闺女,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女孩儿?”
似烟笑道:“像姑姑们就好。”
皇帝摇头说:“千万别像她大姑姑。”
殿门前幽幽传来一声:“像我怎么不好了?”
此刻,郎中府里,二山写了家信,命人送去白沙县,信差刚刚离去,就另有人上门来,却是连忆的母亲孟夫人的家书,说是病了,想着女儿回去看一眼。
然而信中言辞含糊,也没说什么病,没说是否要紧,总有一股子想要把连忆骗回去的气息,连忆自信了解母亲,对二山说,只怕是有什么古怪。
二山笑道:“还能有什么不怪,把你拐了卖了不成?了不起,是为了你哥哥,想要些什么。”
连忆问:“那我到底回不回?总不能将来她有什么事,随随便便就叫我回去,千里迢迢的,不是闹着玩的。”
二山反问她:“你是为了我,才刻意和岳母疏远吗,若是为了我,大可不必,我说过,你娘就是我娘,哪有嫌弃自己娘亲的。”
连忆无奈,便是道:“那我就去一趟,你走不开不必管我,多派几个人跟着我就是了。”
春风匆匆而过,连忆尚未出发,转眼已是初夏端午。
小晚的肚子越来越大,圆滚滚的顶在裙衫里,她现在坐下时不得不分开双腿,看起来很不文雅,但是肚子太大了,腿合不拢了。
今日端午,知县带着百姓们在白沙河赛龙舟,赢了头名的村子,能得到十两白银一头猪,每个村都是磨拳霍霍,想要赢得这比赏金,一大清早,乌泱泱的人从客栈门前过。
小晚挺着肚子站在门里头,看见自家爹爹,带着文保和文娟也来了。
穆工头如今虽然又做爹又做娘,可许氏死后,他反而少了些负担,人也变得更加开朗,之前遇见客栈的人,总是躲得远远的,今天却特意停下来,给了女儿一篓煮好的粽子,说是他托村里的大嫂包的大肉粽子,用了上好的猪腿肉,对女儿说:“给我大外孙补补。”
小晚收下了粽子,让他们要小心些,给文保文娟两把铜板当零花,之后等大部分人都去了河边,客栈才关了门,一家子坐马车,也到河边去凑热闹。
霈儿带着素素姨家的小妹妹,在人群里穿梭,凌朝风叮嘱儿子不要疯玩,小晚却说今天难得热闹,别拘束了孩子。
素素怕太阳晒,跟着小晚坐在马车下乘凉,她见女儿跟着霈儿跑,很放心地说:“没事,小孩子就是跌跌撞撞,也是正常的。”
张婶和彪叔带了好些吃的来,前阵子刚有人用船送来的新鲜瓜果,是些黎州府这里种不出来的果子,香喷喷的,一时吸引了周遭的村民。
如今大家对待凌霄客栈,已不像从前那样畏惧害怕,见他们店里都是漂亮娘子,一些妇人就带着孩子来说闲话,孩子们当然就会分得一口好吃的。
彪叔热情好客,就把吃的都拿出来分给孩子,热热闹闹的围了好些人,小晚正听几位大娘对她叮嘱生孩子要注意些什么,忽然远处有人大喊:“孩子落水了!”
