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雅死了,而我是赛雅指定的遗产继承人,我将继承赛雅尼斯老城的一栋房子和一条狗。
还没从那份遗嘱的内容中回过神来,连嘉澍的司机就把汤尼往我的怀里送。
这三个人从按响我家门铃到宣读完遗嘱;到离开也就发生在短短几分钟内,自称律师的人向我传达,可以给我二十四小时考虑时间,是否申请放弃遗产。
连嘉澍则告诉我,可以把赛雅尼斯的老房子以个人名义捐献给当地政府,这样就可以从当地政府手里拿到二点五万欧元的奖金。
“养一条狗成本不大,你可以拿那笔奖金换一处更加安全舒适的出租房,剩余的钱再购置几件像样的衣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让你的留学生涯多几段异国恋情。”连嘉澍用一种再合理不过的语气说出以上一段话。
那段话使得我当场就想把汤尼往那口口声声说讨厌动物毛发的家伙怀里塞。
但,当看到汤尼头一个劲儿往我怀里蹭时,我打消那个念头,接下来时间我需要好好考虑这件事情。
还真有趣,风姑娘想。
不用猜,这篇日记里提到的连嘉澍一定是男孩,和在呼呼大睡的女孩一定是那种类似于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关系。
是不是,往下看就知道了。
轻轻吹了一口气。
记事本新的一页被翻开。
六月十三号: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培训班里的学员,除了来自于印度的学员稍觉得惊奇之外,其余的脸上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日本学员还说我交上了好运。
坦白说,对赛雅尼斯老城的房子我没什么概念,目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如何说服房东太太把汤尼留下来。
今天早上醒来,看到汤尼眼巴巴等着我给食物时我心里就有了答案,就像连嘉澍说的,养狗成本不大,而且,家里会多了一些声音,这样一来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中午,我敲开房东太太的门,房东太太告诉我昨天有特别漂亮的男孩已经说服了她,这样说来,汤尼可以留下来了。
这个消息让我心里有小小雀跃,自然,我知道说服房东太太的漂亮男孩是谁,傍晚,敲门声响起,打开门,门口站着那名律师,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我往大街瞧了一眼,没有漂亮跑车,也没有会空手道的司机,更没有……
心情忽然间暗淡了下来。
日记一页页翻开。
六月十五号:
一大早,我打开门就看到连嘉澍。
这天早上出现在我出租房门口的连嘉澍看着和我之前几次看到的似乎都不一样,深色T恤头发微乱,没有画报呈现出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姿态,也没有坐着劳斯莱斯带着司机时的高高在上。
他看起来……
和二十岁年龄的男孩们没什么两样。
我一打开门,他就恶狠狠地看着被我抱在怀里汤尼,恶狠狠问它“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和高登老太太高密了?”
高登太太就是赛雅。
在我多次追问之下,连嘉澍这才不情不愿告诉事情经过:
赛雅临终前,连嘉澍答应她会帮忙照顾汤尼,嘴里是答应得很干脆,但连嘉澍并不打算履行这个承诺,其原因是“让一个讨厌动物毛发的人来养狗这像话吗?”。
然后,昨晚连嘉澍梦到赛雅。
做贼心虚,连嘉澍一大早就出现在我家门口,他认定是汤尼告密导致于他昨晚睡眠质量受到严重影响。
听完连嘉澍的话再看看遍布于他眼眶的淡淡乌青,我失声大笑,笑声惹怒了连嘉澍,在口头警告不成后他开始动手了。
这家伙,这个早上差点把我掐死。
六月十七号:
华灯初上,我从培训中心回来看到这样一个画面。
斑驳老巷,一人一狗隔着一米宽距离在相互较劲。
他在这边的路灯下,它在另外一边的路灯下,一边放着超市购物袋,连嘉澍履行他的承诺来了,那一刻我的心是快乐的。
那一人一狗使得这深夜的小巷显得生机勃勃,我笑着加快脚步。
六月二十七号:
算了一下,我已经有十天没记录心情了。
短短十天里发生的变化一下子把我吓坏了,最开始吓到我的是妈妈的电话。
两天前,妈妈在电话问我,小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什么?!“妈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笑倒在床上。
电话那边传来妈妈的叹气声“妈妈猜对了。”“妈妈,不对,我哪来时间谈恋爱,妈妈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躺在床上和妈妈撒娇,“那你在忙些什么?”忙些什么啊?眼睛盯着天花板,拉长着声音:“我……”
猛然清醒过来,急急忙忙以妈妈有人找为借口挂断电话。
然后,我开始看着门口的拖鞋发呆,那是连嘉澍的拖鞋,那天洗地板正好连嘉澍来了,想起之前去商场购物抽中一双男式拖鞋,找出拖鞋对连嘉澍说你得换上它才可以进来。
说这话时我摆出“我是房子的主人你得听我的。”的架势,拖鞋是三无产品,让小法兰西穿上三无拖鞋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事后我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连嘉澍穿了那双三无拖鞋和我一起给汤尼洗澡。
更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拿出一名中国留学生送我的方便面 ,方便面是从国内带来的。
这里超市也有兜售方便面但口味和国内的不一样,特属于中国人口味的方便面对于我来说应该是大餐。
正打算开吃时连嘉澍来了。
连嘉澍一进来就皱起眉头,对了,这家伙讨厌任何人工添加剂,方便面在这方面是佼佼者。这家伙,又忘换上他的拖鞋了。
看了连嘉澍脚上的鞋一眼,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愤愤不平,穿在他脚上的鞋价格相当于一名留学生一年半的学杂费。
想起每天都在挤地铁的年轻人们;想起自己一百欧一个月的出租房,我拼命搅动方便面让气味更浓,声音不无得意:“假洋鬼子,你打赌你一定没吃过中国方便面吧?”
