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中坍塌了。厚厚的帆布早就被雨水浸泡得摇摇欲坠,现在顿失支撑,重重地压在尚未在爆炸中死去的北洋兵身上。革命军接着把浸过黄磷的火把罩子一取,火把迎风而燃,划过流星般的轨迹飞向倒塌和没有倒塌的帐篷。立时,帐篷被烧,四处狼烟滚滚,烈火熊熊燃起,红的、黄的、紫的光焰映红了半边天,烈火中不时响起手榴弹的噼啪爆炸声,毡篷气浪掀飞,黑烟滚滚的卷起风雨旋上天空,被烧的帆布,还有包裹在燃烧的帆布下的北洋兵尸体,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顷刻问,北洋军各营的号炮也响了,地动山摇一样的鼓噪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发出,左营、右营、中营分别从南边西边,擎着火把齐向东北方向前寨增援,星星点点密密麻麻。
“革命党人真是好胆!风高放火,月黑杀人。李想在北边铁路线上一直就是响马土匪的打法,今夜夜袭我们的必是李想无疑了。”段祺瑞伏在城墙上,紧紧的盯着前方混乱的战场,紧张得浑身冒汗。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李想竟然放下和黎元洪的恩怨,来援武汉三镇!李想的这分胸怀,段祺瑞不得不在心里写个服字。而且,李想更是胆大的敢来夜袭北洋军的大营,虽说北洋军的主力全去了阳夏战场,可是孝感的北洋军守军也不是李想可以轻辱的。
段祺瑞对遭李想偷袭而惨死的北洋兵视而不见,眼看着燃起大火的中军,反而显出一丝兴奋。只要把眼见的敌人拖住一时半会,再调回在蔡甸助攻冯国璋的 第 139 章 的地方冲杀,马上随手一阵砍瓜切菜,北洋军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孝感城下,西北方向,北洋军营地像炸了窝的蜂巢,乱成一片。爆豆子一般的打枪声、还有浓厚的北方口音的哇哇喊叫的声音,全是北洋兵。革命军的士兵全和宋缺一样的一声不吭,一枪不发,哪有枪声、喊声,就往哪里甩手榴弹,催马上去就是一阵乱刀砍杀,杀一阵就放火烧,骑马又杀向另一片漆黑的营地。
李想双脚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吃力狂奔,直往笼罩在黑暗的中军杀去。身后已经处处燃起大火,李想可不想扎身在那样的起眼的地方,他直往黑暗混乱的地方杀去。李想马刀连挥,砍翻好几个北洋兵,温热的鲜血和冰冷的雨水洒在脸上,战马踏着冰与火之歌前进。
李想身后也就跟着十几骑,在冲进乱军当中也就打散了。但是打得一点也不糊涂,李想早就说好了,不能贪功恋战,不能因为私仇而不顾大局。看看差不多了的时候,分出小组的领头的一声唿哨,全都遁入四下重重山地丘陵中。来的时候就己约好,能集中则集中,不能集中就各自返回。都是大别山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大山中处处是归途,当晚回不来没关系、找个山旮旯猫一天, 第 139 章 的风雨也要让道。火光下,满地泥污中翻滚,哀嚎,还没有死透的北洋兵,却连一个敌人的影儿也不见。段祺瑞不禁一愣,便勒住战骑,不再向前。四处张望,只见黑暗当中的营地不时闪过手榴弹爆炸的亮光,噼啪炸雷般一声响接连响起,接着北洋兵的北方口音的奔走呼嚎声响起,犹如一**潮水拍打在段祺瑞的鼓膜。四处黑暗中更多的大帐被点燃,四下的大火冲天而起,火光身处黑暗的营地照亮,段祺瑞终于看到大片的兵士倒在了血泊,火海,泥污中。
段祺瑞心知不妙,料定李想是对今夜的夜袭进行精密的策划,绝对可以说是出其不意,北洋军的阵脚一时大乱。他急忙命令众将,吼声如雷的道:“严加防守,不要轻战。”
现在,他要考虑的不是如何留住李想,而是要如何防止李想踏破营地。忽然他传令兵急匆匆从烟熏火缭的纷乱交战场赶来,禀道:“报总统官大人:敌人交战一阵就走,并不留恋,四处放火,也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人,但是敌人凶狠的不得了。马军门恐怕应付不来,命我前来禀报,请求大人增援……”一语未了,别处营地也来报,说敌人势大,战事吃亏,急需增援前营。
“胡说!”段祺瑞大声喝一声道,“我在城墙上亲眼瞧见,敌人最多千余骑,那里有你们说得这么危急?”
