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妃就是被你母亲害死的!”尖声叫道眼睛都红了,“就因为我母妃撞破了她与人苟合,便被灭口了!”
他突地抿紧了唇,眼中冰冷,暗沉如墨,声音却仍是轻轻的:“既然被灭口,你又如何得知?”
“当然是父皇告诉我的!”十一公主仰头叉腰叫道,尚不自觉跟着他的思路走了,旁人也没有敢多话的。
闻言,他垂下了眼眸,意味不明道:“哦,他告诉你的,便是真的吗?”
十一公主听到这里,心里生起一丝怪异感,但还是不假思索喊出口:“那自然!父皇是天子,难道他还能说谎话骗我吗!”
“他既然是天子,只手遮天,”他轻声道出一句:“又,为何不可?”
这话不光是十一公主,连带着她身后的人都震惊了,不由得抬头看了眼那个挺直背脊、目光沉静的孩子。妄议皇上,这可是……
十一公主也震惊了,一时竟连生气都忘了:“你,你,竟敢如此恶意揣测父皇,简直狗胆包天,狗胆包天!待我回去禀告父皇,你怕是活不成了!”
他却道:“你本也是要我死的,我又何惧你说。”
十一公主一时张大了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又听他问:“你三皇姐远嫁,又与我母后有何关系?”
她继又愤恨起来,道:“若不是那姓唐的乱臣贼子与你母亲苟合,生起谋逆之心,父皇又怎会一怒之下将那姓唐的满门抄斩,后来边关告急,也不至于打了败仗,要拿我三皇姐去和亲息战!”
“抄斩唐家,致使战场无能将,惨败而归……”他一顿,语气清泠泠中又透出一丝讽刺来,“难道不也是他的错吗?”
十一公主竟被说得哑口无言。她身后那群奴仆也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喘。
他猛地抬眼看她,乌黑的眼珠子竟令人生出一股寒意来,“你为何总要将他的错,推到我母亲身上来?”
十一公主被他的眼神震了一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指着他骂:“你,你好大的胆子!颠倒是非,混淆视听,一派胡言乱语!”
“哦,是吗?”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垂下眼睑,不再说话了。
十一公主冷笑道:“莫要以为你扯这番鬼话,便能逃过这身鞭子!你既然如此胆大包天,我今日便是将你活活打死,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了!——来人,将他抓住!”
恰在这时,外边突然急急传来了一声:“公主!”
十一公主听到了,不由得手下一顿,转回头怒骂了一声:“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云岚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见主子怒了立刻就跪下,一边赶紧放低了声音道:“公主,皇上来棠香宫找您呢,说是要跟您说去行宫避暑的事情。”
十一公主闻言一喜,却不显露,还是骂了一句:“也值得你这样跑过来大呼小叫的,没规矩!”
云岚语气更加小心翼翼:“公主恕罪。皇上难得有空亲自过来,奴婢怕说晚了,公主回去的时候,皇上又因政务繁忙而离开了。”
十一公主听到这里,心思顿时飞了,遂哼了一声对这边道:“你也是好运,撞上了父皇来看我,今日就饶你一顿鞭子!”说罢收了鞭子转身往外匆匆而去,一身的红衣甚是张扬。
见主子走了,云岚忙从地上爬起来,视线跟一旁的广常对了对,又微不可见地对无殃一福身,低着头匆匆往外跟上了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这会儿可又嫌这鬼地方太远了,一路跑回棠香宫去,早已喘得不行,满额汗珠,她也顾不上擦,直直往里边跑,一边高兴地喊了一声:“父皇!”
皇上已等了一刻钟,可终于等到人了。这满天下值得他这样等的,怕也就这个小祖宗了。
看她满头的汗珠,又不禁亲手给她擦拭,“朕的承曦呀都快满十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怎得还是这样跑得这样急,没有一点端庄的样子,看你,头发都汗湿了,发髻也乱了,唉!”
又无奈地道:“你不是最怕热的,怎么还在这样的天跑去御花园看什么花儿,当心叫毒辣的日头晒伤你娇嫩的肌肤!”
十一公主一听,就知道是下面的人替她遮掩了,忙把马鞭往后藏了藏。
她不藏还好,一藏就被皇上看见了,便顿住了,脸色一沉:“你又去西宫了?”
十一公主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此便把鞭子一扔,不管不顾道:“去了又怎样!”
皇上一见她这个样子,再看看那能把人抽得皮开肉绽的人鞭子,脸上立刻就显出风雨欲来的阴沉,“朕不是说过,不准你再踏进西宫吗!”
十一公主少有这样被大声吼的时候,顿时就委屈了,差点哭起来:“我就去了!父皇派了人伺候他,又不准我去欺负他,让他过得这么滋润,看来是要宠他了!不宠我了!可怜人家还半点不稀罕你宠呢!”说着就把之前听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满殿的人早已脸色发白地跪下,汗湿重衣,不敢动弹。
皇上脸色沉怒,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你既这样冥顽不灵,这个夏季就待在自己寝殿不要出去了。避暑行宫也不必去了。”
说完拂袖而去。晚上便去了静华宫。
只因贤妃性子宁静,善解人意,皇上心情烦躁之时,便喜贤妃伺候,心里也平静些。
贤妃见皇上愁眉不展,少不得也要问两句,“皇上可是又为承曦操心?”
