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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做生意,没有只赚不亏的,这条规矩看起来简直霸道至极,国家只赚不赔,商人却要承担所有的风险,照理说商人好利,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款,其实却不然。
一旦握有“专营”之权利,以粮食为例,官仓之中的陈粮从此就由负责经营粮草的皇商售出,再根据当时的市场价格重新购置新粮填充官仓,这其中的差价,由户部负责弥补,此曰“收储”。
粮价是有波动的,陈粮购入之时,可能价格十分便宜,抛售到市场上时,陈粮和新粮价格却相差不大,商人却可以按之前陈粮购入的价格和如今购入的价格进行增补,获取差价,得到国家的补偿,这便是一笔巨利。
而从事粮食生意的皇商往往存有大量便宜的粮食,按照市面上的价格售给国家,便可获利巨大,加上陈粮经营的利益、朝廷补上的差价,只每年粮食的买卖,就抵得上往年数年的经营。
朝中补贴差价看似花了钱,但如果地方上自营官仓,常常有贪墨、以次充好、仓储数量不足等弊病,有时候甚至要花超过市场价格极高的钱,才能补满粮仓。
而陈仓里的陈米往往会被贱价卖出,换取商人的回扣,或是干脆不卖,假做账目,陈米当新米,最严重时,待开仓用粮之时,粮草早已经发霉,不能再用。
有了皇商之后,这种事情就被很好的杜绝了。皇商是要经营的,断不会让官仓里的米留置到不能出售的地步,为了赚取差价,也会按时督促各地官仓改换新米。
因为经营被垄断了,其他商人贿赂官员或者走通门路以谋粮草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效率也变得高效起来。
在加上有时候为了平抑物价,朝中特许皇商提前以官仓的粮草进行抛售,待粮价平抑后再补充,这种消息属于商人们最需要的信息,往往皇商们在还没有开始启动平抑之前,就把手中囤积的粮食大量售出,等朝廷平抑物价之后,再用低价购回,获利巨大,且没有风险。
除了粮食以外,盐、铁、马匹、牲畜等项亦是如此,所以商人们才会甘愿吃亏许多,获取这皇商的权利。
更别说一旦成了皇商,在社会地位上的提升了。
商人原是贱籍,不能科举,如今摇身一入“仕门”,子女的婚嫁都会水涨船高,家中子弟也可以读书入仕,不再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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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疯了,工部疯了,天下的商人疯了,东南兴起了战事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个水漂都没泛起来,无声无息的就这么过去了,也不知气歪了多少有心之人的鼻子。
其中鼻子最歪的,恐怕就要属方孝庭了。
方府。
方孝庭见面前的刘祁眼睛已经慢慢闭上,忍不住弹出一颗棋子,惊得刘祁猛然惊醒,茫然四顾。
“该,该我了?”
刘祁睁大了眼睛,努力看向面前的棋盘。
“我刚刚走了哪一步?”
“殿下一步也没走。”方孝庭放下棋子,嘲讽道:“殿下早上上朝听政,下午陪老臣下棋,傍晚又回礼部留宿,一翻录卷宗就是大半夜,这么连轴转下去,老臣真怕哪天殿下病倒在老臣府中,还要被别人弹劾老臣过了殿下病气!”
刘祁这才知道曾外祖父在气什么,揉了揉眼睛,装傻笑道:“和您下棋,我所欲也;礼部历练,亦我所欲也。既然都为我所欲,就只能辛苦一点,想法子两全其美了!”
“想要两全的结果,往往是一头都抓不到。”
方孝庭最近有些坐不住了,语气也变得不那么从容:“您这样下去,不但得不到什么,到最后历练的结果,反倒会被三殿下压上一头。”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三殿下,已经开始在兵部,跟着兵部的左右侍郎学着调配粮草了。而殿下,还在礼部抄着过去的文书。”
一句话,彻底撕开了刘祁脸上虚伪的笑意面具,让他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您如今已经处处被他开始压制,想必这位殿下一直以来都在守拙,现在得了机会,立刻如鱼得水,崭露头角。”
方孝庭自顾自地说着。
“您若再不能让百官刮目相看,等你们在六部历练完了……”
他冷笑着。
“您大概也就可以去就藩了。”
刘祁心中一凛,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开口:“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还是先顾好我自己的事情。不是您教我的吗?不可顾此失彼!”
方孝庭没想到刘祁居然会顶他的话,目光一厉,直盯着刘祁不放。
刘祁倔强地抿着嘴唇,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先服了软:“阿公觉得我该怎么做?”