“真的!”那传令兵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还是雨水,急急说道,“我们已经查清,冲乱营地,四处烧杀放火的全是匪党,这敌人还能有少?”
传令兵一口咬定,唬得段祺瑞不得不相信的大吃一惊,差点跌下马来,又像被蝎子蜇了似地在马上也要跳起来了。四处张望混乱的营地,火光处处燃起来,风雨飘摇的凄迷。将要发令,又迟疑了,毕竟是杀场老将,有时候单凭直觉,也能策出敌人的深浅。自己冲进大营,在四处火起的地方奔走扑救,怎么就不见一个敌兵匪党?遥遥望着孝感城下黑暗中十余里的绵延营地,四处升起冲天的火光,接连噼啪密集响起的手榴弹的爆炸声破空传来。看来李想夜袭的部队运用的是非常巧妙,但还是在千余之间,要不,卷起的风雨可不只是这么一点。段祺瑞擦了一把热汗淋漓,沾满雨水的脸,略略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趁夜摸过来了,用的也只是疑兵之计,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想着,冷喝一声,道:“依旧依原命行事,命蔡甸火速回军,合击李想部,我来拖住李想的退路!哼,想不到李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我看出他的虚实,就休想安然返回。”
至此,段祺瑞才收起冷汗,方觉得灵魂归窍,松弛地在马上伸了伸腰这才发觉两条腿有点酸软麻木,便伸手道:“拿酒来!”
他想喝口酒,暖暖身子,压压惊。
酒入喉咙,像吞下一团火,把喉咙灼烧犹如刀割,刺激的浑身又开始糙热起来。
孝感城下,十余里的连营,大半已经燃起战火,处处升腾的大火和千万只火把在营盘四周依次亮起,照得澴水西岸、孝感城下通明雪亮。此时混乱的鼓声、呐喊声震天响,人如潮涌,四面八方都是北洋兵。在着被点亮的营盘里,除了被革命军偷袭蹂躏过后的景象之外,竟然看不到一个革命军士兵。这更印证了段祺瑞的猜测,匪党夜袭部队的虚实也明白了。
“杀!”段祺瑞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马鞭用力抽下,战马扬蹄狂奔。他领着几十亲卫一头扎进还在黑暗中最混乱的营地,知道李想的虚实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黑暗中就是最混乱的地方,对他也够不成危险。
这里营帐林立,革命军士兵骑马穿插在风雨营帐之间,不断的向北洋军营帐丢手榴弹,手榴弹的爆炸声连珠齐鸣。被雨水浸泡的又湿又重的营帐,轻易的就被爆炸轰倒。无论跑出营帐,还是没有跑出营帐的北洋军人马,被挤在这方寸之地,革命军骑兵在此横冲直撞,北洋军人马立时乱成一锅粥。段祺瑞冲进这里,总算是见到李想革命军的真神。
但是眼前北洋军如此混乱无能的局面,却气得段祺瑞总统官大人想吐血。粗略一看,黑暗之中来回的也就十几骑匪军,却把他一个营的营盘闹得天翻地覆。这十余骑匪军也果真凶悍异常,刀法老辣而又实用,闷声不吭的在人群杀进杀出,浑身的鲜血混合着雨水淋淋滴落,抛撒。这群匪党身上散发着令人心寒的凶厉之气,像是郁结怨气几百年的恶魔冲出地狱,段祺瑞恍然大悟,就是这股凶气,使他今夜心绪不宁的失眠。段祺瑞的一身冷汗又冒了出来,他心里清楚明白的很,这是满清血腥压制奴役这个民族两百十余年,郁结而成,这整个民族爆发出来的郁气,真能翻江倒海,山河变色。
这匪党爆发出来的凶气,竟使得凶悍成性的北洋军骄卒也心中胆寒,才会招至匪党的突袭时乱成这样。局面再如此混乱下去,休想留住这十几骑凶悍的匪军。段祺瑞是毕竟厮杀一生的北洋名将,在这重要关头,方显出他超强的镇定功夫来。连斩几名狂叫乱奔的北洋军兵士,才略略镇住局面。
段祺瑞勒紧战马,挥洒着指挥刀上的血迹,强作从容的笑顾左右将士道:“区区十几匪军,又还能翻了天去?大丈夫当看死生之事如过眼烟云,这么一点点危机,顶过这一阵,蔡甸的援军必来回救,待天明便是他们的死期!”
