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敢砍了伏完的手,我今天就敢烧了他环郎的庄子。
好吧,既然你要做戏,那我就陪你做戏!
曹朋心中,不由得暗地里一声叹息。
只是这一场戏做完了,咱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缓和余地……
曹冲谈古论今,引经据典,显示出非凡才学。
说实话,曹家父子的文青基因,都非常发达。曹操自不必说了,作为建安文风的开创者,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可谓是气势磅礴;曹植的雒神赋,铜雀台赋,以及后来流传千古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堪称风华绝代。就连曹丕,也是文采风流,为这个时代翘楚。
历史上,曹冲死得早,故而没什么名著。
可从他现在的谈吐来看,却的确是继承了老曹的基因,非同一般……
曹朋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可是心里却极为惆怅。
不管怎样,终究是有那么一段师生情谊。曾几何时,曹冲寄托了曹朋的希望。让他读洪范,让他读食货志,甚至作诗,皆是曹朋所寄托的理想。
然而,这关系却如此的脆弱。
不过短短时间,便已经破灭,荡然无存。
只不知道,当他知晓自己烧了环郎的田庄之后,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来,很快就可以看到!
曹朋不介意和曹冲东拉西扯,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忽见有一人进来,在曹冲耳边低声细语几句,曹冲的脸色,顿时变了。谈性似乎一下子消失殆尽,他扭头向曹朋看去,脸上的表情,更是极为古怪。
“仓舒,不早了,回家吧。”
曹朋站起来,温言道:“想来你现在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莫太操劳。
你随我三载,当知道我的脾气。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计较后果,了不起回家种田。但是,得罪我的人,我绝不会饶过。我说出来的话,也绝对不会更改……回去吧,待我向夫人道个不是。若夫人不肯见谅,他日我会登门亲自向夫人道歉。”
曹朋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和。
但是在曹冲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使了这许多花招,可人家根本不接。
没有实力,什么小聪明都是假的。
曹冲看着曹朋脸上的笑容,却突然起身,躬身一礼,“多谢老师教诲。”
这,恐怕也是曹朋给曹冲的最后一课。
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课。
随着曹冲这一礼,曹朋心中轻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曹冲旋即,告辞离去。
却见马谡从外面进来,他突然间无心去询问,那环郎的情况如何。
“幼常,陪我骑马去。”
他心情有些抑郁,大步走出了侯府。
早有人,牵来了狮虎兽,曹朋翻身上马,向城外行去。马谡连忙跟着曹朋,临行前,更使人通知沙摩柯和赵云。不管怎么说,让曹朋独自离开,还是有些危险。身为曹朋的亲卫牙将,赵云和沙摩柯,必须有一人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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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阁二层,曹操翻身从床上坐起,伸了一个懒腰。
“阿福,真的烧了环郎的田庄吗?”
越般连忙回答:“是……奴婢听说之后,还专门去看了。不过也不似说的那么严重,只是烧了几间房子,打伤了几个人,也没有闹出人命。”
曹操不禁笑了,“这混账小子,却改不了他那暴躁的毛病。”
沉吟片刻,他问道:“那外面人,又怎么说?”
“各种说法都有,有的说是环郎咎由自取,有的则是说,武乡侯忒霸道了些。”
“嗯,是有些霸道了!”
曹操嘴角微微一翘,“如此霸道,却不能不罚。
这样吧,你去武乡侯府一趟,告诉阿福,就说孤罚他一年俸禄,作为赔偿。毕竟是人家的财产,他怎可以说烧了就烧了?还有,警告他最近老实一点,否则孤使隽石,立刻回许都,让他过不得一个团圆年。”
“喏!”
越般心中不由得笑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惩罚?
一年俸禄?
也许对普通官员而言,是比较严重的惩罚,可是于武乡侯而言,又算得什么?谁不知道,这位武乡侯是点金圣手,日进斗金,根本不在乎那些许俸禄。听说,曹洪回来这两天,到处找人,说是要做一桩大事。
而幕后推手,据说便是武乡侯!
朝中已有不少人表示愿意参与其中……越般是没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财力,否则的话,说什么也要掺和进去。跟着武乡侯,有肉吃啊!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大王对武乡侯的信赖和宠爱,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越般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定要和武乡侯好生交道。
就算成不得朋友,也别似那环郎父子一般得罪了曹朋……
殊不知,在越般离去之后,曹操来到书桌旁坐下。他铺开一张冷金笺,在上面写下了曹彰、曹植和曹冲三人的名字。良久后,他突然拿起一支笔,蘸饱了墨汁,用力在曹冲的名字上划过,只留下一道粗粗墨痕!
“小聪明,终当不得大事……”
曹操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
看着外面的鸟语花香,他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第712章 无当飞军
环郎的田庄,被白驼兵几乎摧毁殆尽
房舍给烧了一大半,还有近百人被打伤。环郎气急败坏,在第二天便在朝堂上弹劾曹朋。哪知道,这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响应。
反倒是有人站出来,指责环郎在邺城横行霸道。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摆放在环郎面前,曹洪阴森森道:“若不看名字,还以为是董卓复生。令郎好大的威风,莫非把这邺都,当作自家后院吗?”
