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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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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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堂人都在惊诧的议论纷纷,目光在他残疾的肢体上扫来扫去,熊胜嚷了数遍,还要将人拖出去游街,忽然花堂进来一个胡姬少女,走到熊胜面前,直直的盯着道。
  “放开他。”
  她的声音哑而软,说话有点慢,眉目又太过漂亮,哪怕木着脸也感觉不到半点威胁,堂子里静了一瞬,人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春娇也怕出了人命,见熊胜发作了一阵,火气应该消了三分,正打算和鸨母上前劝解,当下心又提起来了。
  熊胜露出一个淫猥的笑,拔出塞在谢离口中的破布,“这是你的丫头?叫她跪下来磕个头,以后当我的侍奴,我就饶了你这废物!”
  谢离一口浓痰直啐过去,熊胜偏头避过,勃然大怒,正痛揍他一顿,却听这个无用的瘫子道,“杀了他,我教你一切!”
  熊胜觉得荒谬又好笑,刚要开腔嘲讽,忽见胡姬手一扬,五指如一朵白花在眼前突绽,指尖透出丝丝劲力,侵面而来。
  熊胜的刀法在武林中也有两分薄名,当下识得厉害,扔开瘫子抽出了双刀。
  胡姬少女一边闪避,一边趁隙而袭,虽然经验不足,差点给熊胜削开了衣衫,功夫却也不弱,数道指风迎脸而至,险些刺在对手的眼皮上。
  熊胜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戏狎,咻咻刀声越来越急,人人都为胡姬担心起来。
  她周旋了十余个回合,一指戳向熊胜喉结,熊胜回刀急攻,没想到指戳竟是虚招,被她在腕上一切一夺,抢去了一刀。胡姬持刀在手,陡然强起来,压得熊胜步步后退,直抵到一方朱漆圆柱,他冷汗涔涔,却格不开对方的刀势,忽然刀光一变,幻如纷纷飞雪,熊胜身上一阵冰凉,衣裳纷裂,竟被她削毁一空,露出了汗毛耸立的赤躯,肌肤却无半点裂伤。
  熊胜怒极而哮,给她一刀横掠,颈侧锵然一响,激得他喉咙一颤,险些以为首级不保,回过神已经被她制住了穴道,利刀擦着他的颈项钉入了圆柱,并未见血。
  熊胜想这胡姬绝没有杀人的胆气,方要说些狠话,另一刀也被她夺去,两刀交叉而钉,将熊胜硬生生封在了圆柱上,还是裸的。
  熊胜之前拖着光溜溜的瘫子示众,这一刻自己反成了一/丝不/挂,直气得面色发乌。
  那瘫了的男人又开了口,冰冷道,“切他男/根,挑他双手腕脉,左刀再下嵌三分,断他一半气管。”
  一言出口,满堂为之悚然。
  熊胜通身冰凉,险些惊厥过去,偏偏穴道受制,连告饶都不能。
  谁想到胡姬竟然没有理会命令,自顾扯了方桌布将瘫子裹起来,扛出了花楼,她身骨轻盈,看着单薄,力气倒是颇有一把。
  一场闹剧居然如此突兀的了结,所有人都有一种离奇的错愕。
  熊胜在鬼门关前兜了个转,已忘了裸身的羞辱,只觉得胯/下凉凉生寒,余悸未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隐约听得瘫子愤怒的叫骂越来越远,直至不闻。

  “我叫你废了他,你没听见?”
  “蠢丫头!你聋了!”
  “老子要是再教你一星半点,就自己挖了这双招子!”
  “你个蠢货!怎么会你这么蠢的人!”
  谢离暴跳如雷的骂了一路,扛着他的少女好像没听到,回到住邸将他放在榻上,撤了桌布盖上被子,才一板一眼道。“师父说,不可以随意伤人,杀人。”
  谢离险些给气得厥过去,破口大骂,“老子管你鬼师父说什么,现在是你求我教你!”
  胡姬看着他认真道,“他脱了你的衣服,我削了他的衣服,扯平了。”
  “扯不扯平是你这蠢丫头说了算?老子说了才算!”谢离呕得要出血,极想一口唾沫吐过去,奈何吼得唇焦口干,喉咙冒烟,想吐都没料。
  胡姬看出来,倒了凉茶过来喂他,他本想饮两口就喷她一脸,不想渴极了,居然一气饮完,回过神已经被她放回榻上,失了良机。
  胡姬没有再开口,以她的性子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能对答已经颇为出奇。
  谢离随着她的身影扭动脖子,想以恶狠狠的瞪视表达憎怒,可胡姬已经走了,枕边余下一枚打开的九簧连环锁。
  谢离郁闷得无以复加,一肚子骂语只能化成一个字,“肏!”