“也不单只是为她。”皇上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不过承曦的性子实在不好,如今一说她她倒还委屈上了,以后可有她吃苦头的!”
贤妃听了,便好笑地说:“承曦贵为公主,又是从小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这份尊荣,满朝贵女谁过得去,又有谁敢给她苦头吃的?”
“可是朕哪能宠她一辈子,往后长大了,嫁了人……唉!”皇上思虑重重,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又怒道:“朕原是想着她母妃去了,可怜无依,才宠了些。却不想将她宠成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贤妃顿了顿,又缓缓笑道:“难道陛下不是因为思念洪贵妃,才这样宠承曦的?”
皇上一愣,道:“洪贵妃啊,朕的确有些思念了。”
贤妃便静默不语了。
皇上转眼瞧见,不由得好笑,“怎么,贤妃也会吃醋吗?”
贤妃转身倒茶,掩住脸上的神色,一边淡淡地说:“皇上说笑,臣妾都这般年纪了。何况……洪贵妃已逝,臣妾何苦呢。”
皇上正想再打趣一句,贤妃倒好了茶端过来,脸上已是恢复了温婉的笑容,道:“这是雪梨菊花茶,最是清心润肺,夏日里吃着正好,皇上用一杯吧。”
皇上便接过去,揭盖轻轻撇了撇,喝了一口,果真清甜甘凉,消暑减躁,不由得多喝两口,放下茶杯,却又是一声幽幽叹息。
贤妃遂问:“皇上可是还有别的烦心事?”
这回他却沉默了许久,贤妃抬头一看,却见他神色有些恍惚。便也不再出声,只静静陪着,就在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贤妃才听得他低声说了一句:“朕是否错了?”
贤妃便瞧着他,慢慢地问:“皇上指的,是哪一件事?”
皇上却突然惊醒了似的,眼神一闪,停了一会儿,才道:“贤妃你说,西宫那个孩子,朕该如何处置他呢?”
贤妃心里一震,却垂下了眼,道:“臣妾不敢妄言。”
“你但说无妨。”
“臣妾相信,陛下心中早有决断。何况……那个孩子,陛下不是早已做出处置了吗?”
贤妃一向轻柔和缓的声音突然变得凝涩了,一字一字道:“不杀、不立、不见、不问、不议。”
皇上沉了脸色,“怎么,贤妃觉得朕处置错了吗?”
“错不错,陛下心中自有答案,又何须臣妾多言。”贤妃叹道,“只是臣妾不忍看到皇上这样劳心费神。陛下年前才大病一场,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皇上到底不愿多说,只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道:“歇了吧。”
贤妃遂服侍皇上宽衣入寝。只是他辗转反侧,几度叹气,贤妃只静静躺着,不好多言。良久,两人才相继睡去。
夜深忽梦旧事,皇上满头大汗地醒来,直喘气。
贤妃被惊醒,忙拿了帕子替他轻轻拭汗,一面柔声问:“皇上可是又梦到洪贵妃了?”
皇上不言。
贤妃也不敢多问,替他擦干了额前汗迹,又从旁端了冰镇的甘茶过来伺候他喝了。才又重新躺下。一片寂静中,皇上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玉葫……”
第30章 探究
因为上次广常把她打晕, 江婺可气死了。
而广常又是听命于无殃的,不用说肯定是无殃的意思了!有话好好说, 至于把她打晕吗,是怕她看到什么懒得跟她解释,还是不信任她,还是嫌弃她碍手碍脚?
江婺真是气得不轻。
她后来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人了, 无殃跟广常罕见地毫发无损。江婺固然松了一口气,还是为无殃不肯交流的态度和广常一根筋执行命令而气恼,真想把两个孩子都抓起来打一顿。
偏偏她还没说话呢, 无殃看着她的眼里就带着忐忑, 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跟她说:“江婺, 你不要生气。”
江婺看着他这张漂亮小脸蛋,她一口气就哽在了喉咙里,脾气都发不出来了。这时候她又暗恨,长这么好看干嘛, 还不是个熊孩子!
她就还是板着脸说:“以后不许再打晕我了!”
无殃忙乖乖地点头:“好。”
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答应下来,江婺还愣了愣,不过马上又想起上次他还让广常抓住她呢!于是她就知道, 除了直接抓住她、打晕她,恐怕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拦住她的。
她憋着气又说:“以后就算来了人, 你也不能把我拦着。”
无殃就低着头, 不说话了。
江婺眼睛猛地一瞪:“你果然还是想拦着我!我知道我见不得人, 我以后不会主动出现在人前了!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被发现,怕我受到她们的伤害,才拦住我的,但是你采取这样强硬的手段,太不尊重人了!”
