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瞪眼:“你闭嘴,雪儿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那约莫是大罗神仙转世的猫。”
韩嫣被噎得直瞪她,韩夫人也冷眼直剜:“妹妹刚进府,什么也不知道,还是不要插话得好。”
柳莺想帮阿卯说话,可一想还是不要提了,否则日后就算阿卯躲过这一劫,到时候也会遭韩夫人报复,将对她的怒意转移到阿卯身上。
“姐姐说得是,只是妹妹担心一件事,如果你杀了这丫鬟,我进门的日子就要沾血了,不吉利。”
韩夫人就说她怎么会为个丫鬟说话,说到底还是为了她自己。
韩老爷也觉柳莺说得有道理,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见血,而且毕竟是阿卯,他还未得手,得留着才行:“死的不过是一只猫,嫣儿莫胡闹。”
“死的的确是一只猫,但那只猫,是我送给嫣儿的,那它还只是一只猫么?”
声音沉沉浑浊,韩老太太拄拐出现在门口,因目光冷厉,显得威仪,让满屋的人不由肃静。
韩老爷上前扶她:“娘,那雪儿的身份的确是不同的,但毕竟是猫,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阿卯毒杀了猫,这样随便要她偿命,未免不好。”
韩老太太冷笑:“证据?嫣儿身边那个丫鬟说的话,就不是证据了?”
韩老爷晚来一步知道什么丫鬟的证词,又想老太太竟知道,那肯定是女儿已经提前去请她,否则不会这样说。
柳莺见韩老太太来了,也没有再吱声,她此时开口,自己会挨骂就算了,只怕会让局势更紧张,更不可逆转地加快要了阿卯的命。
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说的话也全然无用,柳莺心有冷意,如有巨石捆绑,沉入湖底。
“敢对奶奶赠的猫儿下手,是该打。但是父亲马上就要办喜事,见血不好。而且这猫也未必就是阿卯所杀,慎重起见,不如仔细查查这件事?”
“妾身也觉得如此最好。”
韩光和琴姨娘忽然出现,几句话就将僵局打破。柳莺见状,顺势说道:“老太太是家中圣君,老爷也是一代明主,定不会这样随意决断。如果真是阿卯所为,见血便见血吧,就算于我和成儿不好,但也要为三姑娘出口恶气才行。”
韩夫人也觉得如此最为稳妥,正要说话,瞥见女儿眼神,竟见她朝自己瞪眼,活似饿狼遇见了活物,要狩猎吃了。她微觉惊异,将话全压在了心里。
韩光已去挽了韩老太太的胳膊,说道:“奶奶,不对,圣君,您就说说吧。”
韩老太太最架不住他的软磨,想了想的确该讲证据,让他们彼此心服口服,为了个丫鬟闹得不和睦,也不好。虽然她不喜柳莺,但毕竟关乎儿子,关乎韩家的运势,便道:“好,那就先将阿卯关在柴房,再让人查明吧。”
“那让谁去查?”
韩老爷说道:“让谢放去吧。”
韩光立即说道:“爹,谢放和阿卯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如果让他去查,无论结果如何,只怕都会有人说他有失公允,所以我想……如果父亲放心,我愿担起这事,查明真相。”
谁也没想到韩光会主动自荐,考虑的事情也这样周到。韩老爷心中更有赞许,说道:“那就由你去办。”
“是,父亲。”
韩老爷眼底的赞赏让韩夫人心有嫉妒,但又无可奈何。她只有一个傻儿子,还不在身边,拿什么压制风头正盛的琴姨娘母子?
