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考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萧璟棠单膝下跪,俯首请罪。
幽府原是九千岁暗中拉拢人为太后所用的地方,但是经由缉异卫一闹后,不止没闹出什么结果来,还让过去太后想要拉拢的那些人全都有了戒心,而今的幽府,已作为九千岁的私宅。
拉拢人的地方?
呵,别人信,他可不信!
但这九千岁再如何,都还是太后最宠信的宦官,他日后必须得更谨慎才行。
“这缉异卫才刚成立,你就屡屡叫哀家失望,你要哀家如何向朝臣交代?”
“请太后再给臣一个机会,臣定不会让缉异卫白白成立。”
“是没有白白成立……”
阴柔的嗓音从凤鸾宫外响起,一抹玉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由宫女退下御寒斗篷,才踏入门槛,缓步走进来。
顾玦站在萧璟棠身边,微微躬身,“奴才给太后请安。”
“免礼,赐坐。”太后放下茶盏,摆手,看向他,“顾玦,你方才想说什么?”
顾玦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抚着怀中小狐,不疾不徐地说,“缉异卫以缉查异族余孽为名,对百姓大肆搜查,劳民伤财,还滥杀无辜,这名声是要赶在东厂之前吗?”
说着,凤眸微抬,斜睨向萧璟棠,懒懒地,唇角冷勾。
“回太后,绝无此事。”萧璟棠忙拱手道。
“驸马是觉得本督栽赃你了?”顾玦轻抬手指,身边的万千绝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子递上。
顾玦将那折子轻轻扔到萧璟棠面前,“这是刚上的折子,驸马,你说本督该如何批呢?”
萧璟棠捡起折子一看,这上面是弹劾缉异卫滥杀无辜,暗中中饱私囊的。
他看向顾玦,也知这奏折是如何来的——栽赃!
太后让高松把奏折拿过来,她瞧了眼,轻轻搁在一旁,道,“折子就暂放在哀家这里了。驸马,九千岁是有意帮你,否则,如此下去,这缉异卫也留不久。”
萧璟棠知道太后有意要将此事压下,他转身看向正低头喝茶的顾玦,颔首笑道,“多谢九千岁,本官定会将缉异卫培养出色的。”
顾玦放下茶盏,抬头,“那本督和太后就等着了。”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哀家乏了。”太后摆摆手,她又岂会看不出他们在暗中较劲。
她成立缉异卫一来就是为了缉查异族余孽,二来是为了牵制顾玦而存在。
自古,养虎为患,不无道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了凤鸾宫。
萧璟棠看到宫女给顾玦披斗篷,便扯唇道,“九千岁似乎很怕冷?”
“驸马果然是不懂去了势的男人啊。”顾玦似是叹息地抬头,唇角轻扯,“去了势,心里自然会没底,心里一荒凉,怎能不冷?不过……说到这,本督倒得跟驸马你道个谢。”
“哦?”萧璟棠也赔着笑,一副甚感兴趣的样子。
顾玦笑弧扩大,“本督得多谢驸马这八年来精心养育风挽裳……嗯,很暖。”
后面说的,好似在回味。
萧璟棠袖子下的拳头倏地握紧,心底犹如燃起一个火球,这个火球正在迅速扩大。
他
的意思是,他夜里都抱着挽挽睡!
还讽刺他替他养了八年女人!
“驸马,本督还要赶回司礼监批阅奏折,先走了。”顾玦抱着小狐,信步从他身边走过,带着笑意。
萧璟棠冷眯起眼,斜睨他擦肩而过,倏然,一道可疑的东西映入眼帘,他回身,紧盯着他的左后耳,微微瞠目……
☆、第82章:爷可不会让你守活寡
他的耳朵后竟也有一道疤!
八年前,在西域同他抢夺鹿心的那个人,耳朵后面也有道疤,只是,他忘了是左耳还是右耳了。
可能是他吗堕?
九千岁今年二十有六,若真是他,也就是说八年前在西域同他交手的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少年是。
倘若是他,那他当初远赴西域也是因为想要夺得千年鹿心治公主心疾立功?
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萧璟棠看着坐上步辇离开的男子,黑眸里闪着深深的怀疑……
※
风挽裳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暮色,这会,他也该快回来了吧。
顾玦不愿她到府门口迎接,她便不去了。
其实,成亲之前和成亲之后并没什么不同,不过,府里的人倒是对她恭敬多了。
只是,她该如何才能入宫去找人,或者,直接从他嘴里问消息?
萧璟棠说他净身了,说他可能死了,可她的心还是执拗的不愿意信。
“夫人,爷回来了,请您过去伺候。”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自从在君府那一夜,皎月自称失职后,皎月就片刻不离地守着她了。哪怕天冷,她喊她进来,她也不愿。
“我这就去。”风挽裳放下手里正绣着的东西。
“去哪儿?”
