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宋大夫下了通牒不能应酬要好好休息的韩老爷听后,脸顿时黑了:“这个月账房没有给你们二房月钱?我私下都给了你七八次了!”
韩二老爷仍是嬉笑:“给一些吧,大哥,那鸟儿贵得很。”
“没钱学人家养鸟做什么。”韩有功被他要钱要得不胜其烦,偏是不想给他。
韩二老爷说了好几次,见他真不给的模样,笑意渐渐僵在脸上,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大哥,你不好这样吧。”
韩有功对他厌烦至极,可看见他面色幽森,也略有迟疑。但想到他屡屡狮子大开口,当真烦人,又因一大堆生意要放下,总觉钱财拿得心疼,就冷着脸和他僵在了那。
韩有焕不由惊讶他兄长竟然真不打算给他钱了,这有一就有二,现在要不到,以后就更糟糕了。
“哥,我这命都可以借你赌一把,可你竟然连一点钱都不肯借我。”
这赤丨裸丨裸的的威胁令韩老爷更是厌恶,韩二老爷又嬉笑道:“大哥不要气,不要气,我这就走,不买鸟儿了,以后再也不找您拿钱了。”
他说完就真的要走,韩有功一见,终于把他喊停,沉声:“我给你就是了。”
韩有焕笑颜灿烂,连声跟他道谢。等他一出门,就冷笑,想不养他们二房,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韩老爷气恼自己的弟弟; 可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办法,把柄在他手上,他总不能灭弟弟的口。
更何况像他弟弟那种人; 就算他一辈子不会说话了; 恐怕也留有后手。韩老爷不能冒险,只能继续养着他这贪得无厌的弟弟。
心中正焦躁着; 外头有人欢喜跑来跑去的嬉闹声,让韩老爷听得更是头疼。他揉揉眉心; 那闹声不止; 突然那两人撞入屋里; 惊得韩老爷脑袋“嗡”地一响,他怒然拍桌:“别吵了!出去!”
韩岳和韩成立刻噤声,不知所措。韩老爷瞧着自己的儿子; 一个傻子一个年幼,欲言又止,收了火气,摆手:“来人; 把少爷们带下去。”
“爹爹您不高兴吗?”
韩成小跑过去,要伏他膝头安慰,可韩老爷正烦; 抬手将他拨开:“别来烦我,都出去。”
被推开的韩成颇为受伤,可又放心不下他,就想陪在屋里。韩老爷见他还不走; 顿时更是心烦:“出去!”
韩成瞪大了眼,小小的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韩岳一把抱起他,举高了往外面跑:“我们去外面看大戏,不跟爹玩。”
突然被举高的韩成往下面一看,离地面很远很远,吓得他瞬间忘了被骂的委屈,眼泪也全收了回去。一会儿觉得他很安全,并不会掉下去,又咯咯笑了起来。
韩岳跑得很快,看得跟在后面的下人心惊胆战,生怕他摔一跤,自己摔伤不说,还得把那四少爷甩出去。他们紧跟在后,喊着他快点停下。可韩岳已经跑疯了,根本不听。
他就快要跑出院子时,迎面走来一人,他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一手夹着韩成跑到那人跟前,从兜里摸出颗浑圆石子,塞到他的手上:“呐,齐了。”
那石子焐在怀里太久,拿在手上很暖和。谢放收了起来,客气道:“多谢大少爷。”
“那另外四颗在哪里,我要找你一起玩的。”
谢放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扔了,说道:“还在。”
韩岳想拍手,手一松,韩成就往下滑,他又忙把他捞住:“那你收好,有空我找你一起玩。”
谢放仍旧客气,客气得心里都有些淡漠了。他看看手里的石子,想扔了,将韩家的一切和所有的人都扔了,丢弃个干净。
只是石头尚有温度,并不冰冷刺人。
他往韩岳跑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收起杂乱心思,往厨房方向走去。今日晨起他去闹市买了一只鸡,拿到厨房那让厨子熬了汤,想拿了给阿卯喝,补补身子,也不知道炖好了没有。
他刚到厨房,就看见翠蓉从里面端了粥水出来。两人目光对上,翠蓉略有慌乱,急忙避开。谢放淡然问道:“拿给夫人喝的?”