韩光让下人左右架着阿卯出去,想先将她送到柴房,再去找人。出来后不久,他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水池小桥边,往他这边投目。
眼睛虽然是往这边看,但目光却落在阿卯的脸上。
阿卯也看见了他,只是看见谢放,阿卯的心就安定了许多。
——二少爷怎么会和琴姨娘一起来为她说好话。
——是谢放求的吧。
谢放……
阿卯心尖微颤,如果能逃过一劫,她就告诉谢放,她喜欢他。
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陪着他。
只是……
还有如果吗?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秋日的柴房散发着干枯柴火的气味; 味道并不难闻,就是有些冷。
桃花送饭过来时将里头收拾了一遍,将干草都拿了出来; 给阿卯铺了个床; 叮嘱道:“睡觉的时候记得把草往身上盖,这样就不会冷了; 甚至呀,比盖被子还要暖和。”
阿卯笑了笑:“你以前睡过干草被子?”
“睡过呀; 穷嘛。”桃花看着面色苍白的她; 白得都让她心疼; 差点在她面前落泪,“阿卯你不要怕,二少爷其实挺聪明的; 他要是真去查,一定能查出来。而且谢管家肯定也会帮忙的,你看看门口那两个人,也是看在二少爷和管家的面子上; 才让我进来。”
阿卯没有再反驳她提谢放的事,又笑了笑,想用笑来安慰明明担心的不行的桃花:“你也不要怕才好; 我一点也不怕,没有做过的事,老天爷不忍心要我的命,否则就太过分了。”
“这是彩月给你求的符。”桃花说着就将一个包成三角形的后黄符塞她香囊里; 认认真真道,“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过那三姑娘也真是,平日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人,性子刁钻,但没想到这么恶毒,她的丫鬟也是瞎子,乱说。”
“嘘。”阿卯低声制止了她,“不要说这种气话,否则让别人听见,你就要遭罪了。”
“我不怕。”桃花还想多跟她说两句,可外头的人已经在敲门,她气道,“我就待了一会,不要催我。”
外面的人为难道:“桃花,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为难哥哥们啊。”
阿卯说道:“回去吧桃花,你再不走,他们也难做。”
“你就知道忍忍忍,就知道为别人着想,真是个软柿子!”桃花愤慨不已,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觉懊恼,只能嘴上说几句狠话。
她出去时还念念叨叨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又拜托了守门的人,若阿卯有事务必告诉她。
阿卯在柴房里听着桃花的声音越来越远,心也越来越沉落,最后心头空空荡荡,感觉自己像个缥缈人。
她把桃花带来的药喝了,准备睡一觉,她得养好身体,免得证明清白后,身体却垮了,那就顺了韩嫣的意。
她睡得正迷糊,门口微有动静,像是有人在跟守门的两人说话。声音很耳熟,是她认识的,还是她记挂的人。
谢放。
阿卯没想到他会来,她立刻坐起身,见身上都是稻草,忙把它们拨走,刚清理完了,就见门被打开,谢放背光而立,面上神情看得不清,但脸色明显不太好。
“他们暂时走开了。”谢放蹲在她面前,说道,“三姑娘为什么要杀你?”
“大概是因为她真以为我杀了雪儿。”
谢放微顿,眸光熠熠,渐如锐利刀子:“你告诉我,为什么三姑娘要杀你?”
阿卯没有吭声。
谢放忽然察觉到自己问的语气不对,他在命令她说出真相,强势而又完全没有感情。他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但这样对阿卯不行,他也不能对阿卯这样。
他轻轻握了她的肩,小心得像怕碰碎她:“阿卯,我想帮你,所以需要知道真相。”
阿卯忽然笑了笑,眼里却浸了泪:“为什么要帮我?管家不是最怕跟人扯上关系么?两次三番都说我们彼此两清,这次您可以不必牵扯进来的。”
谢放怔了怔。
阿卯觉得自己质问他是无理的,谢放是要来帮她,她为什么要问清楚这件事?
她见他不语,没有再忍心质问,低声:“这件事管家不要知道得好,横竖是对您没有任何影响和帮助,所以不要知道得好,不要像我一样,招来杀身之祸。”
“你仍是不信我,我也不奢求你会信我。”谢放说道,“毕竟我并没有做一件真正让你信任我的事。只是你真的想死么?如果你想,我这就走。”
阿卯怔神,她不想死,无论是老死还是病死她无怨无悔,但死在这种屈辱的污蔑中,她如何能甘心?