阴柔的嗓音乍然响起,颀长的身影已翩然而至,带进一缕寒风。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暗纹广袖红衣,外着一件泥金色的中长无袖交襟袍子,腰间的玄色腰封以红带束住;身前宽大的玄色蔽膝随着他每一个抬步微微摆动;他头上的墨发也改以两支长玉钗扎住,脖子围上黄色貂毛领,整体看来金色高贵、红色妖冶,端的是雍容华贵。
“爷。”她起身低头唤道,不再弯腰行礼,因为他不喜。
顾玦扫了眼她,目光移开间被缠在她掌心里的轻纱吸引住。
“那是什么?”他问。
风挽裳不解地抬头,瞧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瞧,立即下意识地藏起来,淡淡地回道,“回爷,是妾身随意做的手套子。”
昨夜替他介绍药糕的时候她有看到他嫌弃她的手,所以今日她便用青纱按照手掌心的大小缝制而成的,做成一个小套子遮住掌心,也遮住那道烙印,留出拇指洞,如此就不会掉了。
“手套子?做什么用,防蚊子吗?”他声音微冷。
“……”明明是他不想看到的,相信别人也不想,所以她思来想去便做了这么个套子,用薄纱也不妨碍行动。
他走到她身边,余光扫了眼套在那小掌心上的轻纱,冷哧,“爷若不想看,还能砍了自己的手不成?”
闻言,风挽裳微怔,不由得瞥向他的左手。
他昨夜冷下脸来不是嫌弃她的手?
见他放下小雪球,拂袖坐下,她忙上前为他倒茶。
小雪球经昨夜被关在门外冷落一夜后,似乎更加乖顺了。
他喝着茶,盯着她的手。
她不愿惹怒他,惹怒他没什么好处,便脱了下来,放到装着绣线的小篮子里。
他捡起来端详,“你倒是手巧。”
“只是随意缝缝,不难。”风挽裳淡淡地道,心里却好像有什么在隐隐雀跃。
他又拿起她方才绣的东西,那是一支红梅,绣得栩栩如生,甚至比花园里的傲雪寒梅还要耐看。
他就那般一面喝着热茶,一面端详着,久久没有放下。
风挽裳很安静地站在旁边。
“上次那个香囊如何做的?”良久,他放下手上的绣品,状似随便问问。
风挽裳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香囊之事,怔了下,淡淡地回道,“是妾身见园子里的玉兰花味道好闻,便捡回来放着,等它干了,再加入一些刺玫花瓣,只是妾身随便带着,难登大雅之堂。”
她倒不知道那玉兰还能在冬日开花,最早也应是在开春之时的。
“爷倒是挺喜欢那股味道的。”
“爷若不嫌弃,妾身改日就去摘些玉兰回来晾着,等做好了就给爷送去。”她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走吧。”他忽然放下茶盏起身。
“在哪?”她抬头。
“摘花。”他对她微微一笑。
那微笑纯粹得好像一缕春风,拂过她的心房,荡起轻微的涟漪。
忽然,往外走的男子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梳妆台上放着的锦盒。
“那是何物?”
风挽裳顺着看过去,才想起那东西的存在,“是公主送来的礼物。”
至于是哪个公主,不用说。
顾玦走过去,伸手打开锦盒,瞧见里面的东西,精致的浓眉微挑。
风挽裳走上去,淡淡地往里瞧去,顿时脸色赧红。
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拿起锦盒里的东西,颇有兴味地端详着,还时不时瞥她一眼,眉眼皆是捉弄。
“你说,是否短了些?”
风挽裳更加低下头去,哪里有脸去瞧。
送来的时候她该先看一下的是什么的,也不至于此刻这般窘迫尴尬了。
“爷这里缺什么都不可能缺这个,大长公主自是也知道,那么,你觉得她送来这东西是何意?”
“……妾身不知。”风挽裳轻咬下唇,道。
顾玦随手把那东西丢回锦盒,上前抬起她的脸,俯首,凤眸深深,“爷倒觉得,她是生怕你在爷这里得不到满足,跑回去找驸马……”
还未说完,他的手已经被一股小小的力气拨开。
他看着清淡的星眸里闪着细微的愠色,凤眸含笑。
“爷大可不必怀疑妾身,妾身就当自己受活寡罢。”
她从来是一个很少有怒气的人,这次当真被他挑起了。
因为,他竟怀疑她会因为他是太监而与别的男子……
他当她是什么?怎可以如此羞辱她?
“守活寡?爷可不会让你守活寡。”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向那锦盒,朝外喊,“皎月。
皎月立即进来,躬身俯首。
“你拿这锦盒去同霍总管说,叫他去爷的私人库房里挑一个更好的礼物回给公主。”
“是。”皎月应声,上前,盖起盒子,拿起锦盒,转身就走。
风挽裳不由得佩服,皎月也是个姑娘家,看到这种东西,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还可以面不改色。
“爷,这般不太好。”忘了他方才的羞辱,她忍不住出声。
他在太后跟前如履薄冰,对于麻烦应该是尽量避开才是。
倏然,他一把将她扯到身前,手扣上她的纤腰,冷魅的勾唇,“恐她寻你麻烦?”
