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缩着脚,将苏蒲搂在怀里,睡得面颊红通通的。
被褥边缘露出一只白嫩小手,指尖粉嫩嫩的带着香。
陆霁斐伸出手,轻勾了勾那细嫩掌心。苏芩颤了颤眼睫,鸦羽色的睫毛搭拢着,娇花般的身子躲在里头抖了抖。她抱着怀里热乎乎的苏蒲,僵直着没有动。
男人轻勾了勾唇,收手,将臂弯上挂着的袄裙挂在就近的木施上,然后又替她将随意踢扔在地上的绣鞋摆好。
弯腰替人掖了掖被角,将那只小手塞进去,陆霁斐抚了抚被褥内细腻的软腕子,转身出了屋子。
男人一走,苏芩便立时睁开了眼。
她坐在炕上,抬眸看一眼挂着木施上的袄裙,然后低头掐了掐自己的腰,再掐了掐自己的脸,有些懊恼怎么没将陆霁斐书房里头的那面大玻璃镜子一道搬过来,她到底是哪里胖了?
苏芩垂眸,看一眼缩在自己身边的苏蒲。苏蒲白嫩的紧,小脸压在软枕上,挤出一块脸蛋肉。
苏芩趿拉着绣鞋起身,进里间,在里头翻翻找找半日,没找到自个儿想要的东西,便将自己穿戴整齐,出了正屋。
中庭内,陆霁斐正在练剑。
男人穿一件细薄武服,扎着黑色腰带,脚上一双武鞋,手中持剑,青丝半束。劲瘦身型飘若惊鸿,矫若游龙,身步手剑,疾若迅雷。
苏芩看的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猫着身子躲到美人靠旁,蹲着半身,一点一点的朝外面慢慢挪。
男人看似心无旁骛的在练剑,其实早就发现了那鬼鬼祟祟的小东西。
苏芩躲的辛苦,小丑角似得走了半响,终于挪到垂花门处。她掩着一棵雪树站起来,剁了剁酸麻的小细腿儿,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跑出去。
男人收剑,转身进正屋里间。
……
项城郡王府很大,苏芩人生地不熟的寻了个小丫鬟,问他们的厨房在哪。
小丫鬟如实说了,苏芩兜兜转转半日,终于寻到,然后探着头的在门口张望。
“姑娘想要吃什么?”
时辰尚早,但厨房里头已经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了。有婆子看到苏芩,随意问一句,正视过来时看到那张艳媚面容,怔了怔。再然后看到那纤细的身形,一折就弯似得孱弱,又变了脸。
项城女子讲究丰腴高壮,像苏芩这样的虽长的美,但在那老婆子眼里,不能干活,娶回来就得当成小祖宗供着,若是她,是万万不会让自个儿的儿子娶这样的女子的。
“我,随意看看。”苏芩提裙进来,看一眼摆置着整只牛羊的大厨房,掩了掩鼻子。
平日里苏芩虽吃牛羊,但那些都是摆在盘子里的,跟现在这种血淋淋的尸体肯定不一样。
她避着让开,不防撞到一人。
那人徒手搬运五只叠在一起的肥羊,力大无比。
“哎呦。”苏芩软绵绵的叫唤一声,被那人撞得往旁边一退,跌跌撞撞的提溜出去好几步,差点没站稳。
男人戴着一块灰褐色头巾,身量与陆霁斐差不多,但身形却要壮实很多。单从肉眼看上去,是两个陆霁斐那么宽。
他看一眼苏芩,眯了眯眼,没说话。
苏芩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胳膊揉了揉,错眼看到摆置在厨房角落的杆秤,眸色一亮。
只是那杆秤上沾着油腻腻的血肉,看上去有些恶心,苏芩不愿碰,想着有没有其它的杆秤能借给她用用。
“小主子。”青山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进来。
苏芩转身,看一眼青山,有种被抓住的心虚感。“你来做什么?”
