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这样写,应当好好挫挫他的锐气。”说完,苏芩换了另外一张纸,亲自下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句话。
苏霁琴见状,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激荡,她拿过苏芩手里的羊毫笔,加添一句话,“嫁猪嫁狗嫁乞丐,都不嫁你。”
“好。”苏芩赞叹后招来管家,“拿着这信,用茅坑的大扫帚把顾府大郎打出去。”
管家应声,转身去了。
苏霁琴捂着心口,看一眼苏芩,突然十分羡艳。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三妹妹一般,活得肆意骄纵些呢?
苏芩抬眸,正巧对上苏霁华的目光,她的脸上露出笑颜,艳媚逼人,风华潋滟。“二姐姐快些与我去明厅瞧瞧吧。母亲给二姐姐选的定都是些好男人。”
苏霁琴面色微红,她抿着唇瓣,惴惴不安起来。
虽不愿相亲,但真的到了相亲的时候,她还是十分紧张。
两人正准备出门,外头突然传来秦氏的怒斥声。
“胡言!你这丫鬟,一日日的不学好,竟学那些长舌妇浑说话。我若是不想留二姐儿,嫌弃她是个累赘,我还这般劳心劳力的给她说亲事,东奔西跑的托人问男方底细?咱们苏府虽然穷,但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大姑娘。二姐儿若是不愿嫁,尽管与我说,我还能逼着她上花轿不成?她那闷性子,如今哑了,越发心思重起来。小小年纪,就这般心思重,伤了身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这丫鬟不好好规劝,反而还往上头浇油,安的是什么心呀,啊?”
苏芩急匆匆的赶出去,就看到秦氏指着彩烟一脸怒容。
彩烟低着头,面色煞白。
“母亲,彩烟还小,不懂事。”苏芩往屋内看一眼,劝道:“今日二姐姐还要去相亲呢。”
秦氏气喘吁吁道:“就是因为不懂事,所以才欠骂。如今二房只剩下二姐儿一个人,孤独伶仃的小姑娘家家,就你一个贴身丫鬟自小一道长大,亲近不比旁人。你平日里不说些宽慰话就罢了,只知道嚼舌根。”
彩烟被骂的泪涕涟涟,不停的抹眼泪珠子。
苏霁琴赶紧出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秦氏收敛怒气,与苏霁琴道:“二姐儿,你若是不愿嫁人,咱们苏府也是养的起你的。可等到日后我们这些老的都走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呀。”
苏霁琴红了眼眶,她上前,一把抱住秦氏,无声呜咽起来。
“唉……”秦氏叹息一声,“我也没什么大的念想,只盼着你们都能寻个好人家,就心满意足了。”
苏霁琴不停点头,然后拉住彩烟,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彩烟也是为她着想,只是想法错了而已,如今被秦氏一顿骂,也是一阵羞愧难当。
众人抱着哭了一会子,苏芩吸了吸小鼻子,握住苏霁琴的手,“二姐姐莫哭了,这妆面都花了。”
苏霁琴点头,勉强露出一抹笑来,梨花带雨的尤其惹人怜惜。
未时一刻,秦氏亲自领着人,往明厅内去。
苏芩和苏霁琴躲在明厅内的那座大理石插屏后,透过上头细薄的素绢料子,能隐隐绰绰看到明厅内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青山:小主子真厉害。【进入膜拜模式jpg】
第104章
明厅内或坐或站了五个男人; 有三两聚首探讨说话的,也有独自一人吃茶孤坐的。还有一人拖了张竹制躺椅; 神色闲适的往槅扇下头一歪,竟就要睡过去。
“二姐姐; 你瞧瞧他。”苏芩捂着嘴儿偷笑,指向那摇着一柄洒金扇躺在槅扇下头的男人。
苏霁琴顺着苏芩的视线看去,看到一个男人。男人长相很是不错; 丰神俊朗; 身材修长,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侧眸看过来时流转多情; 眉梢眼角皆是风流态。
秦氏在明厅内转一圈,看到那槅扇下头的男子,皱眉,将管家招来。
“这是谁家的公子?”
