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简氏也就这么坦然的立在睿王身旁,并无半点心虚,可见平日便习惯了如此。
安王妃收回视线,心底悠悠的叹了口气。她以前对简氏嫉恨又不屑,嫉恨她受宠,嫉恨她活得比她们这些妯娌都轻松,却又不屑她的出身,更不屑她小家子气的做派。
便一直在抱怨,却从来没有仔细琢磨过,为何放着她这个出身良好、温婉贤惠的长媳不搭理,太后和圣人独独对简氏青眼有加?为何自己打理后院,为王爷出谋划策,为王爷照顾满院的莺莺燕燕,王爷仍对她有诸多不满,而简氏从不许睿王接近其他女人,睿王却对她百般纵容?
想到这些,安王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问题不在简氏身上,而是她自己,把欢乐悲喜寄予男人身上,自己的日子都在围着丈夫打转,哪有自顾自的欢喜,来得简单快活?
安王妃不由又看了身旁的诚王妃一眼,心下不免凄楚,世间女人大多如此,既是以夫为天,自然是围着夫君打转,即便是她不甘心,又能如何?还能如何?
她不是简氏,她们王爷也不是可以事事包容的睿王。
安王妃那一眼,瞧见的是诚王妃同样险些挂不住的笑脸,面上神情委实牵强。
不过比之安王妃的自怨自艾,诚王妃却是全然的不忿。
上回在睿王府做的事,虽也有她的份,可安王妃是长嫂,责任自然更重一些,更何况她如今养着女儿,也是圣人的头一个孙女,在圣人跟前有些得脸,看在女儿的份上,她婆婆也不能对她太过苛刻。
更何况诚王妃早就破罐破摔了,即便是被婆婆打骂了,心里也没安王妃那般难受,毕竟蒋嫔对她一向没好脸色,冷嘲热讽她听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
至于蒋嫔说得要给诚王选侧妃,诚王妃更不担心了,选侧妃就选侧妃,只要王爷想倚仗她父亲,再年轻貌美的侧妃进了门,王爷也要听她的意思,侧妃休想先于她生下王爷的长子。
等她养好了身子,摔下生下嫡长子,坐稳了王妃的位置,侧妃之类的,就更在她手心中翻不出浪花了。这王爷侧妃,说得要听,要上玉牒的,可身份再名正言顺,还就是个妾室,也得打帘子捧盆的伺候着主母,往后延禧宫若对她再有不满,喊了侧妃去听说教便是,她还能偷个懒。
是以,这惩罚对诚王妃根本不痛不痒,她对先前的事便也不需要反省,这会儿见了圣人竟然给皇长孙赐名了,她原就因为自个儿明瑜得了圣人的赐名,而皇长孙没有,一直暗暗自喜,如今自家连这些殊荣都没有了,她还如何与简氏一较高下?
思及此,诚王妃心里头便满是抱怨,父皇也真是的,自来对他们这些王府里的事便不上心,偏在这个时候,给了小崽子这么大的殊荣,也不怕小崽子福薄受不住呢?
安王妃和诚王妃的心思复杂些,旁的女眷惊讶过后,便只是有些许为难,不知道万岁爷对睿王和皇长孙是个什么态度,若这番赐名只是处于皇祖父对长孙的重视,那她们便好办了;可倘若圣人给皇长孙取名为“萧重乾”是另有深意,她们也不敢贸然对睿王府殷勤备至,毕竟自家老爷都还没开始站队,她们更不能轻易表态。
众女眷为难之余,索性把目光向长公主身上看,打定主意跟着长公主的态度走。
长公主对简珞瑶倒还好,对萧重乾委实热情,等简珞瑶夫妻送完李成离去,众人回到侧厅继续喝茶聊天,长公主看着萧重乾在简珞瑶怀中睡得香甜,心里委实喜爱之极,便忍不住要接过去抱一抱。
简珞瑶也大大方方的把孩子递给长公主,长公主抱在手里轻轻晃着,满脸笑意的道:“这孩子啊,除了皮肤白嫩,这脸倒是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他脸都还没长开呢,大姑母就瞧出来了?”