“爷说小主子来厨房传膳了,让奴才帮衬着些。”
苏芩气呼呼的一跺脚,扭身就走。
原来刚才那厮练剑时分明瞧见她了,却当做没看到她,害的她蹲着走了半日,到现在脚都是麻的。
一路直走回到院子,苏芩刚一进门,就被人举了起来。
“啊!”苏芩惊叫起来,下意识伸手攀住陆霁斐的脖子,身体悬空。
男人搂着苏芩将人放到炕上,身上武服已换,着一件骑装,宽肩窄腰的衬出一双大长腿,整个人犹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锋芒毕露。
“姀姀想称重的话,让我抱抱便能知道份量了。”陆霁斐开口,脸上带着揶揄笑意,心满意足的看着小姑娘越发涨红起来的面色。
作者有话要说: 姀姀:生气变成小河豚。
钢铁直男陆疯狗:???
“胖”这个字,是原罪。
第61章
女人是小气且记仇的; 尤其是像苏芩这样的女人。
今日围猎,苏芩换一身艳红色骑装; 她站在正屋外间的木施前,用力吸气; 使劲的收紧腰间的护甲。为了使这护甲跟身上的骑装相配,苏芩的护甲是跟骑装一起做的。
这套骑装做了大半个月,到今日再穿上; 这护甲竟已经有些包不住她的腰身了。
“姑娘……”绿芜看着苏芩憋红了脸将那护甲栓紧; 似乎下一刻就会喘不过气。她一脸担忧,小心翼翼的道:“姑娘; 兴许是奴婢洗的时候缩了水。奴婢给您松一下吧; 若是勒坏了……”
“不。”苏芩缓慢吐出一口气,纤纤杨柳腰被裹着艳色的缎面护甲勒的更是不盈一握。
“就这样穿。”苏芩看一眼里间,透过那红绸软帘,男人正站在木施前穿骑装。男人的骑装是玄色的,绣四爪蟒; 鎏金镶边; 腰间束玉带; 挂佩刀。臂上扣护腕; 肩上背箭筒,身上跨长弓; 脚上一双垫高的防湿鹿皮靴,更衬得整个人英姿挺拔。
“哼。”苏芩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一收腹; 总算是适应了这护甲,憋着一张小红脸将腰带系好,然后在腰间配上小刀,披上正红色缎面白狐毛边的大氅,艰难的跨上弓箭。
“姑娘,您又不会使这弓箭,您拿它做什么呀?”
苏芩背在身上的弓箭很大,跟端午节那日射粉团子的小角弓天差地别,往苏芩纤瘦的身子上一套,更是大的惊人。
“姑娘,您背这弓箭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绿芜扶住苏芩,声音轻细道:“您还是取下来吧。”
“帮,帮我一把。”
在绿芜的帮助下,苏芩艰难的将套在身上的弓箭取下来,然后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弓箭犯了难。
围猎时最要用的便是弓箭,这套弓箭太大,她都不能背在身上,哪里能带去围猎?
苏芩蹙着眉,偷摸摸的往里间看一眼,只见男人站在木施上,掀开袖子,往腕上套了个东西。
苏芩眼前一亮。
袖箭?
男人收拾完,转身出里间。
苏芩装模作样的瞥过头,连个眼神都没给男人留。
哼,她还在生气呢!
陆霁斐脚步停顿一下,侧眸看向苏芩。
小姑娘换上了那套烈焰如火的骑装,梳小髻,整个人盈盈立在那里,就像朵盛开在冬日里的红梅,娇嫩欲滴。陆霁斐想,若是这身骑装开在外头冰雪天降的玻璃世界内,该是何等艳艳风情。
男人勾着唇角,掀开厚毡出了正屋。
苏芩掂着脚尖凑到槅扇处瞧一眼,见男人一路穿过甬道,出了垂花门,才赶紧进里间,将陆霁斐剩下的那个袖箭翻了出来。
袖箭是黄铜单发袖箭,筒体用黄铜铸造而成,金光灿灿,工艺精美,上刻蒹葭图样纹,蜿蜒缠绕至整个黄铜筒体,清秀典雅,但又独具风情。外头包浆自然,中间空心,内含一锐利铁簇,筒盖上有一蝴蝶形钢片,用以掩住筒盖上的圆孔,起到扳机的作用。
最关键的是小巧灵便,十分适合苏芩。
苏芩喜滋滋的戴上,然后向绿芜展示了一番道:“好看吗?”
绿芜使劲点头,“这袖箭真是太适合姑娘了。您看看,这上头还有蒹葭的图样呢,简直就像专门给姑娘量身定做的一样。”
绿芜无意间说出来的话,却钻进了苏芩心里。
她伸手抚着袖箭上头的蒹葭图样,突然面色一红。这不会真是那厮特意给自个儿做的吧?