“这……老奴倒也是不知。”管家皱着眉头细想片刻后摇头。
那正三两谈论的公子哥一一上前,与秦氏拱手作揖。
秦氏微颔首; 依旧十分在意那尚躺在竹塌上的男子。
“大夫人不识; 这是咱们皇城内有名的纨绔子弟; 皇商钱家的大公子; 钱萌。”
钱萌此人,不学无术; 专门喜欢溜猫逗狗,调戏良家妇女,还爱往那脂粉堆里头钻; 粉头相好无数。秦氏可不记得自己替苏霁琴招了这么一个风流种进来。她上前,与钱萌道:“可是钱大公子?”
钱萌摇着手里的洒金扇,身下的竹制躺椅被他摇的“吱嘎”作响,那双多情桃花眼兜兜转转的落到秦氏身上,放肆无礼。
“不知这位是……”
“这是我们苏府的大夫人。”老管家道:“钱大公子并未受邀,何故前来?”
钱萌晃晃悠悠的拨了拨自己垂在肩侧的缎发带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旁的一些公子哥听钱萌自称“君子”,讽刺笑道:“若是那前首辅陆霁斐,倒是能称得上一声‘君子’,钱大公子算什么人物,敢跟陆霁斐比?”
钱萌笑道:“我钱萌不算什么人物,那你又算什么人物?”
那公子哥被一呛声,一阵面红耳赤。
“夫人,夫人,不好了,府门口有人硬闯进来,说是要寻什么,什么负心人……”门房急匆匆的奔进来,满脸慌张。
钱萌身子一歪,从竹制躺椅上滚下来,撩袍撑住身旁的槅扇就跳了出去,瞬时不见踪影,看来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人。
一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感情这风流种是误打误撞来苏府避难来了。
“夫人,项城郡王世子他,他提着刀……”另一个门房屁滚尿流的进来,身后是大刺刺挎着把绣春刀蹬靴而来的斐济。
男人穿一件玄色长袍,束玉带,衣袂抉抉,凤姿玉朗。俊美面容之上神色淡漠,那双眼漆黑暗沉,清冷如雾,犹如缀着深渊流海。
苏芩透过细薄素娟屏风看到斐济,黛眉一蹙。
“世子爷擅闯府宅,我可是能去报官的。”
看着如此气势汹汹的斐济,秦氏下意识也跟着撑起气势。但如今的衙门朝天开,像斐济这等皇亲国戚,谁敢拦?秦氏说这话,也只是给自己壮个胆,让男人不敢太过放肆而已。
“大夫人这处可真是热闹。”斐济撩袍,随意的寻了张雕漆椅坐下,手里拿着的绣春刀“砰”的一下砸在茶案上,震的那些公子哥面色煞白。
斐济神色邪肆的将这些男子寻看一遍,然后嗤笑道:“怎么,等着本世子用八抬大轿给你们抬回府去?”
公子哥们面面相觑,赶紧拱手与秦氏告辞,背影仓皇。
这项城郡王世子比传闻中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可还想保命呢。
原本挤挤挨挨的明厅内一瞬只剩下零星几人,秦氏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显然对斐济的行为很是不满。要知道她为了今日之事,可整整张罗了好几日,累的连晚间都没睡好。
斐济端起手旁的凉茶一口吃完,修长手指抚上身旁的绣春刀,眉目微敛道:“大夫人,姀姀已收了我的金簪,就是我斐济的人。只要大夫人一句话,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当即奉上。”
秦氏绷着一张脸,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斐济,并不言语。
苏芩从屏风后出来,使劲的拉扯了一把男人的宽袖,小小声道:“你搞错了。”
斐济反手,攥住小姑娘的小手掩到宽袖内,也不管苏芩说什么,只从雕漆椅上起身,目光直视秦氏,装模作样的一拱手道:“大夫人娇养姀姀十几年,母女情深,舍不得是正常的。”话锋一转,男人的脸上显出戾气,“可是本世子并不觉得自己比方才那些狗杂种差多少。”
明厅内一阵沉静,只有秦氏大喘气的声音。
苏芩耷着小脑袋,有气无力道:“方才那些人,是母亲找来给二姐姐相亲的。”
男人面色一滞,转头看向立在明厅门口的青山。
青山眼观鼻,鼻观心。
完了完了完了……
明厅内的气氛一瞬尴尬起来,苏霁琴走出来,连连摆手,目光落到斐济身上,有些讶异。
这项城郡王府的世子爷竟然真的与前首辅陆霁斐长的一模一样。
“世子是真心求娶?”秦氏突然道。
斐济挑眉,道:“自然。”
“好。”秦氏拢袖,坐到首座,声音清晰道:“世子若是能让我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我便应世子的意思,将姀姀嫁给你。”