这话若出自他人之口,也算不得什么。
但曹洪不同,他可是老曹的心腹近臣。这话的诛心至极,令环郎冷汗淋漓。
当天,曹操下诏,罢环郎左中郎将,令其幽居许都,不得在邺城逗留。也就等于是把环郎赶出了权力中心,日后再想返回邺城,难度颇大。
随着环郎罢官,事情也就告以段落。
当日,曹朋入王都拜见卞夫人,并在卞夫人的引介之下,辟秦朗为将军府令史御属之职。曹朋的班底,目前尚有很多空缺,所以安置一个秦朗,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同样与卞夫人而言,也觉得颇有面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五。
曹汲将返回许都,曹楠也要前往并州,与邓稷汇合。
临行时,曹楠把幼子邓望托付给了蔡琰等人,请他们好生照拂。这朔北苦寒,邓望还,恐不太适合。不过,郭昱却没有随行,而是留在邺城。
她又怀了身子,此次返回,正是为了分娩。
所以,曹楠虽走了,但郭昱和邓全母子,便留在了邺都。不管怎么,郭寰是郭昱的亲妹妹,留在邺都,也方便照应,蔡琰等人自然不会反对。
正月二十一,老夫人决定回还荥阳。
随行有夏侯真、步鸾、甄宓三人……
老夫人挂念荥阳的田庄,而且也不喜欢邺都那种气氛。
繁华,邺都方兴,比不得许都,也不如长安和雒阳;但气氛有些压抑,每日都会发生许多事情,令人感到紧张。老夫人可是听过,当年邺都城破时,曹操曾下令屠圌城,血圌洗邺都,足足有四万多人死圌于圌非圌命。
这么一座城池,老夫人当然觉得不舒服。
于是经过她再三要求之后,曹朋只能答应下来……
好在荥阳距离邺都不远,距离许都也很近。不管是曹朋还是曹汲,都方便往来。
只是母亲离去,让曹朋还是感觉有些失落。
他向曹操恳圌请之后,一直将老夫人送过了黄河,登陆延津之后,才返回邺都。
临别时,他叮嘱夏侯真三人,定要好生照拂老夫人。
“君侯,自卸下司隶校尉以来,大王何故一直没有安排?难道要留守邺城吗?”
在曹朋登船的时候,夏侯真突然轻声询问。
“只怕不是!”
曹朋想了想,回答道:“我曾向奉孝询问,但是并未有答案。不过从他话语中,似乎大王有重要使命于我。估计过些时候,便会下诏任命。
我倒是想留守邺城,估计大王未必同意。
至于究竟会派往何处,目前尚不好……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大王准备在凉州、并州、幽州和曹州四地推行府兵制。若真如此的话,只怕这任命和此事有关。且再看看,想来不会太久,便能有准确消息。”
“君侯……”
“嗯?”
“有件事想与商量。”
“夫人只管。”
夏侯真脸一红,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道:“我大兄不想留在邺都,希望能往边塞,建立功业。若君侯出缺,能否让我大兄同去?不过若为难,便算了……妾身只是见大兄整日里显得抑郁,所以才想帮帮他。”
夏侯真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便是夏侯尚。
而今夏侯尚为魏郡司马,配合步骘拱卫邺都。但在内心里,夏侯尚还是渴望建立功业,却一直没有机会。夏侯真和夏侯尚兄妹感情甚好,于是便向曹朋恳圌请。
曹朋想了想,便点头道:“此事只管放心,若大兄愿随行,我自无异圌议。”
夏侯真,这才放下了心。
又过了十日,转眼已到了二月。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曹操于邺都亲耕籍田,鼓励百姓垦荒农耕,而后在二月初八,第三次发出了唯才是举令。从建安十二年至建安十五年,三年间三次发出唯才是举令,使得天下为之震动。无数寒门士子,不由得为之心动,纷纷响应。
但是,唯才是举令,不问德行,只问才能,也造成了一些麻烦。
这一日,曹朋在后花园里正与蔡琰等人以青梅煮酒,欣赏院中春色时,忽闻家臣来报:军师中郎将郭嘉,前来拜访。
曹朋连忙迎了出去,却见郭嘉刘晔董昭等人,都来了。
迎进了书房之后,曹朋命人摆上了酒水,而后疑惑问道:“诸公何故今日,一起登门拜访。”
郭嘉面露忧虑之色,轻声道:“大王三次发唯才是举令,友学可知晓?”
“当然!”
