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君就喜欢聊这事儿,“行。明晚,明晚我设宴,你一定得到!”又嘿嘿笑着,“也让你小子开开荤。”
朱珣恶心不已,摆着手,“别!要是被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你爹就是太无趣了。”吴忠君一脸的嫌弃,靠在车壁上打盹儿,“到了喊我。我这酒都没喝完就被你小子拖出来了,一会儿回去接着喝。”
宗人府在江米巷,离这边很远,苏婉如跑的气喘吁吁,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再接着跑,吴忠君带出来的六个侍卫看着一脸的鄙夷,忍着笑。
她垂着头也不敢说话,等看到宗人府的大门时,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今天来,并没有指望能见到苏季,宗人府内层层把守,苏季又是要犯,只怕是朱珣也并不容易进去……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想亲自来走一遭,站在外面就仿佛能感受到苏季,心里踏实。
递了名帖,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去,过了影壁停下来,因为是衙门,所以一溜排的都是办公的房间,内院一直退到后面,老远才看到如意门,她站在车边就朝如意里面看去。
里面都有人把守,进去后里面似乎是个花园,两边都是独立的院子,再往里面就看不清了,但是依稀能辨别,两边的围墙都要比普通的院子高,来往巡视的侍卫也非常的多。
她叹了口气。
“走啊。”朱珣拍了她的头,“傻乎乎的,愣着作甚!”说着,朝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苏婉如忍气吞声应了一声是,老实的跟在他后面。
朱珣更加满意了,觉得今天这事儿做的实在是太好了,既能帮韩江毅出口恶气,还将苏婉如的势头给压住了,报了前晚的大仇。
“走啊。”吴忠君负手停在了台阶上,苏婉如这才发现他,约莫四十几岁的样子,虚胖,黄脸,面颊酡红,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和她想象中没什么差别。
“来了。”朱珣和吴忠君并肩而走,吴忠君问道:“五皇子在哪一间?”
朱珣就轻车熟路的指了最大的一间,向南,门口立着內侍,他一走进两个內侍互相看了一眼,又发现了吴忠君,忙行礼敲门进去回禀。
少顷,赵骏开了门,头上包着布。
“叩见殿下。”吴忠君行礼,赵骏忙虚扶了他,道:“不知道舅舅来了,快请房里坐。”又埋怨朱珣,“我舅舅要来,你也该提前派个人告诉我一声,我好出门迎。”
“迎接什么,你这不是受伤了吗。”吴忠君语气还算好,场面上的事谁都会,“怎么样,大夫怎么说,没有什么问题吧。”
赵骏就点头,道:“没有。父皇砸的也不重,养几日就好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朱珣。
吴忠君来是看他死没死吧,这个阴损的人,背地里害他不成,居然还有脸来这耀武扬武。
这口恶气他势必要出。
“那就好。你这孩子也是倒霉,那条路我常走,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你难得走一趟就叫你碰上这种事了。”吴忠君无奈的叹气,“也罢了,等找到罪魁祸首,定不能轻饶了。”
不能轻饶?对!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舅舅难得来一趟,你看我这样也不方便出门,不如去我府中吧,中午我陪舅舅您喝一盅。”赵骏不露痕迹的换了话题。
吴忠君心里呸了一声,面上却是笑着道:“得了,你好好歇着,瞧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
“那……”赵骏看向朱珣,“正言帮我招待好舅舅,改日我再谢你。”
朱珣嘿嘿笑着,摆着手道:“你放心,你就是什么都不吩咐,我也得照顾好国舅爷啊。”说着一顿,又道看着吴忠君:“您还想去里面走走看看吗?”
吴忠君一愣,他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这里是宗人府又不是名川名寺,他去走动不合适,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正要开口,朱珣已经站了起来,拉着赵骏,“走,我们陪国舅爷去逛逛。”
来这里逛?我看是你是想熟悉环境,好蓄谋取而代之吧,赵骏气的不行,面上笑着道:“舅舅想逛,我当然是要陪同在侧的。走!”
吴忠君到嘴的话就收了回来,反正来都来了,看就看了,他可是什么都没提。
三个人就前后脚出了门,苏婉如就跟在朱珣身后,一行人往如意门里去,苏婉如拢着手低着头,两只手的手心里都是汗……
她很紧张,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二狗。”朱珣过来搭着苏婉如的肩膀,“你主子我累了,扶我一会儿。”
苏婉如笑着应是,扶着他的胳膊使劲一掐,朱珣疼的嘴角直抖,忍着在她耳边道:“你给小爷等着。”
苏婉如道:“等你死。”
朱珣哼了一声,将她推开跟着赵骏往里面走,苏婉如余光四周看着,耳朵里听着赵骏的介绍,“这两边都是库房,再往前就是铁栅门了,舅舅可想去看看。”
铁栅门自然是指圈禁用的院子,门是铁做的,围墙特别的高,四周都守着人,就是一只苍蝇飞进去,也会被人打下来。
“去看看。”吴忠君也想到了苏季,问道:“那位关哪边?”