翠蓉应声,谢放又道:“你往后有事离府,哪怕不能亲口告诉我,也要告知别人。”
翠蓉昨天听见阿卯回来就跑了,没敢跑远,怕更惹人注意,就在附近待着,可等了半天,根本没听见有人要来捉她的消息。她暗想是不是安全了,可还是不敢回去,便在去菜场的路上蹲守,等那每日来买菜的韩府丫鬟,问了她情况。
结果阿卯说她是上山采药摔伤了,根本没提什么大汉的事。
那时她就知道了,阿卯不敢说,怕说出来将名声毁了。于是翠蓉就回府,装作这件事跟自己无关。果然,没有人怀疑她,就连阿卯也没有对她露出怀疑或者憎恨的眼神,那肯定是没事了。
不过她听说是谢放将阿卯找回来的,让她十分郁闷,两人不是都决裂了么怎么又在一起了。
“快送去吧,粥要冷了。”
翠蓉应声,埋首端着粥水离开,等走远了,又回头瞧他,心中嘀咕不已。阿卯傻,谢放难道也傻?
该不会……有后手吧。
她心中不安,但就算怀疑也只能防着了。她的卖身契还在韩家,想跑也跑不远。
那两个人牙子真是废物,就算不能将阿卯成功卖了,也不吃了这块肉,没用!毁了她的清白便什么都不用多想了。
翠蓉怨毒地想着,恨不得再喊一次人牙子,将阿卯捉走。
她由里到外都透着阴冷,这股阴冷,连谢放都感觉到了。他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想来阿卯也不曾得罪她,不知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记恨,这跟疯子有什么两样。
疯子……
谢放想,她可不就是个疯子,那疯子就不该待在韩家,而是待在她该待的地方。
鸡汤还未炖好,他先去宋大夫那,刚到,就见药童也端着药往屋里走。那药童一见他就道:“正好你来了,那你送药进去吧。”她一会又正色解释,“诶诶,你可千万不要跟我师父说我是偷懒,我这分明是成人之美,你要感激我的。”
谢放笑笑:“谢谢。”
他接了药,看着那黑褐色的汤水,苦味隐隐飘入鼻,刺激他的胃。曾几何时,他也喝了半年的苦汤,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保命。
年幼的他愿意喝那么多药,唯有一个念头——活下来,报仇。
谢放收回过往记忆,将汤水拿了进去。
阿卯伤得最重的是手,手不能用,就没什么做得了的了。谢放就拿了些孩童看的书籍给她,阿卯认的字不多,看得磕磕绊绊,不太顺利。半看半猜,也看了一半有余。
她“猜”得认真,谢放进来她也没发现。等桌上有东西放下,闻见苦味,她才抬头看。那药童还小,所以身材矮小,阿卯这一瞧却只看见了腰,没看见脸。略微意外,抬头看去,就见了谢放。
谢放看看那书,已经翻了过半,问道:“有哪里不懂的?”
“都不怎么懂。”阿卯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谢放聪慧,看的书也多,她却大字不识,隐约有点不安。她笑笑,“可多了,我照你说的,都圈画起来了,等你得空,就将书还你,再好好跟我讲讲。”
“那先等你看完。”谢放摸摸碗,“可以喝了,天冷,再等一会就凉了。”
苦味入鼻,阿卯微微蹙眉,端了碗一口气喝下。刚放下碗,谢放就递了茶来。她刚喝了茶,谢放又往她手里放了一块糖。
“早上忙没有外出,就去厨房偷了几颗糖,等会我去去外面,你想吃点什么蜜饯果子?”
阿卯含着糖,像心里也含了一颗糖。她笑道:“你买的,我都爱吃。”
“啧。”
门外一声轻啧,随后宋大夫就走了进来,说道:“我可不是专门挑这个时候来的,只是守门的下人过来这,说有人找阿卯。我问是谁,下人说是阿卯的大伯。”
阿卯刚被所谓的大伯坑惨了,这会听见这个称呼心里就发毛,问道:“那人在哪里?”
