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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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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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扶住他,一股阳和的真力传来,焦急万状的又一声唤。
  “师兄!是我,苏璇!”


  ………



   第89章 破坚阵
  许多人离得远,并未看清适才的一击,唤声却是听得分明。
  一个埋葬已久的名字让城下的中原人都呆了,要不是行尸仍在汹汹攻击,险些要挤过去围观,离得近的无不扭头,眼睛恨不能分眺两边,一边对敌一边用余光溜看。
  柳哲早已瞠目结舌,又望见殷长歌远远杀过来,越发傻了,梦游般凭着本能对抗行尸。
  澄心大师同样惊住了,他受伤颇重,不得不倚着城墙,忍下咳血一唤,“苏施主?”
  苏璇正心急如焚,闻声望去,“澄心大师?”
  澄心不知他怎会死而复生,但见来势,功力显然比昔日更盛,当下也无暇多问,“你将金虚真人置过来,老衲以洗髓经为他压制毒力,必不相误,请苏施主设法开启城门,江湖同道多已力竭,再迟片刻都要毙命于此。”
  苏璇望去,见众人汗透颈背,招式迟缓,确是势急如火,立时将叶庭交付过去,自己踏入场中抄起地上的弃剑,甩手一掷,两把长剑如流星直上数丈,深嵌入土黄色的城墙。
  苏璇侧身一顾,正见温白羽,也不管对方撞鬼般的神情,“温小姐借剑一用,稍后奉还。”
  言毕他擘手取过长剑,长跃而起,在第一柄剑上借力一纵,跃至第二柄剑时又一踏足,竟如一只飞鸿掠上了拓州城墙。此举看似轻易,却需要精妙的控劲与绵长的内力,世间少有人能兼二者,城上城下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拓州的城守鲁戟甲胄鲜明,苏璇一见即知身份,折落在他面前,“请将军开启城门,放中原人入城!”
  众军士在城上亲见来势,又见他逾城而上,宛如神人,实在惊异已极,听他所言本能的要动,鲁戟厉声喝道,“不可!怪物不退,拓州绝不开城!”
  苏璇神情一敛,“城下逾千中原人,将军要看着他们死?”
  鲁戟也知此人非同小可,杀行尸如裂脆帛,杀自己更是易如反掌,依然厉声道,“这些怪物逐人而来,一旦开城,百姓蒙殃,谁担得起!众将听令!哪怕本将军今日血溅城头,也不许打开城门!”
  众军士悚然,又恐将军受袭,瞬间无数箭矢指向了苏璇。
  苏璇吸了一口气,抑下焦急,“鲁将军,这些怪物是西南恶教所出,并非杀尽城下人就会罢休。哪怕你永不开城,敌人终会再袭,拓州同样不保,此事靖安侯已知晓,令郑将军率数千兵马从益州赶来相济,我先行一步来此救人,同时知会将军,请休再多虑!”
  鲁戟手按腰刀,越听越惊异,盯着对方持出的铜符顿了一刻,仍道,“纵然靖安侯有令,大军毕竟未至,万一怪物入城,谁有回天之力,末将不能听令!”
  苏璇凝视着顽固的将军,心火渐起,沉声道,“今日有我苏璇在此,敢保绝无行尸能踏入拓州半步!”
  鲁戟当他在说大话,又觉得这名字似在何处听过,本能的反唇而讥,“苏璇?哪个苏璇?”
  苏璇忍无可忍,碧剑迎空一斩,坚石砌就的城楼被气劲划裂了深长一道印痕,惊得士卒纷退。
  鲁戟也变了颜色,见对面的男子双眉如剑,气息如冰,一字字道。
  “永和十一年,战贵霜国师的苏璇。”