连嘉澍一副没把我话放在眼里。
我继续说“我们那里有一句俗语,‘不到长城非好汉’,在中国,没吃过方便面的意义等同于没登过长城。”
连嘉澍还是无动于衷。
我使劲浑身解数才让连嘉澍相信中国十三亿人口除了婴儿之外都吃过方便面。
终于,连嘉澍对方便面的味道好奇了。
假洋鬼子上钩了,在连嘉澍放下架子摆出“好了,为了给你面子我就领教一下这种神奇的食物。”表情时,我美滋滋吃掉第一口方便面。
得意洋洋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打算吃第二口。
然而,那家伙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法子,直接把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变成他的拥有物。
不仅这样,他还……
我看着他发呆,半天才说出“喂,那是我吃过的。”那家伙不是讨厌人工添加剂吗?那一看就是有点自恋外加极度洁癖的家伙,和别人同喝一杯水是这类人的大忌。
怎么……
那时,连嘉澍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阁下一切匆匆忙忙离开,离开时脚步狼狈。
但那抹离开的身影……
却是把我的一颗心看的又酸又楚,酸楚中又有隐隐约约的甜。
我把手贴在自己的心上,低低唤了一声“连嘉澍,”那天那种又酸又楚的感觉仍在。
那天过后,连嘉澍没再按响我家的门铃。
看了一眼汤尼,小家伙最近垂头丧气的,我低声问尤尼“是不是因为连嘉澍没来。”
转过头,我看到自己映在镜子里的脸,和尤尼的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垂头丧气的。
六月二十八号:
今天,一件忽发的事情让我和连嘉澍闹翻了。
每个月我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去看诺亚大叔,诺亚大叔是一名常驻车站的街头艺人,那天我被困在车站,给我提供水和面包的就是诺亚大叔。
和往常一样带上水果前往车站,在车站我看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意想不到的人和诺亚大叔一起在狭隘的空间里为过往行人表演,表演吸引来很多人,这些人的打赏快要把诺亚大叔放钱的盒子装满了。
我和那些人一样站在一边观看,那一刻我心里冷静极了。
看着穿着再普通不过衬衫的连嘉澍和诺亚大叔完成表演,我甚至于在诺亚大叔为我和连嘉澍做介绍时表情友善伸出手。
珍妮娜、汤尼、现在轮到诺亚大叔了。
几乎,我在法国较为亲近的人都和连嘉澍扯上关系,安德鲁在某一个阶段也频频出现在我面前。
说不定,连嘉澍是另外一个安德鲁,只不过,连嘉澍手段比安德鲁高出很多。
安德鲁和连嘉澍都有着共同的朋友,她叫林馥蓁。
车站出口,我和连嘉澍说“连嘉澍,我还没笨到可以让人牵着鼻子走。”
又皱眉了,又皱眉了,我继续说“如果,你认为我这样的女孩可以充当你们生活中某个阶段的调剂品,那么我拒绝。如果!这是你为你的某一位朋友出口气的另类手段的话,我劝你还是就此收手,因为那只会让你浪费时间。”
我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让连嘉澍生气,像他们那样的人据说对管理表情很有一套。
车站出口,连嘉澍冲着我说:
“我想,我回去得好好反思我最近的行为,我居然和你这样的人不仅一次共处同一屋檐下,你蠢得像猪。”“方绿乔,没人嘲笑你那双二十欧元的鞋子,嘲笑那双鞋子的人恰恰是你自己。”
这话让我在车站出口站了很久。
类似爱情(02)
日记在风的驱动下一页一页翻开着……
六月三十号:
连嘉澍说得对,我的确是蠢得像猪,不仅蠢而且还小心眼,小心眼又敏感又自卑的可怜虫。
珍妮娜在我还没来法国前就认识连嘉澍了,我在报纸上找到了赛雅的讣告。
诺亚大叔告诉我,连嘉澍在地铁和艺人一起表演的事情已经延续了几年,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让人们多关注街头艺人。
所以,这些都是巧合了?
听了我的话,诺亚大叔和我说“谁说是巧合,说不定是缘分。”
缘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话一直留在我的脑子里,越是不想去想心里就越是想,越是想心里就越是的懊恼。
汤尼,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也许,连嘉澍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来按响我家的门铃吧?