  ……



   第68章 番外—还报
  谢离受了一个奇耻大辱又未能雪恨,恼得整个晚上都睡不着。
  胡姬大概根本没觉出什么,第二日一早如常过来,瞧得谢离怒火又蹿起来。他本是有专人照料的,硬将仆人喝退,对少女命令道,“过来给我洗脸!”
  胡姬依言拾起了布巾,绞湿了为他拭面。
  刚擦拭完,谢离恶声恶气道,“我要如厕!”
  他刻意要羞辱她,没想到胡姬一声不吭的掀了衾被,将他抱去马桶上坐好,一手还扶着背,以免他摔倒。
  她的脸上毫无尴尬,压根没觉得扶个光溜的男人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把谢离都震傻了,竟然哑口无言,等他好容易撑着解完,被放回榻上,半晌才说得出话,“你也算个女人,对着男人就不知羞?”
  胡姬不懂,“光着的是你,不是我,为什么要羞。”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蠢人,谢离咬牙道,“你师父怎么教的?没叫你不要看光着的男人?”
  胡姬想了一下,“师父说要助人,不帮忙,你会尿在榻上。”
  谢离七窍生烟,“助人?就凭你?气死人还差不多,这种脑袋能用来做什么。”
  胡姬再不通人情世故,也听得出他的不屑,沉默了。
  谢离哼了一声,“你师父呢。”
  胡姬没有出声,小脑袋垂着,像一只弱小又倔强的弃猫。
  谢离带着讽刺道,“不管姓文的怎么捡到你,都没安好心,你学得越多,将来死得越快,还是滚远些的好。”
  胡姬半晌没发话,最后道,“昨天的锁会了,接下来教什么。”
  谢离难得好心提醒,对方压根没听进去,他一连串爆骂险些冲出来,然而见她的小面孔静默,指节捏得泛白,谢离满腔恶骂给生生噎下去,化成了一声颓叹,“你要是能学会,白痴都能当皇帝,作贼和作间要得是机灵百窍、善察颜色的人精,像你这一根筋的傻子,三两下就被人逮了,老子的本事教了也白教。”
  胡姬静了一会,低道,“我会替你洗面、扶你如厕,穿衣、喂饭。我什么都能做,什么苦都能吃,求你教我。”
  谢离一瞬间的心软已经过去了,怒火再按不住,恶声恶气的吼道,“教个头!杀个人都要念叨破师父的教训,烦死个人,不要再求老子!滚!”
  他也真说到做到,后面的半个月一点东西都不教。
  胡姬每日过来,眼神越来越惶木,谢离不理不睬,当没看到。
  直到文思渊亲自过来,谢离直接道胡姬太笨教不会,文思渊没说什么,第二日果然换了一对少年。这两人是亲兄弟,年纪不大却心眼灵活,奉承话说得极溜,宛如精熟的老油子,谢离随意教了些把式,脾气是不怎么发了,只有些索然无味。
  偶然一日,这对兄弟一个给他捶腿,一个揉肩,听得他问起胡姬,弟弟道,“那丫头嘴笨人蠢,哪还能在师父面前露脸。”
  哥哥也取笑,“听说是随着楚腰夫人学舞去了,胡姬能学的无非如此,说不定过几日又被赶出来,看她呆笨的样子,就算有副好皮相,也难得贵人欢心。”
  兄弟二人神色轻鄙,笑中恶意分明,即使同为文思渊所豢,依然有相争之心。其实这些嘲鄙的话远不如谢离曾说过的难听,他听着却莫名其妙的暴怒起来,“那个蠢丫头!老子的教的都学不会,倒去学舞,谁给她的胆子!把她叫过来,老子要狠狠骂上一顿!”
  兄弟俩不知他的怒火从何而来,百般奉承劝慰,谢离反而骂得更厉害,到最后连盘子都掀了。两人瞧瘫子莫名其妙的发了癫,暗道一声晦气,无法之下,让人找了胡姬过来。
  胡姬来时穿着一袭绯色绡纱的舞衣,小脸匀了一层浅妆,掩去了苍白,如一朵生嫩的花苞挑开了一笔春色。手上的茧子也修了,十根细指匀白纤秀,染了蔻丹,再看不出半点习武的痕迹。
  谢离上下瞧了几眼,语气越发恶了,“谁给你的能耐学舞,就你这傻样,跳起来如抽筋,笑也不会笑,哪个贵人瞧得上你,旁边两个套进裙子都比你更像女人。”
