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国的皇嗣本就寥寥几人,尤其到了玄也烈这一带,只有他一人,余下的全是什么郡主,驸马等,而又不住宫内。
寅肃不知玄也烈此时弃国家而不顾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早有计划,还是临时决定。
几乎把这宫殿掘地三尺,亦找不到人。
直到此时,寅肃才真正的害怕起来。他向来太过于自信了,甚至于对夷平玄国,也从未有过怀疑。
他以为不过是三日,他能在玄也烈这里找到阿兮,却万万没有想到玄也烈会弃国家于不顾。
玄国最终归降于通朝,从此之后,世间不再有一个玄国,变为了通朝下属的一个省,而所谓玄国皇嗣亦是从此不复存在。
两岸同属通朝,再无可争。
这一切,仿佛都是天经地义,仿佛都是理所当然。
浩浩荡荡出征的队伍,毫发未损的凯旋而归,城里百姓,朝中大臣无不欢欣鼓舞。早早列队在天城城门迎接皇上的凯旋归来。
仓若钰,顾莘,带着一众妃嫔在宫门口迎接,而安公公亦是列在最前,等待着皇上。盼星星,盼月亮,皇上终于回来了。一个个激动的不知成什么样。
等他们真正看到皇上骑马进宫之时,看他的神色,面无表情,铁青的脸色,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所有千言万语,一句都不敢说。
只得跪地请安,目送皇上的马渐渐离开他们的视线。
安公公是何等敏锐之人,见皇上的神色如此只差,他再环顾一下皇上的身侧,这才发现没有兮妃娘娘,连她的行李一件也没运回。
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
这难道,兮妃娘娘遭遇了不测?客死他乡?这么一想,安公公冷汗已留了下来,却不敢问半句,只忙前忙后的伺候起皇上。
宫中所有人都发现了兮妃娘娘没有回来,再见皇上这样的神色,都猜测这兮妃娘娘想必是遭遇了不测,战死战场或者客死他乡。
仓若钰早已暗中叫了随行的将军来禀报一切事宜。
那将军支吾半天,最后颇为仓若钰的皇后之位,才开口道
“兮妃娘娘通敌,被皇上知道后,悬挂于城门之上,原是要处死,却被玄国少主所救。”
仓若钰听这将军如是回答,心中狂跳,不可思议道
“此事当真?那现在她是死是活?”
“攻进玄国那日,皇上把玄国宫殿里里外外搜查了数遍,亦是没有找到这玄国少主与兮妃娘娘。”
“所以她还活着?与玄国少主一起活着消失。”
这是仓若钰最后抓住的重点,她心中冷笑,甄六兮啊甄六兮,原是以为你够聪明,却做出这样糊涂的事。私通敌军?还与敌国少主私逃?这些罪状,怕是这一生,也无法再踏进这宫内半步了。无数的念头在仓若钰的脑海里闪过,借这个机会,她要把这甄六兮,把这甄家连根拔起,不留任何余地。
除了仓若钰,同样关心六兮去向的还有顾莘与顾南封。他们自然也是从旗下的随行将军里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顾南封听后脸色倏地变的灰白,又细细问了那将军一些细节之后,才停止,似陷入沉思之中。
顾莘嘲讽道
“好一个兮妃娘娘,不仅有天大的胆子,更是有通天的本领,除了皇上,除了你,还能把玄国少主给玩弄于手掌之中,甚至为了她,舍弃家国,真正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此情感天动地啊。”
她说完,看着自己的哥哥,心中倒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这甄六兮就像是定时炸弹,只要她在宫内,不知哪天就会引爆,把她,把哥哥,把顾府炸的粉身碎骨,现在好了,这个威胁再也不存在了。
看哥哥这样提心吊胆,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有些怒其不争
“哥,这回你就彻彻底底的清醒吧。她可以为了皇上舍弃你,如今又为了一个玄国少主舍弃了皇上,而你在她那便什么都不是。”
“如今,这么看来,她选人的眼光倒是不错。那玄国少主肯为她舍命,肯为她不要这万里江山,女人嘛,终其一生,不过就是为了找一个能嘘寒问暖,体己的人。”
不知是高兴,还是替哥哥不值,顾莘不顾顾南封难看的脸色,连着说了好几句。
“你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原则,到这朝中来谋事,而她,却远走高飞。”
因为顾莘的这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南封忽然抬头诺有所思的看着顾莘。
顾莘被看的心里发毛
“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
顾南封却忽地笑了,用只有顾莘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刘玥早已为自己铺好的路。”
六兮的离去,宫中所有人明里暗里,全是幸灾乐祸,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要回来,或者找回来被斩立决。
唯独安公公为此烦忧不已。因他最清楚皇上对六兮娘娘的在意,最清楚,这六兮娘娘若是没了,皇上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夜在边界小城的事情,安公公只是断断续续听别人说起,知道了个大概,但是他不敢去细问,细打听。只得尽自己的本质,尽心尽力照顾好皇上。
