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猎鹰的人和政府/军陷入了僵持之中,即便他们表明自己是来解救“人质”的,他们也不允许雇佣兵们靠前一步。
现在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被军方成功“解救”,他雇佣武装部队的最后一点理由都没有了。
猎鹰不愿意动手也是正常的,他们被雇佣来的任务就是“夺回研究中心的控制权,解救人质”,现在人质和研究中心都安全了,他们更不可能去无缘无故炸毁一所研究中心。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黄博士脑子里一团乱麻,等到飞行器再一次剧烈震动,他的紧张表情也到了狰狞的地步。
他的时间不多了。
“乌贼,乌贼,听到请回答!”
“乌贼收到。”
“找到姚霁没有?”
黄博士喘着粗气问。
“我马上就要开始炸毁研究中心了,你们最好快点!
“我们找到了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前往设备间的痕迹,但他们两人的踪影在设备间不见了。我可以强行打开所有设备舱的舱门搜查他们的踪影吗?”
乌贼并不知道这个设备舱的工作原理,也不敢默然行动:“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中断能源开始搜查。”
“不可以!不能中断动力系统!”
黄博士立刻打断了雇佣兵首领的话,“如果他们是进入设备舱的话,我可以强制将他们召回,你们就在传送舱旁边等着就可以。记得,不要动武,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尽量让他们配合你们的行动和你们一起走!”
黄博士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机舱的尾部。
如果有哪个a级研究员在这里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机尾的工作室里无论是设备台还是放置在一旁的设备舱,都和研究中心里的设备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因为这里的这一座设备舱看起来更加优秀。
无论是外壳上充满了机械美感的金属光泽还是给人感觉更加精密的流线造型,都证明这一具设备舱要比设备中心的那些要精良。
黄博士走到设备台前,动作熟练地调出控制台,伸手按下了红色的“紧急召回”按钮。
按下按钮后,他呼出了一口长气,径直走到设备舱对面的椅子上,仰面向后靠去,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有远程控制研究中心的能力,但这件事没有人知道。
研究中心里有一套同样的系统,也具备有“强制召回”的功能,但没有他的授权,谁也不能使用,所以即便是他让乌贼佣兵团前往控制大厅他们也没有办法召回姚霁和史密斯,他只能选择暴露自己的这个秘密。
反正明天以后,研究中心也就不存在了,谁在乎?
“强制召回”是一个极为霸道的功能,大概是为了立刻干涉违规的观察人员又或者是为了保护观察者的生命安全,导向仪会忠诚而又严酷的执行这项指令,所以黄源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但这份自信很快就被事实击破了。
“什么叫做只有那个男人回来了?”
黄博士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立刻爆发了出来,他几乎是用咆哮的声音在质问通讯器那边的人:“强制召回不可能出错!你们再仔细检查一遍,召回是全部召回,所有的舱门应该都是打开的!”
“是,你说的没错,所有舱门都是打开的,但只有一个男人出现。”
乌贼的首领被黄博士的怒吼引得也有些上火,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通讯器那头马上传出他隐忍的声音。
“你,你和黄博士解释吧!”
“黄博士,我是史密斯。”史密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我和姚霁从秦铭那里逃了出来,但是研究中心里的人突然都不见了,我们出来的时候遇见不知身份的军队,所以……”
“好了好了,现在我不要听你那些解释!”黄博士没有耐心地打断了史密斯的话,“姚霁呢?我只问你姚霁在哪里?!”
“姚霁?”
史密斯声音带着迷糊。
“什么姚霁?哦,你说姚霁?她没回来吗?我和她不在一起。”
“不在一起?那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黄博士。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能离开了吗?研究中心的人都去哪儿了?我能跟他们走吗?我能不能和我的家人团聚?”
史密斯像是连珠炮一般问出了一大堆问题,充分的表现出一个长期受到惊吓的历史学者应该拥有的态度。
他的问话也堵住了黄博士想要继续追问的冲动,他根本没有耐性听完他那些絮絮叨叨,丢下一句“你跟着他们出来”就直接关闭了通讯器。
失去了姚霁的踪影,让他整个布局彻底溃不成军。
不能确定她此刻还在不在研究中心让他有些投鼠忌器,黄博士的手指在戒指上不停摩挲,根本无法下定决心。
就这样内心挣扎了好一阵子,黄博士的目光渐渐移到了那具银色的设备舱上,似乎又有了新的决定。
此时飞行器又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与此同时,整个机舱怪异地左右摇摆,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器一般不受控制地向着右后方飞快地前进。
“你们放弃飞行器离开吧。”
这样的变局似乎让黄博士最后下定了决心,选择所有人放弃飞行器逃离。
而他则伸手从控制台上取过一个同样色泽的导向仪,动作熟练地带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步一步走向面前的传送舱。
他想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居然能逃脱“系统”的捕捉?!