“就在门口等着。”
阿卯拧眉,韩府后门是没专门的人看守的,所以肯定是在正大门,而且这青天白日的,韩府又在街上,往来的人不多也不算少,那总不会这么蠢,当面抓她,更何况也不会再用同样的伎俩了吧。
她几乎可以断定那就是她的伯父,当年在祖母过世后,就将她卖进韩家换钱的伯父。
她心生厌恶,说道:“他有没有说是要做什么?”
“倒也没有,只是说挂念你,来探望探望。”
“呵。”
阿卯禁不住冷笑,乖戾的神情让宋大夫都觉得意外,他们到底是有什么过节,以至于阿卯这样一个姑娘如此厌恶。
“劳烦宋大夫代我跟他们说一声,我不便相见。”
宋大夫点点头,就去跟等在院子外的人说了。
过了好一会,阿卯的脸色也没恢复,眼底全是寒霜,低声:“祖母过世不久,他就将我卖给韩家,当时我哭着求他带我回去,哪怕做什么都行,可他就是不肯留我……明明当年我爹娘过世、祖母过世,都给我留了田产银子的,也足够将我养大了,但……他将钱全拿了,说那是他的,我去求族中长辈帮忙,他们反倒数落我,一个姑娘家得什么田产。”
阿卯紧握拳头,想起往事,仍觉怨恨。
所以这么多年,她的心已经死了,就将韩府当做以后会老死的地方,而不是什么落叶归根。
“阿卯。”谢放忽然看着她,问道,“你想不想,将你的伯父和翠蓉,都送走?”
阿卯一顿:“送走?一起送走?”
“是,一起。”谢放说道,“你伯父和翠蓉一样,都不该留。”
阿卯面露讶然,轻声:“你要杀他们?”
谢放安抚想歪了的她:“我怎么会让你的手染上血。”
“那你要送他们去哪里?”
谢放说道:“一个疯人塔,一个衙门大牢。”
“疯人塔?大牢?”这两个地方都是比荒野煤山更可怕的地方,只是如果是对付这两人,阿卯倒没有什么顾虑和怜悯,“你要怎么做?”
“先去将你伯父找回来,免得被拒绝就气走了。剩下的事……”谢放看看她的伤势,说道,“你好好养病,不出两日,就有结果了。”
阿卯信他运筹帷幄的能力,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操心,也就没追问:“那我等消息。”
谢放现在得去追阿卯的伯父回来,就不得不走了。他起身后心有不舍,摸了摸阿卯的头才走,去外面喊停那个当年将阿卯卖进韩府做丫鬟的人。
苏得金被韩府的下人转达阿卯不得空见他的话后,气得他在门口骂人,骂阿卯狼心狗肺,竟然不认他这个亲伯父。骂了几句见韩府下人拿扫帚过来赶人,拔腿就跑。等那人收起扫帚,他又跳了出来,一副勇者模样,连韩府下人看了都觉得可笑。
一会谢放过来,那倚在门旁看戏的下人忙和他问安,边轮起袖子边说道:“管家,那人老是不走,一直在骂阿卯,我这就替您去揍他一顿,让他老实老实。”
谢放拦住他,说道:“你回去吧,把门关上,不必理会他,我出去办点事。”
下人巴不得不用守在这看戏,这戏可不好看,耳朵受罪,管家都发话了,他立刻去关门,乐个清静。
那苏得金见韩府大门关了,出来个少爷模样的俊朗青年,以为是韩府的少爷,上前就道:“韩家少爷,你们韩家名声好,可府里却收了个忘恩负义的丫鬟,那丫鬟叫阿卯。我是她的亲伯父,特地来见她,可我这一个长辈来了这,她竟然不肯见,你可要为我苏某人做主。”
谢放面色淡淡,说道:“我不是韩府少爷,只是韩府的管家。”
谢放以为他会失望,没有控诉成功,谁想对方一听,竟然比方才更高兴了:“原来你就是谢管家,我那侄女的相好!”
