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依言而退。
只是待他走到殿门前,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扭头又问了一句话。
“您说让儿臣去道观修行是刻意磋磨,那三弟从小就在冷宫中备受冷遇,难道也是……”
刘祁问完话,看见刘未蹙着眉痛苦揉着眉角的样子,心中顿生后悔。
他不该问的。
问了又有何意义?
出人意料之外的,父皇居然答了。
他揉着眉头,像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说道:“你说老三?他就是一个错误。”
“错误啊……”
刘祁心生同情,想起当年一心想着就藩去个好地方的自己。
“等日后……对他好一点吧……”
他心中这样想着,对父亲行了一礼,倒退着退出了殿门,临出门前,耳边隐隐约约似乎听到父皇呢喃了一句什么,只是隔得太远,所以没有听清。
会是什么呢?
算了,大概只是病人的自言自语吧。
“所以,是该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刘未揉着自己的额头,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
在独处中,再度陷入了深思。
***
春祭过后没多久,宫正司就将第一批制好的朝服和常服送了过来。
皇子的朝服料子是宫中常备的,因为岱山亲自领着三皇子去领服契,谁也不敢怠慢,七十个针线日夜赶工,总算在皇子听政之前将朝服和常服送了过来。
因为尚服局要回去复命,所以派来不少人手,不但亲自伺候着刘凌将这些衣冠鞋袜一件一件地试过尺寸,甚至还带来了针线亲自在刘凌身上进行修改。
刘凌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有些束手束脚,但很快就适应了起来。
大皇子白日不在东宫,二皇子经历过丽正殿之事对这个弟弟越发同情,哪怕他现在过得风光,心中却还是抱着“十二岁才穿上合身的衣服也是可怜”的微妙想法,竟也破天荒地没有对他的“小人得志”发表什么言论。
对刘凌来说,一切都顺遂的像是假的一般。
朝服和常服送来的时候,王宁也被袁贵妃一纸手令送来了东宫。外人看来这是袁贵妃给刘凌添堵,但刘凌却正在求之不得的时候。
舞文弄墨年纪小,又不知底细,刘凌不敢让他们接近,戴良又不是奴婢,东宫里为了避免皇子有什么丑闻,是几乎没有随侍的宫女的,他这么多贴身衣物和饰物需要自己处理,实在是捉襟见肘。
这些玉带、配饰只要流出去一件,都是无尽的麻烦。
王宁笑嘻嘻地接过了“重任”,登记造册,开箱收拾,一件不错。他为人老练手腕又圆滑,没几天就引得舞文弄墨“王叔叔”长,“王叔叔”短,亲热的像是一家人似得。
只有戴良还记得这人是欺负皇子的“刁奴”,对他一直冷眼以待,倒惹得刘凌心中感动了好几天。
就这样,袁贵妃在后宫“养病”,东宫经过射鹿之事也松松散散,好日子过了几天,终于到了上朝的日子。
上朝前一天,大皇子从蓬莱殿回来,说是袁贵妃病已经好了一些,不需要皇子侍疾了,显然是为了耽误他听政。
一大早,宣政殿派来的漏刻博士就早早侯在了东宫外,有鸿胪寺派来的三个礼官负责指导三位皇子去宣政殿,并在殿上的礼仪、站位等琐事,一并侯在东宫之外。
刘凌早就起了个大早,在王宁的伺候下换上了绯色朱罗蟒袍,脚上蹬了黑色朝靴,腰上佩着玉剑并玉佩组绶,头上束发戴冠,越发显得肩宽臂长,英姿勃发。
他的身材肖似其母,本就是个衣架子的身材,这一身衣衫又是为了体现他的好身材而一寸寸量过制成,待“全副武装”之后,莫说屋子里的戴良和宦官们,就连刘凌望向铜镜中的自己,都吃了一惊。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刘凌自嘲地笑了笑。
“穿上这一身,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殿下今日一定要沉着稳重。”王宁小声地叮嘱:“您不比大殿下和二殿下,在朝中并无认识的大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记得保持君子的气度……咳咳,这是薛太妃的话。”
刘凌心中一暖。
“知道了。”
他整整衣衫,从自己住的偏殿里前往门口,却发现大哥和二哥早已经到了,身上也穿着和他一样的朱罗朝服,神色中都有些紧张之态。
看到刘凌出来,大皇子刘恒招了招手,像是弥补之前的裂痕一般指了指自己身边笑道:“三弟出来了,快来,就等你了!”
“他是老三,理应走在最后,你让他在我前面算什么。”
刘祁不紧不慢地嘲讽出声。
“老三,你走最后。”
“两位兄长说的是,弟弟就跟在你们后面便是了。”
刘凌不想在门前僵硬起来,只能和着稀泥,乖乖跟在刘祁的身后。
戴良撇了撇嘴,挤到魏坤和庄扬波那里,小声嘀咕:“我们不会真要在殿外站一早上吧?”
魏坤是个沉默地性子,只点了点头。
庄扬波倒是高兴地很:“可以见到祖父上朝啦,站门口我也愿意!”