“段祺瑞!”一声断喝响起,李想策马冲出硝烟火光之中,段祺瑞只觉得他一身的浓的化不开的血腥扑面而来,李想哈哈大笑道:“你的北洋兵早已经被我们杀寒了胆,兵士乱成一团,北洋精兵,也不过乌合之众。你还想等援军,做梦吧!冯国璋巴不得你死在这里,好少一个分润功劳的人。等北洋军援军到了的时候,你早一败涂地。哈!时至今日,满清朝庭已经是山穷水尽,你们还要给这个腐朽的朝庭卖命,真是丢了你祖宗十八代的脸。现在的你还敢嘴硬,早早下马就缚,念你也是汉人,老子放你一条生路!”
“放屁!”段祺瑞咆哮一声,却有些底气不足,冯国璋的秉性,他当然知道的比李想清楚,李想说的是不中也不远。但是蔡甸的北洋军是属于他 第 139 章 制,他还是调得动,这一点到也无需害怕。
李想却不再言语,两腿一夹,身下的坐骑便旋风般扑向段祺瑞冲去,手里的马刀舞起一片寒光闪闪,破风声响亮。他身后的宋缺也咬牙大吼道:“杀!”护着李想左冲右突,直扑段祺瑞。两人仗着高超的武力值,就胆敢行着军中夺帅的险恶之事。这要是扑杀得了段祺瑞,他们夜袭的战果绝对可以震得袁世凯一个哆嗦,震得满清朝庭一个哆嗦,震得全国的革命党人一个哆嗦。
李想和宋缺双雄联手,果然骁勇,段祺瑞前头涌上来的亲兵,在他们手上没有一合之将,一碰头就跌落马下。杀得浑身是血的十几骑革命军战士也护卫在他们身后,杀气腾腾拥着李想直逼段祺瑞。火光闪耀,段祺瑞都能看清李想满是血污的一张脸,端的像极了屠夫杀神,涌上去的北洋兵砍瓜切菜似的被砍翻在地,率领着十几匪军竟然杀出排山倒海的气势。段祺瑞心中凉嗖嗖的,眼见形势愈来愈险,心中一发狠,咬牙命令道:“枪,开枪,打,给我打。”
“砰砰”的枪声爆豆似的密集响起,围堵在外面的北洋兵先倒下了一片。革命军挥刀排山倒海杀了进段祺瑞的亲兵队里,冲得段祺瑞的亲兵人仰马翻,黑暗当中,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搅成了一团,外围最多最乱的都是北洋兵。先前北洋兵怕伤了自己人,又怕开枪吸引匪党,引来匪党手榴弹的报复,一直是眼巴巴瞧着没法下手开枪。但是冯国璋为了自己的性命要紧,已经顾不得了,下令亲兵开枪。
北洋军里有一轮枪就打死的,有被打伤了腿的,倒在地上呻吟呼号。段祺瑞的亲兵竟然朝自己人开枪,北洋军混乱的营地更乱了,呼号的要逃离战场,直往外面挤。段祺瑞的坐骑也受到乱兵的冲撞,狂跳起来,几乎将他掀下马去。立时之间,围堵李想的北洋兵急迫闪人,再也没有一点拼命的劲头。
“扯呼!”李想见段祺瑞阵脚大乱,正是千载难逢的跑路的良机,真要被段祺瑞缠死,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刚刚作势扑杀段祺瑞,就是要引起段祺瑞的阵脚大乱,有机会就扑杀了他,没有机会就跑路。李想忙对宋缺喊道,“敌我已混,他的枪也没用。一齐冲阵,杀出去!”