“大王求才若渴,我等心下自然明白。
只是,这唯才是举令背后,却终究是有些问题存在。自第一次发唯才是举令,大王的确是招揽到不少人才。可是,这其中也出现了不少麻烦。”
郭嘉着,取出一摞信函,递给了曹朋。
曹朋接过来,打开一看,全都是关于各地官员的报告。
其中有不少报告,是一些官员贪赃枉法,聚敛钱财,勾结当地豪强,为非作歹。
董昭沉声道:“友学,唯才是举固然好,然则这良莠不齐,难免有人作乱。
才能,固然重要。
可若是没有德行严加约束,才能越大,造成的害处也就越大……
这栋陈矫送来的奏表,言当地官员,枉法作为。而那人正是放后,前来投效之人。此人才具是有,但德行有亏。若为辅官也就罢了,还能有所约束。可而今为一方县令,却真真个令民圌不圌聊圌生。”
看得出,董昭对唯才是举令,颇有抵触。
而郭嘉等人,也对这件事感到担忧。
沉吟片刻,曹朋道:“诸公之意……”
“友学,我们准备联圌名上奏,与大王明此事。
这才具固然重要,可是却不能一味只看才具,而无视德行。殊不知,有德无才固然有害,有才无德,同样害处甚大。此事,不可以不心。”
曹操刚发出第三次唯才是举令,郭嘉等人便要上圌书反驳,有点打脸的意思。
曹朋眉头紧蹙,半晌后问道:“荀尚书可有主意?”
“文若也觉得,此事不可以不加以防范,否则危害甚巨。”
“那们,可有了方案?”
“这个……”
郭嘉苦笑着摇摇头,“若是有了方案,何至于如此为难?”
唯才是举!
这听上去很简单,但着实也是个麻烦。
有才无德,和有德无才究竟孰优孰劣,恐怕也难以个清楚。曹朋知道,除了这方面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那些豪门世族的担忧。大量启用寒门,势必会造成豪门世族的利益流失。曹操和世族间的关系很微妙,即需要相互利用,也要相互提防,所以纠缠在一起,麻烦很多。
曹朋道:“此事,最好还是慎重为妙。
大王方发唯才是举令,便要上奏令大王取消,岂不是朝令夕改,更使人不服?与大王颜面,同样无光。此事最好是能等些时日,同时想出妥善办法解决,否则不要冒然上圌书,弄不好,反而适得其反,徒增不快。”
郭嘉一蹙眉,“那这些个官员,如何是好?”
“在没有妥善解决之道前,我以为对事不对人乃上上策。
加强监管,若遇到为害乡里,贪赃枉法,荼毒百姓之流,当以酷刑处置。虽未必能完全杜绝,也能使其有所收敛……诸公,以为这样如何?”
郭嘉等人找曹朋,也是出于无奈。
他们同样知道,冒然上圌书的话,未必能取得理想效果。
特别是曹操登上魏王之位,更会维护自家颜面。这前脚唯才是举,后脚就上圌书取缔,岂不是赤圌裸裸的打脸行为?曹朋的主意,确是一个老成谋国之法。郭嘉和董昭几人相视之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意见。
“另外,在监察官员方面,当尽快设立律法,以便行动。
至于如何操作,还请诸公费心。朋对此并不熟悉,也就不参与此事了。”
“嗯,如此,也只能这样。”
其实,曹朋的脑海中,此时浮现出了五个字:九品中正制!
这个完全以维护世族利益的制度,在推行初期,倒是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唯才是举之后,所出现的良莠不齐现象。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维护了世族的利益。但是在后期,九品中正制便成为世族的玩物……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源自于这个制度。
设立九品中正制的人,是陈群。
而陈群本身就是个高门大阀出身,所要考虑的,自然是门阀世族利益。
不过而今,距离陈群提出九品中正制尚有十年光景。
而参与制定的人,更包括了世族与寒门的精英份子,想来能很大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郭嘉贾诩,这些都是寒门士子的代表,而荀彧董昭,则属于高门大阀的杰出人物。如今寒门和高门之间的冲突还不算特别严重,比如郭嘉和荀彧,是极好的朋友,便能够明一些情况……
双方合作,共同来制定一个制度,维护双方利益,同时又能达到目的,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曹朋倒是有心想参与其中,但再一想,他虽然知道这九品中正制的概念,却不明白其中的内容。再者,又不懂得汉代律法,倒不如让那些专业人士来做,他最好还是袖手旁观。
寒士和高门之间的矛盾,还有一个解决之道,便是科举!
但曹朋却很清楚,而今的社会形态,科举的条件,并不成熟……书人,始终只是一部分,完全无法达到科举的条件。最好的办法,便是增加书院的建设,培养出更多的人才,潜移默化,慢慢培养条件成熟。
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非一时可竟全功。
浮戏山书院,是曹朋的一个尝试。
接下来,他还会在河西,在南阳,在徐州逐一推行,慢慢的创造科举环境。
也许十年,也许二圌十圌年三十年,乃至更久。
只要持续下去,总有一日,可以达到最终的目的。
郭嘉等人和曹朋,又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