而皇上,从那日凯旋归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御瑄殿之内,连着好几日未曾去早朝。到了晚上,安公公在外面守夜不敢离去,只听见皇上夜夜辗转难寐,偶尔稍微睡着,却噩梦连连,满身是汗的猛地做起。
有一晚,安公公忽听内殿的皇上一直呼着
“阿兮”
“阿兮”
他急忙点了烛灯过去,想叫醒皇上。却见皇上满脸的汗水,眉头紧皱,脸色灰白。再这么下去,怕皇上被梦中纠缠,似要醒不过来,安公公也顾不得主仆之分,轻轻拽着皇上的衣袖
“皇上,醒醒。”
“皇上,醒醒。”
皇上这才睁开了眼,茫然看着他。好半晌,他才恢复了正常。冷声命令到
“退下吧。”
安公公尤不放心的离开。
寅肃这几日,确实是夜夜噩梦,梦里只有六兮那双绝望的眼眸。梦里,那双眸子在一片火光之中看着他,或者在如雨的利箭之下恨恨看着他,似要将他穿透。
往日种种亲密,全如他心中的幻觉,此时亦是如万箭穿心般的那么难受。
这一夜,反反复复,纠纠缠缠,他终于在安公公点的凝神的熏香之中慢慢入眠。
等到醒来,天已大亮,安公公照例给他准备梳洗与着装。
安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皱眉命令道
“有话就说。”
安公公这才开口
“皇上,您回来后,一直未去早朝,朝中的事物已堆积如山。奴才担心,再这么下去,日后皇上处理这些堆积的公务,怕是要更费神了。”
寅肃已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说到
“是不是朝中大臣又对你威逼利诱让朕去早朝,不要荒废了朝政?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安公公见他今日的神情与气色终于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他心情也放松的回答
“奴才不敢。”
寅肃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问道
“朝中如今什么情况?”
安公公支吾着没开口,寅肃见他这样,就知道有事发生,所以怒声道
“快说,你想着欺上瞒下不成?”
安公公一个哆嗦,便全说了
“朝中已知兮妃娘娘私通敌军的事情。现在各大臣以顾丞相为首,都上奏折要弹劾甄大将军。兮妃娘娘敢通敌,想必跟甄家脱不了关系。都说甄将军从先帝在时,就念念征战玄国,却一直不曾凯旋,更未解决任何问题,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关系。”
安公公如实把朝中大臣的意见都一一说给皇上听,只见皇上听后,动作稍停顿了一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恢复如常,冷声到
“走,上朝。”
完全猜不出他接下来会如何对待甄将军一家。
第54章
皇上一上朝,文武百官全都列队恭恭敬敬站好,原本喧闹的殿上,此时静寂无声。
按照惯例,是几位大臣上奏近日一些需要皇上定夺的事务。事无巨细,各大臣一一上报,而寅肃大事直接定夺,小事便交由负责的官员去处理。
因积累了几天,所以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过去了,才算完事。寅肃沉静的坐在那个最权威的位置之上,看着这些大臣毕恭毕敬的样子,想着,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效忠于他,又有多少人是阴奉阳违,见风使舵,又有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的?
谁可信,谁不可信,谁能用,谁不能用?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这些他玩惯了,得心应手的权力游戏,此时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乏。
顾丞相一直立在一旁,等待着时机参奏,
甄将军亦是站立在一旁,由始至终高卑微的弯着腰,低着头,似等待着皇上的发落。
在即将要退朝时,顾丞相终于按耐不住,往前一步
“臣有事上奏。”
“说。”
“这次出征玄国,关于兮妃娘娘通敌之事,证据确凿。想问皇上如何处置?”顾丞相话一说完,皇上还未答话,只见旁边一直弯着腰的甄将军,铿锵跪地,朝皇上说到
“请皇上明察,兮妃娘娘绝不会做出有辱皇威,损害国家之事。”
甄将军一生坦坦荡荡,字正腔圆说这句话时,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但并无任何作用。
几位与顾丞相亲近的大臣,见顾丞相已牵头说这件事,自然不肯放过,纷纷说到
“甄大人如此相信兮妃娘娘,那又如何解释,当日在边界小城时发生的事情?”
“您又如何保证兮妃娘娘不会做这些事?”
甄将军并未看那些官员一眼,只是依然看着皇上道
“皇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兮妃娘娘一直蒙受圣恩,又对皇上情深似海,万万做不出背叛皇上之事。退一万步来说,她生在通朝,爹娘哥哥都在通朝,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样叛逆的事情。”
甄将军再抬头,看到皇上因他的一番话,一闪而过的动容,他本想继续,却听旁边一个官员打断了他,质问道
“甄将军一直受先帝之令,护守边界小城。可年年下来,却从未真正征伐过玄国,偶尔几次出征,亦是雷声大雨点没有任何实质进展。今日不说兮妃娘娘证据确凿与敌国有关系。咱们来说道说道甄将军与玄国的关系如何?”