秦氏明显是在刁难斐济。
斐济虽是只疯狗,但也不可能做出直接将自家丈母娘从椅子上拎起来的事。
秦氏端起手旁茶盏轻抿一口,姿态悠然,颇有一股,“我就是不起来,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苏芩张了张小嘴,欲说话,被秦氏一个眼刀就吓住了。
在苏府,秦氏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
斐济勾唇,慢条斯理的道:“我虽没法子让大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我却有法子让大夫人坐到椅子上。”
秦氏嗤笑一声,对斐济的话并不放在心上。这不是一回事嘛,只要她不坐,他还能按着她的脑袋给强坐下去?
她便是宁死不坐下去,这斐济能耐她何?
想罢,秦氏慢悠悠的起身,略抬高下颚,直视向男人。
斐济的脸上露出笑意,他毕恭毕敬与秦氏一拱手,道:“多谢大夫人成全。待明日本世子差了媒人来与大夫人商议婚事,择良辰吉日,迎娶姀姀过门。”
话罢,斐济伸手摸了摸苏芩的小手,然后志得意满的扬长而去。
青山抹了一把汗,双腿虚软的靠在明厅户牖处大喘气,真是死里逃生啊。
秦氏还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苏芩道:“母亲,你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可,可是方才那斐济说,他说……”秦氏结巴半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那斐济给耍了。什么能让她坐下去,这分明就是在哄骗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真真是可恶!”秦氏恨得一阵咬牙切齿。
苏芩与苏霁琴对看一眼,捂嘴偷笑。
……
好好一场相亲被斐济给搅黄了,又丢了个娇娇儿,秦氏气得不行,仰头就到厢房里头去歇息了。
苏芩颠颠的跟上去伺候。
苏霁琴一人绕出明厅,往院子里头去,却不防半路被顾家大郎给拦住了。
“琴儿。”顾家大郎道:“先前退亲,本就不是我的意愿,我如今是真心想求娶你。”
苏霁琴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转身欲走,却是被他给一把攥住了胳膊,“琴儿,你听我解释。”
苏霁琴使劲挣扎,但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挣的过顾家大郎这个男人。
四周很是幽静,苏霁琴不知道顾家大郎是怎么进苏府的,她只知道如今孤男寡女,若是顾家大郎做出些不好的事来,那她的名声可全毁了。
“哟,这不是顾府的大少爷吗?怎么像狗似的。”一把洒金扇横冲出来,又稳又准的拍掉顾家大郎攥着苏霁琴胳膊的手。
苏霁琴转头看到歪歪斜斜靠在一旁假山石上的钱家大公子,当即提裙过去,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
苏霁琴不会说话,但她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已有男人,对顾家大郎根本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苏霁琴自小循规蹈矩,这大概是她做出的最有胆量的一件事了。心口“砰砰”跳的厉害,苏霁琴能闻到男人身上浓郁的脂粉香,她的面颊有一瞬烧红,配上那条清雅的月华裙,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纤柔美感。
这是头一次,苏霁琴与男人这般亲密接触。她攥着那顺滑宽袖,连头都不敢抬,只露出一截白皙脖颈,柔软细腻。
钱萌显然也被这姑娘吓了一跳,但他当即镇定下来,继续摇着扇子,开口道:“顾大公子瞧见了,苏二姑娘并不愿嫁你,她更愿嫁我。”
像这等挑拨人的话,钱萌从会说话开始就会。
顾府大郎气红了一张脸,“琴儿,这就是个纨绔子,外头粉头养了无数,你不能嫁给他。”
苏霁琴面无表情的摇头,越发攥紧了钱萌的胳膊。
“顾大少爷还不走,等着瞧我们亲热不成?”钱萌挑着双桃花眼,姿态暧昧挑衅。
顾府大郎恨恨攥拳,“琴儿,你会后悔的。”
顾府大郎终于走了,苏霁琴松开挽着钱萌的胳膊,蹲身行礼,无声道谢。
钱萌把玩着手里的洒金扇,突然挑起苏霁琴的下颚,语气轻挑道:“苏二姑娘准备什么时候进我钱府?”