***
史密斯被抓到时说自己和姚霁“不在一起”,倒真不是搪塞之词。
自从姚霁到了代国之后,刘凌简直就是防火防盗防死不死,把姚霁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史密斯要想在皇宫里逛?请随意。
要想离姚霁一丈之内的距离?
抱歉,你走远点。
也不怪刘凌这么小心眼,因为史密斯的长相和风度,确实比起之前来过的大部分“神仙”都要出众的多,而且他对姚霁的“热情”不用眼睛只凭鼻子嗅都闻的出来。
只凭对方和姚霁一样是“神仙”,就能让刘凌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刘凌和姚霁正在一起讨论一封奏折该如何批复,而史密斯正在皇宫里的道观里乱逛,逗一个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年轻道士。
说起这道士也是好玩,他明显没有刘凌可以看到他们的能力,但似乎对异于寻常的气场很是敏感,具体表现在史密斯只要一出现在他附近的范围内,他就会立刻双目炯炯地四处巡视起来,似乎眼睛睁的大些就能看见他一般。
史密斯在古代的日子也是无聊,他不像姚霁,还能和刘凌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起初还能靠研究下古代的华夏皇宫打发时间,后来就直接变成逗“道士”了。
比如在他吃饭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背后,虚虚拍拍他的背,看他噎住满屋子乱窜的样子。
又比如在小道士“悟道”的时候故意在他面前跳热舞,再贴面贴胸贴屁股,看着他睁大了眼睛一片茫然耳朵还乱动的样子。
有一次那道士爬上屋顶“夜观星象”,他干脆使用“漂浮”功能飘上了屋顶,结果大概是这道士真有什么本事,在他飞上屋顶的一瞬间竟然吓得脚底一踉跄,直接从屋檐上摔了下来。
那次真是把史密斯吓得不轻,好在这道士好像是练过什么功夫,在头破血流之前居然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住了,只是受了惊吓一般的小狗眼神让史密斯笑了好长时间。
所以说,这些“修行”之人也是有些本事的,不是吗?
史密斯在这边玩的不亦乐乎,那边张守静却被史密斯引的欲生欲死。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恨不得抱住史密斯的大腿求着修仙去,可自从皇帝告诉他,神仙并不是每个都很友好,大部分神仙见到凡人能看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抹杀”掉这个凡人,如果不抹杀这个“凡人”,就干脆抹杀这个“错误的世界”。
这样的话彻底颠覆了张守静长久以来“遇仙得道”的心愿,也让他对“大道无情”有了新的认识。
所以即使他道行越发精进,开了天眼后甚至能看到面前那个带着金光的影子,也不敢贸然和他攀什么关系。
但他大概是养气的功夫还不够,瑶姬女仙的那位神仙朋友大概是看出了什么,经常三不五时来试探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冷不防地就冒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时日久了,张守静对神仙的尊敬越来越淡,到了后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大概倒霉遇见的是“瘟神”。
不是“瘟神”,有几个神仙能做出他在如厕时蹲在面前托着腮盯着看的事情?
最近感觉到自己道心不稳的张守静,在“取草纸擦完后直接糊在这金发神仙脸上再和他同归于尽”还是“且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痛苦中挣扎着,准备回头就著书立传广传天下,把这位的形象塞到“厕神”里去,让他日日在茅厕之中享受香火。
逼急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就在他只能在脑海里逞一时意气的时候,张守静突然感受到面前的神仙一下子站了起来,并且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难道是他听到了我脑子里现在想些什么,害怕了?”
张守静痛快的想着,也不管在什么地方了,悄悄睁开了天眼。
只见面前隐隐约约站着个身高腿长的金发神仙,面目看不清楚,浑身犹如笼罩在轻雾之中,正捂着自己的手臂怪异的僵硬着。
没一会儿,张守静就看见这个神仙一点点漂浮而起,起先只是缓缓升高,到后来越来越快,几乎是以“撞破茅厕”的架势穿越过了房顶。
他哪里还顾得上如厕,随便擦了一下提着裤子就奔了出去,就见着那金发神仙越飞越高,速度极快地向着祭天坛的方向飞行,但看他那个架势,不像心甘情愿的,倒有些像是传说里正在被高人用法器收服的妖精。
“姚霁!”
一声怒吼引起了不少宫人的注意,也让张守静带着“不会吧”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从东边宣政殿的方向,也径直飞来一道同样的人影,看情形是和那男神仙一样,身不由己地飞向祭天坛。
更远处,轻功已经运到极致的年轻皇帝焦急地追赶着天上的人影,那表情一下子就让人想到了嫦娥奔月的故事里,因为看到妻子飞升而痛心疾首追出来的后羿。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神仙不是自己下凡,是偷偷下凡的吗?”
张守静心中想到。
“现在被‘天庭’发现,要回去了?”