谢放俯身靠近,以极轻极轻的声音跟她说道:“告诉我,阿卯。”
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扑簌滚落,打破了阿卯对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抬眼看他,看不清,看不清,可就是信了他:“我发现,三姑娘……和护院苟合。”
饶是谢放想过百种可能,也没有想到是这个。韩嫣的举止的确不算端庄,但也只是看起来恶劣了些,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还是跟护院,跟她最不屑的下人。
“那晚夫人责罚我到半夜,我从院子穿过,忽然听见动静,虽然没看到人,但我肯定那是三姑娘的声音。那个时辰正是护院交替巡夜的时候,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那个时辰会有人经过,所以胆大妄为……”
谢放更是意外:“他们在院子里……”
毕竟是说这种事,阿卯微觉脸上发烫:“是。当时我不动声色离开,谁想嬷嬷追来喊我名字,我想,三姑娘肯定也听见了,所以她要杀了我灭口。”
谢放默了默,说道:“你方才没有当众说出这件事,是对的。”
得他夸奖,阿卯觉得开心:“嗯,说了,反而会被她反咬一口说我为了活命污蔑她,而且这事关韩家小姐的清誉,我要说了,只怕现在已经被乱棍打死,说我造谣。”
“如今不说,日后也不要说。”谢放低眉细想片刻,说道,“这几日的饭菜我会让桃花来送。”
阿卯睁大了眼:“你是说……三姑娘可能会在饭菜里下毒?”
“不一定,但要做好防范,这总不会错。”谢放这才仔细地将她看了一遍,脸还肿着,发上也都是干草碎屑。他缓缓抬手拨去她发上枯草,“你再等等。”
阿卯懊恼自己忘了脸上干不干净,怎么就忘了弄掉枯草,一定丑得不行。
“管家为什么要这么帮我?”阿卯问他,但谢放没有答话,他还是不说。阿卯真觉他如蚕茧,不肯剖开了给她看。
谢放待的时间太长,要走了,阿卯坐在草团上看他,他每走一步,阿卯就怕再也看不见他,待他快走到门口,置身那门外灯火下,阿卯突然喊他。
“管家。”
谢放身形微顿,那声音很低,很轻,喉咙甚至能听出哽音:“我愿意将这些事告诉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管家。”
突然的柔情让谢放一愣,重重击在他孤清了十余年的心上,冰山遇火,即融大半。他微微屏气,没有偏身看她。
阿卯的胆子很大,也愈发直率,或许这才是她,但……谢放还无法承受这种柔情。
如今的他不需要柔情,人一旦有了情,做事就会犹豫。甚至可能成为他棋盘上,最大的变数。
他担得起,但他背负的仇恨担不起。
计成,于阿卯无碍;兵败,阿卯也要死。
他担不起,所以无法回应,也不能回应。
他驻足长立,身影在灯火下摇摆不定,最后他终于提步,离开了这柴房,在阿卯的眼里消失。
阿卯的脸脸发烫,又渐渐恢复惨白,她答应过自己,要和他表露心意,但她没想到,谢放会就这么走了。
她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眼中堆起的眼泪啪嗒落下。
此生最痛苦的事,大概就是喜欢上一个凉薄的人,而你却根本连他为什么凉薄都不知道。
谢放从后厨院子出来时,脚步很快,快得让人觉得他像夜里的一抹孤影,连在等他的韩光都觉得他失神了,不像那个可以运筹帷幄的谢放。
“喂。”韩光见他要疾步掠过的模样,赶紧喊停他。
谢放一顿,这才看见韩光。韩光见了他的神情,突然就懂了,叹道:“阿卯是挨了不少苦,你也不要这么着急,有你在,她不会有事的。”
“不过……”韩光笑笑,“平时见你对她有些冷淡,没想到用情倒深。”
谢放没接话,只是问道:“那猫你可拿好了?”