正文 229 莲花
听说有孩子落水,人群朝河边涌去,小晚也挺着肚子站起来,她个头不够高,根本看不清那里的状况,心里猛地一紧,四下寻找,不见霈儿和素素家的闺女。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凌朝风搀扶小晚坐下,转身就往河边去,素素和大庆都跟着去了。
小晚心里突突直跳,一直望着那边的人群,霈儿忽然从身边冒出来,手里捧着一束野花,另一只手牵着小妹妹,妹妹脑袋上还戴了好几朵花,娇滴滴地扑在小晚怀里,显摆她的花花。
“这是给娘的,这是给姥姥的,这是给素素姨……”霈儿将花束分成三份,一份塞给了小晚,一抬头,却见大人都不在这里。
小晚终于缓过神,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喘着气说:“吓死娘了。”
那一边,素素发现落水被救起来的孩子不是自家的,就跑回来再找,见他们好好地在小晚身边,她松了口气。
霈儿跑过来,将花戴在姨母的发鬓上,她笑着说:“姨带你们过去找你爹,他们都急死了。”
凌朝风见落水的孩子不是霈儿,反而越发紧张,在人群里不断地寻找,一转身见素素领着他们来了,心头一松。
霈儿跑来,要爹爹给他骑大马坐高一些,凌朝风便把他举起来放在肩头,霈儿坐得高了,能看见岸边的娘亲,欢喜地朝他挥手。
小晚笑得眼眉弯弯,可看着这光景,心中又不觉恍然。
她为什么总是会有这样的错觉,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想,兴许上辈子他们就是一家人。
落水的孩子无性命大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县太爷叮嘱各家看紧自己的孩子,之后便是赛龙舟,白沙河上锣鼓喧嚣,沸反盈天,各村都卯足了劲,足足热闹了一整天。
在人群散去之前,客栈的人就先退回来,也不知道是哪家村子赢了比赛,不过这都不重要,白沙县好久没这么热闹的事。新任的父母官处处为百姓着想,虽然年轻,一下子就获得了老老小小的尊敬。
看着人群从客栈前走过,有些人朝这边打招呼,也有人来讨一口水,张婶对小晚说:“你嫁来之前,我们的客栈在他们眼里,还是虎穴狼窝呢,也不知怎么,从你进了门之后,渐渐就变了。朝风从前不爱和镇上的人打交道,宁愿被当做黑店,宁愿冷冷清清,如今连他也变了。”
小晚回眸看着相公,他正在给玩得满头大汗的儿子擦身,他手脚重,霈儿不舒服地扭动,他就不耐烦地瞪眼睛,父子俩较着劲,叫人看了想发笑。
“晚儿,你去歇会儿吧,玩半天也怪累的。”张婶搀扶小晚道,“肚子越来越大,要悠着点。”
小晚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在翻滚,的确有些累,张婶摸了摸说:“我没生过孩子,也不懂,不过见了不少,你这月份这么大的肚子,会不会是双胞胎?”
小晚自己就更不懂了,张婶唏嘘道:“改天请大夫再来看看吧,不知他们能不能看出来,若是双生的,千万要小心了。从前我们宫里,就有妃嫔因为是怀了双生,生的时候,只活了一个,另一个在肚子里闷死了。”
小晚惊愕地看着婶子,张婶忙道:“你看我这话说的,吓着你了是吧。晚儿,婶子不好,你看我……”张婶连连自责道,努力解释道,“那也是不幸才会发生的事,天底下双生的孩子多得是,人家都好好的。”
小晚很紧张地说:“婶子,我娘就是生我难产死的,我会不会也……”
为了这件事,张婶后悔极了,她一向谨慎,竟然对着孕妇说了这么不该说的话,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论怎么宽慰,还是在小娘子心里留下了阴影。
张婶于是和凌朝风商议,隔天请了大夫来,仔仔细细地为小晚把脉。
大夫告诉小晚,她怀的不是双胞胎,她的身体也很好,只要别总躺着,多走动走动,生起来不会太难。
小晚信了,顿时心情放松了好些。
可是转过身,大夫就对凌朝风说,小晚肚子里,很可能是双胞胎,届时分娩,要千万小心,之后的日子,不要再出远门,上下楼都要谨慎。
凌朝风心中虽然担心,可为了让小晚放轻松,便装作没事,他尽可能地将手头的事,托相熟的江湖朋友去办,腾出日子来,天天陪着妻子。
小晚越往后,也越来越依赖丈夫,起初还劝凌朝风不必担心家里,让他去忙皇帝交代的事,现在见相公不出门,她再不说那些话,每天在一起,她心里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