相好?谢放拧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阿卯这伯父不是为了阿卯而来,而是为了他这个未来侄女婿来的。也是,在他眼里,一个已经卖掉的丫鬟是没有价值的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起这个侄女。
而今只怕是在哪里听说了,韩府的管家和他的侄女有良缘,所以立刻上门,是想以阿卯娘家人的身份讨到好处吧。
谢放眉眼动,脸色温和了不少,作揖说道:“原来您是阿卯的伯父,刚才韩府的下人得罪您老了,谢放在这里跟您赔个不是。”
苏得金见他客客气气的,笃定他跟阿卯的事是要成了,心下高兴:“走走走,伯父请你喝酒去。”
说完就在前头领路,好像又怕他不来,苏得金还总往后瞧。谢放缓步跟上,脸上始终谦和有礼。
苏得金到了一家大酒馆,就要进去,门口的人就道:“苏老汉你又在哪家赌场发财了?”
苏得金嘘了他一声,以眼神制止他们的冷嘲热讽。他怕谢放听见,喊了谢放直接去厢房。两人上去后,门口几人就笑道:“原来是拉了个冤大头。”
进了厢房,苏得金点了几个下酒的小菜,又道:“快到中午了,你肯定还没吃饭,不如在这吃了吧。”
说完就喊了小二来点菜,不过是两个人,他一口气点了八道菜。最后小二都于心不忍了——这最后的酒钱肯定是这年轻人来付的,他说道:“苏老爷是请了几个人吃饭,要不要换个大桌子,这四方小桌要放不下了。”
苏得金也觉得好像点了太多菜,不过谁知道等这谢放回去,阿卯会不会跟他说什么,倒不如现在就讹他一笔菜钱,也不亏。
谢放说道:“无妨,我也想尝尝这里的菜。”他又问苏得金,“伯父可要再多点几个菜?”
苏得金对这大方的管家颇为意外,他倒是想多点几个,可一想,如此大方的侄女婿,倒是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不要将人家吓跑了才好,他说道:“这些够吃了。”
谢放又问:“伯父可喜欢喝酒?”
“喜欢喜欢。”
谢放便对小二说道:“劳烦你拿两壶好酒来。”
小二微顿:“这儿最好的酒,得二十两一壶。”
二十两,足以让小户人家用上一年了。谢放说道:“嗯。”
小二心觉稀奇,这苏得金是从哪里捞了座金山,竟这样大方。在他走时,谢放又给了他赏银,喜得小二眼里都有了花。
等酒菜上来,苏得金先给谢放斟酒,说道:“阿卯那丫头脾气可倔了,还喜欢说胡话,侄女婿你日后可要多包涵她。从小她就爱说谎,左邻右舍都知道的,那时候家里穷,养不起她,她又三番几次惹麻烦,差点将你伯母气死,所以就将她卖到了韩府,韩府可是富贵人家,我特地挑的好人家,没亏待她。”
这样厚颜无耻的话,听得谢放都觉得他到底有何脸面说出来,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所以我一听阿卯找到了管家你这样的好良人,我就立刻过来了,我也不知道阿卯同你的感情到了哪种地步,但是阿卯有说谎的习惯,以后她要是提了她娘家人的事,你都不要信。”
谢放微微笑道:“谢放记住了。”他看看门外,起身说道,“怎么这么慢,我去看看。”
苏得金摆手:“别去了,也没等多久。”
“头一回跟您来这酒楼,不能让他们怠慢您的。”
谢放说着就出去了,留下苏得金在座位上吃着花生米,也一心等着那二十两的美酒上桌。二十两啊……这一口下去,可是实打实的钱,心疼吗?当然不。
苏得金哼着曲子,不多久谢放拿了两壶酒进来,说是厨子没那么快,就先拿了酒来。
两人交谈甚欢,谢放听苏得金说了许多苏家的事,许是因为苏得金意识到总说阿卯坏话会破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