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这里,胡彩蝶手下的琴音戛然而止,定定的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楚孝风。楚孝风站起身来,淡淡的问道:“自此以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崔莺莺?”
胡彩蝶微微颔首,叹了气,说道:“众姐妹之中,我和她的关系最好,她走了两个月后,我曾经向人打听过她的情况。只是那人说,莺莺姐可能已经死了。不少人看到一个大肚子女人跪在州府门前,哭了整整一夜,转过天来,就不见了。”
“嗯。。。。。。这么说,张晟是个负心汉了?”楚孝风低沉的问道。他最恨这种背信忘义之徒,真是死有余辜!
“哎,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也许现在莺莺姐,幸福的过着日子呢。”胡彩蝶露出一丝苦涩,低低的说道。
“若是以前,你可能还有这种想法。但是,自从张晟再次来到醉梦楼,恐怕你更相信前者吧?”楚孝风冷冷的说道。她,有可能就是凶手!
“啪”、“啪”。。。。。。
胡彩蝶刚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楚孝风眉头一皱,轻声问道:“什么事?”
“回禀大人,田启死了!”门外,徐良恭敬的说道。
“什么!田启死了!”楚孝风眉头深锁,他轻轻扫了一眼胡彩蝶,几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随着徐良走下了二楼,案情如此诡异,凶手到底是何人呢?
第八十六章 青楼碎尸案(八)
楚孝风随着徐良缓缓走下二楼,就见大厅中,正跪着一对老夫妇,他们面容苍老,衣服破旧,浑身忍不住的颤抖着,一看就是本地的农户。楚孝风疑惑的看了一眼徐良,不明白,为何他们抓两个来百姓来。徐良急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他们二位正是田启的父母,田老汉和他的妻子柳氏。”
“你刚才不是说田启死了么?抓他们来有何用?难不成你想用他的父母抵罪?”楚孝风眉头一皱,不悦的质问道。难道这些官员就只会欺上瞒下,应付了事么!
“回禀大人,田启就是被他的父亲杀死的。刚才负责抓捕田启的衙差,在田启的家中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父亲也承认,自己亲手杀死了儿子。”徐良急忙解释道,他可不想在楚孝风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毕竟,楚孝风是他实现梦想的唯一希望。
“嗯。。。。。。竟有此事?”楚孝风沉吟一声,快步走到大厅中。他重新坐好,扫视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田老汉夫妇,淡淡的说道:“抬起头来。”
田老汉夫妇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惊见眼前之人如此狰狞,都是吓得瘫倒在地。本来,二人就惧怕官吏,如今又看到如此丑陋的鬼脸,没当场晕倒已经是不错了。
楚孝风仔细的看着二人,两人面相从容,样貌平常,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为何这田老汉会做出弑子的恶行,难道其中有所隐情。他轻轻咳嗽一声,低沉的说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为何要杀死你的亲生儿子!”
田老汉稳了稳心神,干脆坐在地上,摸了一把眼泪,叹道:“想我田老汉,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的一个庄稼汉。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然让自己的儿子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柳氏则是在一旁不住的哭泣,她低声的呜咽着,似是倾诉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挂怀。田老汉跪着爬到楚孝风跟前,“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悲戚的讲述了一段离奇的真相。
田老汉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农户,家里十分贫寒。三十几岁的人了也没讨上老婆,于是便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在人贩子那里买了个丑媳妇,也就是现在的柳氏。两人简陋的拜了天地,便算是正式结为夫妻了。
起初,柳氏总是想办法逃走,而田老汉则是见一次打一次,渐渐的,柳氏也就断了逃走的念头,开始安分的和田老汉过起日子来。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田启。只是他们的儿子天生驼背,五官不正,像是个怪物。那段是时间里,田老汉经常打骂柳氏,骂她不争气,骂她祸害了自己的儿子。他想过要把这个怪物扔掉,但最终没有舍得,不管如何,那也是自己的种。
就这样,田启长大了。却成了一个被人耻笑的怪物,一个没有朋友的怪癖少年。他小时候,曾经让算命先生瞧过,那先生说他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将来必能封侯拜将,所以赐他一个名字,就是田启。说他虽然现在佝偻着身子,但将来必定能起身做个人上人。
田启虽然自幼体弱,但是他却十分懂事,即便是干不了多少农活,他也会尽量帮助父母劳作。他十分聪明,能够看到远处树上的蝉,能够听到一里地以外的响动。所以,他每次去打猎,总是满载而归。这也让那些嘲笑他的人,在心中暗暗佩服他的本事。
由于常年砍柴,他练就了一手斧功,虽然他力气小,但投出去的斧头,却十分精准。几乎百发百中,例不虚发。
他虽然身材矮小,佝偻着身子,但是他的心同样炙热,他同样需要爱情的滋养。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外出打猎,归来的途中,发现几个女子正被一群饿狼包围着,她们绝望的尖叫,她们痛苦的哭泣,她们跪在地上祈祷上苍垂怜。