“可不是,本宫看人最厉害的,你不信啊,等两年就能见分晓了。”长公主说着,又把孩子抱到她旁边的女子跟前,笑道,“你瞧瞧,这孩子是不是和你表哥很像?”
往常长公主不出门,代她出来应酬的便是大儿媳妇杨氏。今日长公主亲自出门,杨氏便在府里坐镇,长公主带了新婚的小儿媳出来走动。
长公主的小儿媳妇,便是简珞瑶堪称熟稔的罗秀媛。
罗秀媛虽说心系萧长风,可选秀过后也知此生梦想无望,她被圣人指给长公主的幼子,长公主虽与圣人不是一母所出,可长公主的生母曾经对圣人和太后都有照拂之情,圣人感恩在心,登基后才册封排行第三的三公主为长公主。
直到如今,因着圣人和太后对长公主的照拂,长公主府在京里名望颇高,即便罗秀媛的亲姨母是淑妃,她也不敢违抗圣人的旨意,拒绝嫁入长公主府。
更何况,她也不是没反抗过,那些日子她万念俱灰之下卧病在床,日日以泪洗面,人瘦了一大圈,然而她心心念念表哥却正与王妃恩爱缠绵。
满京城里谁不夸圣人这婚指得好,不苟言笑的睿王遇上睿王妃,百炼钢都化成了绕指柔?
而她呢,即便是病入膏肓,只要还剩最后一口气,抬也要被抬进长公主府的,圣人金口一开,谁都不敢反抗,她又何苦独自痴缠?
想开了之后,罗秀媛确实把心思深藏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待嫁闺秀一般,亲自绣嫁衣,准备嫁妆,学着那些耳熟能详的管家之事,打定主意要做一个人人称道的贤妻良母。
简氏能做到的,她自会比她做得更好——其实心里头仍是不甘心的,才憋着气要超越她。
直到简氏怀了孩子,以一己之力将自身与孩子护得周全,没叫表哥在外边分心分毫。而表哥对简氏的用心,更让她大吃一惊,在简氏怀着孕不能伺候的这几个月里,表哥仍未纳一妾一通房,只安心守着简氏。
那时她便已经明白,她再怎么努力追赶,也是追赶不上简氏的,在表哥的心里,她与简氏原就不同。
她也不可能会像简氏!
想清楚这个后,当初的那些执念,倒像是不药而愈一般,她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再不纠结于别人的人生。
要不然,她今日也不会随婆婆跨进这睿王府的大门了,她既然敢进来,心里头也自是坦然的。
见了长公主把孩子递过来,罗秀媛倒真看了几眼,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温柔,正欲开口附和长公主,一旁的诚王妃忽然抿唇笑道:“说起来,侄媳妇才想到,小表弟的媳妇,还是三弟的表妹呢!”
诚王妃忽然提起罗秀媛的身份,自然不是为了替他们拉近关系。
事实上,淑妃当年想把自己娘家侄女,指给睿王当正妻,京里头就算没有闹到人尽皆知,但诚王妃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当初还紧张过一阵。
诚王会去娶诚王妃,是看重她平阳侯旁支的出身,平阳侯手握重权,是圣人最信赖的将领,诚王便以此为契机打入军中。而诚王妃,自然也是把平阳侯府出身当成最大的优势,她连安王妃这个长嫂的面子都不给,原因便在里头。
可倘若罗秀媛成为睿王妃,罗秀媛是正经的世家出身,她父亲是地方巡抚,年轻有为,母亲更是出自安宁侯府,出身这般高的世家小姐,若真做了她的妯娌,还不把她这个嫂子也给压下去了?