  吱嘎一声沉响,坚牢厚重的城门终于被绞链牵动,缓缓向内而开。
  一个倚着城门喘息的江湖人险些栽倒,他回头看了一眼,宛如做梦一般,半晌后面肌抽搐,似哭又似笑,语不成声的喊出来。
  “——城开了——城——开——了!”
  陷在血泥中的中原人都怔住了,后方两扇巨门真的一点点开启,呈现出灰石砌就的瓮城,城中军士分列两侧,尉官挥臂示意众人入内。
  精疲力尽的人们蓦然爆出了歇斯底里的呼喊,不顾一切向城内疾冲而去。
  江湖人脸上有血有汗,混着潸然而出的热泪,有人甩了武器飞奔,有人拖着伤腿跛行,有人扶着受伤的同门争挤,哪怕重伤者的眼中也闪出了生的希望,向城内艰难的挪动。
  澄心大师也松了一口气,望向护在一旁的柳哲与殷长歌,衰竭的面上绽出一抹笑意。“阿弥陀佛,当真是苏施主。”
  柳哲百感交集,抹了一把汗和泪,长出了一口气,挥剑击退袭来的行尸,命令殷长歌,“我去搜一搜同门,你护着大师和掌教进去。”
  温白羽也在搜寻灵鹫宫的人,她本是全身酸麻,疲然欲倒,此时突然有了力气,随便拾了把刀,协助弟子向城门撤入。
  江湖人纷纷涌入,外沿对敌的压力剧增,温白羽极力格挡,冷不防给岁寒三君中仅余的一尸欺近,一掌向天灵盖直袭而下。她情急持刀相格,不料行尸力大无穷,竟给对方一掌抓断,加劲击下。
  温白羽神魂皆空,全当一命已消,倏然一抹碧光自身后裂空而来,击得尸傀倒撞出七八丈,双臂骨骼寸断,软烂得没骨头一般。
  一道英挺的身影落在温白羽身前,苏璇头也未回,剑招一展,温白羽只觉眼前华光大涨,一把碧剑如飞澜漫卷,碧光万倾,凌厉无匹,密围的行尸骤然一减,生生空出了三丈。
  温白羽怔怔的瞧着,连移步都忘了,不知怎的眼中发酸,仿佛有泪坠落。
  一只大手在她肩上一按,惊回了温白羽的神智。
  严陵比之前多了几处伤,看得出疲惫,神气依然粗悍,“快进城,不要发呆。”
  温白羽还未开口,给他一掌拍在肩上冲出了数步,又气又闷,骂又骂不出,唯有随着人群前行。
  清透的碧光隔着滔滔人群力抗群尸,宛如天境初发,明夺万里,勇傲而孤孓。
  严陵拎着剑也不入城,大踏步上前,与之并肩。“苏璇?”
  苏璇一剑挥过,逼退一批行尸,侧头一瞥,“正是。”
  严陵也不管自己浑身血泥,长剑一展,迎战侧翼而来的群尸,“好汉子,一起!”
  四象阁的掌门姚宗敬听得老友的声音,回头呆了一呆。
  众多江湖人纷纷簇挤,急急而逃,仓惶而忘形。
  姚宗敬看着城门外的两人,一颗心突突的跳,血忽然烫热难当,仿佛回到了初出江湖,无勇无畏的曾经。他长吸一口气,提掌转回,在老友身旁站定,劲力一吐,奋然迎击而上。
  赤阳门的掌门赵锐听得掌风回过头,片刻后也提枪跟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人留意到身后,一个接一个停下来。
  点苍派的掌门顾淮提剑返身走回,接着是少林的两名罗汉,正阳宫的弟子、衡山派的长老、峨嵋派的护法、黑虎堂的堂主、甚至连惊神山庄也有人转来,回到之前拼命逃离的城门,再度参与搏杀。
  无形的力量驱散了恐惧,人们不再慌乱,开始在掩护下救助受重伤而无法动弹的同道,不管是哪门哪派的伤者,只要还有一口气,都给连拖带背撤入了城内。
  人怯如羊,人皆惧死。
  可人也有一颗心,一腔血。
  一旦被引燃,可化作坚不可摧的城墙,无惧万千厉鬼。

  土崖之上的人也觉察到了异变。
  穆冉方从惊魂中回复,喃喃道,“中原人,真不能小看。”
  婴瑶面色惨白,她的双腕刚被塔咤接上,疼痛也止了,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压制般的恐怖。她是花喇一族的祭司,擅长炼毒,从来受尽尊祟,极少吃过大亏,“教主,那究竟是什么人?”
  塔咤面上疤痕一动,双拳一拧,指节爆响,“我去试试。”
  穆冉中肯道,“我看不必了,不说别的,单是城门已开,你冲过去人往城里一退,城门一闭,你还要白受城上一堆飞箭。”
  婴瑶气急而怨怒,“他坏了我们的大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戴银面具的男子道了一个字,“退。”
  三个人静了声,婴瑶容颜扭曲,异常不甘。
  银面具后的声音冰冷无波,“中原人均已入城内,不必再浪费神奴,这个人我见过,你们赢不了,将来我自有办法收拾。”