宋缺有些不甘心的了点点头,要是再冲一次阵,也许就能取下段祺瑞的人头……但是,他们已经暴露,再不趁此机会撤退,就没有机会了。他想起战前向李想保证不恋战,一切以大局为重,回头对那些杀得犹意未尽的革命军战士吼道:“你愣什么?撤!”
便纵马向前杀去。
李想一队骑兵横冲直撞进刀丛剑林,层层叠叠俱是混乱不堪的北洋兵。李想一队骑兵浑身是血,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浑身的杀气,锐气,一点不减,一路上神当杀神,佛当杀佛。在这一瞬间,李想只觉压力大减,冲出了北洋军大营。身后的混乱的喊杀声震天动地,眼前却是漆黑如墨的无尽幽暗,风雨无尽的还在继续飘洒。李想长出一口气,朝着马屁股猛抽一鞭,领着一队骑兵从斜刺里冲了出去,跃过郑阁龙头岗,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126城下中
清晨,长江升起的雾霭滚滚涌动,笼罩汉口。久违的阳光刺破多日的阴霾天气,大雾一排排的散开,可是昨夜笼罩汉口的硝烟战火却一时难以消散。街头巷尾,废墟之间,不时有枪声响起,还有革命战士没有放弃抵抗,与北洋军继续打这游击。
从龙王庙到四官殿一带,汉口繁荣的十里华场,在昨夜的一场大火中化为焦黑的瓦砾堆,还没有燃尽的青烟从废墟中袅袅升起。家破人亡,未及逃生的老百姓,失魂落魄的散漫在废墟堆里,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失去了刚刚看到的美好理想生活,只剩下在这乱世里挣扎存活下去最后念头。三三两两,四处清理残余革命军的北洋兵,兴高采烈的抢的抢,掳的掳,见到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子边搂了去,任行禽兽事。汉口的老百姓已是怨声载道,但是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领导人之后,再也不能像昨夜一样组织一次像样的抵抗,看着北洋兵糟蹋着他们的家园,却又能如何?
无情的战争,张示着其巨大的破坏力,无关乎正义与邪恶,最后受到伤害的只是普通百姓人家。但是今日这个世界上最能忍耐的民族已经活不下去,似乎做顺民是等死,与其等死,还真不如革命……用最残酷的暴力革命,以战争破坏一切旧的制度……今日中国,恰似千年破屋,败坏至极,不可收拾。动荡的世界格局,病弱的中华民族,国家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亡国灭种也指日可待。不尽毁之而妄图更新,不能救中国!然而汉口已经破坏至尽,又等着谁来更新?
武昌首义,在楚望台立下大功的马荣,昨夜在大智门掩护群众转移的时候遭北洋军生擒,此刻被绑在刘歆生别墅刘氏花园的一间空房子里,正满清十大酷刑伺候着。
刘园在短短的月余时间里,已经连换三任主人,变化如风雨无常。先是刘歆生赠与李想,作为汉口革命军政府的办公地点,李想被驱逐之后,落入孙武手里,现在,自然成为冯国璋的行辕。
一盆盐水泼在马荣的脸上,伤痕累累的马荣歪着头枕着一块垫花盆的方砖,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躺在潮湿冰冷的地上。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初升的朝阳透过破烂的窗纸,亮晃晃地刺眼。周围是一片死寂,屋里有几声轻微的长短不一的呼吸声,不时听到屋外寒秋南飞的大雁凄婉的哀鸣,幽远的传来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马荣试图挪动一下身子,但没有成功,下半身已完全失去知觉。
马荣在大智门被擒时就拿定了主意,准备承受一切酷刑,拼上一死也得保住一个革命党人的气节和信仰。也许,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战友,对得起身为革命党人的光荣。
昨夜在战斗中,多位辛亥首义英雄,炮队孟华臣、工程队李忠孝、步队谢元恺等人,皆英勇阵亡。革命,不是一群革命党人的流血牺牲就能成功,但人们往往习惯希望寄托在某个人,或者一群人身上。正如此多的牺牲,革命党人泼下无量鲜血,一群孤胆英雄还是挽回不了革命军的败局。湖北革命,已是山穷水尽,已是走投无路……这场有史以来声势最浩大的革命潮流,还会以失败收场?
马荣绝望而又痛苦的闭上眼睛,只能以死殉志。身上受刑,大大小小的伤痛同时一股脑的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