赵骏就随手一指,前面左边的一间,“倒是不闹腾,吃吃喝喝睡觉,人可是胖了不少。”
“是吗。”吴忠君道:“我可是记得他以前瘦高个儿,看来还是圣上仁厚啊,居然还能长胖,可见也是个心宽的。”
苏婉如脸色煞白,头低的越发厉害。
“就那么大的院子,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吗。”朱珣哈哈一笑,道:“这里比刑部大牢可舒服多了。”
赵骏颔首,回道:“这是自然,一日三餐,一顿都不少。”又道:“厨房里送去的猪油拌饭,养人!”
这哪是养人,分明就是养猪啊。朱珣唾弃,可他和苏季没什么交集,这想法在脑海里一过就没了,“伙食真好,刑部大牢里的那些人不知道多羡慕呢。”
苏婉如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
赵之昂实在太龌蹉了,他一定是想将苏季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在明年三月祭天时,让天下人看到,曾经后宋的二皇子,闻名天下的苏季是一副呆头呆脑的令人作呕的蠢样。
他想用这样的手段,彻底消除天下人对后宋的惦念。
他想用这样的手段来羞辱他们,羞辱苏氏。
赵之昂!
苏婉如抬头看了一眼天,眼泪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迅速的又退了下去,她恍然一笑,“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啊。”
活着,就是希望!
她目光顿了顿,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朱珣嘿了一声,笑着道:“你这小子,不会是吓的腿软了吧。”
大家就都看着苏婉如。
“是!”她沉着声音,点了点头,不敢多说话。
朱珣就回头看着赵骏和吴忠君,“我这小厮年纪小,肯定是觉得这里太过威严,吓的走不动了路了。”又和苏婉如道:“你先出去等我吧。”
苏婉如低头应是,看了一眼那边的院子,记住,转身朝如意门走去。
二哥你保重啊,等我来,救你出去。
吴忠君的马车停在原处,苏婉如就过去站在马车边候着,赶车的车夫看了她一眼,靠在车壁上打着盹儿,她迅速放了封在垫子底下,又即可退在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赵骏陪着吴忠君从里面出来,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赵骏送吴忠君到马车这边来,拱手道:“……今日怠慢了舅舅,改日定当设宴,给舅舅赔罪。”
“客气了,客气了。”吴忠君笑摆着手,看着朱珣,“你是要和我一起走,还是留这里?”
朱珣道:“国舅爷您不是还有事吗,我明日再登门叨扰。”说着,眨了眨眼睛。
吴忠君就点了头,他来的时候酒才喝了一半美人也在等着他,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和朱珣再说话,就告辞上了马车,朱珣和赵骏退让在一边。
吴忠君进了车,刚一坐下来就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什么东西!”他跳起来,头撞在车顶上,捂着头不得不往车外跑,惊慌失措的掉在车下。
车是停在青石板路上,他就一头栽在青石板上,额头顿时摔的头破血流,疼的他呜哇乱喊,骂骂咧咧。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弄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蜂拥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吴忠君狼狈的坐在地上,指着马车道:“里面有东西咬我。”
大家面面相觑,侍卫掀开车帘去查看。
“怎么会有东西咬人。”赵骏忍着笑,扶着吴忠君起来,“舅舅在这里歇会儿,我让人去请太医来。”
吴忠君的脸擦着灰脸上流着血,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一块,样子狼狈不堪,他敷衍的点着头,回头去看马车,喝道:“找到没有,没用的蠢东西。”
“找到了,找到了。”侍卫猛然掀开帘子,道:“主子,不是什么东西咬您,而是这个……”侍卫摊开手,手心里有两枚纳鞋底的粗针,大家一愣,吴忠君的脸色就变了。
“就扎在您坐的虎皮垫子上。”侍卫将针递给吴忠君,他接过来看了看,冷着脸很直白的扫了一眼赵骏。
他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去的时候垫子上就有针了,很明显就是宗人府里有人捣鬼!
就是不想他来吧!
“舅舅,您先去歇会儿,大夫一会儿就来。”赵骏话说了一半,就看到了吴忠君的眼神,心头徒然一冷,拂袖喝道:“来人,方才都有谁接触过马车!”
想要诬赖他害他,简直是笑话,他就是想动手,也不会用这种无聊的手法。
“回殿下,方才马车附近只有赶车的车夫,还有国舅爷的两个侍卫,除此以为没有别人。”宗人府的侍卫上来回禀。
赵骏就看着吴忠君,道:“舅舅,此针怕还是出自您身边的人,您回去再仔细查问。现在先去歇着吧。”
“不用了。”吴忠君拂袖,喝道:“拆了车,骑马走。”
车夫就拆了车,套上马鞍,吴忠君跨上马后,对朱珣道:“正言,身体不适我先走一步!”他说着,也没有和赵骏打招呼,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人跟着一窝蜂的离开,只留了马车的车厢在原地。
四周的气氛尴尬不已,朱珣挠着头道:“这……怎么回事,车里怎么还插了针,来的时候没有啊。”又看着赵骏,走过来低声道:“不是你插的?”