“您既然选择跟老夫下棋,就该明白,老夫总是希望您好的。”方孝庭抚着胡须,“您下午在老臣这里下棋,晚上在礼部历练,想法没有错,只是做错了。”
“愿闻其详。”
“礼部现在最要紧的,是明年的恩科。恩科一开,各地官员和书院便会举荐有才有德之士入京,这些人往往会来各部的主考官‘投卷’,亦或者向有能力的官员举荐自己。往年礼部和吏部每到科举之前都非常热闹,今年虽然是加开的恩科,至多再过几天,各地陆陆续续来的士子便会齐聚京城,开始‘投卷’。”
代朝的科举允许“公荐”和“通榜”,即允许名士向主考官推荐有才的的人选,称为“荐生”。而考进士科的考生可以将自己的文章和诗词择优编成长卷,投献给达官显贵或名士高人以求得他们赏识,提高自身的知名度和及第机会。
“投卷”对于努力想要进士及第的普通学子来说,即使投了也没什么用。但凡“投卷”的,都是对自身的能力极为自信,直奔着上金殿三鼎甲去的。
要知道皇帝和主考官们点三鼎甲,有时候看的就是此人的知名度、甚至是长相和年龄。每年金殿的殿试,考生们甚至要仔细打扮一番,有的还涂脂抹粉,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器宇轩昂,更得欣赏。
方孝庭见刘祁似乎有些明白了,继续说的详尽。
“您和三殿下不同,三殿下从小生长在冷宫之中,虽天赋不错,但毕竟底蕴不够。而您后来虽然来了道观,但从小教授您的都是当世大儒和有名的文士,文之一道上远要比三殿下要出色,您在礼部里历练,自然也会有荐生和有才德的学子向您‘投卷’,您若想要渐渐有一些名气和人望,不妨在这里下手。”
“只是,虽然我是皇子,又在礼部历练,但并没有这样的权利……”
刘祁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
方孝庭傲然地一笑,见着刘祁了然的神情,缓缓地说道:“只要老臣还活着,想要得官的士子,便会向您投卷,努力得到您的赏识。”
如今他已经闭门不出,想要向他投卷的有心人苦无门路,莫说刘祁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哪怕他只是无权无势的皇子……
就凭每日能够进方府侍疾,他便是天底下最炙手可热的行卷之人。
***
紫宸殿。
“已经七日了,你可有什么不适?”
刘未看着面前为自己试药的宫人,满脸紧张。
试药的宫人是个沉疴多年的老宫人,如今已经年近古稀,是刘未精心从宫正司里挑选出的老宫人。
他想的很清楚,自己身体再弱,不可能比沉疴多年的老人还要弱,而且这宦官是无根之人,身体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到药物的影响,但凡这药有一点不对,应当能够很快看出来。
这老宫人已经是将死之年,虽说要为皇帝试药,但皇帝保证了他身后的风光,又愿意恩赐他的家人,他也没有什么怨言,此时更不会说什么佳话,当下面色轻松地回复着:
“陛下,老奴从患病以来,从没有像是这几日一般,觉得自己像是个正常人。不但精神好多了,老奴的脑子很少像以前那样疼的厉害,只是隐隐有些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头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头风比刘未厉害的多,还中了风,手一直在抖。
刘未听得他的话,再仔细观察一番,发现他果真是气色红润,两眼有神,和之前被岱山寻来时形如槁木、面有死气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这么一比较,他的心中就安定了许多。再加上之前太玄真人和元山宗都肯定过这个方子没有问题,李明东配的药也是找太玄真人看过没动过手脚的,他终于下了决心。
“岱山,把那剩下的‘八物方’拿来吧。”
“陛下,是不是要再等一阵子,再看看他是不是……”
岱山谨慎的建议着。
“不用了,药不够了。”
一副费尽心思弄来的肉芝,配出来的药先给这老宫人试了一半,剩下来的,只够他用到明年春分过后。
如今局势紧迫,恩科在即,东南战事未定,关中粮价暴涨,皇商的选拔也迫在眉睫,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犯风痹。
若没有旺盛的精力和强健的体魄,怎么能度过这个难关?!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
☆、第106章 不行?不行也得行
这个冬天,二皇子和三皇子一下子从几乎只是宫中的符号,一跃进入了天下人的注意之中。
除去外界传闻已经成了傻子、被分封到肃州且已经成亲的肃王不提,皇帝让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同进入六部历练,已经代表了皇位会从这两个儿子之中选取。
二皇子在年纪上、经历上无疑都是最合适的,但二皇子身后的方党让人细思恐极,皇帝也对二皇子身后的这股势力忌惮颇深,会不会最终上位,还得看二皇子能不能做到和当年的先帝一般,能够大义灭亲,以国家为优先。
三皇子算是一匹杀出来的黑马。