田启二话没说,抡起斧子冲了上去。那一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勇猛,简直有如神助,七八匹饿狼竟然被他一个人打跑了。所有女子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救了她们性命的驼子,眼中不是感激,而是更加深沉的惊恐。
只有她,那个如同仙女一样的人,只有她不嫌弃他的样子,不害怕他的狰狞。她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她柔声询问他的名字。
看着眼前的仙女,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突然很想抱住她,告诉她,有他在,世界就是安全的。
这群女子就是醉梦楼的妓女,她们本打算外出踏春,谁知道遇到了狼群。那些护送她们的仆役,一个个没命似的跑没了影,只留下她们这群弱女子。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仙女的名字,崔莺莺。他为了每天都能看见到仙女,不惜自毁前程,做了一名龟公,忍受所有人的谩骂。他虽然身份低微,任人打骂,生活穷迫,衣衫简朴。但是,他心中有爱,胸中有情。对他来说,世俗的一切只不过是,见证他爱情的过客。
可是,终于有一天,自己的仙女遇到了她的真爱。她要和他离开醉梦楼,她要和他生活在一起。那天夜里,他嚎啕大哭,向来倔强的他,第一次知道,眼泪是苦的。哭过之后,他依旧选择祝福他们,毕竟自己一个丑陋、卑微的怪物,如何配得上她的圣洁、美丽。
也不知道多少次,崔莺莺总是发现水缸是满满的,米缸空了又会重新装满。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着他对仙女的爱。虽然此生他只能远远观望,但是,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与她白头偕老。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仙女会快乐的过完一生,谁知道,那个负心汉竟然将她抛弃了。当他赶到冀暮镇时,他只看到了一具挺着大肚子的尸体。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他对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撞击着州府衙门的大门,撞的头破血流,他要问一下那个负心的男人,他真就这么狠心,抛下自己妻子、孩子不管不顾么!夜雨中,他生平第一次抱着她,抱着她一直往前走,直到自己晕死过去。
她说过,她希望挽着张郎的手,共度一生。她说过,她希望张郎永远将她放在心中。她说过。。。。。。
为了她的一幢幢愿望,为了她憧憬的美好未来。他决定帮她实现所有的梦想,帮她完成所有的心愿。这是他对仙女的最后承诺,这是他对爱情的忠贞宣言。
他买通了州府衙门中的一个小厮,让他转告自己的老爷,说是汤药谷的县令要在醉梦楼为他庆贺,祝贺他荣升为州府。而后他又花钱雇人,假扮州府衙门的官差,到汤药谷县衙给县令报信,说是州府大人要亲临醉梦楼,让他好生接待。
那一天,整个汤药谷热闹非凡,醉梦楼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奉承的微笑,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和谐有序。只是,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有一柄斧头,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第八十七章 青楼碎尸案(九)
那天,张晟喝的烂醉如泥,他心中烦闷,遇到了同样烦闷的南宫仁。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二人一见如故,举杯痛饮。张晟哭诉了自己内心的痛苦,他不是存心抛弃自己的妻子,他有自己的苦衷,自己若是不这么做,自己将一辈子无法出头。也许人,做了坏事,总需要理由安慰自己吧。
南宫仁同样陈述了自己的愁苦,自己一直努力刻苦的学习医道,却始终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在他老人家眼中,只有柳家的那个女娃。
他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一直喝到深夜,两人也不知道何时睡去的,就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死神,悄然降临。为了让张晟受尽折磨而死,他将张晟拖到后院的一间废弃小屋里,将他弄醒,用麻布堵住他的嘴,而后用手中的斧子,将那个负心汉砍成一块又一块碎肉。
田启留下了张晟的右手,让他的右手永远握住崔莺莺的左手,他将那个铁质手镯,塞进了张晟的心脏中,让她可以永远在他心中。
田启行凶过后,就想将尸体运回原来的房间。谁料,在运尸途中,碰到了睡眼朦胧的李国色,当时田启本想杀人灭口,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平日里,老板娘对他十分照顾,他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做完一切后,田启在李国色惊骇的目光中,缓缓的走出了醉梦楼。如今,他已经做完了一切,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
醉梦楼大厅中,所有人惊愕的听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先天残疾的驼子,居然能够痛下杀手,将一个堂堂州府大卸八块。或许,爱情真的可以让人疯狂。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儿子呢?”楚孝风看着田老汉,低沉的问道。就算是田启有罪,也不至于让他亲手弑子吧。
“我儿子受了太多的苦,也许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然我这个做父亲的,什么都帮不了他,不如就让他少受些罪吧。”田老汉痛哭失声,他狠狠的拍打着地面,似是要宣泄心中的委屈与不甘。