诚王妃心里头对罗秀媛很有危机感,直到她被指给长公主的幼子,才松了口气。
却不想圣人给睿王指了出身远弱于她的正妃,可这位弟媳仍远远盖过了她的风头,太后眼中只有简氏没有别人,一个劲儿给简氏做脸,对她们其他孙媳妇却不闻不问。
因此种种,诚王妃对简珞瑶和罗秀媛都是敌视乃至仇恨着的,她见不得她们两个人好,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便是想在两个人女人心头撒盐,既膈应了简珞瑶,最好让她在萧长风跟前闹,夫妻失和,又让长公主对这个新媳妇没了好印象,一举两得。
刚起了个话头,诚王妃也不等罗秀媛反应过来,捂着唇笑道:“侄媳妇以前倒听说罗姑娘的大名,这么个出挑的姑娘,倒是让大姑母捡了这个便宜。”
这话一出,厅里安静了片刻。
罗秀媛脸色白了白,她即便是心里头放下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可诚王妃这般语气的挑唆,仍让她止不住的心虚起来。
长公主面上的笑容已经稍微收敛了些,只挑眉看向诚王妃:“侄媳妇此话何意?”
“大姑母还不知道呢?”诚王妃诧异的反问,正要将淑妃意图把罗秀媛指给自己儿子的事,调油加醋的说出来,那头简珞瑶已经笑了,道:“二嫂说得没错,大姑母可真是捡了大便宜,母妃的眼光高您是知道的,表弟媳妇这般的人儿,叫母妃都爱得不行,一直说父皇惦记表弟,比对自个儿子都上心,这般出众的姑娘,也不知留给皇子们。”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继续道:“可要侄媳妇说呢,父皇还真是慧眼如炬,表弟和表弟媳妇两个,可不就凑成了一对金童玉女?再没比他们更合适的了!”
简珞瑶这话不仅委婉的把淑妃以前的心思点出来,又大大的恭维了长公主一番,长公主即便心里头有些不悦,也被她这番恭维弄得心神气顺,抿唇嗔道:“金童玉女本宫没瞧出来,不过本宫倒是知道,你在编排你母妃呢,改明儿见了淑妃,可要与她好生说道说道,你这个媳妇儿在外面都要无法无天啦!”
“别。”简珞瑶满脸恐慌的道,“侄媳妇就狭促一回,大姑母可千万别叫母妃听见了,求大姑母疼侄媳妇这一回罢。”
“还知道自己狭促。”长公主笑眯眯的拍了拍简珞瑶的手,道,“也罢,本宫就疼你这一回,记住,只一回啊。”
简珞瑶笑嘻嘻的道:“常言道有一便有二,大姑母不必强调。”
长公主嗔道:“你这丫头,还蹬鼻子上脸来了?”
虽如此说,她对简珞瑶的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亲昵了。
对于淑妃的心思,长公主未必不清楚,甚至她知道的更多,不过圣人给自个儿子指这门婚,她大抵是满意的。
圣人对她一直颇为照拂,长子有爵位,次子也有,可她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便是有天大的恩典,也难轮到幼子身上。偏幼子生得晚,是她的老来子,大些的孙子们都可以娶媳妇了,幼子倒是跟孙子一块长大,她与驸马难免偏疼些。
其实说句疼到骨子里,也不为错。她近来总担心自个儿百年后,幼子尚且年轻,不懂事,日后无所依靠,圣人想必也是考虑到此,才将罗家姑娘指给她儿子。
且不提罗夫人是安宁侯府出身,罗大人年仅四十已是地方巡抚,从二品的地方军政大臣,实权在手,前途不可估量。罗大人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姑娘,疼爱程度纵是比不上那些儿子们,想必也不差了,对于唯一的女婿,日后自然会多加照拂。
自从指了这门婚,她便是无甚后顾之忧了,虽说罗姑娘似乎曾倾心睿王,可睿王是自个儿亲侄子,长公主也知道这孩子优秀,没见过外男的闺中姑娘,冷不丁见着这么玉树临风的表兄,还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又有淑妃和侯府的撮合纵容,会动心委实正常,只要没做出私相授受之事,那便在情理之中,她万不会如此小心眼的记恨在心。
只是长公主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诚王妃那么大咧咧的说出来,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不仅仅是找睿王府和罗秀媛的茬,便是长公主也有些下不来台,她脸色自然不好看。
更何况她今日会带小儿媳妇来睿王府,也是对小儿媳妇进门后的表现满意,带她出来转一圈,好叫众人都知道,那些传言都是不真的,她儿子跟儿媳妇才是天生一对。
好端端的想法,险些就被诚王妃搅坏了,长公主焉能不生气?