其实,那也没什么,我和他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我好像欠他一个道歉,汤尼,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向他道歉。
七月三号:
今天,我看到连嘉澍了,不过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不仅看到连嘉澍我还看到了林馥蓁。
在巴黎政府为中国特使的欢迎晚宴上,他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
相信,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在心里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他们可真般配。
电视镜头缓缓转到穿着黑色职业装;戴珍珠耳环的东方女人身上,那是中国特使,也是……
也是林叔叔从前的爱人。
和我同在中餐馆打工的中国留学生也正透过电视观看这这一幕。
说起中国特使时她语气崇拜,她还说林馥蓁是她心里最羡慕的姑娘,妈妈有能力男友身世样貌无可挑剔。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脱口而出。
我的声音把正在算账的老板娘的目光都招惹来了,我才不会和她们解释,这几天我把关于连嘉澍和林馥蓁以前一起接受过采访的节目录像差不多看了个遍,这两人一再强调,他们只是好友关系。
老板娘的目光让我意识到,也许我看起来和街道上痴迷于连嘉澍的女孩们一样,不能接受梦中情人已经有爱人的事实。
于是,我说“我认识林馥蓁。”
这话让那两位兴趣来了,她们追问我和林馥蓁是不是亲戚关系。
“不是,我妈妈以前给她补习过中文,”我不得不在这个事实后面加了一个谎言,“她们现在还依然保持联系,林馥蓁和连嘉澍只是好朋友关系。”
林馥蓁和连嘉澍只是好朋友关系这是事实。
可是,为什么要代替他们解释其背后原因不得而知。
七月五号:
连续两天,我总是能在电视上看到在法访问的中国特使身影。
作为中国领导人访法前的特派使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法方深谙其道。
法方为中国特使安排的行程被人们津津乐道:从刻有中国特使名字的专车;到被邀请到爱丽舍宫和法国领导人共进晚餐;到和旅游部长一起参观凡尔赛宫;到和在华留学生一起去朵拉公园献花等等等。
中国特使七天访法行程中有一天性属私人时间,对于这天的安排中国特使闭口不提。
但有法方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透露,中国特使这一天会在普罗旺斯度度过,地点就在连家酒庄,连家大家长连钊诚两天前已经抵达酒庄。
连家酒庄为修道院改建,性属于文化遗产产业,一旦酒庄要举行大型聚会需向当地□□门申请,这也导致中国特使的私人行程被披露。
这则传闻到了媒体口中就变成“这两家人肯定在商量重要决定。”
类似于“我今天在普罗旺斯区遇到Yann和薇安,他们看起来很般配”这样的论调最近阶段频频出现在校园网的个人账号上。
这些似是而非的传闻惹得我心烦意乱。
让我更加心烦意乱还有一件事情:要不要和连嘉澍打电话道歉。
昨天,我从房东太太那里知道一件事,我不在的时候,几名工人在我房间安装了自动报警系统,我的出租房地址在这里只有连嘉澍知道。
明天就是汤尼去打防疫针的时间。
汤尼,要不,我明天给连嘉澍打电话吧?
从描着精致花纹的拱形门穿过,林馥蓁就看到临窗而立的兰秀锦。
林馥蓁总是很怕看到兰秀锦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的背影,窗外景物越是热闹繁华,她心里就越为的慌张。
那种慌张来源于很多个某年某月某日“爸爸,你说妈妈为什么就不能像秋老师那样。”“爸爸,我猜你想吃秋老师做的曲奇饼,你让秋老师来一趟好不好。”“爸爸,我觉得秋老师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妈妈穿着像老学究。”类似于这样带有报复性的言论。
是不是,这诸多言语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把林默和秋玲珑推到了一起。
今晚的聚会现场来了不少人,派对策划特意请来多名法国民间艺人。
压轴表演的是曼陀林琴手,最能代表法兰西情调的曼陀林琴声配上仲夏夜花香甜蜜而忧郁,前来参加聚会的嘉宾们沉浸其中。
也有若干人游离于那甜蜜而忧郁的范围内,这其中一位就是酒庄主人今晚最尊贵的客人。
酒庄位于半山腰,远离市区,空气越为清新露珠就约为繁重。
露珠和着浓雾,让站在窗前的女人宛如一具远古雕像。
那具雕像背后有一抹人影在等待着,等待着雕像何时封印,折腾了几个小时的长卷发都沾满了薄薄湿意,那具雕像还是一动也不动。
心里叹着气,林馥蓁刚想转身。
“林馥蓁。”
被逮到了,抹了抹脸,拉起裙摆,脚步轻快。
临窗人影变成两个。
叫了一声妈妈,堆上乖巧表情,在兰秀锦的注视下林馥蓁转了个圈,站停,再拨了拨头发,甜甜笑着,迫不及待询问:“变漂亮了没有?”
兰秀锦伸手触了触她垂落在胸前的卷发,笑了笑,说漂亮,和你外婆越来越像了。
兰朵拉是美人没错,但提起她大多数人都说那是英姿飒爽的大美人。
“不,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