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够改变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了结儿子痛苦的一生。看到儿子整日颓废,借酒浇愁,他的心早就死了。他趁着儿子酒醉后,用锄头狠狠的砸中了儿子的后脑勺,作为一个父亲,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如今真相大白,你就入狱替你的儿子顶罪吧!至于李氏,你知情不报,听候听候大人的发落!”徐良大喝一声,两旁的衙差急忙给田老汉套上锁链,将他押解起来。李国色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在楚孝风面前,痛苦悔过。
楚孝风眉头一皱,却没有说话,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他儿子犯下如此重罪,他这个做父亲的理应替他受罚。楚孝风看着不停磕头的李国色,淡淡的的说道:“好了,这次本官就饶了你,下不为例!须知知情不报,应受同样的处罚,慎记!”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李国色听了楚孝风的话,顿时一喜,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楚孝风,却发现他的眸中似乎别有用意。
柳氏见自己老伴被押起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便晕死过去。如今儿子没了,丈夫也没了,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生活,田老汉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妻子原来是这样的美丽温柔,也许他错过了好多,也失去好多。习惯了抱怨的他,从来不知道。幸福曾经离自己那么近,近的就在咫尺。
第二日,楚孝风等人踏上了赶往东陵郡的道路。破获了青楼碎尸案后,他们秘密回了一趟南宫家,和他们告别。在寒山常的撮合下,南宫伯牙竟真的拜楚孝风为师,并且承诺,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南宫家绝对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
对于南宫伯牙的转变,楚孝风有些疑惑,但他心系郭清筝等人,也顾不得再做深究,休息了一夜,便启程赶路。
由于金鳞驹身负重伤,楚孝风便把它留在南宫家养伤,他们则从南宫家一人选了一匹马。尤其是宇文琅,他发誓,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坐车了,那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三人纵横狂奔,一路疾驰。楚孝风对张斐笑道:“你们那边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呵呵。。。。。。你放心吧,那个黑衣人已经被我俩杀了,不会有后顾之忧。”张斐呵呵一笑,大声说道。他和宇文琅二人趁楚孝风去醉梦楼查案,便悄悄潜入大牢,将楚仁成的那个护卫给杀死了,以免泄露他们的行踪。
“我们悄悄点了他的死穴,估计那哥们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宇文琅嘿嘿一笑,补充道。
“如此甚好,咱们赶快去和毒医他们会合。”楚孝风嘴角翘起,扬起手中的马鞭,策马奔驰,张斐和宇文琅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也急忙催马跟上。
在路过乌途镇时,楚孝风三人略微驻足,看着眼前的巨大深坑,楚孝风心中一阵后怕,自己能够在那场大爆炸中活下来,确实是个奇迹。他策马跑进坑中,驰骋在焦黑的土地上,心中百感交集。
突然,他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就见不远处的地面上,静静的躺着一杆长戟,正是庞昱林刺穿茂常邑的那杆长戟。楚孝风跳下马来,将地上的长戟捡起来。大爆炸过后,天地间万物化为乌有,没想到这杆长戟居然完好无损。
这杆戟长约十二三尺,通体乌黑,入手十分沉重,足有五十几公斤,戟身上刻着淡淡的纹络,戟柄处刻着“东皇”二字。
看到这杆长戟,楚孝风仿佛又看到了,那整日与自己嬉戏的姑父,那个教自己打拳的亲人。他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在地下长廊中,他已经将银针偷偷插入了庞昱林的脖颈处,宣判了他的死亡。
即便是自己年幼时与他交好,可是他毕竟做了反逆之事,他毕竟是庞温的儿子,楚孝风绝对不允许大周朝出现任何威胁。想必此时,庞昱林已经魂归天外了吧。
将长戟绑在马鞍上,楚孝风再次四下望了一望,方圆几百里,一片焦黑。他纵身上马,哈哈大笑道:“往事随风情如烟,韶华已逝梦一遍,何苦良驹征塞外,逍遥一叹觅新缘,骁骑风霜路已倦,惯看风云作笑谈!”
三日后,三人骑马来到东陵郡境内。瘟疫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他们并没有遇到封城的官兵,经过一个又一个空无人烟的村庄,三人心情十分沉重。一场瘟疫要将多少无辜的性命带走,几万,几十万,还是几百万。
三人又行了一天,终于看到了人烟,只是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难民,他们有的躺在地上,有的依着土墙,有的轻轻呻吟,有的双眼呆滞。看着眼前的惨象,楚孝风眉头紧锁,自己不是吩咐过隆世杰要尽快筹集物资么?为何还有这么多的难民无粮可食,无衣可穿!
“当”、“当”、“当”。。。。。。
就在楚孝风皱眉思索时,突然大街上传来一阵铜锣响声,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边敲锣边喊道:“各位乡亲们,咱们杨帮主给大家送粮食来了!大家随我来!”
中年汉子边喊边向着远处走去,楚孝风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低声问道:“放粮不应该是官府的事情么?怎么还出来个什么杨帮主?”
“就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什么帮主放粮的。”张斐同样疑惑的说道。
“咱们过去瞧瞧不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