  在一旁看戏的少年们笑容一僵,也不知谢离到底是在夸还是在骂。
  胡姬反正被骂惯了,木讷的一声不响。
  谢离继续骂道,“碰上你这等蠢材,楚腰夫人也要恼得撞墙,老子才教了几日就跑去学别的东西,能学出什么?解把锁就当了不得?老子会的足够你学一辈子,敢三心二意,半途而废,老子打断你的腿!”
  胡姬怔怔的抬起头,好像不大明白。
  谢离对她恶言恶语,对两个少年倒很和气,一睃眼笑了笑,“你们两人极会说话,脑子又聪明,比她更适合侍奉贵人,明天不必来了,去跟楚腰夫人学吧。”
  少年们脸色都变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慌乱的奔出去寻文思渊了。
  胡姬未必明白楚腰夫人是什么人,这对兄弟显然一清二楚。
  楚腰夫人昔年是艳帜高张的青楼花魁,年长色衰后退隐,专司□□伶人。她眼光毒,手段高,善歌舞与琵琶,最出名的是内媚之术,教出来的几乎都成了高官显贵的宠奴。
  谢离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露出一抹分明的冷笑,声音终于低下来,自语般道,“你也该长点心,不要任人摆布,看你的武功,你师父也没少花心思,难道就为让你做个暖席的玩物?蠢货。”
  最后两个字是他骂惯的,这时却有一种异样的温和,或许是因此,胡姬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我需要金子,很多。”
  谢离不必想也知道,“文思渊说乖乖听话就给你?别蠢了,他是个敲骨吸髓的掮商,一心只想把你卖个好价钱。”
  胡姬轻垂下睫,眼底的红痣像一滴泪,“只要能得到金子。”
  谢离皮笑肉不笑,“若是卖了也得不到?等你被送到王侯身边做暗间,一切都拿捏在他手中,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还指望奸商守诺?”
  胡姬的脸更白了,绯色的绡衣束腰极紧,好像勒住了她的呼吸。
  谢离不知怎的看不下去,咳了一声,“你需要多少。”
  胡姬木然道,“几千金?或者几万金?”
  这样大的数字,纵是谢离也骇了一瞬,“不用想了,文思渊在骗你,胡姬卖不到这个价,就算你会些武功,一千金足够请到一流武林高手,凭什么把钱浪费在你身上,无非是看你不懂,谎言糊弄罢了。”
  胡姬的眼瞳空了,盛满了彻骨的绝望。
  谢离转过头,半晌后才道,“换了我或许还有法子,像你这么傻的丫头——”
  胡姬听了半句,蓦的冲跪下来,吓了谢离一跳。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紧紧扶着谢离的腿,“教我!我什么都学!死也没关系,只要能救——救——求你!”
  胡姬本来就讷于言语,激动起来更不知该怎么说,她退后两步,额头在石板上撞得咚响,两下就渗出了血,依然拼命磕下去,仿佛不知疼痛,要以血肉来乞求最后的神明。
  一声又一声,重得惊人,连谢离的心都跟着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端午快乐

  ……



   第69章 关于近期评论的说明
  抱歉停更期间大家久等了,近一阵出门在外,没能及时更文,有热心的美眉写了同人文,让我非常感动。同人文是对作者和文下角色的认可与喜爱,也是一种延伸和再创作,不论长短都投入了真诚的热爱与心血,非常感谢,在此对【记得绿罗裙】MM致敬,有亲这样的读者,是我的幸运。
  我很庆幸自己有一群天下最好的读者,大家友爱和谐,文下的气氛欢快愉悦,有的亲文学造诣远胜于我,依然热诚的留评鼓励,让我这个笨写手慢慢成长,希望能把这种温暖的支持和愉悦传递给更多人,谢谢亲们,某紫深深鞠躬致谢。