好在全被简珞瑶几句话给化解了。
诚王妃只是起了个头,话茬便被简珞瑶抢了过去,如今再插不上话,好端端的机会给浪费,心里头更是一阵恼怒。
一旁的罗秀媛却是小心的看了长公主几眼,见她神色愉悦,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未免有些酸楚,她自诩不比简氏差什么,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其实差得远了,就拿她婆婆,别说她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就是最得婆婆看重的大嫂,也惧于婆婆的威严,不敢像她这般逗乐。
以往在府里,哪还曾看过婆婆笑得如此开怀的样子?
简珞瑶见着罗秀媛眼神闪烁,还当她正在尴尬着,便笑道:“表弟媳妇还没说呢,你当真也瞧着重乾这孩子像王爷?”
若只是一般的情敌,简珞瑶对罗秀媛自然不会如此善解人意,替她化解危机不够,还要帮她化解尴尬。
只是罗秀媛也算是出身安宁侯府,罗大人在外任职,罗家的根基也不在京里,罗秀媛自来都是受外祖家侯府的照拂,她要是在这儿丢了人,那侯府的脸面也跟着没了,指不定还要影响到淑妃,简珞瑶就算是出于为自己考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诚王妃看不上简珞瑶的行为,她原以为自己向罗秀媛发难,简珞瑶只会袖手旁观、在一旁看戏,却不想她如此印象,更这般与她过不去,心里气急,听得简珞瑶的话,便又插了一脚道:“三弟妹自个儿都瞧不出来皇长孙像不像三弟,却要问表弟媳妇,难不成是觉得表弟媳妇有这么好的眼力,比你还了解三弟?”
众人闻言都险些吸气了,诚王妃这话委实露骨的厉害,就差明着说萧长风和罗秀媛有过一腿了。
简珞瑶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震怒,她笑盈盈的看向诚王妃,不紧不慢的道:“我记得明瑜刚满月的时候,大嫂还夸过明瑜像二哥呢,二嫂的意思是,难不成大嫂比你还了解二哥?”
安王妃没想到自己今日这般低调,几乎没说过几句话,也能如此躺枪,脸顿时就黑了。
诚王妃气急,当下反驳道:“你胡吣什么,这都不是一码事!”
简珞瑶气定神闲的反问道:“二嫂反应这么大如何,开个玩笑而已。”
“大嫂和我们王爷的名声,你竟然如此拿来说笑?”
“我不过是向二嫂学习的,原来这种话不能乱说?”
简珞瑶的话刚落音,身旁便有人忍不住轻笑一声。
虽说诚王妃被睿王妃噎得说不出话来,这表情委实滑稽,可是敢这么大咧咧笑出声的,也让人侧目。
一直很低调的平王妃,见着周围的目光都往自己身上聚来,立即伸手指着躺在简珞瑶怀中的萧重乾,笑眯眯的道:“我方才见皇长孙睡着睡着,居然突起泡泡来,吐完小嘴巴又吮着吮着,自个儿咽了回去,委实好笑,便没忍住笑出了声,打扰了二嫂和三嫂说话,委实对不住。”
“四弟妹客气了,既是闲聊,谁都可以说话,又不是谈正事,哪来的闲聊?”简珞瑶说罢,笑眯眯的逗着怀中的小家伙,“睡得这么香,你可知道小婶婶刚才笑话你了?连自个儿的口水都吞,真是个小吃货。”
郑嬷嬷笑盈盈的递上一条帕子,简珞瑶动作轻柔的把小家伙嘴角的口水擦干净。
诚王妃自被打断之后,找茬的行为便一直没成功,宫里陆续来赏了。
接完这些赏赐,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这厢简珞瑶招呼着客人吃饭,郑嬷嬷也把萧重乾抱下去喂食了,只是两刻钟后,红云匆匆过来,行了礼后,在简珞瑶耳边低声道:“姑娘,小皇孙不肯进食。”
简珞瑶一愣,立刻担心的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开始嬷嬷以为小皇孙不饿,便安顿了小皇孙继续睡,只是小半刻钟前,小皇孙忽然开始大哭,谁也哄不住……”
萧重乾一直很好带,他除了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