……
怀揣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苏芩坐马车,到了围猎场。
场内积雪漫天,溯雪横飞,满是玉树琼花之相。两旁搭起长长两条帐篷,随处可见巡逻的锦衣卫。正中间是小皇帝的明黄帐篷,苏芩看到苏浦泽穿着小小骑装,正跟穿着明黄骑装的小皇帝躲在帐篷后头玩雪。
两人被冻得面颊通红,手也红红的,但面上笑意却不减。那雪已经被堆得有模有样,分明就是个小雪人形状。
“咳。”苏芩走过去,轻咳一声。
小皇帝和苏浦泽立刻站直身子。
小皇帝往后退一步,抬脚一踹,那刚刚做好的小雪人就被他给踹翻了,只剩下一堆残雪。
小皇帝尤觉得不甚好,他站上去,踩结实了,装模作样的说话,“泽哥儿,朕觉得今年的雪下得颇好。所谓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兆头。”
“陛下所言甚是。”苏浦泽一拱手,有些微胖的身子像个胖树墩子一样的杵在旁边,白嫩嫩的板着脸。
说完,苏浦泽偷觑着往苏芩的方向看过来。在看到是苏芩后,硬板板的小脸上当即漾出笑来。
“三姐姐。”苏浦泽唤着跑过去。即便再少年老成,苏浦泽还是个年幼的孩子。
苏芩弯腰,伸手摸了摸苏浦泽的小脑袋,然后与小皇帝行礼道:“臣女给陛下请安。”
小皇帝一敛方才心虚之态,态度热络道:“苏姑娘请起。”说完,小皇帝左顾右盼,“噗噗呢?”
“闹觉呢,在帐子里头睡着。”
今次围猎,许多夫人、贵女皆是来凑个热闹、寻个由头说话的,再加上天色严寒,自然是大多躲在帐子里头不出来的,并不会真真跟着那些男儿一般进围场狩猎。
苏蒲年纪尚小,苏芩带着她出来散散心,但又怕她冲撞了什么人,便将人拘在帐子里头,让红拂和绿芜看着。
“那朕去看看。”小皇帝虽年幼,但长相清秀俊朗,已初具模型。再加上那股子日积月累出来的皇家贵胄气质,说话时语调不急不缓,颇有帝王风范。
苏芩道:“那臣女给皇上引路。”
苏芩自然是跟陆霁斐住在一处帐子里的,青山远远候在帐篷门口翘首盼着苏芩。生恐这一没看住人,出了什么事,自家爷把他的脑袋当漆器用。
苏芩引着小皇帝和苏浦泽慢吞吞的走过来,路过郴王的帐子时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却不防看到一个黑脸的项城人。
苏芩蹙了蹙眉,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因着一时没想起来,所以只得作罢。
“小主子。”青山上前,先唤了苏芩,然后才毕恭毕敬的下跪,给皇帝请安。
“平身吧。”小皇帝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撩开帘子进了帐篷。
帐篷很大,分内外两间,地上铺着毛毯,从外间直延伸至里间。外间内置着陆霁斐惯常用的书案、刀架等物。里间有两张床,中间用红绸软帘隔了,还挂着一串用合浦珍珠缀起来的帘子。
只要有人想越过界,就势必会触到那珍珠帘子,发出声音。
这些合浦珍珠皆是查抄桂府时搜刮来的。
苏芩见着好看,便将其从陆府的私库里头搬了出来做了这面珍珠帘子。
不过若不是现在因着跟陆霁斐吵架,苏芩也犯不着特意挂这么串帘子在帐篷里头防狗。
其实若是那厮与她说说好话,她也是会软了态度,将苏蒲抱去与绿芜和红拂一道睡的。只是不知为何,平日里总是围着她说些不着调浑话的男人,这次就跟锯嘴葫芦一样,连句软和话都没跟她说过。
苏芩想着,她可不能先服软,不然日后还不总是被那厮压一头?看谁先憋不住!