“嘁,上朝有什么好看的,先别说能不能听懂,听得懂人家也不会问你意见啊。”戴良摇摇头,“走了走了,殿下们都没影子了……”
“啊?快走快走……”
因为是第一天听政,礼官们特意领着三位皇子绕行,从宣政殿外的大广场上而入,让他们知道朝臣们一般是怎么上朝的。
此时天色还在蒙蒙亮,一路上只听得到礼官们的声音。
“陛下勤政,朝会一直按时举行,但无论陛下有没有先入殿,五更二刻敲鼓后,百官方可入殿。”
“陛下纷纷臣领着几位殿下走一遍朝臣们上朝的路,一同在殿外等候,以示陛下一视同仁之意。”
“殿外等候时,三品以上官员在阶上,三品以下官员在阶下,文臣在左,武官在右。几位殿下身份特殊,直接在殿门前等着就是……”
听到礼官们的话,三个皇子都松了口气。
若是就他们站在中间,那特么不就是给人围观了?
礼官领着三个皇子到了宣政殿前的时候,殿前已经稀稀拉拉聚集了不少人群,许多官员大概还有些犯困,靠着殿外的柱子正在小眯片刻。也有一些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什么。
见到礼官们领着三个少年来了,立刻有眼尖的官员推搡了下身边的同僚,对着前方指点了起来。
这一指指点点,站在台阶最下方已经见到三位皇子真容的臣子们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哪怕最有城府的大人们,也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好,一看就是陛下的儿子……
跟在他们后面那个高大的少年……
京兆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使劲望了过去,惊得脱口而出:
“东皇太一!”
另一边,从踏上广场开始就觉得有无数眼神对自己射过来的刘凌,忍不住挺直了脊梁,心中却在不停发虚。
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脸上有什么吗?
还是说……
各种探究地、深思的、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利箭一般向着刘凌射了过来,随着他们一步步踏上台阶,莫说刘凌,就连刘凌身边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有所感,跟着蹙起了眉头。
大皇子被盯得心头发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二皇子也被盯得心头发毛,但是却上前一步,想要阻挡住其他大臣对刘凌的奇异眼神。
但是没用,他个子矮,刘凌的长相还是暴露无遗。
‘本皇子不管了!’
刘祁回头看了一眼后,恼羞成怒地也学着老大往旁边退了一步,彻底暴露出站在最后面的刘凌。
“风度,我要保持风度……”
刘凌被看的汗流浃背。
那啥,薛太妃说了啥?
糟糕,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是泰山崩于色,还是泰山色在崩来着?
☆、第74章 争斗?平衡?
刘凌跟着两个哥哥一步步来到阶上之后,简直是度日如年。
那些大臣们用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其实大部分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议论纷纷,这让站在台阶上的刘凌越发局促。
“是不是太一?尤其那眼睛……”
“三殿下比大殿下和二殿下高那么多……此点肖似高祖啊!”
“我观此子,眼神清澈,举止有度,不像是冷宫里长大的皇子能培养出来的风骨,难道东宫的徐祭酒这么厉害?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在国子监,怎么整日还是一股纨绔习气?”
“听说方国公家那个幺儿去东宫侍读了?不是说等再大一点送到军中去历练的吗?”
“哎,陛下要他侍读,方国公还能如何?”
“也是,方国公在不在?上朝还能看看小儿子,也算是安慰了。”
一群人正在议论纷纷,刘凌好奇地随着议论的人群扭过头,顺着众人的目光在文官队伍里找到了魏坤的父亲。
魏坤是老来子,方国公魏灵则如今已经年近六十,方口阔鼻,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态,反倒有一种豁达的气度,魏坤眉目和他很像,一望便知是父子。
魏坤等几个侍读都在阶下候着,庄扬波紧张地在宣政殿前找着祖父的踪迹,魏坤和方国公目光有了个交接,互相点点头便再无交流,唯有戴良对着自己的祖父沈国公挤眉弄眼,祖孙两都没有个正经。
不过沈国公家向来如此,大家也见怪不怪,笑笑也没有议论。
“三弟的脸,倒是出众,让为兄的羡慕的很吶!”大皇子有些吃味地看了刘凌一眼,“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那么像高祖,竟然让这些大人们吃惊成这样!”
“我也不明白,约莫有哪里特别像吧。我倒是羡慕大哥,我也想长得像父皇一样……”
刘凌笑了笑。
三兄弟,论长相确实大皇子最像皇帝,论神态,则二皇子更像,刘凌这么一说,大皇子和二皇子眉头都展开了一点。
然而那些阶上阶下的议论根本没有断绝,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直到五更二刻的更鼓敲过,赞者请了众朝官入殿,三兄弟被引着在殿下一个角落里站定,那些各处扫来的眼光还是不停的在刘凌身上穿梭。
一进殿,最显眼的位置就挂着那副《东皇太一图》,趁着皇帝没入座,这张图前又挤满了大臣,平日看这张高祖图看的眼睛都长茧子的这些大臣都是图新鲜,看看神仙图再看看刘凌,露出各种各样的神色。
“等这孩子长大了,这朝还怎么上……”一个年轻点的官员偷偷和上司吐槽,“就跟高祖看着我们上朝似得……”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都五世孙了,还跟祖宗长得一样……高祖的血脉就这么厉害?”