“对,请皇上明察。”
一瞬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甄将军。这朝中,谁受皇上重视,谁得势,就一定遭人眼红,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铲除甄将军,而那出逃的兮妃娘娘凉她也翻不出天来。
“臣冤枉。”
只见皇上一直面无表情听着这些大臣控告甄将军的一条又一条的罪行,始终面无表情,连眼也未眨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甄将军是多仁慈?即便打了败仗,折损了兵力,不仅不惩罚,还有嘉奖。
那么这次呢?
甄将军还能一如既往得到皇上的庇护吗?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皇上,翘首期盼看皇上如何处置。这种罪,可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之罪啊。
皇上扫视着在场的官员,甄将军一直跪地,顾丞相志得意满。
他扫视完场上所有官员,最后目光落在了甄将军的身上
“甄将军可有话说?”
“臣冤枉。”
甄将军还想开口说一句话,寅肃忽地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厚厚一叠奏折与私密文件扔在了他的面前,怒声到
“甄将军,朕这里足足有二十本奏折是举报你的。”
“还有这些文件,记载着这些年,从先帝到朕,你与玄国的来往。不,不仅是你甄将军与玄国来往,而是你们甄府一家与玄国来往。朕若是不知甄将军是通朝子民,还道甄府是玄国子民。”
“朝中参你私通玄国敌军,朕暂无证据,耐你不得。但就冲你与玄国的关系,这通朝甄将军之名,你可还有资格担?还担得起吗?”
最后一句,寅肃是厉声问道。这一声,所有文武百官都觉得心脏麻痹了似的吓人。
甄将军跪在地上
“臣知罪,不该与敌国来往密切。”
甄将军又岂会不懂,这是皇上在给他最后一条生路。这几十本奏折,大概全是要让他上断头台的。皇上可以分分钟让他人头落地。
但皇上没有,他虽表现的震怒,但却未说他卖国之罪,只说他与玄国是私交甚好,这可饶他一命不死。
皇上坐回龙椅,威严的下了圣旨
“从即日起,夺取甄将军的将军一职,甄府一家降为贫民,没收宅邸与土地,充至国库。”
虽没有达到大臣们的预期,但却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得听从皇上如此的安排,不敢有任何怨言,至少好歹是把一直屹立不倒的甄将军赶出了这朝堂。
几个时辰的早朝,上的跌宕起伏,当大臣们下朝之后,才发现刚才因紧张过度,全都汗流浃背,双腿此时走出宫门时,还在发抖。
而甄将军一瞬间后背佝偻,平日的英姿飒爽,此时像是风烛残年的糟老头,走出宫时,一步三回头的看,要把这甄府世代效忠的朝堂铭记在心中。
但纵使他心中无数次想为自己辩解,又无数次的想问,他们的兮儿到底去了哪里,但看皇上阴寒的表情,以及铁青的脸色,他不敢问一个字,甚至怀疑,兮儿是否真的做了这大逆不道的叛国之罪。
皇上饶他不死,饶他们甄府不死,已是天大的恩赐。
而皇上回到宫中,安公公见他脸色不好,急忙泡了凝神茶给他喝下,他紧皱的眉心才渐渐舒缓下去。但靠在椅子上,双目依然紧闭,脸色只是苍白,已不发青。
安公公道
“皇上,奴才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不用。”
安公公其实也知皇上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兮妃娘娘一日不在宫内,皇上的病就一日不会好,他虽是奴才,可终究是真心关心着皇上的,哪怕是不自量力,哪怕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他还是说道
“皇上,您心中要有委屈,尽管跟奴才说,千万别憋着,伤了龙体。”
因安公公的话,皇上终于睁开眼,看着微低着身体的他,表情无波无澜,只很轻的说道
“多事。”
然后扶起衣袖,起身往内殿而去。
安公公不敢再跟进去,便在门口守着。内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皇上不出来,也没有吩咐,想必是在内殿睡着了,他便一直在外候着。
到了中午,御膳房端来午餐多次,皆被安公公打发走了,宁愿让皇上多睡一会儿,也不敢打扰。
到了晚间,内殿终于有了动静,听着像是皇上起床的声音,安公公这才急忙去御膳房端来准备好的晚膳。
“皇上,您饿一天了,这是奴才特意吩咐御膳房给皇上准备的,您趁热吃一点。”
寅肃望着桌上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没有胃口,却吩咐道
“去取酒来。”
“是。”安公公便一路小跑去酒窖拿酒,然后抱着酒瓶一路小跑回来。
“退下吧。”寅肃自顾倒了酒,不想让安公公在一旁伺候,命令他退下。
“是。”安公公虽是担心,但听话的退到外院去站着。
已是漫天繁星的夜晚,初冬的风已有些刺骨,阵阵从袖口往里吹,使得安公公不停的瑟缩着。有别的小太监见了,急忙去给安公公取了大衣披上。
“今晚值班的都机灵点,没事别弄出大动静惊扰了皇上。”
“是安公公,小的们会小心谨慎。”
小太监刚退下,便听到皇上的声音喊他
“安公公,再去给朕取一壶酒来。”
“是。”
安公公心中发凉,皇上看是