她说着捂着脖子,直皱眉:“我可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让广常这样把我打晕,疼死了!”
无殃赶紧伸手帮她揉了揉,也皱起了眉,一边说:“我下次让他轻点。”
江婺一听,气得拍开他的手,眼睛一瞪:“还有下次?!”
他就赶紧摇头说:“不,以后都不这样了。”这样,当然是指打疼她,而不是不拦着她。
江婺怎么不明白这个意思,当即一扭脸,捡起了旁边的小扇子气呼呼地给自己扇风,不想跟这破小孩说话了。
无殃站在旁边,小心地瞅了她一眼,又瞅一眼,发现她是铁了心不理自己,就很失落地低下了头,颇有些可怜兮兮的。
江婺眼角瞥见,心道你做错事了,你让人把我打疼了,你还委屈上了?心里怄地更是呼啦啦地扇风,就是不跟他说话了。
过了半晌,他低低的声音传过来:“不是见不得人。”
“嗯?”江婺一时没听清。
“江婺不是见不得人。”他抬头看着他,乌黑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影子,显得十分认真,声音低而清晰,“只是暂时不能让你被他们发现。”
江婺就“哦”了一声,问:“那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人?”
他说:“等以后,等我……”他低下去,顿住了。
江婺就停了扇子追问:“等到什么时候?”
他仰头看着她素丽的容颜,心道,等我有朝一日摆脱困池之境,且足够强大,能将你护在翼下,再不必他人害你,我便不会这样拦着你了。
可是他不能说,这些话在他现在的处境说来,简直天方夜谭,虚无缥缈,倒像是在哄骗她。何况他心里也不明确,这个以后,到底是要多久。于是他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江婺气得就是这个。
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说清楚,这样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比她还要深沉,他才几岁啊!她既气恼他这样,又怕他长此以往憋出了心理问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一气之下,那天江婺直到睡觉都没再跟他说话。
现在她工作着,又是一周匆匆过去了,今天又到了周五。可是她还没气消呢,想想这次她过去万一又有人来找茬儿,他又让广常把她抓住、打晕或是怎么着,那她还……她还过去做什么!
说起来她平时工作那么累,周五还是最累的时候,好好睡一觉多好啊,他压根儿就没把她当成姐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心疼他?为什么要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她为什么一定要跑过去陪他念书写字给他说大道理……
江婺气着气着,突然顿悟起来。
对啊,为什么!她为什么一定要过去?她到底为什么一定会过去?
她手上这块黑乎乎的石头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当初梦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是真是假,她的穿越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
江婺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探究过,她为什么会在每周五穿越时空?而且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之下,她竟然也心安理得穿了那么久!
她不禁惊了一下,天啊,还说白仙仙心大呢,她心也够大的。
她停下手上的功夫,撸起袖子左看右看,压根儿没看出什么玄机,反而觉得这块墨玉越看越好看……
半晌江婺放下袖子,托腮叹了一口气。
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她早死掉了,还留到现在?她也就暂时放下了对这个事情的纠结。
只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一定会在周五晚上睡着之后穿过去呢。她周五不睡的话,会不会顺延到周六?还是会中断?破坏了这个规律,会不会以后都不会穿过去了?
江婺一时好奇,还真的有点探究的想法。
正好她现在生气,她这次还不急着过去了。她倒要看看,自己今晚要是不睡觉,熬过了十二点,是不是就不会穿过去了!
于是,这周五江婺一反常态,也不急着回家了。
下班后,同事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她还在位置上勤勤恳恳地工作。埋头于事情,就没怎么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还是突然“啪”的一声,办公室灯亮了,江婺才猛地反应过来——天都黑了?要知道夏天天黑得很慢的。
她下意识先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果不其然已经八点多了,才抬头看向门口,是她的上司——吴淼吴经理。
吴淼穿着衬衫西裤,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有点意外地走进来:“江婺,你还没走?”他知道江婺一般周五都不会留下来的。
江婺就笑了笑:“我事情还没做完。”
吴淼温和地说:“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你平时已经很努力了。今天周末,你应该像往常一样准时下班,去逛街约朋友。”
江婺听了只是笑了笑。她可没有逛街的闲情爱好,也没有什么朋友可约的。不过她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就没说话了,转过头继续回复询盘。
吴淼却没有就此离开,他靠近过来看了眼她的屏幕内容,又抬手看了看表,说:“都八点多了,你还没吃饭吧?刚好我也才忙完,一起去吃个饭吧。”
江婺其实也饿了,不过有过上次拼桌吃饭的尴尬经历,她是绝对不想跟这种不算朋友的人去吃饭了,唔,太影响食欲。
于是她就很自然地拒绝了:“不了吴经理,你先走吧,我迟点再去吃。”
吴淼眉头皱起,耐心又劝了几句:“还是一起吃吧。吃完我还可以开车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有点危险。你现在毕业了,应该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吧?还是不要太晚回去,工作先放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