她摇头。
“爷虽然去了势,尊严仍在,你说她这不是侮辱爷的能力嘛。”他眸光灼灼地盯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裟她的脸。
风挽裳赧然垂下眸光。
他的能力……
“走吧。”他放开她,转身走了出去,虚握拳轻咳。
风挽裳微微蹙眉,他的风寒还未好吗?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外边,暮色四合,冬日的暮色好像比较深。
风挽裳下来得急,只顾抱小雪球,忘记带御寒的斗篷了,身上只穿一袭浅色花纹的深衣。
而等在楼下的仆人一见到他,便将斗篷给他披上。
他瞥了眼身后的她,微微摆手。
婢女愣了下,明白过来,立即把斗篷拿过去给风挽裳披上。
风挽裳受宠若惊地抬头看他,看到的却是他已经迈步前行。
门廊里,留给她的是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赶紧扯下,对那婢女道,“你上楼去替我取来。”
然后,快步追上去。
他虽然闲庭信步般,但步子也不小,她追上他已是微喘。
“爷,您风寒未好,不能再受寒。摘花,妾身一个人去就好。”她放下小狐,双手把斗篷还给他。
“爷想去体验一下摘花的乐趣,你扫什么兴?”他眯眼看她,没有接她手里的披风。
她暗自叹息,“那请让妾身给爷披上斗篷。”
凤眸余光扫到她身后正取着她的斗篷赶来的婢女,便挺直了身,由她。
风挽裳抖开斗篷,替他披上。
她低着头在他身前认真为他系上系带,寒风吹来,他微微扬臂,张开斗篷,为她遮挡寒风。
她毫无察觉,也不知头顶上,一双凤眸,深深注视着她。
几乎是在她系好的瞬间,手臂落回,她退开,婢女也来到了。
婢女正要为她披上,却被一只手取了过去,抖开,为她披上。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亲自替自己披斗篷的男子,好看的手指在她身前灵活地系上系带。
这一幕,都像及了在画舫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是急着要去见那名女子,不想让那名女子看到她衣不蔽体。
这一次,他又是为何?
顾玦为她系好后,弯腰拎起小雪球塞她怀里,转身就走。
她低头看怀里挣扎的小雪球,又抬头看他已经率先走开的背影,顿时明白了,边将小雪球小爪子擦干净,边追上去。
其实,天天都有人打扫,地上哪里会不干净。
小雪球不知道是一直被人抱着比较热乎乎,还是它本身就这般暖。应是后者,否则他怎会无时无刻都抱着,狐不离手。
“爷。”她终于与他并肩而行,将小雪球给回他。
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接。
风挽裳只好抱回来,小雪球好似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在她怀里吱吱叫。
小雪球看似温顺,其实也厉害着呢,昨夜估计是记恨主人不让它吃到药糕,所以把它主人一个月的心血一下子毁了。
恍然想起那夜太后突袭采悠阁时说的话。
这小狐是他险些送了命猎回来的,却从未给它取过名,真怪。
两人安静地走着,风挽裳放慢脚步,认为落后他一步才好,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的脚步好似也放慢了。
出了采悠阁不久便迈入广阔的后花园了,七拐八拐,穿过曲径、通廊,他们才到西墙这边。
风挽裳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墙角栅栏里的那头梅花鹿。
萧家也养有一头,为她而养,萧璟棠说她得靠它补血养气,却是一直在养心。
手,轻轻抚上心口,可笑的悲哀蔓延开来。
为何到了这里,还是要喝?
霍靖告诉她,是因为她的心受损,得喝鹿血养着。
可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心挺好的,真的挺好,只是有些麻木了而已。
前方的男子发现她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她对着梅花鹿落寞伤怀,凤眸微冷。
“这头梅花鹿比萧家那头如何?”他折回,柔腔慢调,却让人感到寒意逼人。
风挽裳幽幽看向他,“爷,这鹿血,妾身真的非喝不可吗?”
真的很难喝,以前每次喝她都做了好久好久的心里准备,鼓足了勇气才敢一口喝下。
他目光倾下,很平静地看着她,好久,才道,“非喝不可。”
声音有一丝拉不开的嘶哑,好像是好久没说话了的那种。
她没有料到他是这般正经八百地回答她,原以为他会是捉弄的语气的。
“可是……”
“嗯?”他不悦地眯起凤眸。
她的话便只得改成了,“是。”
两人正要继续往那边那棵在寒冬里盛开的玉兰树走去,忽然,
霍靖的身影匆匆而至。
“爷,如意……”霍靖瞥了眼风挽裳。
风挽裳正要出声先过去,他的声音抢先一步,“说!”
霍靖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道,“启禀爷,如意找着了,就在玄武街的雪楼里。”
顾玦脸色微沉,转身,“备马!”
风挽裳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她方才有看到他脸上有着凝重和担忧,尤其是在听到‘雪楼’二字后,瞳孔细微的缩跳了下。
她正要收回目光,倏然,前方的身影停下来,回头看她,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以为他是有事要吩咐,低头看到怀里的小雪球,忙举步上前,但是,他已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她放下抬起的脚,低头抚着怀里再次被主人遗下的小雪球,“走吧,趁着天还未黑,我们去摘花。”
“夫人,有您的信。”
忽然,身后传来叫喊,她皱起秀眉,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守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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