刘凌闭了闭眼,定神将将那些窃窃私语抛之脑后,不去考虑这些带来的得失。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父皇将这幅东皇太一图挂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又安排他们就站在这幅画下是什么缘故。
简直就像是插标卖儿画个图像似得。
看到以高祖为原型的那位神仙凝视着自己,刘凌觉得脸都有些烧,只能将眼神移向别的位置。
没一会儿,刘未到了。
这位陛下很少迟到,不过听说昨日他的头风又犯了,所以早上起的迟了点。这两年他夜里头风频频发作,能忍着一直不断朝,已经是少有的勤勉了。
刘未坐上御座,眼神从刘凌等三人身上扫过,待看到一身朝服的刘凌满身英气,再看看他们头顶上的《东皇太一图》,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岱山准备开朝。
随着赞者的唱和,今日的早朝开始了。
早朝一开始,就犹如宣政殿内被施展了某种法术一般,之前那些充满好奇和八卦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也没有人再看那副画,人人眼观鼻鼻观心,随着宰相出列开始一条条说着今日该议的事情,所有的大臣的心神完全被国政朝事所吸引,重新成为了刘凌和其他皇子们心目中向往的那种大人形象。
这就是我代国的朝堂!
这就是撑起我代国天下的能人志士!
凝望着大臣们一个一个出列各抒己见,有理有据,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包括刘凌,都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当今世上,除了他们这些皇子,还有几人能在十几岁的少年时期接触到代国最中枢的政治中心?
身为皇子,就算历经磨难,也能成常人所不能及!
刘恒和刘祁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起自己可以从政的那一日了,到那时,他们该如何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唯有刘凌,几乎是立刻被大臣们话中的内容所吸引,聚精会神地凝听着,希望能将自己学过的东西和这些大人话中的意思联系起来。
“……泰山年初地动,不仅耽误了春耕,还使不少百姓的牛羊受到了损伤,现在宋州、中州地方人心惶惶,全靠当地官府赈抚恐怕力不能及,两州刺史都希望京中能够赈济。”
奏事的是中书省的中书令柳原琮,也是位年高德劭的老大人。
可惜中书令的话一出,马上就有户部的官员站出来反对。
“年初地动,又不是春耕之时,那时正在农闲,怎么会耽误了春耕?!春天耕种无非是耕田播种,又不是秋收,只要人力不损,就不会耽误秋收。去年和州发洪水,河工上花了不少赋税,今年各地都要春耕,若年头就掏空了国库,夏季再有灾害,岂不是更要危急?”
户部管着财政,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
“臣建议宋州地方官员向周边四州拆借粮草和物资,秋收后归还……”
“去年的赋税刚刚上缴国库,地方上也是内库空虚,拿什么来拆借!”
工部的大臣上前驳斥。
“地动毁坏了不少房屋倒是其次,中州有回报,中州的河渠也因为地动出现了损毁和破裂的情况,如果人力都用来修补地动毁坏的房屋以及忙着春耕的话,河渠的隐患就会在夏天集中爆发,如果黄河再度泛滥,就会和去年一样,仅仅治水和赈灾就要掏空国库大半的银两!”
“应该先救灾!”
“应该先修河工!”
“春耕要紧!”
“春日多雨,百姓流离失所,若身无可蔽,时疫必定横行,一旦蔓延开来,就不是一州一府之事了!”
“你们都是杞人忧天,泰山的地动只是小灾,当地自己就能解决,他们只是不愿意担这个关系,又想要京中发放赈粮和赈银好层层克扣!”
一时间,刚刚还肃穆庄严的朝堂,顿时吵得犹如集市一般。几位刚刚在阶下还勾肩搭背聊得火热的大人们就差没有挽起袖子干架了。
三位皇子叹为观止地看着他们进行着辩论,再看刘未,就像是没听见他们在吵什么一般冷静地开口:
“关于宋州和中州地动之事,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奏的?”
随着刘未的一句话,原本并没有动作的刑部侍郎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立起了身子,虚弱地开口:“臣也有奏!”
代国律,朝臣七十而致仕,实际上,很少有人真的到七十岁才致仕,大部分在身体开始变差的时候,皇帝就会委婉地提醒他们该“致仕”了。
但当今的六部,有两位主事都已经超过了六十岁,一位是二皇子的曾外祖父吏部尚书方孝庭,一位是刑部的尚书王昱。
方孝庭是一坐这位置坐了十几年,刘未曾经换过一位吏部尚书,结果根本镇不住吏部错综复杂的关系,那我倒霉蛋的吏部尚书愣是被排挤的没几个月就称病还乡了,结果这个位置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位子,刘未只能把已经升到门下省长官的方孝庭再请回来主持大局。
这位刑部尚书则是年过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