  ………



   第90章 赠归人
  和州一带是水路往金陵的必经之道,许多远道而来的舟船都在此歇停。
  一艘货船泊近了码头,船工刚跳上岸,还没来得及系缆,一个方脸的男子没声息的出现,嗡声道,“益州的船?”
  船工唬了一跳,还来不及回话,被方脸男一掌按在胸口,胸骨顿时凹下去,仿佛被压成了一张饼,瞪着眼睛仰天倒进江中。
  听到异响,船舱内冲出七八个大汉,个个身材魁梧,硬朗如行伍军人,手中拎着腰刀。
  冲在当先的一人被方脸男的掌缘斫中肩骨,半边身子顿时软塌下去;其后一人抢上来劈出一刀,方脸男侧身一避,一掌拍得来人飞跌出去,口吐鲜血;又有两人冲近,方脸男横掌封住一个,反身一脚踢中另一人下阴,又多了一名亡魂。
  余者廖廖无已,情势不妙依然悍勇,拼命缠住方脸男。与此同时,船内一个年轻的汉子揪住押送的老者,趁着混战跳水欲逃,不料才翻出船帮,一抹幽灵般的刀光乍现,带着阴风抹过颈项,结果了年轻人的性命。
  鲜血飞溅之时,持刀者往后稍退,是个脸相白秀的中年人,看上去有些阴沉。
  方脸男也将对手清得仅余一人,那名大汉嘶声道,“我们押送的是朝廷重犯!你们这些逆贼,当诛九族!”
  白脸的中年人无表情道,“劫的就是重犯,你们不是兵分三路?幸好有人传了消息,不然还堵不了这么准。”
  话音方落,他一刀利落的斩下,大汉死未瞑目。
  码头安静下来,被押送的老者瘫在地上,躯体到意志都像一团泥。
  方脸男子走近,对着老者道,“你都说了什么?”
  老者正是司空尧,他武功已废,此刻孱弱无比,惶惶悚恐,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气势。
  白脸的中年人一转刀,司空尧立刻尖声道,“不怪我,是苏璇!是剑魔——”
  方脸男子打断他,“不错,苏璇重现江湖,弄砸了任务不怪你,可你不该松口乱说,十二懂规矩,所以他死了,至于你——上头已经有了吩咐。”
  老者拼命往后缩,脸面激红,几乎脖筋都迸出来,“我要见王爷!你们不能听那个贱人的,她算什么东西——”
  方脸汉子揪住他,冷血道,“以前她确实不算什么,但如今王爷信她,我们只有听令,黄泉路上别见怪。”
  随着双掌一轰,司空尧的脑袋如一个烂瓜迸碎,花白的乱发糊满了血。