“这个就是了。”韩光虽然恶心这小尸体,但谢放特地叮嘱的事,他也该做好。难得谢放来求他一次,作为回报,他总要将事情做好。
而且姨娘说了,这次看似在帮谢放,实则是在帮他自己在父亲面前博个好印象。
所以他更是尽心办这件事。
谢放接过笼子,看了看里面那可怜的小猫儿,说道:“听说养了两年了,去哪里都带着,她也真是狠心。”
韩光问道:“你确定是我三妹杀的?她为什么要杀了猫儿还嫁祸阿卯?”
谢放没有直接告诉他,说道:“劳烦二少爷转告大姨娘一句话,就说是我说的——‘韩寿偷香’。她若要夫人在老爷面前失去宠信,借三姑娘这件事,足以让大夫人颜面全无,毕竟管教不严,是主母之过。就看大姨娘如何掌控,凭她的本事了。”
韩光一时没有想明白,但还是回去和母亲说了。琴姨娘听后细想片刻,顿时诧异,韩光问及是何事,琴姨娘摇头:“光儿不必知道,你只要尽心听谢放的就好。”
点醒了韩光之后,谢放就拿着有猫儿尸体的笼子去找一个人。
一个能替阿卯翻案的人。
宋大夫。
他本想将博得的信任用在日后,但如今提前了。
走着走着,谢放才意识过来,阿卯的事他本不必管,这件事本是让琴姨娘取代大夫人地位的助力。
但如今他才惊觉,救阿卯是主,助力是次。
何时如此?
他也不知道。
他想将阿卯置身棋局之外,让她安身。可不曾想,阿卯早已入局,就在局中,甚至与他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也斩不断。
“我喜欢你,管家。”
姑娘的声音萦绕心头,谢放的心,乱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阿卯的心同样很乱; 想到自己和谢放说了那几个字,就觉不安。
到了深夜,木门半开; 有人送了饭菜来。阿卯饿了; 过去拿饭。送饭的人不是桃花,她再看饭菜; 有肉,有菜; 十分丰盛。
门外的婢女说道:“阿卯; 是管家让我送来的。”
阿卯心有欢喜; 谢放没有忘了她,或许只是被她吓着了。她拿了筷子就要吃,菜几乎到了嘴边; 突然就停下了。
不对,谢放说过会让桃花送过来,绝对不会是别的下人。
她惊出冷汗来,将筷子放回原来的地方; 肚子也不饿了,回到了草堆上。
“阿卯,你吃完了就把饭盒拿出来; 我等会拎回去。”
阿卯微顿,答了一声好。她紧盯那饭菜,色泽诱人,荤素搭配; 但看得久了,阿卯更觉得不对劲。
平日下人的饭菜都不见一点油,那现在她“犯事待审”,怎么可能还给那么一大碟的肉?
眼前的饭菜,已然成了□□。她看看四下,索性将饭菜倒在角落,用干草遮掩,过了半刻,她才把空食盒放在门外。
晚上桃花没有过来,阿卯饿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夜里听见有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也没有起来。她不怕老鼠,别是蛇就好。但老鼠既然敢在这柴房里晃悠,那肯定是没有蛇的。
所以阿卯睡得还算好,到了寅时她就醒了,想找点水来洗漱,可柴房哪里能找到。她怕等会要见到谢放,那她这个模样,就难见人了。
原来心底有了在意的人,就真会在意起自己的模样。以前同屋的姐妹们去见情郎都要好好装扮一番的心思,如今她也懂了。
“吱吱……”
老鼠的声音微弱,从干草堆里虚弱传出。阿卯拿起旁边木棍往那扔,想赶走它们,可一棍子甩过去,一向容易受惊的老鼠竟然没跑,而是还蹲在原地吱吱叫。
阿卯心觉不对,起身往那走去,用木棍将草拨开,这一看吓了她一跳。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