赵骏不悦,蹙眉道:“我如何能这般儿戏。”
“也对。”朱珣一脸不解的样子,又忍着笑,“不过国舅爷的样子……”
赵骏也觉得心里舒坦,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今日怎么会和他一起来的,你去他府中喊他的?”
“我喊他做什么,我晓得你们不对付。”朱珣挤眉弄眼的,“听说他弄了个绝色美人,我就想去看看。然后就聊起你来了,他提出要来宗人府看你,我们就来了。”
朱珣的性格赵骏很了解,他只有一些小聪明,绝没有大智!
看来,吴忠君来看他,就是示威的,来看看他到底有多倒霉,顺便在宗人府里上演苦肉计,他敢肯定,他一会儿就会去凤梧宫里哭诉,皇后又会和圣上提……
看来,他是太好欺负了,以让人觉得,他是随意可以欺负拿捏的。
可恨。
“那我也走了啊。”朱珣一脸扫兴的样子,指着留下来的车厢,“快丢了,看着头疼。”
赵骏点了点头,“慢走,过两日我去找你。”他目送朱珣带着小厮离开,才回头扫了一眼马车,走了过去。
吴忠君一回到家里,一屋子的女人就围了上来,又是心疼又是哭的,他脑子吵的嗡嗡的疼,摔了一个茶盅,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房间才安静下来。
他的幕僚杨引带着大夫进来,给他上了药膏,关了门就急忙问道:“东家,这针哪里来的,去的时候明明没有。”
“你看看。”吴忠君将针拿出来,杨引一看就蹙眉道:“这好像是纳鞋的针吧,寻常的绣花针要比这细小很多。”
吴忠君眯着眼睛,道:“在他的宗人府里,一定是他做的。”又看着杨引,道:“你可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
杨引摇头,吴忠君就拍了桌子喝道:“外面有人在传,昨天晚上的事是我害的五皇子。我害他是因为我想要宗人府的差事。”
他是看中了宗人府没错,可就算动手,也不可能用这种歪路子!
赵骏,你给我等着!
吴忠君摸了摸头上的伤,拂袍起身道:“派个人去宫里,告诉皇后娘娘一声,就说我受伤了,明天不能去宫里给他请安。”
“是!”杨引应是。
朱珣昂着头带着“小厮”出了宗人府,两人晃悠着上街,他还买了包栗子,边走边吃,将手里的壳丢给苏婉如,道:“给小爷捧好了。”
苏婉如扫了他一眼,低头应是,恭敬的捧着栗子。
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就拐进了一条巷子,朱珣推开一间院门,左右看看,拉着苏婉如进去。
一关门,他就看着苏婉如,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到没有,吴忠君掉下来的时候那个样子。”他忍了好久了,当时就差点笑出声音来,“像个肉块,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太有意思了。”
苏婉如就冷眼看着他,忽然将栗子都丢在他身上,道:“朱世子,你今天够威风的啊。”
“哈哈。”朱珣笑的越发开心,一想到这趾高气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绣娘跟着他做小厮,他就身心愉悦,“是你自己说要做我的小厮的,我不装的像一点,岂不是要露陷。”
今天实在太高兴了。
苏婉如心情不太好,所以决定忍了,“今天的事做完了,我要回去了。”
“等下。”朱珣拦着门,好奇的看着她,“就这样结束了吗,就戏弄一次没什么意思,要不……再来点有意思的。”他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对戏弄别人有了浓厚的兴趣。
“你明天记得去国舅府吃酒,不要忘记了。”苏婉如揉着额头,“我现在好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她和她二哥,就隔着十几步一道墙的距离,可她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她觉得自己特别没有,她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进去。
她恨的不得了,也焦躁的不得了。
可是无济于事,她不得一点一点筹谋,一点点的谋划,像是没有腿的虫子,不断的,爬行着以一种极其艰难缓慢的速度,去接近她的目标。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朱珣好奇,“你一开始兴冲冲的,怎么事成了反而不高兴了。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累了。”苏婉如朝他笑笑,“今天很有意思,咱们合作愉快。”
朱珣眼睛一亮,很得意。
苏婉如点头出了门,接下来就要看看吴忠君和赵骏各自的动作了,如果两个人都忍了,她只能再作打算……实在是太难了,她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借助别人的手。
这种感觉非常的力不从心。
她一个人出去,慢腾腾的回了绣坊,和霍姑姑打了招呼去了夹道,段震和刘长文在等她,“公主,您进了宗人府,见到二殿下了吗。”
“没有。守卫太森严了,我无法靠近。”苏婉如将情况和两人说了,朝两人笑笑,“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看到了宗人府里的格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