  随着拓州城门的闭阖,一场延续多日的噩梦终于过去。
  数千武林人赴西南,能活着入城的仅有三成。生还者均是行装尽失,衣衫脏污,疲惫已极,还是苏璇与鲁将军协商,将群雄暂时分散安置入民居,才算得了休整。
  灵鹫宫带出来的人折损了一半,比起一些几乎折损殆尽的门派,已算是运气上佳。宁芙也受了伤,却没耽误她与别派交流闲扯,很快就得知了苏璇复生的缘由,转述给温白羽,其间的种种说来颇为传奇。 
  “原来苏大侠的失智居然是中了朝暮阁的异毒,洞庭落水后被他的胡姬徒弟藏起来,用十余年寻出解药,不久前才醒来,果然是善有善报,阿弥陀佛。幸好他担心金虚真人而寻来西南,不然我们都得死在城下了。”
  这些话是宁芙从少林弟子口中听来,念佛也学了一色样,不过最后一句确是发自肺腑,十足的庆幸。
  温白羽听完着实发了一阵呆。
  近年传说武林中最出名的飞贼是苏璇的徒弟,甚至在试剑大会上斩了屠神。温白羽一听就知道是苏璇在凤阳救下的小胡女,还曾颇有不屑,想着胡人终是胡人,哪怕上了天都峰,仍是苏璇一死就走了邪道,谁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想到当初与苏璇的争执,以及那个木呆呆的女童,温白羽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他的徒弟叫什么?”
  宁芙回忆了片刻,“听说随了苏大侠的姓,叫苏云落,宁樱师姐曾照料过,是个极畏缩的孩子。苏大侠疯的时候她应该也不大,没想到这般能耐。”
  温白羽出了一会神,“苏云落,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配得起这个名,也对得起苏璇这样的师父。
  宁芙提壶倒了一碗茶递过来,温白羽尝了没说什么,宁芙反而有些意外。
  拓州边远,所用器皿均是粗瓷,茶水涩而无香,换在平日温白羽根本不会碰,这一次却并未挑剔,对买来的成衣也不曾嫌弃,真是异事。
  饮了茶搁下碗,温白羽想起来,“其他各派怎样了?”
  宁芙探听了不少,挑着说了几个门派的情况,又道,“那些在不死泉失了半数精锐的最惨,少了掌门号令,乱起来又疏于支援,在城下几乎全没;实力强的大派稍好,不过昆仑拼得最狠,折损也多,严掌门也受了外伤。”
  那个粗豪的汉子说话难听,为人倒有几分勇烈,比起沈约之流要强得多,温白羽心不在焉的拨着盏沿,“没死就是万幸了,一点伤不算什么,慢慢调养总能好起来。”
  宁芙想起来不免恻然,“那也不一定,听说峨嵋的冼掌门伤势危急,苏大侠今日就要携她赶回中原,寻医救治。”
  温白羽一怔,“苏璇这么快要走?”
  宁芙回道,“还不是为金虚真人,他被血翼神教的高手偷袭,中毒颇深,如今情形极糟,全靠苏大侠行功压制,朱鹤堂也没法子,说是大约唯有方外谷的鬼神医能治。”
  温白羽知道叶庭受了伤,却没想到如此严重,她在西南得了正阳宫不少照应,全因金虚真人之故,不免关切,“我那里还有一瓶解毒丸,你取过来,我去瞧一瞧。”
  无巧不巧,温白羽方出了院子,正见苏璇行来,两下俱是一讶。
  苏璇是特地来还剑的,见面即道,“当日冒昧,擅借了二宫主的佩剑,特来奉还。”
  长剑在他掌中平平而持,青碧如水,明峻修拔。
  一如苏璇英逸的眉宇,看来宁澈淡然,展动之时却气势飞扬,捭阖万里。从少年到如今,从云端到深渊,历尽无数复又归来,他依然清明正直,锋锐如初,不曾被岁月改换。
  温白羽定了一瞬,忽然脱口,“剑送你,不用还了。”
  这一言大是意外,苏璇诧道,“此剑为灵鹫宫珍物,苏某不敢受。”
  温白羽一念乍起,话出口反而定了神,“这把剑本来就是你从古阵携出,此次又蒙你相救,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相谢,拿去就是。”
  她说得轻松,苏璇却知这把剑是灵鹫至宝,如何能应,“开城是鲁将军下令,我仅是言语几句,不敢居功,二宫主无须在意,更不必言谢。”
  鲁将军要是这般好说话,也不会底下喊破天都无动于衷,温白羽懒得多言,只道,“你不用推避,我说了送你就不会收回。”
  苏璇坚持不肯,“二宫主实不必——”
  他一力推拒,温白羽气往上涌,不等说完劈头一斥,“苏璇!你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
  苏璇一怔,正色道,“二宫主哪里话,我绝无此意。”
  温白羽越说越觉委屈,不知怎的眼圈发涩,“是不是灵鹫宫的什么你都瞧不上,不配你使用?我送的就是不合意,根本不值得你一顾?”
  苏璇全然不明所以,见她神情激动,下一句还不知说出什么,谨慎道,“岂敢。”
  温白羽方平了恼色,带着一点鼻音嘟哝道,“那就拿着,休要再啰嗦!”
  温大小姐已是成□□人,依然任性如昔,苏璇不好又惹怒了她,唯有道,“那多谢二宫主,苏某愧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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