  ……



   第70章 番外—相教
  胡姬没有说清楚,不过谢离也猜得出,她心心念念的无非是救一个人,意愿强烈到不可思议,假如神灵许了以命相换,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死。
  谢离浪荡半生,无妻无儿,既不会为别人去死,也不会有人为他如此,对胡姬的执拗犯傻不以为然之余,难免生出了两分感慨。
  他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天牢的磨折早就摧垮了身体,原打算随意混过最后的时日,然而碰上如此固执的丫头,又曾经帮过自己,到底硬不下心弃之不理。
  盗窃一门,古来至今从未断绝,真要深析起来,涉及的手法颇多。不单有察颜观色、刺探侦伏、穿堂窥户的技巧,还要有避陷开锁、易形换颜、拟声摹人的手段,加上飞遁藏隐,卸脱缉拿的诀窍,即使如此,一不小心仍会失手,落个身陷囹圄。
  谢离在江湖中号无影盗,可谓盗中之精,贼中之魁,平生所擅要是作出书来,或许能达数册之厚,绝不逊于一部兵法,难得他真正挑出最有效的一部分,实实在在的教人。
  虽然口口声声骂胡姬蠢,一旦仔细授艺,谢离却发觉这丫头学东西极快。诸般技巧但凡说上一遍,稍加演示,胡姬很快就能领悟到其中的关窍,她记性好又极努力,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练习,拼尽心力的琢磨,进步之快令人咋舌,文思渊的眼光确实很毒,在她身上的投入必会有惊人的回报。
  不知她原来的师父出了什么事,让一块璞玉落在掮商手中,教得越久,谢离越是惋惜。
  练习易容的胡姬修完最后一笔,搁下工具待他点评,稚嫩的少女化成了一个年迈的老妪,皱纹遍布额头与脖颈,连手指也僵屈而生满斑点,形态惟妙惟肖,唯有眼中的忐忑如故。
  谢离正心不在焉的嚼着槟榔发呆,懒得看她,随口吩咐道,“老福记的鹅鸭炙,万字春的煲牛头,南楼的酥油鲍螺,百味堂的间道糖荔枝,去花楼叫个出堂的花娘,上次那个活不好,换个胸大皮肤白的,还是一柱香。”
  胡姬燃了香,换了一身老妪的衣服,佝着背蹒跚走出,在外院碰上了曾在谢离手下学过的两兄弟,他们兀自谈笑,压根没发觉颤巍巍的老妪是曾被嘲笑的胡姬,更没发觉错身之际,怀里的钱袋已经不见了。
  老妪出了宅门,挑了两个街边蹲着的乞儿吩咐几句,又柱杖去花楼寻了鸨母,待转回来,乞儿已经带着四色吃食在门外候着,见了赏钱笑得牙不见眼。
  回到小院,一桩香余下一丝袅袅的淡烟,时间分毫不差。谢离仍在院子里晒太阳,胡姬搁下吃食,给他喂了一杯水。
  谢离这才睃了她一眼,“说。”
  胡姬应道,“至外院的□□上碰上两人,一人怀中有丝帕一方,木梳一把,镶银环一对;另一个佩香囊,身上有铜三样,火镰,折刀一把,窃银二两三钱;街上一家米铺换成了胭脂铺,另外新开了一家卖杂货的,掌柜是外地人,北方口音;跑腿的乞儿赏了三十个子,余下的一成赏了门房,两成买了吃食,七成给了花楼的嬷嬷;花楼里的男客比前日少了七人,多是熟面孔,粉头三十人,有四个是新人,外头的护院有八个,里头的不清楚。”
  几个月前她还是个万事茫然的傻丫头,如今已懂了不动声色的观察,有条不紊的办事。两人说话间,被门房放进来的花娘姗姗入了小院,对着谢离露出一个妖娆的笑,果然身段傲人。
  谢离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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