张守静还在推测间,动若游龙的刘凌已经追着姚霁跑到了他的身边,见张守静眼中神光奕奕地看着祭天坛的方向,他急道:“你也看到了?你有什么法子让他们下来么?”
这便是病急乱投医了。
张守静一脑子江湖,茫然地摇了摇头。
刘凌见他比自己还懵,只能跺了跺脚,继续又向着祭天坛追去。
他这一跑实在是引人侧目,身后追着无数宫人侍卫不算,有几个原本在宣政殿里禀报公事的大臣也追的气喘吁吁,眼见着皇帝向着西边一溜烟没有了踪影,这些人抓住张守静的衣衫,疾言厉色地喝问了起来。
“张道长,陛下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看到了什么?”
张守静被一群人围着往祭天坛拽,不由自主地也加快了脚步,眼见着这些大臣痛心疾首的表情,他突然有些同情这些年来被无数人私底下讨论“脑中有疾”的皇帝,默默指了指西边祭天坛的方向,肃穆道:“祭天坛出现了神仙,陛下看到了,所以追了过去。”
“我的个好道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上次雷电交加你说是神仙渡劫,喊得半个皇宫都听得见,现在京中还在议论纷纷,这时候你又说陛下看到了神仙!你怎么不说皇宫是神仙在人间的行宫,没事就下来溜达一圈呢!”
薛棣简直要疯了,要不是张守静这几年来声望越来越大,隐隐有继承泰山宗道统的意思,他简直就要动手揍人了。
“正是如此,临仙的皇宫,便是神仙的行宫。”张守静想起那个金发神仙,没好气道:“说不得薛大人吃饭喝水的时候,便有几个神仙围着您评头论足呢。”
“真是不知所谓!”
薛棣气的一甩袖子,再也不想理这个神神叨叨的疯子,继续追赶刘凌而去。
他正当壮年,跑的自是不慢,只是苦了好几个养尊处优的老大人,有心要追又实在喘不过气,倚着张守静身边的柱子歇了好一会儿,才紧赶慢赶地起身撵了过去。
只是看他们的表情,连抬眼皮看张守静一眼都不准备看,显然也当他刚才说的话是在放屁。
张守静摇了摇头,轻抚身后的法剑,正想着是不是也追上去,袖子却突然被人给抓住。
抬头一看,却是如今调任御史台,做着主官的庄敬庄大人。
“原来是庄大人,还要先恭喜令郎今年科举中了探花。以藩王参赞之身得到举荐,如此年轻便参加殿试还得了……”
“张道长,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庄敬没有理会张守静的“客套”,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他伸手指了指祭天坛的方向。
“现在那里有神仙?”
“……然也。”
张守静点了点头,奇怪地看着这位情绪激动的大人。
“不瞒道长,我自小爱看杂书,对神仙之道十分向往,若不是家父严厉我又是独子,怕是早就上山修道去了。如今既然有神仙在宫中,还请道长点化我一二,我愿此后拜入泰山宗山门,做一记名弟子!”
庄敬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守静的袖子往祭天坛方向跑。
“请张道长为我引见神仙!”
“喂!喂!我引见不了!庄大人!”
张守静被拽的一个踉跄,可庄敬绝不松手,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也跟着大堆人马朝着祭天坛方向而去。
***
被“强制召回”的姚霁和史密斯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发现”让两人不知所措,几乎差点当场失态。
导向仪牵引的速度太快,但至少还算是人身体能够接受的范围,否则姚霁和史密斯早就被这可怕的眩晕感折腾的吐了出来。
史密斯还好,姚霁几乎是慌乱地看着刘凌在地上追赶着她的身影,满脑子都在想刘凌事后该如何交代他这惊世骇俗的行为。
眼见着刘凌速度越来越快,后来更是索性脚下一个轻点上了屋檐,不管不顾地在宫宇的屋顶上奔跑着追赶,姚霁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种无言的苦涩一点点压了上去,压到她四肢五骸都感觉到了痛楚。
姚霁眼底的眼泪随着心脏的跳动涌出了眼眶,这一刻,从心脏里喷薄而出的不是她的血液,而是她根本不知如何安抚爱人的无助。
嫦娥飞升之时,是不是也和她一般,充满着愧疚和无助的痛苦?
这样的无助渐渐集聚成怒气,让姚霁生出一股戾气来。
凭什么我们就要按照你们的想法被胡乱摆布?
凭什么我是普通人就必须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求取生存?
凭什么这里被你们当做是“虚拟”的世界就强行要断开我们的联系?
凭什么?
凭什么?
这样的愤怒让她不管不顾地想要摘掉手腕上的导向仪,哪怕因为脱离导向仪再一次从天摔落也毫不在意。
刘凌究竟看见过多少次“离开”的背影?谁说走的那个人才是最潇洒的那个?
她明明刚给了他“承诺”,怎么能就这样在他面前又一次撕破他的希望?
“姚霁,你在干吗?”
已经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