在三皇子未听政前,人们对于这位皇子的印象就是“冷宫里生,冷宫里长,被奶娘养大,耽于妇人之手,九岁才开蒙,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小跟班”这样的符号,寻常官宦人家的孩子都是三四岁上就开了蒙,一个九岁才有国子监博士启蒙的皇子,再有能力也积累不够。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这并不代表三皇子就不受其他大臣的重视。
一个皇子能不能登上储君的位置,有时候并不看他的才干,而是看他是不是符合各方的利益。
对于很多大臣来说,刘祁一生下来就已经盖上了“方党”的章,无论是与不是。这就和老大刘恒一出生就差点被王宰逼迫着立为储君一般,是每个后戚家族想要常保权势不得不行的一步。
但刘凌不同,刘凌没有母族(其母是外国人),除一个侍读戴良外,没有亲近的势力,他年纪尚幼,和他的君臣情义还可以慢慢培养,虽然说也许才干不及刘祁,可对于很多想要有所作为的大臣们来说,君王的才干越不优秀,就越容易吸纳他们的意见,也越容易出头。
否则像是现在这位陛下刘未似的,没人能欺瞒的了他,什么事都需要他同意了才能做,一不留神还要掉脑袋,这并不是大臣们希望的相处模式。
但凡“士”,都希望是被人所倚仗,所提出的谏言都会被认真听取和采纳,能够掌控住朝廷的大局的。一旦成为了皇帝的“老师”,有时候比权臣更加受到重视,也更容易青史留名。
所以在外界对两个皇子的期待之中,三皇子刘凌反倒有些微妙的更加受到各方的注意和迎奉,只是这种微妙非常的小心,没有人感大张旗鼓、旗帜鲜明的去支持他。
而对于很多怀念高祖德政的贵族勋臣来说,刘凌那张和高祖仿佛无二的脸,有时候也有一种很玄妙的作用。
当他用那张脸向你请教时,你若有一点敷衍,就总会油然生出一种负罪感,晚上做梦都能梦到高祖满脸怒容的训斥于人。
是人都有些对鬼神有敬畏之心,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大臣们互相一讨论,心里也隐隐有些害怕,对刘凌更不敢怠慢。
这种变化来自于内心,而且羞于出口,可却客观存在,无法规避。
更何况,刘凌有一种先天上的优势,那就是他更符合世人对于“帝王”在形象上和性格上的要求。
在历代的典籍中,说到帝王长相,不外都会有这样一些描述:要么是“日角龙颜”,要么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要么“龙行虎步,龙睛凤目”,要么就奇骨贯顶,河目海口等等。
最后大抵都有一句“雄姿杰貌”做个笼统的概括。
总之,帝王之相貌,在于突出两个字:一个“奇”字,一个“雄”字。
刘未的长相和身高无疑是不合格的,但架不住上一代就剩他了,况且他性格坚毅,气质凌厉,倒也符合“雄”的标准。
但这一代,大皇子太过儒雅,二皇子太过清秀,这些都是属于贤王良相的形象,不是皇帝的。
刘凌长得像高祖,高祖是已经为帝的人,面相自然是贵不可言,刘凌比高祖的长相更奇,他有一双比高祖更神光异彩的眼睛,和比高祖更加挺直的鼻梁。这从《东皇太一图》里就能看的出来。
刘凌的眼睛漂亮,约莫是和来自西域的母亲有关,而鼻梁高挺,这是高祖之母萧氏一族的特征,萧家当年又被称为“凤族”,所以刘凌其实兼具了“龙凤之姿”。
加上他从小学武,气质和身材都不似两位兄长那般文弱,年纪越长,身材越发颀长,而且猿臂蜂腰,体态极为潇洒。
虽说他自己门清那是学武的结果,可满京城的文臣武将谁也不知道他学过武,还以为他天生就是这幅骨架,更是心中生奇。
从古时候起,人们就非常讲究和相信这方面的东西,很多自诩为“名士”的高门大族或学问不错的大臣,私下里连选婿和选门生都是要看面相的。
当年老三是留在深宫无人知,一旦开始在内城里行走,有些人看到了他的长相和外表,不免就议论纷纷,再加上陆博士等大儒们的推波助澜,刘凌面相“贵不可言”的传闻就被传播开了。
陆博士虽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但他结交甚广,国子监中许多精通相书和易学的大儒名士都是他的朋友,而在城中,王七这样的富商又结交三教九流,加之经常高朋满座,在清流闲谈之间,在觥筹交错之际,一个负责在上层从玄学上宣扬,一个在市井集市中以童谣和“秘闻”的方式传的玄之又玄的,虽说都不是在明面上宣扬,但有心之人听到了,还是会记住三皇子的名字和长相,先有了个潜意识“不凡”的记号。
这便是“广而告之”的作用。
这些方方面面的优势汇集起来,立刻让刘凌有了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无形的力量是无声的,是不能言传的,却又直指人心。
所以,就连方孝庭和其他人都没有想到,明明两相比较之下怎么样都是刘祁的人品才干更出色的,却似乎让刘凌占了上风。
方孝庭向刘祁说出那一番话,并非是为了威胁刘祁,或是逼迫刘祁早早下定决心,而是刘凌所带来的压力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让这位老谋深算之人都没有料想到一个冷宫里从未被当做一回事的皇子,还能带来这么大的变数。
所谓“相由心生”,在很快意识到刘凌有些不同寻常之后,方孝庭怀疑刘凌是皇帝潜藏的一步暗棋,又或者身后有“高人”相助,立刻派出重重人手去探查,可除了查到陆博士这重关系,其余的什么都查不出来。
也不怪他查不出来,又有谁能知道刘凌的关系网都在那废弃的冷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