榻上铺着厚实的被褥,旁边烧着炭盆。
以合浦珍珠制成的帘子将里间切割的泾渭分明。
一旁桃色烟纱帐香浓,琉璃萤光青竹屏。华衣美服,巨大的黄花梨三屏风镜台上置妆奁盒子,里头珠钗玉环,脂粉胭膏,皂角头油,一应俱全。侧旁精致案几上搁置着手炉熏香,应有尽有。东西虽多,但不显杂乱,处处香浓,处处旖旎。
另一旁,一张榻,置榻几,上头只一套白玉茶壶碗,再加一架木施,便别无他物。简朴的过分,尤其是对比旁边的精致奢华后,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青山闭了闭眼,然后转身,站在珍珠帘子处,往那头张望。
苏蒲刚刚睡醒,抱着她的布老虎坐在榻上,伸着两条小胖腿,大眼睛红红的半睡不醒。红拂正哄着人吃奶。
“噗噗。”小皇帝一溜烟的上去,看到苏蒲那张红彤彤的苹果脸,他满脸笑意的撑着双臂坐在榻上,心痒难耐的想伸手掐掐,但在看到苏浦泽那张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刻板小脸时,立时便歇了心思。
苏蒲已经不记得小皇帝了,她往苏浦泽那边缩,大眼睛忽眨忽眨的像孔雀尾。
苏浦泽伸出小胖手,把苏蒲揽到怀里。
苏蒲小小打了一个哈欠,窝在苏浦泽怀里不动,穿着袄裙的小胖身子像个年娃娃似得好看。
小皇帝一脸失望的看一眼跟苏蒲靠在一处的苏浦泽,眼里显出羡慕。若是他能抱抱,那就好了,肯定很软和,比他榻上的软枕还要香。
“噗噗不记得我了吗?”小皇帝小小声的委屈道。
苏蒲歪了歪头,没有说话。
小皇帝摸了摸腰间,从荷包里头取出一颗糖果子,递到苏蒲面前,“呐,叫哥哥,这个就给你吃。”
小皇帝在宫内那些皇族子嗣中年纪最小,偶看到苏蒲,简直就跟看到了宝贝似的稀罕
如果他有这样一个好妹妹,一定要好好玩。
鉴于小皇帝的糖果子诱惑,苏蒲终于肯正眼看看人,但依旧不说话。
为了听到苏蒲那软绵绵的小声音,小皇帝可谓用尽了法子。可惜的是,皆以失败告终。
……
“皇上。”珍珠帘子处传来一道低哑声音。
小皇帝转头过去,看到站在那处的陆霁斐,赶紧站起来,道:“陆首辅。”
“冯公公已寻皇上多时。”男人不紧不慢道。
小皇帝面色一变,“糟了,大伴。”话罢,小皇帝便赶紧急匆匆的出了帐篷。浦泽放开苏蒲,恋恋不舍的跟上。
苏芩看一眼男人,噘着小嘴,上去把苏蒲抱在怀里。
陆霁斐站在木施前,余光看到那片温香罗帐,再看一眼自己刻板板的床榻,顿生一股嫌弃之感。
青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他可没有隔帘那处小主子的巧手。
陆霁斐皱眉,将身上被湿雪浸湿的大氅褪下来,挂到木施上,然后挽起袖子,取下腕间袖箭,搁置在案几上。
苏芩虽在跟苏蒲玩,但却将陆霁斐的一举一动看的一清二楚。
男人合衣躺上榻,闭目休憩。
苏芩小小声的哼一句,吩咐绿芜和红拂传膳,用膳时故意用手里的玉箸将碗敲得“噼啪”响。但那人却像老僧入定似得,连眼睫都没颤一下。
气呼呼的用完一顿午膳,苏芩为了保持精力,在下午的围猎上大展风采,便让红拂将苏蒲抱到了隔壁帐子,自个儿窝在榻上歇息。
案几上的熏香炉内燃着安神香,袅袅白烟飘散,如临仙境。桃色烟纱帐内,颠簸了近大半个月,难得休息,苏芩睡得很熟,连珍珠帘子响了也没听到。
美人散着头发,身上穿着骑装,腰腹处的护甲已经解开,衣襟半敞,能看到里头烟粉色的小衣。
陆霁斐曾看到过这件小衣挂在木施上头的模样。是苏芩别出心裁制的,只为了在狩猎时能更好的把控身子。此小衣有六条系带,前圆后方、前短后长,过腰、胸、肩,完美的裹出流畅身形,更能勒住胸前的累赘。
拼接处绣上小幅图案来遮盖针线密脚,汇聚了绣、缝、缀、盘、滚等几十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