苏霁琴:qaq!!!
……
翌日,天色晴好,万里无云。
斐济果然请了媒人来说亲,却被秦氏关在了府门外。
“母亲,您怎么说话不算数呀?”苏芩呐呐道。
秦氏一手抱着宝儿,一手喂奶,冷哼一声,“怎么,你就这么想嫁给那斐济?”
苏芩噘嘴,低着小脑袋不吭声。
秦氏道:“我昨日只说将你嫁给他,却没说什么时候嫁,给我等着吧。”
苏芩看一眼站在一旁正在替宝儿理尿布的苏博。苏博朝着苏芩摊手,面露无奈。他什么时候管过事呀。寻他还不如去找老太太。
苏芩眼前一亮,朝苏博一点头,提裙就要去寻苏老太太,却只听得身后秦氏凉凉道:“老祖宗说了,这事皆由我做主。”
苏芩小嘴一瘪。这可不是她不想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你掉了个老婆~
苏霁琴:可以拒绝吗?
斐狗狗:追妻路漫漫~
第105章
七月节; 立秋。
白日里一阵雨,直下到晚间夜半方停。暑气一瞬消逝; 凉风至,温变而凉气始肃。
绿芜将中庭内的那盆梧桐搬进了屋子; 置在花几上。
“姑娘,秋来了。”话罢,绿芜伸手; 弹了弹那盆梧桐; 梧桐应声落下两瓣叶子,以寓报秋之意。
苏芩懒在榻上; 神色蔫蔫道:“什么时辰了?”
春困; 夏倦,秋乏,冬眠。苏芩这一年四季总是要在榻上赖好些时辰。
绿芜看着苏芩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笑道:“巳时三刻,马上就要用午膳了; 姑娘可以起身了。”
苏芩懒洋洋的推开身上的纱被起身; 梳洗换衣。
昨夜虽凉爽了一夜; 但一至白日; 天气立时又闷热了起来。新制好的秋装还不能穿,苏芩依旧挑了一件烟粉色的襦裙。
户牖处; 红拂提裙疾奔进来,嚷道:“姑娘,项城郡王世子来纳征(送彩礼)了; 说是要与大夫人商议请期(择定娶亲的日子)的日子。还说若大夫人不答应,他尽可以请到皇上面前,好好求上一份圣旨。”
红拂气喘吁吁的说罢,就见苏芩扔下手里的桃木梳子,转头看向人。
“人呢?”这只疯狗又要干什么?上次母亲可是被他气的够呛。
“在,在明厅。”
苏芩提裙出屋子,疾奔到明厅,就见明厅的槅扇被除了,内外一瞬敞亮起来,箱箱盒盒的挂着红绫,摆满了斐济送来的纳征礼。
苏芩生恐里头出什么事,急急忙忙的进去,一眼看到那厮正在拔腰间挎着的那柄绣春刀!
“斐济!”苏芩疾呼一声。
男人没有回头,只撩袍,“扑通”一声就朝面前脸色难看至极的秦氏跪下了。
锋鸣铮铮的绣春刀被野蛮的插到玉砖上,硬生生的刺破那玉砖,裂出一道大口子,如冰裂纹似的蔓延开来,直到秦氏脚下。
秦氏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猛退一步。
今日的男人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一身象牙色长衫,玉带束身,凤姿玉朗,浑身戾气收敛,眉目清冷如月华。松竹般挺拔的身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细滑袍裾划开弧度,搭在玉砖上,发出轻微细响。
苏芩被止住了步子,水雾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